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鶯之淚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跟你之間也沒什么好聊的?！?/br>
    既然對方都說他不講道理了，那她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

    白風澈有趣的看著面前的小姑娘，除了最開始的驚慌，此刻的琳香早已經冷靜下來，十分淡然。

    “你還真是膽大啊，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琳香望了望四周，一片白霧將天河籠罩，她連腳下路都看不清楚。

    “這里是哪里？”

    有疑惑自然是要問出來的。

    “這里是天庭，你膽子大得不是可以包天嗎？那你進去幫我問問玉帝，我拿回自己族里的東西有什么錯？”

    “天庭？”

    琳香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瑟縮，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還能到天庭來。

    天庭??！那豈不全是神仙住的地方！那她娘親的病……

    “對啊天庭，鄉巴佬沒見過吧，你看，那里就是南天門了，你就從那里進去，去問問玉帝我有什么錯？”

    琳香的思緒被白風澈打斷，她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里果然有一扇高聳入云的大門屹立，這么遠還能看見有天兵天將在不停巡邏。

    “可是那里有人把守，我怎么進得去？”

    “對呀，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啊，你不是膽子特別大嘛，提醒你一下，要是被天兵天將發現你私闖天庭，可是要受五雷轟頂之刑的?！?/br>
    琳香沒有動，被雷打的滋味她真不想嘗試。

    “我數三個數，如果你再不動，那蛇界世世代代都要受羽族攻打之苦！一……”

    白風澈才數一個數，琳香就邁步往南天門走去。反正都是要走的，那她還不如早一點行動，免得被白風澈看扁了！

    更何況不單單只因為他，她自己也有事情拜托神仙的。

    白風澈贊賞的看著一步步雖然緩慢，卻步伐堅定的依琳香，這女子，果真沒令他看走眼。

    再遠的距離也會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刻，何況從他們剛剛待的位置到南天門并不遠。

    琳香躲在汗白巨石后，觀望良久都沒有發現任何可乘之機，就在她打算不管不顧直接沖進去的時候，一路人馬忽然自她面前經過。

    “站??！是哪位仙人來天庭，可有拜帖？”

    門口的天兵將轎子攔住，轎旁的婢女回道：

    “是南極仙翁前來拜見玉帝，不曾寫拜帖?！?/br>
    “轎簾掀開我看看！”

    婢女掀開轎簾，卻從里面竄出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一掌打在最近的天兵身上。

    他動作太快琳香連他長什么樣子也沒有看清。

    黑衣男子打傷天兵就門內飛去，門口一下子亂起來。

    “是殤天，殤天又來天庭搗亂了，趕緊稟報玉帝！”

    不知誰喊了一聲，門口亂得更厲害了，趁著著一陣混亂，琳香急忙跑進南天門內，她緊緊跟著前面的天兵，要是她沒看錯，剛剛就是他說要去稟報玉帝的。

    琳香一刻不敢停，跑得氣喘吁吁，連旁邊的風景一眼也來不及看，天兵腳速如風，琳香眼看就要追不上，終于他在一座只有天界才會有的雄偉宮殿前停了下來。

    琳香駐足抬頭望，牌匾上面寫著三個燙金的大字：天宮殿。

    這一定就是玉帝的殿宇了！

    前面的天兵沒能進去，門口有另一個宮女攔住了他，二人低語幾聲，那天兵就領命而去。

    那留下的宮女卻也沒有馬上離開，她看了一下琳香躲藏的位置，居然邁步往她這邊走來了！

    琳香來不及再找地方躲，那宮女走到琳香面前，行了一禮道：

    “姑娘可是要見玉帝？”

    琳香愣愣的點點頭，腦子里還有些轉不過彎來。

    直到已經跪在天宮殿內，琳香才真實體會到自己真的見到玉帝了。

    玉帝呀，三界最大的官，人間的皇帝在他面前也算不上什么。

    琳香生平第一次有了惶恐，她跪在地上將頭埋得差點就與地面齊平，一眼也不敢看殿上的人。

    “殿下跪著何人？”

    安靜的大殿上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充滿磁性的聲音，琳香沒想到玉帝竟然這么年輕，她戰戰兢兢答道：

    “民……民女……依，依……琳香?！?/br>
    一句話說的結結巴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樣子。

    “琳香？抬起頭來讓本君看看?！?/br>
    玉祈然看著跪在殿下那一團小小的人影，眼中劃過一絲柔情。

    “民……民女不敢?！?/br>
    依琳香嫌棄極了自己此刻的膽怯，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好像今天的勇氣都在對付白風澈時用光了。

    玉祈然發現了她身體微微的顫動，那是極度緊張引發的身體反應，他勾了勾嘴角，也沒有再勉強，再次問道：

    “你來找本君有何要事？”

    琳香深吸一口氣，以此來緩解內心的忐忑，她稍稍抬了抬頭，卻依然不敢看玉帝，感到頭腦清醒一點了，才開口道：

    “民，民女是奉了羽族白風澈之命，來問玉帝一句，他說他，他找蛇界拿回自己族里的東西，有什么錯？”

    回答琳香的是殿上一陣急促的咳嗽，她雖然好奇，卻還是不敢抬頭看，殿上好似傳來一陣輕語聲，最后她只聽到玉帝輕輕說了兩個字：“沒事?！?/br>
    然后她又聽到玉帝對她說：

    “本君有一只夜鶯，唱歌十分好聽，你將它帶去給白風澈唱一首，緩解一下他內心的躁怒?！?/br>
    “……好?！?/br>
    琳香心中滿是疑惑卻也不敢問，連敬語也忘了用就打了個干癟癟的好字。

    “回去吧?！?/br>
    殿上又傳來男子的聲音，琳香卻是依舊跪著沒動，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開口，她不想錯失這此生可能就此一次的機會。

    可是她又害怕開口，如果玉帝發怒怎么辦，她本是人間女子，吃了藥才掩了氣息，要是直接說出來，會不會算欺君之罪？

    她不知道天庭的法規，但這在人間肯定是欺君之罪的！

    還在猶豫間，一旁一直等著的宮女已經走到她腳邊，琳香也無法再想太多，依舊低著頭大聲道：

    “民女還有一事相求！民女的娘親身中劇毒，太醫說只有神仙能救，懇請玉帝派一位仙人救一救我娘！求求您了！”

    依琳香一口氣將要講的話全部說完，心口“砰砰砰”的跳個不停，她像一個犯人一樣等待著審判。

    到底是行還是不行，琳香感覺自己等了好久，可是她沒聽到任何答案。

    這一次她幾乎是立刻抬起頭來望向殿上，龍椅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什么人。

    “玉帝身體不適，已經回內殿歇息了?！?/br>
    一旁的宮女好心的解釋了一句。

    琳香不死心，她想抓住還留在殿內唯一的宮女：

    “神仙jiejie，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娘等著神仙治病，求你幫我娘治??！”

    宮女不著痕跡的避開了病急亂投醫的琳香，依舊平淡道：

    “奴婢不是神仙，只是天庭一介宮女，姑娘，玉帝不會再見你了，請隨我去取夜鶯吧?！?/br>
    －－－－－－

    靜默半晌，琳香才終于收拾好情緒，她最后看一眼這雕梁畫柱，工藝絕美的天宮殿，跟著一直靜待一旁，也不催促她的宮女走了出去。

    琳香明白，不再見就是不再見，為難一個宮女得不到任何結果。

    她們穿過瑤池，走上一條小道，在一處回廊下，一只渾身雪白的夜鶯被關在一具金絲鳥籠中。

    宮女提著鳥籠，帶著琳香一直走到了南天門，一路上琳香都奇怪的發現，那夜鶯好像認得她，幾乎在看到她那一刻眼睛就沒離開過她身上。

    宮女將鳥籠遞給琳香：

    “我在這里等你，等夜鶯唱完了，你就將它還回來?！?/br>
    琳香接過金絲鳥籠，那籠子雖然小巧，做工卻極其細致，配這樣高貴的小鳥簡直再合適不過。

    她慢慢往天河盡頭走去，那里白風澈已經等得極不耐煩，叼著根草靠在唯一的大樹下雙手挽在胸前一臉戾氣。

    在真的看到琳香回來后，他卻是又睜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她真的能活著走出來。

    “你見到玉帝了？”

    他的語氣里依舊充滿了不可置信。

    琳香將鳥籠掛在能夠到的低矮樹枝上，才對白風澈道：

    “剛剛殤天來天庭搗亂，我趁機混進去了。我把你的話帶給玉帝，他讓我帶回這夜鶯給你唱一曲，說是敗敗你心里的躁火?！?/br>
    白風澈：“……”

    “小夜鶯，給他唱一首吧?！?/br>
    琳香柔聲對夜鶯說話，生怕驚擾了它。

    不過片刻，夜鶯開口了，那聲音清亮舒緩，仿若空谷里的精靈，又好似山間清脆的溪流，每一聲聽完都令人心曠神怡，余音縈繞。

    一曲終罷，夜鶯流下了兩行清亮的淚水。

    琳香頓覺一股悲哀從心底升上來，明明是輕柔的歌曲，一點也聽不出哀傷之情，為何夜鶯會流淚，又為何她也會突然悲傷起來。

    “這夜鶯倒奇怪，唱著唱著居然把自己給唱哭了，莫不是被自己的歌聲給感動成這樣？它可真夠自戀的?！?/br>
    白風澈涼涼的一句話響起，琳香心底的那股悲哀瞬間了無蹤跡。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再次提起鳥籠，回到了南天門。

    在即將到達那一刻，琳香和籠子里的夜鶯對視：

    “小夜鶯，你認識我嗎？”

    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宮女上前兩步從琳香手中拿過籠子，福了福身，就一言不發的帶著金絲籠走了進去。

    琳香還想上前，卻被一旁的天兵攔住了去路。

    這一次，沒有下一個殤天再來鬧一場了。

    “走吧！”

    不知何時，白風澈已經走到她身邊，帶著她飛離了天庭。

    －－－－－－

    “我已經幫你問過玉帝了，你是不是該放了我？”

    依琳香坐在他背上，與之前的不同，這一次他們是在飛速的往下降。

    “再幫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了你?！?/br>
    夜鶯的歌聲并沒有打動白風澈，他內心的怒火是已經平息不少，冷靜下來的他反而有了腦子思考。

    他們再次飛回了蛇界，不過這次他沒往蛇宮而去，而是直接飛到了蛇界邊緣連綿的山巒間，那正是琳香他們進入蛇界的地方。

    白風澈將琳香放在山間一塊巨石下，這時夕陽已經西下，微弱的光芒照射在大石上，令琳香莫名有一絲熟悉感。

    “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莫名的熟悉不過短短一瞬，琳香不明所以的看著白風澈。

    “聽聞蛇界有一座巨大的玉山，你那么聰明，應該找得到吧！”

    琳香一聽到這里，腦海里瞬間就想起了那間玉室，以及當時幻覺里那一絲遙遠的聲音。

    雖然心里波動，但琳香面上依舊平淡：

    “什么玉山，我不知道?！?/br>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找到它，君千行為了養玉蟬，定會把她藏在蛇界的玉山中，這里是最佳的修養之地?！?/br>
    蛇界邊緣的山巒白風澈不是第一次來了，他最開始也沒想去攻打蛇界，而是一直在尋找玉山。

    那么大一座山只可能藏在這山巒之中，可這里大大小小的高山一百多座，他用盡辦法也算不出玉山到底藏在哪一座里。

    君千行法力無邊，自然有辦法將它藏得好好的　白風澈失敗多次，心里自然有氣，一氣之下就攻打了蛇界。

    智取不行，那就只有豪奪了！

    可哪想蛇界沒打下來，倒先被玉帝治了罪。不得已，又只能智取了。

    這處巨石是他經過一番思量后選定的，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它夠大！

    之后的白風澈還為自己的聰明而沾沾自喜，不過他要是知道琳香那圖案在水里一樣管用還會不會那么自信。

    “我沒有那個本事，找不到?！?/br>
    琳香一口回絕，什么玉蟬不玉蟬的，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參與進這些紛爭中。

    “小香兒，你還學不乖嗎？別以為現在蛇界有天庭撐腰，我現在去抓兩個人來還不是易如反掌，要看著你的族人在你面前死掉嗎？”

    “你！……”

    “別想糊弄我，琳香，天都要黑了，你最好祈禱自己能解開它?！?/br>
    白風澈也是窮途末路，要不然他怎么會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完全沒有任何法力的小姑娘身上。

    不過顯然這寶他押對了。

    琳香無法，她繞著巨石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機關或是有人開鑿的痕跡。

    她沉思一陣，除了之前小男孩在小溪里留下的那個圖形，沒有任何其他的線索了。

    在白風澈越來越不耐煩的催促中，琳香嘆息一聲，食指點在巨石上開始畫起來。

    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即使過了幾天那個復雜的圖形依舊被她一筆不錯的畫了出來

    熟悉的白色光芒再次閃現，連琳香自己都不敢相信真的成功了。

    光芒匯聚成一條通道，琳香還來不及多想，就被白風澈一把推了進去，他自己也緊隨其后。

    就這樣在白光中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上一次琳香跳下小溪就昏了過去，所以她并不覺得時間漫長，可這一次，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旅程上，內心的煎熬可見一斑。

    白光過后，他們終于走到了盡頭，琳香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室內的昏黃，赫然就是之前的那個玉室。

    白風澈就像之前夜瑯那樣將四周仔仔細細搜查了個遍，半晌后，他一無所獲。

    他再一次威脅起依琳香來。

    琳香等他把話說完，才走到東面的燭臺前，讓白風澈走到跟她相對的燭臺旁，跟著自己的指示做。

    “你最好不要耍任何花招，我的族人若是發現我不見了，依舊不會放過蛇族！”

    白風澈一邊轉動燭臺一邊還不忘說幾句狠話。

    就像上次一樣，那塊玉磚很快沉落下去，琳香卻沒有管一臉欣喜的白風澈，而是靜靜的等待，等那個聲音的響起。

    “出口都出來了，你怎么還不……”

    “噓……”

    琳香食指豎在嘴邊做了個手勢，若真從那洞口出去又回到蛇界，白風澈肯定會暴怒的。

    琳香必須找到另一個更加隱秘的地方。

    “幽兒，你來……”

    似乎在十分遙遠的地方，那句輕柔的話又再次響起。

    “你聽到了嗎？”

    琳香低聲問。

    “什么？”

    “有個聲音在叫，幽兒，你來?！?/br>
    白風澈什么也沒有聽到，他正想再次斥責依琳香別故弄玄虛，卻見她突然快步往一面墻沖過去。

    “別！”

    這玉室每一面墻都十分堅硬，照她那樣沖過去，只怕會頭破血流還不止！

    白風澈也沖向那面墻想伸手抓住她，這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他的手臂竟然隨著琳香一起穿過了玉墻！

    隨后他控制不住的身體竟然也一起撲了進去！

    入眼是一片極致的黑暗，琳香還在前面不斷的奔跑，她兩頰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哭，下午聽夜鶯唱歌時的悲傷再次盈滿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別跑了！”

    白風澈一把抓住她，黑暗中，他摸到一手的淚水。

    “琳香，你怎么了？”

    白風澈又摸了摸她的臉，淚水還在不斷滑落。

    “我，我不知道，就是控制不住想流淚?！?/br>
    琳香的聲音很平靜，果然淚水并沒有影響她的情緒。

    “你剛剛說的聲音，現在還能聽到嗎？”

    琳香仔細聽了一下，眼淚流的愈發歡快，她頓了一下才道：

    “能聽見?！?/br>
    “好，那你就跟著聲音走，不用太著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br>
    這一刻白風澈卻反而安慰起依琳香來，就好像真的她比他還要著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