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了口煙，發動了車——無論如何，在沈清發現孫茜懷孕的事實之前，我還得裝作若無其事，還得裝作風平浪靜——畢竟日子還得照樣過，而我，也該去考慮考慮其他的事情，比如說家族公司的問題，我如果想要擺脫老爺子的控制，就必須一點一點做出成績，能夠在公司獨當一面——說不定還有機會能夠在老爺子逐漸老去的過程中架空他，讓江家更早地變為我的囊中之物。

    所以我這些天也算是開始干正事兒了——我終于開始關注BH公司在中國市場的合作問題了，之前我渾渾噩噩，也幸好有謝景幫我盯著，要不然這個項目早就被周家收去了。然而想到這里，我又隱約有些不安——雖然明面上都是公平競爭，但是我和謝景已經達成了協議，要讓江家搶到與BH公司合作的機會，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事兒似乎不太妙，可能是因為我和周毅也這么多年交情，而這一次的謀劃又恰恰是針對了周家，我總有種背叛朋友的感覺。這一點上很明顯，我沒有我家老爺子的殺伐果決，連謝景那種當機立斷都做不到。

    我翻了翻BH公司的資料，發現BH公司這一次進駐中國市場主要是關于一批生物藥劑方面的合作，而生物藥劑又剛好是在沈清的研究領域之內，只可惜沈清是個癡迷學術的人，總覺得學術不應該跟商業掛鉤，所以這一類的項目向來不會幫我。我在心里感嘆了一句可惜，轉而想給謝景打個電話去詢問詢問事情進展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還沒等我給謝景打電話，我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正是謝景。我嘖嘖稱奇，這是多心有靈犀才能在我想要打過去的時候打給我。我接起來:“謝大少爺，給我打電話有何貴干？”

    謝景在那頭語氣戲謔:“我這不是打電話說說我對江大少爺的敬佩之情嗎。我對江大少爺的佩服之情現在如滾滾長江之水，綿綿不絕?！?/br>
    我一邊震驚于謝景居然能有這么貧嘴的時候，一邊黑線于謝景說的話居然能這么惡心，一邊萬分不解于謝景哪來的感覺，于是我趕緊打斷他:“你給我閉嘴——不是你敬佩我什么啊就敬佩了？”

    謝景的語氣變得頗有些令人玩味:“自然是我家那個小崽子——你是不知道謝書是個什么性格，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別說是我，任性起來我家老爺子都拿他沒辦法，所以我現在特別好奇，你是怎么給他搞得這么服服帖帖的，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居然連鬧都不鬧？”

    原來是這事兒。我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還能是怎么弄服了的——cao服了的。你家這小崽子還算聽話，要是真鬧起來，別怪我直接把他扔了?！?/br>
    謝景噗嗤一笑:“夠可以。也看得出來這小崽子對你也是死心塌地，換個人估計都不服天朝管了。話說江大少爺，您這在床上雄風大振，這暫且不提，你能不能關心關心BH公司的競標了？咱能不能不跟周毅一樣，滿腦子都是精蟲亂竄？”

    “咳咳，”我老臉一紅:“我這不是正要打給你說這事兒嗎，怎么樣，現在事情到哪一步了？”

    謝景的語氣變得嚴肅了不少:“嗯……現在的話，周家死死咬住BH技術的方面，看樣子是打定主意絕對不放棄競標的機會，所以形勢并不是特別好。你知道——一旦周家能夠拿到這個項目，打開那邊兒的市場，江家和謝家準是一條繩兒上的螞蚱，都見不得好，蹦跶不了幾天?！?/br>
    謝景是我們幾個里面最老謀深算的，如今他都這幅如臨大敵的樣子，那說明事情是真的不容我忽視了。我皺眉:“周毅那個混球兒有那個腦子去運作這些事兒？”

    “周毅？”謝景冷哼一聲:“江淮你醒醒，周毅那攤爛泥是扶不上墻，可是你看看周老爺子多寵周毅，你覺得他能放任周毅不管？”

    我的心涼了半截——謝景比我聰明的多，他說周家老爺子出手了，那便是了。我這才明白我們幾家競爭的不平等性，江家和謝家是我和謝景在撐，而周家背后還有一尊大佛隨時等待出手。

    還沒等我平復下來心神，謝景再次向我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而且我聽聞，周家花重金請來了業界一個知名學者來研究BH希望合作的生物藥劑，至于這個人究竟是誰我們沒人知道。但是據我們現在所能得到的情報來說，事情對你我都沒有什么好處?！?/br>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我的話語中已經帶上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下意識、不自覺地跟著謝景的話就問了出來。

    “好好潛伏，運籌帷幄，伺機而動?！敝x景冷靜地說:“他們再完美也一定有漏洞，我們等他們的漏洞，撕開他們的防守?！?/br>
    我掛掉電話，神情稍微恍惚，接下來的日子，估計有事兒可做了。

    然而，還沒等我正式開始和謝景一起對抗周家，一直在實驗室忙碌的沈清破天荒地給我打來了電話。與之前不一樣的是，之前我接到沈清的電話永遠都是欣喜若狂的，這一次卻更多的是心虛和心驚膽戰。

    我接起來電話:“喂？清清？實驗做完了？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沈清的聲音很平靜:“江淮，你現在回家一趟?！?/br>
    “現在？”我彼時正和謝景一起躺在東籬的包間里，一邊聽著下面的人匯報項目進展情況，一邊對周圍的幾個漂亮小男孩上下其手。

    沈清雖然平時說話也沒有什么波瀾，但是我偏偏從這話中感覺到了不對勁——這種平靜讓我感覺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我試探著問:“清清——怎么這個時間讓我回家？你不應該在實驗室嗎？”

    沈清的聲音聽不出來什么波瀾:“別管為什么——我要你回家，江淮，就現在?！?/br>
    我急忙從包間爬起來，身邊的謝景一臉懵:“你干嘛去？”

    我隨手整了整頭發:“沈清突然讓我回家，他從實驗室回來了——艸，我現在巨他媽慌?！?/br>
    謝景的臉色也隨著我的起身變了變，畢竟他也知道沈清現在叫我回家意味著什么——要么是有什么事情敗露了，想要我回家當面對證，要么是沈清好不容易放假要我回家陪他。而此時此刻，以沈清的語氣來看，第二種可能自然更大，而我自然——兇多吉少。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忐忑得要命也糾結得要命。我又想快點兒看到沈清，又怕東窗事發不想看到沈清。這一路上我迷迷糊糊渾渾噩噩闖了好幾個紅燈，這期間電話響了好幾回，我看了一眼，都是孫茜打來的，我煩躁地按掉了電話。

    之前留下孩子的時候，我就給孫茜安置在了江家在我名下的一處房子，我警告過她，不要出來蹦跶，只要不出來蹦跶，等孩子生了下來，這套房子就是她的，我還會給她額外的賠償，因為這話，她也一直都很安分，但是今天這作得什么幺蛾子？

    我一遍遍掛斷電話。這種時候我怎么可能搭理她。我風馳電掣般地開車回了家，然而，在看到沈清臉色的一瞬間，我就知道，我可能玩完了。

    沈清的臉色一片平靜，但是我和沈清戀愛這么久，我看得出來他神色下的堅冰。

    我覺得我平生第一次像極了我家那個老謀深算的老爺子，我在腦海里飛快地運轉著，沈清現在知道了多少，是知道了我出軌，還是只知道我有個孩子，還是說他知道了整個過程，包括霍州？

    于是我決定按兵不動，試探性地叫他:“清清？”

    這會兒我注意到沈清的手里拿著一打照片，他修長好看的手微微顫抖著，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他似乎是想要把手里的照片甩到我的臉上，但是他良好的家教修養又讓他絕對不能這么做，他只是微微抖動著手，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把照片按在了茶幾上，然后閉上眼睛:“江淮，你自己看?！?/br>
    我這會兒竟然還有閑情逸致來感嘆，沈清的眼睫毛長得那么精致。我拿起來照片——孫茜，肚子微微鼓起來的孫茜，在我安置她的那套房子里活動的照片。

    這回換我的手微微抖起來了，我顫抖著手，喚他的名字:“清清……”

    沈清沒睜眼，他修長的雙手叉到他的黑發中，似乎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他說:“江淮……你別喊我的名字。你就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br>
    “我……”我艱難地開口:“你聽我解釋啊清清……”

    沈清猛的睜眼，我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那樣鮮活的情緒:“江淮，我就問你一句，是，還是不是真的？”

    我閉上眼睛，痛苦直接上頭，據我對沈清的了解，如果他沒有把整個事情都敲定的話，他不會來找我對峙的。我現在否認已經于事無補，于是我開口:“是……是真的，但是……”

    沈清起身:“江淮……你答應過我一心一意的……是你沒有做到，我們分手吧?！?/br>
    這會兒我才發現沈清已經裝好了兩個箱子的行李，大概是在我回來之前就已經收拾好了的。

    我心里一涼，上前去抱緊沈清:“清清你別走！對不起……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那是我喝醉了！我喝醉了才會犯錯的！你別走！我保證再也不犯了！”

    沈清出乎我意料地冷靜。他所有的悲傷都壓抑在眼底，深得我看不見底。他一根一根掰開我抱著他的手指，然后過來面對著我，我似乎看到了他眼里有一點兒涌出來的水光，但是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他很平靜地對我說:“我們結束了……江淮。別執著了，放我走吧?！?/br>
    我頹然地松了手，然后沖上前打開門:“清清……這套房子寫的是你的名字，你別走了，我走?！?/br>
    說完這句話，我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