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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誰的皈依 琳香跟著夜瑯在蛇宮內穿行,左環右繞就來到了御膳房內,夜瑯大搖大擺進去了一會兒,推著個平時采買的推車又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推車上放著幾個空籮筐,琳香就如剛剛夜瑯囑咐的,低著頭扶著籮筐,為了怕自己臉太惹人注意,她還專門弄亂了頭發抹了些不甚明顯的臟污在臉上。 這些她做起來駕輕就熟,而應對殿前的守衛更是得心應手,夜瑯的擔心完全多余了,幾乎沒費什么口舌,他們就順利出了殿門。 二人一直走到殿門望不到的地方,夜瑯才小心的將推車藏在巷子里,反正現在多事之秋街上根本沒有什么人,他也不怕推車被別人撿去。 他化了原形,琳香幾下就爬上了他的背,這對于琳香來說也已經十分熟悉。郊邊的明月寺距離蛇宮有一百多里路,琳香為了不耽擱時間,自然是讓夜瑯馱著去最快。 不過小半時辰,夜瑯已經停在明月寺背后的荒草中,一放下琳香,轉身又變作了那偉岸男子。 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衣物遞給琳香,自己走得遠遠的為琳香把守。 不一會兒,琳香就換好了衣服,又變作了那個如仙子一般的人兒,她咳嗽了兩聲喚回夜瑯,兩人往明月寺前門而去。 要說這蛇界的人也是怪得很,明明大街上沒什么人,寺廟里卻是香火鼎盛,大部分人都在祈禱佛祖保佑蛇界渡過這場浩劫。 琳香很是驚訝,原來妖跟人一樣居然也信佛,他們將寺廟逛了一圈,這里跟人間的廟宇一樣,分了不同的大殿,現在就屬這大雄寶殿人最多。 “原來佛祖不但可以渡人,也可以渡妖的?!?/br> 依琳香看著虔心跪拜的人們,有感而發。 “關于這明月寺,昨天沒聽到墻角,我還特地跟香客們打聽了一番。 他們都說這寺廟是一千多年前的明月公主所建,本來那之前蛇界根本不信這些的,大家都是妖怪,怎么可能去信人間的佛? 可是后來發生了一件事卻改變了他們對佛祖的看法,有一年蛇界大旱,好幾個月都滴雨未下。 本來這對妖怪來說算不得什么,可連續的干旱卻使人們都心浮氣躁,發生了好多起爭斗事件,原本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一心為民的王后卻看不得子民流血,她主動去了荒廢已久的明月寺,跪在殿前潛心禱告,不想第二天,蛇界果真就下起了大雨。 那天子民們高興得在雨里狂歡了一天,從那以后他們就相信這佛祖的靈驗了。以后有事沒事他們就會來這里拜拜,這次羽族的侵犯,他們當然會來的更勤?!?/br> 夜瑯簡單將自己聽到的故事整合了一下,講給琳香聽。 琳香聽完了卻道: “我看渡他們的不是佛,而是自己的心罷了?!?/br> 如此高深的一句話,夜瑯聽不懂,他正想細問,忽見旁邊的人都在往寺廟里那寬闊的露臺旁趕,邊跑邊說: “住持要講經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經書這種東西呢!” “是啊是啊,我長這么大就沒聽過住持講經,沒想到他還會講經??!” 琳香聽了對夜瑯道: “我們也去聽聽吧!” 明月寺最大的露臺上,一位白胡子僧人正盤腿坐在蒲團上,一旁還坐著一臉不情愿的君子驍,在他不遠處,王后的親信也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都盯著小公子。 臺上一片肅然,臺下就混亂多了,大家并不知道聽講經應該是什么樣子,有些學著上面的人盤腿坐的。 有些干脆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還有些為了舒適,索性側躺在地上,而更多的,還是跟琳香和夜瑯一樣,站在人堆里,他們不像其他人一樣東張西望,只是安安靜靜看著臺上的人。 君子驍正惱火,根本沒往臺下看,自然也沒發現人群里的琳香。 鬧哄哄的聲音在住持開口的那一刻平息了下去,他用在場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慢慢念道: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萬變猶定,神怡氣靜。 塵垢不沾,俗相不染。 虛空甯宓,混然無物。 無有相生,難易相成。 份與物忘,同乎渾涅。 天地無涯,萬物齊一。 飛花落葉,虛懷若谷。 千般煩憂,才下心頭。 即展眉頭,靈臺清悠。 心無罣礙,意無所執。 解心釋神,莫然無魂。 水流心不驚,云在意俱遲。 一心不贅物,古今自逍遙。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幽篁獨坐,長嘯鳴琴。 禪寂入定,毒龍遁形。 我心無竅,天道酬勤。 我義凜然,鬼魅皆驚。 我情豪溢,天地歸心。 我志揚邁,水起風生! 天高地闊,流水行云。 清新治本,直道謀身。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一篇念完,夜瑯也就記住了最后一句: “至善至信,大道天成?這是什么意思?” 周圍也是跟他一樣一臉疑惑的人。 琳香看了看已經開始重復第二遍的老住持,淡然道: “這是清心咒,他念給小公子聽的?!?/br> 顯然旁邊的君子驍并不承住持的情,他連頭發絲都充滿了煩躁。 臺下的人也慢慢散去,在他們聽到第三遍終于發現住持念的都是同一篇經文時,立刻就失去了興趣。 “我們也再去看看其他地方吧?” 眼見臺下的人越來越少,夜瑯害怕被臺上的君子驍和他旁邊的親信發現,開口催促道。 “無妨,聽住持念完再走?!?/br> 琳香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那一排排經句,這一刻,她內心也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老住持整整念完十遍才住口,這時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一個時辰,夜瑯聽得頭昏腦脹,臺下堅持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估計也跟他感受差不多。 他也不怕君子驍發現他們了,那位早就在住持念第七遍的時候就已經昏睡了過去。 唯獨琳香,卻覺得靈臺一片清明,在場的人放佛只有她一個人感悟到了住持口中的真諦,睜開眼時,她正好與老住持看她的眼神對上。 那里面浩瀚如海,是琳香此生都無法觸及的大空明。 君子驍被親衛抱走,老住持慢悠悠的收拾著蒲團,有人壯著膽子上前問佛,他也耐心解釋。 輪到最后一個依琳香時,他卻先開口道: “施主的惑貧僧解不了?!?/br> 琳香并不驚訝,反問: “大師可知我想解什么惑?” “自是心中之惑,施主請隨我來?!?/br> 琳香不知他要帶他們去何處,卻還是十分信任的跟上住持的腳步。 他們穿過回廊,走出大雄寶殿,最后竟然向寺廟外走去。 沿途有不少信徒向住持問好,他也十分尊敬的回禮。碰到要解惑的,他們停留的時間更長。就這樣走走停停,到那間破廟前,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這里是明月公主曾經禮佛的地方?!?/br> 老住持一邊說一邊推開并未上鎖的房門,許久未住人琳香本以為會聞到一股怪味,哪知進去之后破廟里卻十分干凈,就像這里一直都有人住一樣。 這間廟宇不大,并排的三間房屋,再加外面小小的院子就是寺廟的全部。 三間屋子都大開著,琳香往里面看了看,并沒有發現供奉什么神佛。 老住持沒領他們一間一間的觀看,而是走到最靠里的那間屋子,邀他們進去。 這間屋子也十分簡樸,里面的東西一覽無余,靠在窗邊有一個小小的睡榻,對面是一排書柜,上面放滿了經書。 睡榻旁是一個供人打坐的石臺,上面還擺著一個蒲團,一個香爐和一個木魚。 想必這就是他們口中的明月公主休息打坐的地方了。 琳香正想著,就見那住持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小冊子來,遞給琳香道: “接過這本經書,再朝著那位道人磕三個頭,你就可以在這里待上一年了?!?/br> 琳香沒有接經書,她朝住持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背光的墻上掛著一幅不知年歲幾何的畫像,上面站著一個身著八卦道袍的鶴發道人,他的長發由一根枯枝挽起,絲毫不見凌亂,雙眼炯炯有神,連站在畫里都能感覺一身正氣凌然。 “我為何要這本經書?為何要向他磕頭?又為何要在這里住上一年?” 琳香三句疑問字字如刺,住持自然已經看明白她眼里的拒絕。他沒有一絲勉強,將經書放回原位后才道: “我早已經說過,施主的惑我解不了?!?/br> 琳香正要辯解,一旁的夜瑯突然道: “小姐,不好了,剛剛阿彩就催了我幾次,只怕蛇宮出了大事,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琳香再看一眼站在一旁依舊十分怡然的住持,心中輕輕嘆了口氣,跟著夜瑯出了破廟。 ------ 而遠在一百里外的蛇宮殿前,顧長嫣看著天上浩浩蕩蕩的羽林大軍,對站在最前面的白風澈怒斥道: “白風澈!你竟如此不守信用,明明說好的三天之后,現在才第二天,你就打上門來了?” 白風澈習慣性的做了個挖耳朵的動作,吹掉小手指上莫須有的臟物后他才懶散道: “拜托,顧長嫣,大家都是妖怪,妖怪的話你也能信?我讓你三天后交出玉蟬,你真的會交出來嗎?” 顧長嫣氣結,這混小子趕他父君一根毫毛也比不上,正想再辯,不過轉念一想,她笑了出來: “我看你是著急了吧,是不是玉帝已經收到我的奏折,要處罰你,你才這么著急忙慌的打上門來?” 白風澈被說中心事,也難得再跟顧長嫣耍嘴皮子: “少廢話!顧長嫣,立刻將玉蟬交出來!你再拖我就讓我的羽林軍踏破你的城池!” 顧長嫣只回了他兩個字: “休想!” “羽林軍,給我破!” 白風澈一聲令下,天上個個比人還大的飛鳥如落石一般砸在蛇宮之上,一時之間整個蛇宮都躁動了起來了。 而躲在一旁的依琳香靜靜看著那個高高在上最大的雪白大鵬鳥,對夜瑯說: “夜瑯,沖到那個大鵬鳥前,擒賊先擒王,只要制服了他,其他的也好說了?!?/br> “???可是小姐,我打不過他呀!” 夜瑯只感覺琳香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他去打大鵬鳥,怕是還沒到跟前就死了! “沒事,我有制服它的絕招,待會兒你帶我繞道它后面去,你看它一直盯著下面不會發現我們的。等我得手如果我掉下來你就馬上飛來接我便是!” “可是小姐……” “夜瑯,沒時間了,下面的衛隊支撐不了多久了!” 這一刻夜瑯真的想仰天長嘯一聲,他本應該馱著琳香躲的遠遠的,可事實上是,他真的按照琳香的要求做了! 這根深蒂固的奴性??! 夜瑯才飛到白鳥身后,那大鵬鳥果然如琳香所說眼睛一直盯著下面,根本沒有注意旁邊還有其他飛行物。 主要是他沒料到還有比他更膽大的飛禽敢偷襲他! 夜瑯幾乎是靠近白風澈的一瞬間,已經做好準備的依琳香就猛的一下撲到了大鵬鳥身上。 那一刻夜瑯簡直想先將自己的眼睛挖掉,琳香口中的絕招既然就是去挖白風澈的眼珠! 夜瑯很想死! 白風澈完全沒料到,居然會有一個人,還是個女人,敢膽大包天的騎到他身上來戳他的眼睛! 琳香一擊得手,白風澈哀鳴數聲,這時蛇宮內的羽林軍果然有了sao動。 琳香甚至來不及看一眼下面的戰況,就被大鳥顛得五臟六腑都抖動起來,她抓不住大鳥的羽毛,從高空中掉了下來。 耳旁的風聲呼嘯而過,那種失重的恐懼感一直縈繞在琳香心頭,雖然相信夜瑯會接住她,可她還是害怕的要死。 她閉緊雙眼不敢看任何地方,等她心神都快沖破頭頂之際,有一個寬闊的背脊牢牢的接住了她。 夜瑯果然還是沒有辜負她,琳香長出一口氣,緩緩睜開眼,赫然發現身下的根本就是一只白色大鳥,哪里是什么褐色蝙蝠。 “?。。?!” 琳香大叫一聲,風聲把她的恐懼都吹破了音,自然離她百里外地蛇宮內是聽不到她的聲音的。 而就在大鳥接住她的那一刻,天庭的天兵天將也已經趕到,羽林軍很快就潰于蟻xue。 不過這些琳香都看不到了,她被大鵬鳥馱著飛速離開了那片土地,離開了蛇界,往更高的天上飛去。 蛇宮的大殿并沒有被羽林軍砸壞多少,天兵天將幫忙一起恢復了原樣。領頭的天兵宣讀了玉帝的旨意,在聽到那一句羽族再不敢來侵犯時,顧長嫣的心才真正放進了肚子里。 她謝過玉帝又三拜五叩送走了天兵天將,心想蛇界的這場災難終于過去了,看來昨天去找住持還真是太明智了。 蛇界的子民們都開心的出來慶祝,在這熱鬧的時刻,唯獨蛇君的大殿里一片愁云慘淡。 “哇啊啊,夜瑯,我就知道!把小姐托給你照看,根本沒什么好事!” 阿彩哭得毫無章法,一旁一直捂著胸口的夜瑯滿臉自責: “怪我,我要是知道天庭的援兵能那么快到,我說什么也會阻止小姐去犯險的?!?/br> 剛剛他確實馬上要接住琳香了,卻被后面趕上來的白風澈一腳踢在胸口,他打了好幾個滾才穩住身形。 再看小姐,早已經沒影了,白風澈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只怕十個他也追不上。 “白風澈一定是將小姐擼到了他的老巢去了,你趕快去救她呀!” “拜托,羽族可是生活在六重天上!我們這些三重天的小妖怪哪里非得到那么高?” 夜瑯難道不想救回小姐嗎?他恨不得馬上多生幾對翅膀把人救回來,可是他真的沒那個能耐呀! “你們都是天上飛的動物,有什么區別?” “螃蟹還八條腿呢!你咋不跟他認親戚?” “夜瑯!你就會耍嘴皮子是吧!小姐被劫走到底是誰的錯?” “我的錯我的錯,阿彩,別擔心,小姐那么聰明,她肯定有辦法自保的,我們再等等,等君千行醒了,他肯定有辦法的……” “等他還得好多天!還不如求一求剛剛的天兵天將,說不定他們還可以幫我們……” “那你可想多了,天兵天將是出了名的只干玉帝吩咐的事,別的就算是天塌下來他們也不會管!” “那可怎么辦???小姐現在生死未卜,我們在這里干等著還有什么用!” “阿彩,現在也只有干等著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吉人琳香被白風澈駝著飛上了三重天,又飛上了六重天,最后居然上到了最高的九重天! 他將琳香放在天河盡頭,搖身一變,就又恢復了那個白衣翩翩貴公子的樣貌。 “你,叫什么名字?”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還驚魂未定的女子,摸了摸還有些燒灼感的右眼,這小蛇妖,還真是有兩下子。 “依……依……琳香?!?/br> 琳香喘了好幾口氣,才將自己的名字說完整。 “依琳香,你膽子夠大的嘛,連我的眼睛也敢戳!你為了你的族人可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白風澈,你欺凌弱小,真不是大丈夫能做出來的事情!” “誰說我是大丈夫了,我本來就是個妖怪,妖怪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講,你看你為了蛇族犧牲,有誰來救你了?” 白風澈對于她的激將法置若罔聞,妖怪里面哪里有什么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