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換位思考

    江霖略作猶豫，說道：“跟你沒關系，是我自己遇到了一些問題?！?/br>
    顧望蘭似乎很關心他，說道：“如果你愿意告訴我，我很樂意幫你參謀參謀?！?/br>
    江霖笑了笑，低下頭用一次性叉子撥弄飯盒里的水煮蔬菜。

    他的飲食非常清淡，加之天氣熱沒有什么胃口，他吃得很少，飯菜幾乎沒怎么動過。

    顧望蘭側頭想了想，問道：“你跟任琦吵架了嗎？”

    江霖倒吃了一驚，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怎么知道？”

    顧望蘭說道：“這不難猜啊。你的工作現在蒸蒸日上，事業上沒有什么好cao心的，那就只能是感情上遇到挫折了?！?/br>
    江霖沒有接話，但也沒有否認，叉了一塊西蘭花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一邊吃，一邊默默看著地上橫七豎八如蛇群般的電線，完全是味同嚼蠟。

    顧望蘭低聲問道：“你對他那么好，你們怎么還會鬧不愉快呢？”

    其實推本溯源來說，他們這次矛盾的罪魁禍首是顧先生，江霖只含糊地說道：“還是因為我過去的事情?！?/br>
    顧望蘭一聽就明白了，笑了笑，說道：“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怎樣呢？”

    江霖說道：“我自己當然不會總想著這些，主要是他……他心理上過不去，其實我很可以理解他?！?/br>
    顧望蘭微笑道：“你這么會理解別人，為什么不先理解理解你自己呢？這些事情是發生在你身上的，最痛苦的人是你自己，他不應當再為這些事情和你鬧啊?！?/br>
    有些工作人員已經吃好了午飯，一部分張羅著收拾剩飯垃圾，一部分回到各自崗位上調試機器道具，準備著下午的拍攝。

    江霖本來不想和望蘭在這個地方深談，可望蘭說的話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角度，他愣了愣，壓低聲音說道：“話是這么說，但我不能不顧慮他的心情。感情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他不快樂，那我也不會快樂的?！?/br>
    顧望蘭說道：“感情確實是兩個人的事情，但在任何時候，一個人自身的感受才是第一位的，先愛自己再去愛別人?！?/br>
    江霖勉強笑了笑。

    顧望蘭微笑著推了推眼鏡，說道：“不好意思，我這樣滿口大道理，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聽著一定覺得很無言吧？”

    江霖說道：“不，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只是一個人待人處世的方式，一時之間是很難糾正過來的?！?/br>
    顧望蘭說道：“感情的事情哪里有對錯之分？我認為應該這樣，你認為應該那樣，那都沒有關系的，我們都沒有錯，談不上什么糾正不糾正的?！?/br>
    江霖輕聲道：“謝謝你，我心里……似乎輕松一點了?！钡镜膯栴}依舊橫曳在面前，毫無解決頭緒。

    顧望蘭笑了笑，說道：“我看你們也快開工了，我就不打擾了。以后你有什么煩心事，我很愿意聽你說?！?/br>
    江霖點點頭，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樁煩心事最后是由任琦自己解決掉了。

    那時距離他們決裂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寰宇傳媒突然在網上鋪天蓋地發通稿，說任琦要推掉的男二，因為他不愿意再給別人做配云云。

    江霖看到這個新聞，心里是將信將疑的。他在微信上找任琦詢問，任琦仍然是不回復。江霖想著于公于私，他都必須見他一面。

    他到網上去查任琦的行程，過兩天有一款國民手游將在S市舉辦錦標賽盛典，任琦是這款游戲的宣傳大使，到時候他會出席盛典活動。那天下午江霖沒有工作，便獨自去了會場。

    這款游戲人氣很旺，活動規模極大，場面非常壯觀。觀眾入場是必須要門票的，江霖找到了工作人員通道，本來想“刷臉”進去，但場地管理極嚴，他費了一番功夫才見到任琦團隊的人，是對方把他帶進了后臺。

    恐怕向來沒什么朋友探任琦的班，歡歡姐的人看見江霖都感到很驚詫，他們對他異?？蜌?，招呼著把他領入休息室。

    江霖沒想到見任琦一面會這么大費周折，不免有些感慨，上回任琦跑來看他，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那時兩個人原本都開開心心的，沒想到后面惹出那樣的風波，還讓任琦受了那么大的氣，江霖想一想，任琦遇到他這樣的人也真是可憐……

    任琦這個時候準備要上場了，所有人都像打仗一樣焦急慌亂，工作人員拿著各樣東西忙來忙去、奔進奔出。

    江霖出現在化妝間里，大家都很好奇，眼神頻頻往他身上掃，但沒人有空多停留一秒鐘。

    每個人都在大聲說話，江霖站在喧鬧人聲之中，愈發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任琦正抱臂坐在化妝鏡前，他助理拿著幾張A4紙半蹲在他身邊，最后一遍溫習流程。造型師正在幫他調整發型，表情嚴肅得像是在cao作精密儀器。

    江霖從后面慢慢走過來，任琦在鏡子里看見他，桃花眼一下子變亮了，唇邊不由自主綻開微笑，但他想起了什么，又立刻移開眼神，低著頭噘著嘴一言不發。

    江霖伸手按了按任琦的肩膀，微笑道：“我今天沒事，剛好來看看你?！?/br>
    任琦今天配合游戲風格，穿了一身賽博風的黑色套裝，頭發用一次性染發劑染成了冰冷的白銀色，左耳垂著一枚小小的十字耳墜。

    他面容是那么俊美，配上這種酷颯風的造型，整個人就像是CG游戲模型，完美得不像是真實的人類。

    造型師幫任琦弄好了發型，便搭訕著離開了。任琦說道：“我要喝冰咖啡?！蹦枪ぷ魅藛T也趕忙去辦理。

    左右暫時無人，江霖就碰了碰任琦的耳墜。黑色的金屬十字架慢悠悠轉了幾個圈，他的指尖有一瞬間拂到他的耳垂，那短暫的感覺是柔軟又溫熱的。任琦畢竟是血rou之軀，不是電腦制造的特效，而是大自然的造物，上帝的寵兒。

    任琦臉色一紅，說道：“你干什么？你別這樣?！?/br>
    江霖湊到他耳邊說道：“等你下班了，我能跟你聊一聊嗎？”

    任琦從鏡子里看著江霖，露出幾分遲疑和掙扎，半響才說道：“那……好吧，我也有話想跟你說?！?/br>
    江霖看他似乎很難以啟齒的模樣，心里登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難道他真的要辭演？他要跟他徹底斷了？就因為過去的事情，始終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他再也不能喜歡他了？

    江霖面上仍然帶著微笑，說道：“那我今天來得挺巧的?！?/br>
    時間到了，任琦站起身來，人們簇擁著他往會場去了。

    外面會場開始播放慷慨激昂的游戲主題曲，現場傳來陣陣激動萬分的呼喊聲，那聲浪也太響亮了，吵得江霖腦子里嗡嗡的。

    他腦子里想東想西，心緒紛繁錯亂，好不容易等到任琦的部分結束了，又是一群人簇擁著任琦回到化妝間。

    任琦匆匆卸了妝換了衣服，他團隊的人圍上來還要跟他說工作，他露出不耐煩的神氣，一概都推到明天再說。那些人一向怕他發脾氣，立即都閉嘴了。

    任琦拉了一下江霖的手，說道：“你跟我來?！苯鼐透チ说叵峦＼噲?。

    任琦自己開了一輛車，讓江霖坐在副駕駛。江霖以為他要開車回家，但在馬路上開了一會兒，他發現任琦只是駕駛著車子漫無目的亂跑。

    外面街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車里沒有放任何音樂，非常安靜。

    江霖想任琦心里一定也很亂，便主動說道：“我在微信上跟你說了好多遍，你都不理我，我想我還是當面跟你解釋比較好——我跟小周老板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十字路口出現了紅燈，任琦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有些郁悶地說道：“我知道。那個人呆頭呆腦的，長得也一般，你肯定看不上他?！?/br>
    江霖側身望著他，大夏天的傍晚，天色還是非常明亮的，任琦一頭雪白漂亮的頭發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江霖說道：“你不要推掉好不好？如果你不想做男二，那我們跟于曉他們商量一下，后續宣傳還是按照雙男主的模式來，效果也會很好的?！?/br>
    紅燈變綠了，任琦機械地打著方向盤，說道：“辭演通稿只是公司在炒作罷了，老套路了。我跟都簽好合同了，怎么還會推掉呢？于曉他們都不擔心，你倒緊張成這樣？”

    江霖這才放心，微笑道：“我是害怕，你會不會因為我的緣故而推掉這么出彩的角色?！?/br>
    任琦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今天就是為了這個來嗎？”

    江霖笑道：“我還有別的話說，但你不是也有話要說？還是你先說吧?！?/br>
    任琦卻咬著嘴唇不說話了，默默無言開過了幾條馬路，他方才開口道：“對不起?！?/br>
    他這句話簡直是咬著牙齒說的，江霖有些驚詫，沒想到任琦會主動道歉，他竟有些不太自在了，微笑道：“怎么突然說這個？”

    任琦一眼都不看他，仿佛只要看見他的面容，他就無法再說下去了。他艱難又局促地說道：“我當時說錯話了，我不該那么說你的，我實在是太過分了?！?/br>
    江霖笑道：“沒關系的，我知道你是氣話?！?/br>
    任琦本來覺得這些話很難開口，但江霖語氣這么溫柔，心情又這么寧和，讓他接下來道歉的話很容易就流淌出來，他說道：“我……我讓你傷心了，對不對？

    江霖微笑道：“不會啊，我不覺得有什么傷心的?！?/br>
    任琦卻仿佛再也忍不住了，桃花眼變得有些濕潤，說道：“不，我總是只顧著我自己，很少為你考慮……其實這段時間，我不是不理睬你，只是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但我……我太自私了，所以我一直拖延著、拖延著，一直不舍得跟你說?！?/br>
    江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住了，他有些猜到任琦要說什么了。

    任琦不舍得跟他說，其實他也不想聽，可是他們坐在一輛向前行駛的車上，沒有地方可以逃避，必須身不由己向前移動著，移動著。

    最后還是任琦比較有勇氣，他開口說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其實你應該找一個不知道你過去事情的人，那樣你們都會快樂的。你不應該跟我在一起，那個視頻……我后來連手機都換掉了，我實在是……我時不時就會拿這件事折磨你，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我總是對你發脾氣，我對你太壞了?！?/br>
    江霖哭了。他滿面淚痕，轉頭望著車窗玻璃上任琦的倒影，強忍著哭腔說道：“可我覺得你對我很好，這不就足夠了嗎？”

    任琦眼中也滾下了淚珠，哽咽著說道：“那樣你不是太可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