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個瘋子

    琳香昨夜沒有睡好，就在偏殿小憩了一陣，沒想到一覺睡的這樣沉，直到晚飯時她才醒過來。

    晚宴顧長嫣準備了豐盛的食材，又命宮人以歌舞助興，難得蛇界幾個月以來的危機解除，蛇宮已經有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

    琳香受到這氣氛的感染也喝了好幾杯清酒，直到月上中庭，晚宴才結束。

    琳香被阿彩攙扶著去往偏殿，玉瀾抽出了空，將琳香帶到一處安靜的地方，讓阿彩在原地等一會兒。

    有些話他還是想單獨跟琳香聊一下，或許待會兒她并不想別人看到她失落的樣子。

    “神醫，有什么事嗎？”

    “琳香，下午我已經自己去人間看過你娘親了?！?/br>
    “??？你怎么不叫我起來陪你一起呢？”

    琳香好幾天沒見她娘親了，正想著玉瀾這次去能陪著也回去看一眼。

    “時間倉促我的法術沒辦法帶一個凡人馬上過去，琳香，我看了你娘親的情況，并不是很樂觀?！?/br>
    琳香也不知道玉瀾說的是不是借口，不過她也沒時間想那么多，一聽到她娘親的病況不好她的心又被揪了起來：

    “怎么會呢？就算神仙……”

    “就算一般的小仙也沒有辦法解毒，琳香，九命妖貓早在多年前已經死去，現在卻又在人間出現，只怕這里面還有什么大陰謀?！?/br>
    “可我娘親只是一個凡人而已，它為什么會找上我娘……”

    說這話的時候，琳香腦海里卻忽然又浮現出那玉室里跟她娘親一模一樣的人來，還有那個叫玉祈幽的公主……

    這一切的一切好像真的就是有人設了一個巨大的局，從她娘親中毒開始，一步一步將她引進蛇界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琳香永遠也猜不到。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如果……”

    夜瀾本想說如果有什么不測你也不要太過自責，她話還沒說完卻被琳香快速打斷：

    “神醫，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是不是因為我的前世是天庭的祈幽公主轉世，而我娘也是這蛇界公主顧明月的轉世，而她們，前世就是母女……”

    夜瀾的眼睛因驚訝而張大，他萬萬沒想到，琳香居然已經知道這么多了。

    “我不知道前世她們母女發生了什么事情，可我娘，她對我是極好的！神醫，無論如何我也要救回我娘，有什么陰謀我都無所畏懼！”

    琳香能感覺，他們都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她，可因為什么原因卻都難以啟齒。

    既然這樣她也不會去逼他們說出來，反正她現在人已經在蛇界了，那個暗中害她娘親的人，自然會找時機動手，她不需要做什么，耐心等著就行了。

    “琳香，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了，你沒有那些記憶，更不用去承受那些傷害，你……”

    “神醫，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果然，玉瀾什么也不會說的，他有難言之隱琳香也不怪他，只是他若是想來干預琳香做什么，琳香自然也是不會理會的。

    談話在凝固的沉默里結束，琳朝不遠處的阿彩招招手，阿彩立刻上前攙扶著她離開。

    “公主，他跟你說了什么呀？”

    “沒什么我們回去吧?！?/br>
    －－－－－－

    是夜，躺在床上的琳香忽然被一陣極細微的貓叫聲驚醒。

    來了！

    只一聲琳香就立刻滿臉戒備的睜開眼，蛇界是不會養貓的，這極有可能就是玉瀾說的那只九命貓妖，也就是抓傷她娘親的那一只。

    繞了如此大一個圈子，它還是找上了她。

    琳香沒有叫醒外間睡得正熟的阿彩，輕輕下了床，慢慢打開了房門。

    殿外的月光正盛，琳香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毛色黑得發亮的小貓。

    它就正大光明的站在殿外的青石小路中間，懶洋洋的又朝琳香叫了一聲。

    “喵……”

    黑貓好像是發出了一個一個邀請，然后轉身邁著優雅的步伐，在前面帶起路來。

    四周連夜鳴的蚊蟲也禁了聲，琳香跟著它，走出蛇君的大殿，穿過靜謐的鏡湖，來到了蛇界的后花園。

    花園里有一座巨大的假山，黑貓一直邁著有序的步伐，慢慢走進假山里，臨消失前，還回頭沖著琳香又親昵的叫了一聲。

    琳香快步走到它剛剛消失的地方，黑暗的假山里，有一個溫柔的年輕男子聲音傳來：

    “小幽，你終于來了?！?/br>
    那言語里的滿足，就好像他已經耐心等了她千百年，今天終于一償夙愿了一樣。

    “我不是小幽，我叫依琳香?！?/br>
    琳香認真的解釋，男子輕輕的笑了一聲：

    “名字不過幾個漢字而已，叫阿貓阿狗也是一樣的?！?/br>
    唯一不同的，只是你這個人而已。

    “你是誰？為何要引我到這里來？剛剛的黑貓呢？”

    黑暗中根本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假裝沉思了一下，然后又笑：

    “哎呀？你一下子問這么多問題我不知道應該先回答哪一個才好，要不你進來去我住的地方，我一個一個回答你可好？”

    雖然是商量的話語，可語氣里卻是不容別人反駁的強硬。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

    琳香鄒了鄒眉，他的強勢令她很反感。

    “這個嘛……”

    假山里的男子又手托下顎思索了一陣，雖然琳香什么都看不到，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最后他收殮了笑容，情緒里沒有一絲溫度的答道：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br>
    男子伸手就要過來拉她，琳香卻忽然大聲道：

    “等一下！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我跟你走，我娘的病，能不能好？”

    這是琳香最最在意的，幾遍地方什么身份她全然不知，但她依然想要對方一個承諾，求得一個哪怕是虛假的心安。

    男子看了面前滿臉倔強的小姑娘一眼，還是那個她沒有錯，笑容又爬上了他的臉，他給了琳香那個承諾：

    “會?！?/br>
    只短短一個字，琳香還來不及分辨他話里的真偽，已經被一陣大力拉進了假山里。

    “小姐！不要去！”

    一直在暗處觀察的夜瑯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事情的危險性，他一下飛到假山旁。

    可是已經晚了，剛剛明明看到假山里伸出一只手將琳香拉了進去，可是等他趕到時，面前的假山還是堅硬的假山，什么機關也沒有。

    夜瑯注定是錯過了，就像上次跟著杜清月一樣，明明看到那只貓了，卻不敢輕易妄動，最后她平安回去，本以為什么事也沒有，結果第二天就病倒了。

    要是他早一點發現事情的端倪也行結果就不一樣了。

    這次也是，如果他早一點出手，或許結果就不一樣，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不過他想錯了，就算他出手也改變不了任何結局，琳香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來了也沒用。

    －－－－－－

    琳香被那陣大力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男子穿著寬大的外袍。他將琳香裹得嚴嚴實實，抱緊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貪婪的吸取著她發間的香氣。

    “小幽，我終于得到你了?！?/br>
    與之前的語氣不同，這句話完全是像一個多情的男子對心愛女子表白的話語。

    因為他這句話一出，氣氛一下子變得曖昧起來，琳香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半點不敢動，害怕他突然做出什么下流的舉動來。

    男子卻只是緊緊的擁著她，什么其他的動作也沒有，半晌，他像吸夠了她身上的香氣一樣，終于放開了她。

    男子拉起琳香的小手，開始在黑暗中走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里？”

    黑暗的四周沒有一絲光線，琳香什么也看不見，連方位也辨識不清。

    “當然是去我住的地方，我剛剛已經說過了呀，我的娘子?！?/br>
    “我不是你娘子！”

    琳香已經敢確定這個男子的精神肯定不正常！

    男子笑了笑居然沒有再逼琳香承認，他拉著琳香走阿走，居然走到了一處懸崖邊。

    有山風從洞口吹進來，琳香仔細看了看四周，這很像懸崖中間的一個山洞，它怎么可能與蛇界的假山相連？肯定又是玉瀾口中的什么幻像。

    男子沒有停留繼續拉著琳香往洞外走去，在腳步觸及到崖邊時，琳香還是下意識的掙脫了男子的手。

    前面是萬丈懸崖，她真的沒有勇氣直接走出去。

    而被輕易掙脫開的男子確是又朝外走了一段才停下來轉身看著琳香，他就穩穩的停步在空氣中并沒有掉下去。

    “怎么不走了？”

    男子滿臉都是疑惑，就像停在半空中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

    “我是凡人，會掉下去的！”

    只看一眼腳下的萬丈深淵，琳香就趕緊閉上了眼。

    “怎么可能呢？你可是法力無邊的祈幽公主，怎么可能會掉下去呢？”

    “我不是玉祈幽！你認錯人了！你們都認錯人了！”

    琳香突然激動起來，這幾日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她才不是那什么勞什子祈幽公主，她娘也絕對不是為了前世的恩怨這世來補償她。她叫依琳香，她就是依琳香！

    無聲的淚水自她眼角滑落，不似玉山里那晚無意識的哭，這一次她的心真的痛了。

    男子見她流淚也心痛了，連忙回到她面前，小心的揩掉她臉頰的淚水，再次將她擁入懷中，柔聲安慰道：

    “好好，你不是她，你們一點都不一樣，她比你可勇敢多了，這點懸崖算得上什么……”

    “誰說我不比她勇敢？”

    琳香從他懷里抬起頭來，滿眼都是不服氣：

    “她是仙我是人我們原本就不一樣！”

    或許真的只有在和已經煙消云散的玉祈幽比較時，琳香才會有這么強烈的好勝心。

    “好好不一樣，娘子你相信我，我牽著你，不會讓你有事的?！?/br>
    琳香已經沒心思再去糾正男子對她的稱呼了，跟一個瘋子有什么好計較的。

    幽深的洞中突然吹來一陣大風，琳香站立不穩，一把拉住男子伸過來的手向虛空中邁出了第一步。

    腳下明明空無一物，卻真的好像有什么透明的堅實物體一樣，琳香踏在上面，跟青石地面一樣堅硬。

    她在男子的牽引下，走出了一步，一步，再一步，等男子放開她手的時候，她已經離洞口好幾丈遠了。

    “你別……”

    從來沒有一刻琳香希望男子不要放開手。

    他在琳香不經意間撒開手的時候已經邁出好幾步，離琳香好遠了。

    “害怕嗎？”

    男子看了看戰戰兢兢站在原地不敢移動半分的琳香，臉上的表情分外精彩。

    琳香不敢看腳下，她死死的盯著一臉得意的男子，怒叫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我說，幫你找回以前的膽量，你會信嗎？”

    下一秒，失重的感覺就席卷了琳香全身，她的一聲驚叫還卡在喉嚨，劇烈的疾風令她張不開嘴，這一聲她再也喊不出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體驗失重的感覺，可心里的恐慌卻比上次多了百倍不止。

    “怎么樣，這感覺是不是很不錯？”

    男子追上下墜的她，他一點也不慌張，臉上甚至還帶著懶散的笑意，他的四周沒有極速的風流，他甚至能開口說話。

    琳香此刻恨極了自己的凡人身份，如果她真的變成了他口中那個法力無邊的玉祈幽，第一個就會讓他嘗盡恐懼的滋味！

    她的眼睛睜不上，將男子的恣意妄為全部盡收眼底。男子看了一眼下方，又用那種欠揍的語氣笑道：

    “快到涯底了，你猜我會不會救你？”

    琳香什么都還來不及想，男子又無不遺憾的搖搖頭道：

    “真可惜，你會頭先著地?！?/br>
    “嘭”地一聲巨響，那是琳香失去意識時最后聽到的聲音，那是她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

    到最后，他也沒有出手救她。

    －－－－－－

    一片混沌的思緒中，琳香心想，自己是已經死了的吧！

    可渾身傳來的劇痛卻在提醒著她，死人，怎么可能還知道痛呢？

    她艱難的睜開雙眼，頭頂有一片巨大的水幕，將她此刻的樣子映照的一清二楚。

    琳香的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她想閉上眼睛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著她。

    那男子肯定就在附近，他在控制著琳香，要她不能閉眼，要她一點一點，將自己被摔死的恐怖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如他所言，琳香是頭先著地，雪白的腦漿混合著鮮紅的血液在她只剩一半的頭頂綻開出一朵巨大的花朵。

    全身的骨頭都被摔碎，一根肋骨當胸穿過，混合著血rou支楞在胸前，上面還在幽幽得滴著血。

    雙腿被裹住的裙子摔得以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勢奇異的向外翻，連兩個膝蓋都詭異的翻轉一周，朝著地面。

    最恐怖的還是琳香的臉，腦后塌下去的腦殼令琳香整個臉都扭曲了，就像一個被吸干了腦髓又失去了骨架依附的怪物，她的整個五官都陷下去了。

    琳香想大叫，可她費力的張開嘴卻噴出一大口鮮血，那是被碎裂的內臟壓出的鮮血。

    “不！”

    琳香痛哭一聲，被破壞的淚腺卻再也分泌不出眼淚。

    懸崖下不遠處的一顆枯樹上，一只本來虎視眈眈的禿鷲聽到這一聲毫無生氣的哭喊，完全不敢相信人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說話的！

    “鬼呀！”

    它大叫一聲，也只有這這種東西能解釋眼前的怪像了，它撲棱著翅膀跳下枯枝，變做一個禿頂老頭逃走了。

    等將身上每一絲細微的傷痕都看完之后，琳香才得以閉上了眼睛。

    漫天的水幕傾瀉下來，冰冷刺骨的寒潭水席卷了琳香的每一寸毛孔，她一點也動彈不得，再清晰不過的感受了一次被冰水淹死的劇烈痛苦。

    琳香還在苦苦掙扎間，那個男子跳進水里游到她身邊，抱起她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撤去了自己所有法力，在她耳邊輕輕說：

    “讓我陪你一起感受一次，這滅頂的絕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