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前塵往事

    君千行口中的機會，一等就等到了大婚前三天，這時，連最淡定的殤天都急了：

    “君千行，你還想捱到什么時候？”

    “上次義母被夜瑯抓傷，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恢復?！?/br>
    殤天嘖了一聲，無奈道：

    “可經過上次，天庭已經是重兵層層把守，祈然殿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恐怕連我都難攻進去了?！?/br>
    “無礙，你到時候只要將一部分天兵引開就行?！?/br>
    誠如殤天定力再強，恐怕也沒有此刻的君千行淡定。

    “你就那么確定祈幽她聽了全部的事情經過，就一定會跟我們走？”

    “不確定?！?/br>
    “……”

    其實君千行一點也沒有指望顧明珠能說動玉祈幽，但是他又必須讓祈幽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因為過了這一次，她也許再也沒機會得知了。

    “那你還不著急嗎？這計劃不行趕緊想下一個計劃呀！難道真要讓玉祈幽嫁給玉祈然？那整個天庭是真的完了！”

    “放心吧，這是玉家的天下，完不了?！?/br>
    君千行沒被殤天的焦灼感染半分，已經平靜如常。

    “從你救下我，我就知道你君千行不簡單，你這樣子我總覺得你心里藏著什么驚天大秘密。

    你像個十歲的孩子的時候，心思就已經重成那樣了，這些年更是深沉的可怕。

    你到底什么來頭??？說你是顧明珠的義子，蛇界的蛇君殿下，我怎么感覺這只是你的冰山一角呢？”

    君千行靜靜看著殤天，很快就給了他四個字：

    “你想多了?！?/br>
    君千行不再理會殤天，起身去看望顧明珠。

    “哎，別呀，等收拾完這爛攤子，你告訴我好不好?！?/br>
    殤天追逐著他的腳步而去，他是真的對這個人的經歷挺有興趣的。

    “好啊?！?/br>
    君千行十分認真的回答，可惜這輩子，殤天都沒機會聽到了。

    顧明珠的情況很不好，她在玉祈然的百般盤問下依然一言不發。

    這側底惹怒了玉帝，他廢了她全部武功還將她變作一只夜鶯，用時時克制她的金絲鳥籠囚禁她，在玉祈然最思念玉祈幽的日子里，夜夜唱歌給她聽。

    這一唱，就唱了好幾百年，當時君千行自顧不暇，根本沒機會將她從玉帝手中救走。

    她每唱一首歌就耗掉一點自己的性命，現在她已經是強弩之末，等她泣血之時，也就是她殞命的那一刻。

    夜鶯泣血，這就是玉祈然的目的，對待敵人，他從來就不會手軟。

    他就是要顧明珠自己一點一點看著自己的生命耗盡，他明知她恨他入骨，卻還要讓她為他唱盡世間最美妙的旋律，為他而死！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夜鶯對他有多情深呢，就像他們原本以為的，顧明月對他深情到冒死也要為他生下孩子！

    這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顧明珠一夢到從前，就立刻驚醒過來，她翻起身扶著床柱猛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正走進房內的君千行連忙上前幫她拍背：

    “義母，你可曾好一點？”

    顧明珠確是并不回答他的話，扶著他的肩膀急切道：

    “我等不了了，不能讓小幽再被那個狼心狗肺的人騙了！”

    “好，我們今晚就出發?！?/br>
    －－－－－－

    黑夜來臨，君千行將化了原形的顧明珠縮小放入袖中，這一次他沒再通知其他人，只和殤天兩人飛上天庭。

    夜里的天界守衛只多不少，而且日子越臨近，天庭越森嚴，況且大婚前三天依照習俗帝后是不能見面的，所有玉祈然只能一波一波的往祈然殿派守衛。

    可是他并不知道，玉祈幽根本不在祈然殿內。

    繞開一路路圍追堵截的君千行和殤天也不知道，等他們好不容易進入祈然殿，磕磕絆絆找遍了整個大殿，都沒有發現祈幽的身影。

    這時候已經過去一天一夜，當新的夜幕降臨時，君千行也不見了。

    殤天著急得不行，他不知道祈幽去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君千行去了什么地方，他只能躲在一間堆雜物的房梁上，等待時機飛出去。

    君千行在黑夜來臨之前就已經猜到了祈幽會在什么地方，那時正是天兵交班松懈之時，他來不及通知分頭尋找的殤天，化做一道青光往天庭西北角飛去。

    那里有幾間十分簡陋的屋子，那里曾經叫祈幽殿。

    與現在的祈幽殿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可玉祈幽還是更喜歡待在那里。她畢生最混沌也是最平靜的一千年都是在那里度過的。

    玉祈幽還是改不掉她的習慣，遇到難題時，她第一時間選擇的依舊是逃避。

    可老天隨她心愿的時候一向少的可憐，不過才兩天一夜，君千行就推開了那扇形同虛設的院門。

    祈幽就坐在露天院子里，屋子里什么都沒有了，就連她現在坐的凳子也是從祈然殿搬來的。

    玉祈然不怕她逃跑，他確實已經自負到以為將玉祈幽的心抓得死死的。

    只要沒出南天門，就不會有誰會向玉帝報告祈幽的行蹤，更何況沒人發現一向神秘的王母人選失蹤了。

    或許那根本算不得失蹤，祈幽只想緬懷一下過去而已，到了后天，她會履行承諾嫁給玉祈然。

    那是她答應他的事。

    她只是想暫時龜縮在這里清靜一會兒，一直逼她面對現實最迫切的那個人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君千行開口了：

    “原本我以為你回來后顧明月會第一時間告訴你所有事實，可是她不忍心，那就只有讓義母來說給你聽了?！?/br>
    玉祈幽的頭還望著天上的大圓月亮呢，她其實一直在思考，為什么每次有大事發生的時候月亮總是這么圓呢？

    不對，自從知道娘親再也回不來之后，月亮就沒有那么圓了。

    “君千行，你比殤天還狠毒，又是你們兩個，我是不是又活不過今晚了？”

    多少年前的那一夜，也是他們兩個人，說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話，讓玉蠶結繭，然后就把她的所有退路都給封死了。

    君千行沒有回答她，他將顧明珠的原形放下，然后就走出院子，關上院門之前說了句：

    “我就在外面?！?/br>
    顧明珠撐著力氣幻化人身，她趴在地上，好半天才慢慢站起來，她并不走近，反而后退幾步靠著院墻，才凄然的看著玉祈幽道：

    “小幽，我時日無多了，玉祈然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幻化人身，才放心讓你帶我走，他總是這么自負?！?/br>
    “姨娘，你身子不好又何必如此cao勞，不管你說什么我都是不會相信的，我不是玉祈然的女兒，你們都搞錯了?！?/br>
    “呵呵，無妨，這是我死前的夙愿，不告訴你實情，我死都不瞑目！”

    又是遺愿啊，玉祈幽抬頭望天，頗為無奈道：

    “那你說吧！”

    語氣是要多隨便就有多隨便。

    顧明珠不相信，等她說完之后玉祈幽還能是這樣的態度，對于喚醒祈幽的理智，她還是抱著極大的希望的。

    “我和meimei明月都是蛇界蛇王的女兒，我只大meimei一歲，大姐顧長嫣卻大了我們好多。

    所以小時候她總跟我們玩不到一塊兒，我和meimei感情最親，好多時候我更覺得我們不應該是分別生出來的，應該是雙胞胎才對。

    我的性子較meimei會更男孩子一些，明月她是那種真正的大家閨秀，后來她被我帶得也喜歡玩耍了。

    我們都是被父母寵著的，天南海北的玩兒，長大后我們一起編了一支舞蹈，取名雙生花。

    這支舞吸引了太多的愛慕者，我和明月見識的多了，心氣自然也漸漸高了起來。雖然有那么多青年才俊，可我們誰也看不上眼。

    后來我聽說天庭會給大皇子慶祝壽誕，說實話我們去了那么多地方還從來沒去過天庭呢！

    我告訴明月天庭有多么多么壯觀，慫恿她去求父王母后帶我們去天庭玩兒。

    這對于妖來說根本就是奢望，我原本沒報任何希望，可明月帶回來的消息確實，父王答應帶我們去天庭！

    當時我都覺得父王瘋了，臨出發時都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當我坐上玉帝專門派來接我們的轎攆時，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那時我有多興奮后來我就有多悔恨！我怎么就想到要去什么天庭，還要讓明月去央求父母帶我們去。

    可現在說這些都已經為時太晚了，我們上了天庭，跳了此生我們最為滿意的一次雙生花。

    我沒想到一向矜持的明月居然主動去給壽星敬酒，后來我問起她的時候，她居然告訴我她只是因為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太不開心了，根本沒想其他的什么心思。

    我無數次想若是當時敬酒的人是我，是否玉祈然選中的人就會是我呢？那是不是后來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全在meimei身上，咳咳咳……”

    顧明珠一次性說了太多話，她嗓子發癢劇烈的咳嗽起來，而坐在凳子上的祈幽，連姿勢都沒有改變過一下。

    顧明珠強壓下心頭的甜腥再次快速開口：

    “那夜的宴會持續到很晚，我們被安排留宿在天庭，我跳得太累了，幾乎是一覺醒來天就亮了。

    明月就坐在床邊，她換了一套衣服，見我醒來忙轉過頭去，我當時剛睡醒意識還有點模糊，等我真正清醒時，她已經跟往常一模一樣了。

    后來我們回到蛇界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活，就像那次去天庭只是一場夢一般，只是某些時候明月就會看著一個地方發呆，面上的表情既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我還以為她只是對那位天之驕子仍然抱有幻想，可該來的終究會來。

    兩個月后明月開始頻繁的嘔吐，我問她怎么回事，她剛開始還隱瞞不說。后來見我急的以為她生了什么大病，都要找父母商量了，才輕輕告訴我，她懷孕了。

    我當時驚得都想立刻伸手給她一巴掌，我們可是蛇界的王族，父母雖然寵我們，可卻時時刻刻告誡我們千萬不能干有辱顏面的事。

    明月那么聽話，她雖然也愛玩，卻從來不做出格的事，可這一次，她竟然犯下如此大的錯。

    那一巴掌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去，明月將前因后果都告訴了我，那一夜她睡夢中忽然被一個聲音吵醒，剛出門查看就被人打暈了。

    再醒來就躺在玉祈然的床上，衣不蔽體，身體里還有異樣的疼痛。她看著玉祈然，也不知道當時自己露出的是什么表情，說到底，那時的她，還是有些喜歡他的吧！

    可是玉祈然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只說了四個字：

    “我入魔了?！?/br>
    最令明月震撼的不是這四個字，而是玉祈然臉上的表情，如此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明月向我講訴這一切的時候，她臉上也是一片冰涼，她沒有流淚，可我卻知道她心痛的厲害。

    我要她趁孩子還小打掉孩子，可她卻告訴我，她要生下你！

    我罵她昏了頭，罵她還妄想攀高枝兒，天界那是什么地方，就算她生下這個孩子，也沒有一絲希望能跟玉祈然在一起。

    可她聽我罵著一言不發，轉天居然就離開蛇宮，跑到那個已經荒廢許久的破廟里去住。

    我生氣不理她，可過了兩天我還是主動去父母那里撒謊說meimei得了一本經書想修習一年，那廟里清靜，適合清修。

    父母心疼，過了不久就在旁邊蓋起了寺廟，那些工匠每天叮叮當當哪里能得清靜，可卻也正好蓋住了明月的嘔吐聲。

    我也在破廟住下來照顧明月，幾乎每時每刻不在勸說她打掉你。其實那時我的心里是充滿愧疚的，如果不是我提議去天庭，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以為只要沒有你，我們的生活還能回到從前，一切都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做沒發生過。

    可直到有一夜明月突然哭著醒來，告訴我她的孩子有危險，讓我帶她趕緊離開這里。

    那時她的肚子已經看得出輪廓了，我立刻帶她往蛇界外飛，可還是在邊郊的群山上空被抓住了。

    玉祈然一掌拍在我背后，我受傷掉在一處山崖邊，明月就在我懷中，他那一掌用了真力，就連明月都吐出了一口血。

    我就更不用說，頭昏腦脹五臟俱損別說飛，連站起來都有些困難。

    玉祈然就站在我們面前，身后就是萬仗懸崖，一時間進退兩難，山間的風聲簌簌作響，就在這風聲中他說：

    “拿掉孩子，饒你不死?！?/br>
    風那么大，他的每一個字卻都清清楚楚傳進我和明月的耳朵里，同樣不帶任何一絲溫度，語氣輕蔑，就好像我們的命在他看來是世間最不值錢的東西一樣。

    確實，在他眼里，我們連螻蟻都不如，可是明月卻撐著身體向他跪下了，一邊磕頭一邊向他懇求：

    “求求你，求求你，我發誓生下孩子絕不向它透露你的任何信息，我也不會去找你，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在那一刻，我才深刻體會到明月想要生下你的決心，她為了你可以如此卑微的就算磕破了頭依然不敢停止動作。我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想伸手去拉她卻沒有一絲力氣。

    “顧明月！你瘋了嗎？”

    我大聲的斥責她，可說出來的話卻氣若游絲，她根本不聽，依然在那里拼命的磕頭。

    可站在她面前的衣冠禽獸，只是那樣靜靜的看著她，臉上一絲松動都沒有，居然就一腳將還趴在地上的明月踢下了萬丈懸崖！

    “明月！”

    我想我那一聲必定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大口大口的鮮血從我口中吐出，可我只想殺了面前這個禽獸。

    我爬到他面前用我自認為最大的力氣抓他打他，口中罵他禽獸，豬狗不如的東西，連自己親生孩子也不放過，瘋子，他一定會遭報應！

    他只動了動腳，我的身體就飛了起來，很好，很好，我能跟meimei相聚這一點真的很好很好。

    身體極速的往下墜，當時我的意識已經趨近模糊，不過我卻一點也不害怕，比起明月受到的侮辱，死亡真的算不上什么。

    唯一令我感到遺憾的就是，早知道做什么都沒有用，明月又何苦如此低聲下氣的去求那個禽獸，一想到meimei向他下跪磕頭的卑微模樣，我的心就恨不得立刻殺了那個魔鬼！

    腦海中的劇烈恨意迫使我醒了過來，我沒有死，明月也好好的，我們躺在崖底，面前生了一堆火，有個小男孩正在往火里加柴，那個男孩就是現在的君千行。

    他說自己原身是赤練蛇，一直在這崖底修行，見有人落下就飛身救了下來。不一會兒明月也醒了，她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撫摸自己的肚子，在確定你無恙后才松了口氣。

    我原本就對你沒有任何好感，更是對之前明月做出的舉動憤怒，卻礙于外人在場沒有發作。

    “這位娘娘可是懷了孩子？”

    不想千行看著明月的肚子卻是自己問了起來。

    明月當時本來因為顧忌也沒有回答，可千行又說：

    “是個女孩子呢！娘娘可得好生保護她?！?/br>
    明月當下就忍不住眼淚了，所有知道實情的人都在怪她留下你，可唯獨眼前只見過一面的小男孩說了這一句保護孩子的話。

    “謝謝你小公子，我會保護好她的?！?/br>
    我知道當時明月雖然流著淚，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喜悅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