鳳藻殿。

    慕容越與鶴渡飛正是云雨情濃，華沁香卻還是敲門通傳：“陛下，皇后有要事求見?！?/br>
    “大半夜有能什么事？”慕容越很不耐煩。

    “是前線的最新戰報……忠義侯寫的?！?/br>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號，慕容越直接離開鶴渡飛的身體，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鶴渡飛心中不悅，也收拾儀容后慕容越一步走出內室。后xue全是濕噠噠的，仿佛走一步就會有液體順著大腿流到地面上。

    這一天晚上下了大雨，楊嬌的披風有一半都被雨水沾濕。室內炭火燃燒，暖意融融，楊嬌解開了披風的那顆扣子。他和慕容越坐在矮桌一邊，看著姬君闊的字跡。從右上角對到左下角的那條線，里面永遠會藏著四個字——卿卿安好。

    南邊的周國與北邊的柔然組成聯合軍，雙向追擊地處西北的獠人。新興而驍勇善戰的獠人軍隊在兵力壓制下慘敗。獠人組成的原始部落國承認向周國與柔然納貢，并割讓其西南與西北大片土地與兩國，并承認不再進犯兩國邊境。

    “阿闊，他終于要回來了……他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慕容越喃喃自語。

    “陛下，還請下旨準許忠義侯回京?！?/br>
    “對，我的玉璽，讓他們把玉璽……”

    “妾身已經帶過來了?！?/br>
    楊嬌親自為慕容越磨墨，動作之間，香肩一抹從披風中露出來。鶴渡飛的角度看到，她里面穿的還是輕薄的裹胸和窄裙，恐怕是從睡夢中匆匆趕來。不論是衣服還是頭發首飾都沒有皇后的樣子，反而像是一位雨夜寫字排遣寂寞的深閨婦人。

    慕容越提筆，卻不知道該寫點什么，一滴墨正要落到布帛上的時候，楊嬌用硯臺接住了。

    “阿嬌，你來念，我寫?！蹦饺菰秸f。

    “帝詔曰：

    “一別經年，朕未見卿之面容，思卿尤甚。夢中猶記昔日少年之事，每每夢回，泣涕沾枕，不敢思量。卿之功勞，青史垂名，百代流芳。朕急召卿，倦鳥歸巢。將士為國征戰，朕未敢忘勞軍之苦，來日定當論功行賞，以犒軍心。盼卿速歸，一路平安。

    “此詔?！?/br>
    楊嬌拿過玉璽，在落款處蓋上，又將布帛放到火盆中熏熱。墨跡干燥后，楊嬌卷起圣旨，放入木盒中，遞給慕容越身邊的侍衛沈長河：“將這份詔書交給兵部，令他們連夜發出，八百里加急，不得有誤?！?/br>
    “諾?！鄙蜷L河接過。

    楊嬌對慕容越說：“妾身告退?！?/br>
    鶴渡飛坐到慕容越旁邊，說道：“皇后還真是關心前線戰事，戰報都先送到椒房殿?！?/br>
    “夜深了，你先睡吧。我還有點事，先走了?！蹦饺菰矫嗣Q渡飛的側臉，直接起身走了。

    “陛下，外面還下著那么大的雨……”

    外面尖細的聲音傳來：“擺駕漪瀾殿——”

    漪瀾殿男御本來已經沉入睡夢，根本沒聽到外面的聲音。慕容越讓宮女們點燃蠟燭，燈火通明卻讓男御覺得天亮了。但他不愿醒，下意識將被褥拉上眼睛。慕容越鉆進他的被窩，男御被雨水的濕氣冷到了，驚醒后發現被窩里多了個人。

    “陛下不是去鳳藻殿了嗎？”男御說。

    “突然很想你，所以過來了?！蹦饺菰矫鴮Ψ降哪?，看著他的眼睛。

    漪瀾殿男御知道自己容貌不如鳳藻殿，性情不如德慶殿，甚至也沒有良好的出身，但自己就是盛寵不衰。在慕容越看著自己的臉的時候，他偶爾會留意到慕容越眼睛深處那一抹深不見底的哀傷。男御從不會深思和追問，只是回應著慕容越的目光。

    鶴渡飛摸著冷掉的半邊床榻，一想到漪瀾殿的火熱，內心更是冰冷。君王情薄，不過如此。

    －－－

    “我今天怎么沒看到達摩？”楊嬌問。

    平常照顧達摩的小宮女連忙跪下：“皇后殿下恕罪，昨天早上的時候太子妃殿下抱著他玩，誰知他掙脫太子妃的手跑掉了。奴婢等一直都在宮內各處尋找，只是一直沒找到……”

    “我記得獸苑里面有幾只獵犬，你找一只過來聞貓窩出去找?！?/br>
    “諾?！?/br>
    托烏蓮到椒房殿請安，卻發現楊嬌不在，聽到貓還沒找到，也出去一起找。獵犬鼻子靈敏，很快找到了一顆枝繁葉茂的古樹。楊嬌抬頭一看，果然看到那只灰撲撲的白貓躲在枝干間。貓喜歡上樹，爬高了卻容易下不來。達摩發現楊嬌，虛弱地“喵喵”叫了幾聲。

    “這么高的樹，還是讓人拿梯子過來……”托烏蓮說。

    楊嬌看了一眼四周，沒什么人，于是幾步輕功連蹬帶飛坐在了達摩旁邊的粗樹枝上。楊嬌伸手，達摩從善如流跑到了她的懷里。楊嬌很快爬了下去，雙手舉起達摩，看著他的藍眼睛。

    “妾身第一次見識到殿下的功夫，原來玉太后當年與殿下同臺競技，難分上下，的確不是傳聞?！蓖袨跎徴f。

    “草原女子都會騎馬射箭，我看你也不差。去年圍獵你也很厲害?！睏顙烧f。

    “妾身哪里能和殿下相比?！?/br>
    鶴渡飛躲在不遠處的另一棵樹的樹枝上喝酒生悶氣。他看到了楊嬌和托烏蓮，卻懶得理會。楊嬌是無心師太的徒兒，鶴渡飛卻很少有機會見識到楊嬌的武藝。除了那一次圍獵。

    那年秋天，太子還在承光寺修養大病初愈的身體。慕容越出發圍獵的時候，本來只想帶上各宮妃嬪。楊嬌待在椒房殿抄寫經書，長日無聊，說什么也要同行。那一天，皇后換上了短打便衣，束發戴冠，拿著弓箭騎著駿馬而來。

    鶴渡飛沒仔細看來者的面容，下意識認為是哪個世家公子，說不定還會在秋圍的時候成為慕容越的新寵。要不是看到江不染跪下行禮，說道：“臣參見皇后殿下?！柄Q渡飛很難將眼前人與皇后聯系在一起。

    “德慶殿男御免禮?！睏顙烧f。

    “謝皇后殿下?！苯蝗菊f。

    鶴渡飛不情不愿地拱手，說道：“皇后殿下?！?/br>
    “今年的野物倒也是長得肥碩，我剛才打了一只大雁、兩只兔子和一只狐貍?！睏顙烧f。

    “陛下本以為那只大雁是他的囊中之物，誰知道撿起來后發現上面只插著皇后的箭?！苯蝗菊f。

    “我還不是太子妃的時候，特地求當今陛下在圍獵之時帶上我。陛下當時的射術比不過忠義侯，而忠義侯比不過我。陛下不想讓我同行，可能是每年都輸得太慘了，哪里有的比?！?/br>
    “打獵不過是閑情野趣，主要是在皇家園林精進射術，陶冶性情，野物收獲只是增添趣味。將輸贏看得太重，生活上會少很多趣味?！?/br>
    “德慶殿男御有一顆君子之心?！?/br>
    “殿下謬贊，臣只是隨口一言?！?/br>
    晚上的時候，地里生起一大團篝火，所有人不拘君臣之禮，各自烤著野味。秋霜扒了兔子的皮毛，處理了兔子的內臟，楊嬌親自將秘制調味香料與醬汁抹在兔rou上，腌制了兩個時辰有于。兔子的油脂落在火中，火在那一瞬間燒得更旺。慕容越和鶴渡飛坐在她們的正對面一起烤鹿rou。

    本來是君臣盡歡之時，楊嬌將自己手中的那只兔子塞到秋霜手里，拔出娥皇，一下子扔到慕容越背后的樹上。劍身與慕容越擦臉而過，險些劃傷慕容越的脖子。慕容越大驚，往后一看，娥皇至少插進了那棵樹兩寸之深，在劍與樹之間，還掛著幾乎被斬成兩半的一條白蛇。

    “皇后這是在做什么？”鶴渡飛帶著怒氣質問。

    “不得無禮，”慕容越對鶴渡飛說完又對楊嬌說，“阿嬌的眼力和膂力一如往昔?！?/br>
    “武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哪有什么一如往昔?？磥斫裉煊挚梢约硬土??！睏顙蛇^去拔出娥皇，看著那條白蛇。

    “漢高祖斬白蛇而起義立業，此物不是一般的東西，還是挖個坑埋了吧?！苯蝗菊f。

    “德慶殿男御怎么不說再給這個東西立個碑？山野之物我見得多了，這個東西有什么稀奇?！柄Q渡飛說。

    “德慶殿男御，你去挖坑葬了它。至于今日，沒有什么白蛇，大家只是飲啖醉飽，君臣盡歡?！蹦饺菰秸f。

    “諾?！北娙苏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