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 殘傷 上
楚越花了兩天兩夜在那個D級劣等星挖出了喬莫。那個在幾年前徹底廢棄的劣等星上到處都是機械垃圾,他駕駛著戰艦幾乎在游遍了這個劣等星才找到喬莫的戰艦墜落砸出的深坑。 他換上防護服下了戰艦,站在那個深坑邊上緩了三分鐘才逐漸冷靜下來。 六月號毀地很徹底,聯邦制作最頂尖的戰艦變成了一段段金屬殘片,其中外泄的能量源還在不斷散發輻射。 楚越的臨時開出的后勤艦只有醫療功能,他靠著防護服上帶著的外骨骼和唯一的生命探測儀,一點點把喬莫從廢墟里挖了出來。 所幸喬莫在戰艦即將墜毀之前把自己塞進了逃生艙,在他被楚越挖出來的時候,那個逃生艙已經被壓地變形,已經失去了保護的功能,喬莫還穿著那身深色的軍裝,半邊身子都從逃生艙里掉了出來,暴露在外的左手臂少了半截,血rou模糊,斷口處被一條布條緊緊扎住,像是已經經過粗糙的處理。 生命檢測儀上有一條虛弱的紅線,楚越總算松一口氣,他將喬莫塞回了那個防護作用聊勝于無的逃生艙,把那個比自己高出半截的逃生艙背回了戰艦。 喬莫的生命曲線穩定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他們停留在了劣等星的第三周。 戰艦的自帶的能源不足以他們在這個地方停留這么長時間,楚越從喬莫墜毀的物五月號上拆下了能量源,又關掉了很多輔助功能才支撐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所幸他開來的是個后勤艦,不用擔心食物水源和藥品。 喬莫醒來的時候,楚越不在戰艦,這顆劣等星在廢棄后變成了機械垃圾場,堆滿了無法回收利用的垃圾,但楚越不知道自己要在這里停留多久,每天都會抽出一點時間去搜尋可以用的資源。 接連七天都是毫無所獲,人類對于垃圾的回收利用十分徹底。 他最后兩手空空地回了戰艦,脫下防護服就問到了屬于alpha的奶香。 他快步進了駕駛艙,看到昏迷了三周的男人坐在治療艙邊的地上,背靠著治療艙,未愈合的左臂流出了血液,染紅了紗布。 那個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抬頭看向他,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 “少爺?!彼麑χ浇械?,聲音虛弱,幾乎聽不清。 楚越第一次見到喬莫的時候對方才十歲。 他是楚家自助的孤兒院里的孤兒,因為被評為A序列,又是個alpha,被主家收養為養子,成了楚越的弟弟。 說是養子,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屬下,小喬莫從孤兒院到了楚家主家,從此跟在了大他三歲的楚家小少爺楚越的身邊。 楚家這一輩楚越這一個alpha,在十三歲時被評為S序列,成為了楚家的繼任家主候選人。 他從管家的手中牽過瘦小的,眼帶好奇的喬莫,聞到了隱約的奶香。 或許是暴露在外的那兩天導致了傷口發生了異變,喬莫的左肢的斷裂處和腹部的割裂傷一直沒有完全愈合,而斷下的半肢也一直沒有找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有很多,大部分都用快速愈合的藥劑治好了,只有左手和他腰腹上的一道割傷。 楚越臭著一張俊朗坐在他身邊替他換下滲血的紗布,重新上了止血的藥。 隨著他的血液流出,空氣中的奶香味變得逐漸濃郁起來。 昏迷時疼痛都隔著霧似的,現在清醒了,斷肢的痛直接刺激神經,喬莫眼冒金星,剛醒來時差點再次昏過去。 楚越仔細檢查著傷口,雖然愈合緩慢但確實處于恢復之中,他心里放松了些。 喬莫從小就怕他生氣時無表情的臉,習慣了疼痛之后,臉上硬扯出了一個笑,對著楚喬說起之前的狀況來。 身上的傷和腰腹的割裂都是在母艦上和蟲族對戰的時候造成的,左肢是撤退時身邊的人突然暴起,下意識擋了一下被斬斷的。 他說到這里,看到楚越黑沉的眼,又沒了聲音。 楚越翻出了一管營養劑,打開親自給喬莫喂到了嘴邊。 喬莫乖乖吃掉了那管甜膩的巧克力味的營養劑。 楚越是個十分討厭營養劑的人。 這種東西雖然簡單高效,但實在有違人性,模擬出的各種味道沒有一個是像的,楚越有次吃到管炒粉味的營養劑,只覺得自己在吃塑料。 他的身份特殊,又是高序列的alpha,在等級森嚴的軍校享有絕對的特權,還把住四人間宿舍的喬莫調到了自己的二人間。 配置廚房客廳書房和訓練室的二人間。 后來喬莫才知道楚越是擅自把另一個這個套房里的另一個單人間改成了書房,差點還因為這件事情受了處罰。 在學校,楚大少爺能吃自帶的食物就不吃食堂,能吃食堂就不吃營養劑,還有過在無人星球上親自燒烤異獸的經歷,挑剔得不行。 他有一身龜毛的潔癖,但卻不嫌棄親自下廚的油煙,有一手好廚藝,把小喬莫的嘴都養得挑了起來。 每次有點空閑下廚的時候,小他三歲的alpha就變成了討食的小狗,跟前跟后就為吃到一口好吃的。 后來他們每次他們冷戰的時候,能炸廚房的喬莫都只有吃營養劑的份。 營養劑的味道雖然很差,但確實能夠最快速地補充體能,在過去昏迷的時間,喬莫都是靠營養液維生,吃掉了一管甜味的營養劑才有點飽腹的真實 感。 他松了一口氣,透過駕駛位前高透度的屏障看到外面灰蒙蒙的景象,開口問道:“我們現在在哪?” “邊境的一顆D級劣等星?!彼鸬?,清冷的聲線毫無起伏,“休息一天。明天離開?!?/br> 喬莫聽出了他還在生氣,臉上露出無奈的笑意。 楚越的性腺成熟的時間比喬莫要早三年。 家里的人早就計算好了日期,在他成熟的三天后就開始信息素抵御的訓練。 那些屬于Omega的甜美柔軟的信息素無時無刻地飄蕩在他的身邊,勾引著他深藏在基因深處的本能,這種直接又粗暴的刺激十分輕易地引起了他的反應,他坐在椅子上,忍耐著情潮帶動的身體的燥熱,心里只覺得無聊和厭惡。 斑駁的Omega信息素折磨了他一整天,直到他的忍耐限度達到要求。 他在訓練中心洗掉了身上沾染的氣味,換了一身新的衣服。 舊的被他扔在了垃圾桶里。 他回到家的時候,喬莫正好從訓練室出來。 少年alpha穿了件白色的工字背心,被汗液浸到半濕,鍛煉出的三角肌線條優美漂亮,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濃郁的奶香味。 血液,汗液,jingye等體液都包含著alpha的信息素。楚越想起曾經上過的生理課。 少年見到他回來,臉上立刻帶上了乖巧的笑,露出了有些尖利的虎牙。 “小少爺,你回來啦?”他笑說道,語氣有些不明原因的雀躍。 喬莫小時候總叫他少爺,長大后這個稱呼就只在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出現。偶爾有些壞心思的時候會叫他小少爺。 或者是小主人。 楚越突然感覺到了剛剛結束的潮熱,讓他的臉上耳尖發燙,手心立刻出了汗,喬莫向他走近了兩步,那濃郁的奶香味就撲了過來。 這是alpha的氣味,他想,為什么會感覺到甜味? 他們花了一個航行日的時間回到了位于聯邦邊緣的神女座基地。 喬莫是意外遇襲逃脫,楚越是私自去救人,把喬莫送去了醫務區之后就自覺去領罰,然后神女座突然遭受到蟲族的襲擊,又有人類叛變,接連混亂了很長一段時間,而總指揮官又是楚越的親姐夫,只說處罰押后,讓他趕快滾回自己的位置。 他失蹤了這么長時間,中間一點消息都沒有,他的副官還以為他已經遇難,這段時間又要完成任務又要瞞著消息,已經失眠了很長時間,黑眼圈快要掛到下巴頭發也掉了大把。 等楚越處理完擠壓的工作,基地也逐漸穩定下來已經是三天后,他連衣服都沒換下,又匆匆跑去了醫務區。 喬莫的傷口一直沒有愈合,在設備完善的基地做過檢查之后發現果然是受輻射影響,現在的大部分藥物對他都失去了效益,喬莫只能依靠著自己的自愈能力等待傷口愈合。 雖然左肢的傷口對他的影響不那么大,但他腹部的傷口位置敏感,被楚越和醫生勒令臥床養病。 這對習慣了高效藥的現代人來說簡直是個折磨,楚越去看喬莫的時候對方正在醫務處的人工智能打牌。楚越看了一眼記錄,這個alpha已經輸了快一百次,簡直是A界恥辱。 喬莫住在一個單人間,有個等腰高的醫療智能機械隨時待命,還附贈解悶的娛樂小功能,此時他一見楚越進來就關上了娛樂系統,裝作了認真養病的模樣。 楚越沒有計較這些,在床邊坐下,抬手就掀了他的被子,撩起他的衣服仔細看了看兩處傷口。 喬莫向來不喜歡看他皺眉,安慰道:“醫生給我換了一種藥,愈合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應該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自由行動了?!?/br> 楚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緩解,他伸出手碰了碰喬莫赤裸的左邊肩膀,眼睛盯著被醫用紗布緊緊包住的部位。 他見過那個創口,斷在上臂的中斷,斷裂口粗糙,比起被斬斷,更像是被扯斷。楚越無法想象那種疼痛,在等待喬莫醒來的那段時間里,他一閉眼都是血rou模糊,白骨支棱的創口,胸口泛起的疼痛讓他幾近窒息。他的手指停留在喬莫的肩膀上,不敢向下。 “已經不太痛了,”喬莫說道,他努力想著安慰的話,“其實我對疼痛不太敏感,你知道的……” 楚越抬起了頭,喬莫就看到了他充血通紅的眼,原本的話就不太能說出口了。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頓了許久,再開口時帶著點虛弱的笑意:“小少爺親親我就不痛了?!?/br> 楚越就掐著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喬莫的性腺成熟在他成年的那一天。 那天他們處于短假期,有三天的假期,他們兩個都選擇了在學校休息。 當時正在清晨,楚越還陷在沉睡里,身體先于意識清醒,他聞到了那股濃郁的奶香味。 然后這味道逐漸發生了變化,像摻上了蜜,沾染了誘人的甜味,刺激著他的味蕾和食欲。 他就在那樣的欲望中醒來,看到并排放著的另一張床上,少年呆愣楞地坐著。他還沒完全醒來,沙啞著嗓子問了一句:“怎么了?” 喬莫聽到他的聲音,像是踩雷一樣蹦了起來,飛快地跑去了浴室。 空氣中的奶香味變得淺了下來。 楚越清醒過來,終于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 喬莫第一次聞到楚越信息素的氣味是在他住進對方的宿舍那一天。 楚家大少爺不僅有著純亞裔的雌雄莫辨的外貌,在某些方面也和那個古老的東方血統如出一轍。從喬莫到楚家開始,他就從來沒有聞到過楚越的信息素的氣味,幾乎每天都會使用信息素阻斷劑,仿佛對他來說毫無顧忌的散發信息素就像是赤裸地走在人群當中一樣。 即使是某些年輕男女的聚會,他也是會使用香水來代替那含意頗多的氣味。 那是一種冷冽的仿佛冬雪的香味。 喬莫一直猜測這香水或許就是按照他本人的信息素調配的,直到那天晚上。 當時他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一部電影,剛剛結束沐浴的楚越穿著睡衣從臥室中出來,他打開門的瞬間,喬莫立刻聞到了那溫軟的暖香。 他抬頭,看到楚越面無表情地走近了臥室,空氣中的氣味也就只剩下了幾縷,仿佛他的錯覺。 喬莫很難找到什么具體的意象去形容楚越的信息素,只覺得那仿佛是深藏在冷硬外表下的另一個楚越。 他有幸窺見幾分。 在那之后,溫軟的暖香時常伴隨他入夢。 在某一次的實踐行動中,喬莫所在的班級和楚越的班級組成了隊,兩個班的學生被打混組成三人小隊,楚越毫無疑問和喬莫組了隊,還有一個人是喬莫的同學,一個beta女性。他們三個人被分配的任務是前往距離首都星最近的第一性外基地附近的一個能源星進行為期三周的輪值。 能源星大多是非宜居星球,聚集的人類很少,環境惡劣。首都星附近的能源星又比外圍的能源星更先進。是個安全又有一定鍛煉性的地點。 他們的beta同學能力一般,算是中游,但是喬莫和楚越兩個人卻是各自班級的第一,這次任務本該順利完成。 如果沒有出現意外的話。 楚小少爺的運氣顯然不太好,在某個他們輪值資源礦區的晚上,聯邦中心星域出現了有時以來最大的一次蟲潮。通訊工具失效了大半,蟲族們源源不斷地從突然出現的黑洞里涌出,襲向人類。 而他們所在的資源星,就是通訊工具被全部屏蔽的那一種。 基地從內部被入侵,他們在礦區遠遠地就看到搖搖晃晃勉強升起的中型母艦直接把那個建設了幾十年的基地轟成了一片平地。 他們在礦區,只有百人不到,其中近一半是礦車的駕駛員,靠著礦洞絕佳的地理條件才建成一道防線,把傷亡降到了最小。 那段時間那大概是楚小少爺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刻。 他駕駛著二十年前的滿身傷痕的地表機甲,那個本該被送到垃圾場的老古董連駕駛艙的屏幕都是花的,他們幾個學生和駐扎的士兵死命守了兩天,彈藥庫幾乎被清空,工程師才終于修復了故障的防御系統,巨大的鋼精鐵墻在礦區的居住區升起,空禁網同時啟動,圍出了一個小小的安全的區域。 戰役結束,楚越也脫力在駕駛艙,白著臉從儲藏箱里拿出了一管營養劑,捏著鼻子吃了。 他把那個牙膏扔到一邊,駕駛艙的門也被打開了,他下意識看過去。 來找他的是喬莫,alpha原本臉上帶著慣常的笑意,在打開艙門的瞬間頓了下來。 楚越看著他的表情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說不清的變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用的氣味阻斷劑早就失去了效用。 之前的兩天過的辛苦,這個地表機甲也不是什么先進的新型型號,很多方面的裝置都沒有,比如放震安全系統,楚越一開始用的那個機甲已經報廢,中間換過一次,和蟲族正面接觸,身上受了不少傷。 血流得不少,信息素的氣味估計也挺濃。 他的思緒偏了一下,又堪堪扯了回來,對著猶豫的喬莫伸出手,道:“來拉我一把?!?/br> 礦區唯一的醫生已經犧牲了,小助手被護著活了下來,紅著眼睛給重傷的人包扎傷口。和他們一起的那個beta同學也受了些傷,算不上十分嚴重,只是在機甲里脫力昏了過去。 他們這個三人小隊狀態最好的反而是喬莫,只受了一些撞擊的傷。他挨個把脫離的兩人搬回休息室,beta交給了同為女性的小助手,自己拿了些藥,到了他和楚越的休息室。 楚越赤裸地躺在床上,喬莫看著一地的臟衣服覺得好笑,估計小少爺是潔癖發作又累得不行,干脆把衣服全脫了上床,也沒來的洗澡就昏睡了過去。 喬莫把高效藥一點點涂在他的傷口上,楚越也只是皺了皺眉,沒有醒。普通的傷口愈合地很快,蟲族留下的卻只是堪堪止了血,看起來這個礦區不僅機甲老舊,就連藥物都是舊批號,喬莫只好用紗布把那些傷口包扎了一下,也和楚越一樣脫光了衣服沾床就睡了過去。 開啟了防御系統的駐扎點安全指數直線上升,但是仍然需要人不斷巡邏,但學生們都沒被分配任務,在休息區好好睡了一覺。 楚越睡得早也先于喬莫醒來,他平日一個人睡習慣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緊貼著的溫柔的rou體,遲鈍了許久才想起是怎么回事。 喬莫的睡姿不太老實,昏睡過去后也忘了楚越身上的傷,半個身子壓在平躺的楚越的身上,手攬著對方的腰,兩個人的腿也交纏著。 楚越聽到喬莫的淺淺的呼吸聲和對方落在了他的頸窩的吐息。 他呼吸間聞道的都是對方身上的奶香味,手也搭在喬莫的背上,他身上的傷還在發疼,卻已經忍不住口干舌燥起來。 喬莫平常就是個自律的人,現在處于特殊時期更不會偷懶,身體獲得了足夠的休息之后很快就醒了過來。 楚越聽到他的呼吸聲亂了一下,溫軟的身體都有些僵硬了。他在瞬間大腦空白,也不知道是該推開對方還是繼續裝睡。 也許他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或許只是很短的一瞬,他感覺到喬莫動了,他興奮的地方被碰了一下。 “小少爺很興奮啊?!?/br> 他聽到喬莫的聲音。 楚越的狼狽不僅是因為那兩天和之后精疲力盡的防守,也因為那天早上的倉皇逃開。 他沒有回頭,也就沒有發現身后喬莫像是清醒了一般臉頰迅速躥紅,然后翻身把自己埋在充滿了楚越的氣味的枕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