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不眠之夜

    江霖驚道：“是韓總買下了？”

    陳知行仍是稱呼韓淞城為大舅，笑著答道：“是啊，若冬最近開始幫大舅打理生意了，做得還挺有模有樣。大舅夸他能干，獎勵了他一筆資金，讓他自己去搞投資。

    “若冬跟我商量了一下，他還是想做影視方面的生意，以后可以跟冬至經濟公司互幫互助，慢慢形成矩陣，所以他成立了輝悅文化，又收購了那家視頻網站，不過大舅還是主要股東。

    “然后，出了這檔子事情，若冬就很想幫忙把這個項目吃下來，可是大舅不同意，覺得不符合輝悅現在的定位。

    “不過，大舅也不怎么管輝悅的事情，叮囑了幾句，他就去忙別的事情了，這幾天還飛去了外地。若冬趁他不在，迅速聯絡片方，以輝悅文化的名義把這部劇買下來了?！?/br>
    江霖說道：“那老韓總會不會……不高興？”

    陳知行說道：“肯定會大發脾氣的。聽說，大舅今晚回S市，我會去他們家看一看。要是大舅和若冬吵起來，我還能勸一勸?！?/br>
    第二天，江霖的團隊開視頻會議，一起籌備的宣傳工作。

    輝悅文化買下的消息還沒公開，原著粉絲們對江霖的怨氣仍然很重。大家討論了很久，開播以后一定要把情勢扭轉過來。

    開完會，江霖和陳知行單獨電話，問起昨晚的情形。

    陳知行笑道：“昨天大舅果真氣壞了，他埋冤若冬先斬后奏，白白給人家當冤大頭。若冬就說，肯定會大爆，砸進去的錢全都能掙回來。舅媽也幫著若冬說話。大舅就更生氣了，說他‘異想天開’、‘崽賣爺田不心疼’。

    “我在旁邊勸了幾句，大舅又開始罵我。我看他氣得狠了，就沒有辯解，但若冬忍不住反駁了幾句。大舅暴跳如雷，掄起果盤就砸他腦袋，草莓、櫻桃丁玲桄榔落得滿地——”

    江霖驚道：“咦，韓總不要緊吧？”

    陳知行說道：“不要緊的，若冬躲開了，反倒是大舅一不留神扭了腰，站在那里動不了了，疼得直抽氣。還是若冬和我把大舅抬回了臥室。舅媽氣得哭了，叫他不要再怪若冬了，大舅哼哼唧唧的就答應了?！?/br>
    他語調輕松，把昨晚的事說得像是一場鬧劇，但江霖聽得出來，現在韓若冬為了也頂了很大的壓力。

    江霖沒有再多問什么。他談起自己上次去MA手機收款的經歷，說道：“我記得，我的代言人合同期限并不長。我想，到期以后就不必續約了——他們也不見得會請我了?！?/br>
    其實，按照江霖現在的處境，陳知行不建議他主動辭掉工作，但聽了MA手機的作為，陳知行也覺得雙方很難再合作下去，于是說道：“我明白了，我會讓法務同事確定一下合同條款的?！?/br>
    沒過兩天，MA手機發布了冬季新款手機系列，并且配了九位明星代言人的單人海報，唯獨缺了江霖。

    八卦論壇又有內部人士開貼爆料，說江霖因為結款延期的事情，和MA手機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不再繼續擔任代言人。

    網民們有的嘲諷：“MA手機還算機智，免得像一樣被太子拖累?！币灿腥苏f道：“原來明星也會被拖欠薪水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br>
    江霖已經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預計在十月末官宣定檔消息，江霖團隊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策劃宣傳事宜。

    輝悅文化旗下那家視頻網站叫做“極光視頻”，總部設在S市市區一幢寫字樓高層。

    這一天下午，江霖到極光視頻錄制的定檔宣傳片，韓若冬也來了。

    江霖跟他打了聲招呼，說道：“韓總，我最近沒怎么去過公司，還有人鬧事嗎？”

    韓若冬笑道：“現在好多了，聽說你父親判了二十年？”

    江霖也看見了這個新聞，答道：“好像是這樣的?！?/br>
    他頓了頓，想要問一問韓若冬，為什么要幫忙買下？但他內心深處，又有些知道答案會是什么。

    韓若冬敏銳地察覺到話題的枯竭，便立刻介紹起極光視頻的種種情況，又帶著江霖，簡單參觀了一下辦公區域。

    他們說說談談，走走停停，彼此的態度尊重而疏離，就像是真正的老板和藝人。但他們的關系，曾經是那么深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工作人員適時走過來說道：“江先生，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去做妝發吧?！?/br>
    江韓二人就跟他們來到一間會議室，靠墻立著海報背景板，機器都搭建好了，燈光打得亮堂堂的。

    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坐在待會兒江霖要坐的位置上幫忙試光，攝影師不斷調試著周圍的機器。

    旁邊擺著化妝臺，江霖在鏡前坐下，造型師過來給他化妝。

    韓若冬立在他后面看著，笑道：“你明明年紀很小，但在鏡頭前就顯得很成熟?！?/br>
    江霖笑了笑，桃桃剛好送咖啡進來，恭維道：“韓總就剛好相反，又高又帥，像是大學體育生?！?/br>
    韓若冬笑得一顆小虎牙露了出來，說道：“你真會說話，怪不得小江一直帶著你?！?/br>
    江霖今天的服裝仍是H牌成衣。雖然江霖最近輿論不佳，但雙方的關系之前一直經營得很好?，F在，H牌有些外地的活動不怎么邀請江霖，但從來沒有動搖過他品牌大使的根本地位。

    江霖做了造型換好衣服，坐在鏡頭之前。

    有人遞給他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北極熊玩偶，這是極光視頻的吉祥物。

    江霖兩手握著北極熊肥嘟嘟的腰，把它放在腿上，低頭看了一會兒稿子，便抬頭說道：“可以開始了?！?/br>
    攝影師倒數三個數，江霖面露微笑，說道：“大家好，我主演的，終于要與大家見面了。11月極光視頻獨家播映，請跟我一起關注……”

    第一條很順利地通過了，以防萬一，又錄了第二條作為備份。

    江霖的助理們也帶了相機過來，桃桃拿著幾張A4紙，湊上來說道：“江哥，我們還要錄幾條視頻，剛好就借這里的場地一起錄了吧?！?/br>
    江霖說道：“好?！?/br>
    于是，他們另找了一面干干凈凈的磨砂玻璃背景墻，江霖站在墻前面，桃桃把A4紙遞給他，說道：“首先是一個公益活動要請你錄幾句話?！?/br>
    江霖看了幾遍紙上的宣傳語，便還給桃桃。

    機器一開，江霖微笑道：“保護環境，由我做起，我們呼吁減少碳足跡排放量……”

    接著是作者發新書，江霖錄制了恭喜大賣的祝福小視頻。然后是S市要舉辦一年兩次的城市馬拉松，江霖鼓勵市民朋友們一起參與……

    他們忙了一會兒，把所有素材拍攝完畢。

    韓若冬笑道：“這些天，我跟知行問起你的事情，他總是把你的狀況說得特別可憐，搞得我還以為你完全沒工作了，原來還是有工作啊?！?/br>
    江霖心想：“你經常跟知行聊我的情況？怎么不直接問我本人呢？”

    桃桃替江霖解釋道：“這些工作基本都是江哥友情幫忙的?！币馑际?，這些零碎活計賺不到多少錢。

    韓若冬唔了一聲，說道：“怪不得你們這么看重?！?/br>
    江霖低聲道：“我本來想自己出錢解決問題的?！?/br>
    韓若冬笑道：“你的錢還是你自己留著花吧?！?/br>
    江霖稍作踟躕，這時，極光視頻的人來請韓若冬去吃飯，韓若冬便跟冬至經濟公司的人道了別。

    眼看著他就要走了，江霖不能再猶豫，只得跟上去，開口說道：“韓總，這次謝謝你幫我的忙?！?/br>
    韓若冬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

    周圍的人都識趣地退開了，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韓若冬無奈一笑，說道：“你終于說出口啦？我今天看你一副很勉強的樣子，還以為你不打算跟我道謝了呢?！?/br>
    江霖說道：“我不是在勉強自己說違心話，在這件事情上，我是真的感謝你，所以才會跟你說謝謝，我先前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br>
    他總覺得，一旦向韓若冬道謝，就承認自己是受了韓若冬的恩情，就使得兩人的關系有了感情的成分……而他不想要這樣。

    韓若冬笑道：“你要是真的謝謝我，就叫我一聲哥哥吧，你小時候不是一直哥哥、哥哥地叫我嗎？”

    江霖沒說話，稍稍低下頭，眼神看著別的地方。

    他兩道長眉的毛流描繪得自然而鋒銳，臉上帶著精致無瑕疵的底妝，但剛才給燈光照射得太久，鼻頭的地方有些脫妝了，露出真實的紅撲撲的鼻尖。

    他沒有什么明顯的表情，但韓若冬跟他站得很近，從他呼吸的變化，從他臉上肌rou的細微僵硬，韓若冬可以看出來，江霖的心情變得不快樂了。

    韓若冬感到一陣心酸，少年時代的經歷，是他最快樂輕松的回憶，但對江霖而言恰恰相反。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江霖是不會喜歡他的。

    那時他實在是太絕望了，哪怕讓他恨他，他也要盡可能得到他。

    后來他一度占有了江霖這個人，可他最想要的東西，江霖永遠不會給他。于是他又折磨江霖，也許他是恨他的，恨他這么冷……

    但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是快樂的，他真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啊。

    韓若冬收回視線和笑容，淡淡說道：“行了，你不用感激我。我買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要靠它賺錢。你不要胡思亂想，弄得我都不自在了?！?/br>
    江霖抬頭看著韓若冬，過了幾秒鐘，忽然笑了笑。

    韓若冬一愣，問道：“有什么好笑的？”

    江霖淡淡說道：“我笑你傻啊，你做我弟弟還差不多?！?/br>
    韓若冬沒想到他愿意跟他開玩笑，一下子高興起來，笑道：“你說什么大話呢？你自己說，我比你大幾歲??？”

    江霖說道：“你比我大又怎樣呢？你整個人就停留在三年前了，一直沒有走出來?！?/br>
    韓若冬一怔，江霖已經走出去了。

    當晚八點，極光視頻官方微博發布預告：“今晚零點，我們將會發布一則重磅消息，敬請期待！”

    幾個消息靈通的娛樂大號立即轉發道：“在江湖上引起腥風血雨的終于要定檔了！”

    網民們一下子炸開了鍋：“不會吧？真的是？怎么之前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別聽營銷號瞎掰，能不能不要再拉出場了？”“有什么好吵的？再等幾個小時就水落石出了?！?/br>
    吵吵嚷嚷等到零點，極光視頻官博又故意拖延了幾分鐘，等到網民們全都急不可待的時候，才發布了定檔預告片。

    開頭是江霖白天錄的那段視頻，隨著他的話聲，畫面過渡為的精彩片段，江霖扮演的皇帝首度亮相。

    他時而金殿朝堂高居寶座，時而花樹叢中秉燭夜游，時而落雪湖畔紅衣如血……

    接著，一眾主要角色的特寫鏡頭快速閃過，背景音樂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高潮處戛然而止，畫面一黑，緩緩浮現首播日期和極光視頻的logo。

    這條預告片一出，定檔的相關話題迅速擠入熱搜榜。

    很快又有八卦賬號扒出來，極光視頻的投資人和江霖經紀公司是同一個老板，那么為什么這么快定檔，其緣由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霖粉絲悶了這么些日子，突然天降喜訊，大家都感到揚眉吐氣，十分暢快。

    原著作者也轉發預告片道：“太燃了！期待正片，坐等開播?！?/br>
    江霖粉絲立刻評論道：“哎呦，你不是嫌棄江霖嗎？原來你還要看??？”

    原著粉絲們有的嘴硬道：“作者辛辛苦苦寫的書，作者本人為什么不能看？”有的換了口氣，勸道：“大家本來都是人，干嘛自家人跟自家人過不去??？”也有的說道：“本來就是太子不好，是他差點拖累劇賣不出去，現在由他將功補過也是應該的啊?！?/br>
    現在江霖粉絲的腰桿都挺直了，非要理論出個所以然，于是吵吵鬧鬧無止無休。

    而大多數粉絲已經無心戀戰，爭先恐后把預告片里江霖的鏡頭截出來，窮盡辭藻把江霖的外貌演技吹得天花亂墜，你夸我贊，不亦樂乎。

    沒多久，任琦也點贊了預告片，在底下評論道：“就不能早點放嗎？生氣?！庇谑怯忠齺硪徊–P粉的狂歡，當真是不眠之夜。

    任琦又打電話恭喜江霖，江霖自然是很高興，但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任琦的事情，于是反過來問他工作怎么樣。

    任琦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了，高高興興講那檔綜藝的事情。

    江霖聽下來，這個項目進展得非常順利，于是又有點羨慕任琦，任琦好像是一個有光環的人，他想做的事情總是能做得到。

    兩人聊到半夜才掛了電話，手機都變得特別燙了。

    雖然早就過了睡覺的時間，但江霖的心情始終平靜不下來，于是到大露臺上看夜景。

    天上一輪殘缺的月亮，隱藏在朦朧云翳之后，光芒顯得很暗淡。人間都市的萬家燈火，要明亮清楚得多了。

    夜里的風有些涼，江霖吹著冷風，熱熱的身體感到很爽快，他想起了顧先生。

    不知道顧先生究竟怎么樣了，這些天連望蘭都消失了……難道就這樣淡出他的生活了？

    他這樣想著，全然沒想到，第二天他就見到了顧先生。

    第二天上午，江霖人在公司。

    他的團隊最近幫他注冊了一個短視頻賬號，之前一直發的是程式化的宣傳內容。

    昨晚熱度極高，團隊想著趁熱打鐵，便請江霖本人出鏡拍一條短視頻，讓他看預告片，然后錄下他的反應，所以江霖來了公司。

    其實，江霖早就看過預告片了，但仍然表現出第一次看的模樣，適時露出驚喜和稱贊的表情，整體基調十分輕快。

    短視頻很容易就錄完了，江霖又請辦公室的大家吃了炸雞外賣?，F在他又要開始節食，所以自己另外吃了別的東西。

    下午他跟團隊一起開會，晚上才回家。

    走進家門，屋里燈光自動打開，江霖全身放松，坐在沙發上，忽然聽到書房的方向傳來人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

    江霖還沒聽出是顧先生的聲音，先是一呆，心想：“我進錯家門了？”跟著又想：“不對，要不是我家，我怎么開得了門？難道自己家都不認識了嗎？”

    電光火石的兩三秒之間，江霖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身體則沒反應過來，仍然坐著不動。

    顧先生走出來了，江霖呆住了，仰頭看著他靠近。

    顧庭靜穿著一件較薄的白色針織衫，頭發是自然放下來的狀態，袖子整整齊齊挽到小臂中間。

    他右手拿著手機，正放在耳邊打電話，用閑散的語氣說道：“……那么先這樣吧，我要忙了?！比缓髵炝穗娫?，順手把手機放在茶幾上。

    他坐在江霖身邊，翹起二郎腿，說道：“去工作了？現在才回家？”

    江霖沒想到顧先生消失一個多月，毫無預兆就突然冒出來了，好像做夢一樣，茫然道：“顧先生？”

    顧庭靜側頭看著江霖，微笑道：“嗯，已經不認識我了?！?/br>
    江霖這才反應過來，忙微笑道：“不是的，你怎么來了？我昨天還在想你?！?/br>
    顧庭靜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說道：“我今天在附近辦事，過來看看你?！?/br>
    江霖說道：“你的事情……已經忙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