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古廟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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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人來時氣勢洶洶,去時精神恍惚。 艙室兩個人也不大好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辛渙心有余悸地收起“小紫”,這種殺傷性武器,輕易還是不要使用。 凌恪背對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太陽xue,緩了許久才能正常思考,回頭見辛渙打算換衣服,開口道:“先等等?!?/br> 辛渙:“?” 凌恪正要解釋,艙門又被敲響。 還來?!辛渙忙把手上的衣袍塞回青璇珠。 “沒事?!绷桡∏叭ラ_門,越過他時低聲道,但辛渙不由又想起那句“沒事,別怕”的語氣,忍不住扶了下椅子。 這回來的只有一個人,瑤夫人。 “不請我坐一坐么?” 凌恪側身讓出一條路。 辛渙看著她裊裊婷婷走到自己面前,雙手交疊于身側,矮身施然一禮:“牧夫人?!?/br> 似乎該回禮。 但這個動作,他真學不來。 他余光瞧見凌恪走回身邊,于是把臉一轉,又撲到對方身上,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動作不僅自然,還自覺偏了下頭,不擋住凌恪的視線。 凌恪也穩穩將他接?。骸白厩G久不出門,禮數不周,夫人見諒?!?/br> 瑤夫人幽幽道:“賢伉儷情深意重,妾身好生羨慕?!?/br> “謬贊,不知夫人來此有何見教?”凌恪抬手請她入座,又讓辛渙坐在一旁,沏上茶水。 “廖桓已在一刻鐘前離去?!爆幏蛉寺N著尾指,以手支頤。 凌恪面色如常,似是隨口問道:“他找的人尋到了嗎?” “尊夫人既然還在這里,牧先生何必明知故問呢?” 她和凌恪說話,雙眼卻始終盯著辛渙,辛渙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借著喝茶掩飾。 “夫人說笑了,二當家此來與拙荊并無干系?!?/br> 瑤夫人錯愕一瞬,沒料到牧先生說話一點不迂回,但她很快回過神,似笑非笑道:“蒙爺先前可未曾說過牧先生要攜家眷?!?/br> 凌恪大方承認道:“此前確無這個打算,不過思及旅途寂寞,無以慰藉?!?/br> 辛渙剛喝進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來,忍了又忍,硬吞下肚。 瑤夫人一直注意著他的反應,見此心下一定,面上卻目光漣漣,含情脈脈:“牧先生若是這樣覺得,為何不找妾身說話呢?” 好不要臉!居然當著別人“老婆”的面勾引男人,辛渙頓時氣憤,目光不善。 “夫人只是來說這些話嗎?”凌恪語調聽不出起伏。 瑤夫人傷心欲絕:“牧先生真是狠心,妾身為您可是瞞騙了所有人呢?!?/br> 辛渙心中警鈴大作,這女人段數太高,失策,早知道該放“小紫”。 他轉頭見到凌恪微微皺起眉,覺得應該做點什么,于是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手臂。 凌恪縱容了他的行為,依然看著瑤夫人:“蒙老板承諾給夫人的酬勞,再加一成?!?/br> 瑤夫人眼波一轉:“妾身所求并非為此……” “承運商會做的熔石生意似乎不錯?!?/br> 瑤夫人大受震動。 三大教派雖然默許了祁教商會往來各地行商,但也下了許多限制,禁物不可交易,熔石就是其中一種。 她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牧先生到底什么來頭? 瑤夫人并不是直接與牧先生接觸,而是通過蒙山,蒙山是滎城一帶的地頭蛇,與商會常年合作,他只說是位實力強大的血裔,并未多做介紹,只是憑著女人的直覺,瑤夫人認為并不尋常,因此對牧先生頗為重視。 但她似乎還是有所低估。 她如坐針氈,很快起身告辭,凌恪出聲提醒道:“夫人當心,廖當家找的人,或許的確留在商船上?!?/br> 瑤夫人神情一凜,柔弱之色蕩然無存,鄭重應聲。 等人一走,辛渙按捺不住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虧了?” 自從成為研究院老板,要管二三十個人吃飯,辛渙對金錢的敏感程度突飛猛漲,十分在意那句“酬勞再加一成”,即使還不知道這“一成”有多少,心痛已經開始了。 凌恪抽了下胳膊:“你先放開我?!?/br> 瑤夫人疑思重重地回到艙室,侍女采兒替她解下氅披,掛在一旁椸架,一邊問道:“夫人在憂心什么事?” “你說我與牧夫人誰更好看?” 采兒眼睛一瞪,驚呼道:“那個妖怪怎么能跟夫人相比?” 瑤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妮子真是嘴利,這話可不許隨便往外說?!?/br> “本來就是?!辈蓛弘p手叉腰,憤憤不平:“說那么不要臉的話,簡直不知廉恥!” 瑤夫人眉間含愁:“可牧先生很喜歡她呢?!?/br> 采兒想也不想,一張嘴誰也不饒過:“那是他眼瞎!” 瑤夫人笑著搖頭:“你少說兩句,牧先生說不定是咱們的貴人?!?/br> 一直默不作聲的老嫗忽然開口:“夫人打聽到牧先生的身份了?” “這倒不知,不過咱們做生意的,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采兒嘟嘴道:“就知道把人家好奇心勾起來?!?/br> 瑤夫人點了下采兒的額頭:“總有一天,好奇會害死你這只小貓?!?/br> “夫人心中有數就好?!崩蠇炚f完又隱去身形。 瑤夫人彎身一禮:“瓊姥費心了?!?/br> 她正色又道:“采兒,你拿名簿去找白總管,這船上混進來的人,還是找出來為好?!?/br> 采兒連聲應是,退下時目中卻劃過一絲緊張。 瑤夫人百無聊賴倚在榻上,一手執著銅鏡,對影端詳,那位牧夫人除了臉和聲音勉強像個女人,哪里有半分及得上自己? 偏偏牧先生識不得好處,瑤夫人幽聲一嘆。 他們明明是裝出來的親密——只有廖桓那種愣頭鵝看不出來,可她故意用曖昧的語言試探,牧夫人表現出的敵意又不像作假,再想到牧先生的百般維護,實在是令人好奇。 ——女人天性是種好奇的動物,只不過瑤夫人懂得什么能好奇、什么不能。 她實在想不明白,那兩人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 辛渙現在可以用“牧夫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外出走動,但他并不想離開艙室。 凌恪也不出門了,牧先生的特殊癖好廣為流傳、人盡皆知,不論他走到哪里,都會立刻成為人群的中心,視線的焦點。 兩人待在屋里面面相對的時間陡然增多,交談也不可避免多了起來,辛渙得知商船到達孟教后,會有另一位“牧先生”替代凌恪。 現在問題是,多了一位“牧夫人”。 兩人湊在桌前研究輿圖,辛渙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向一處:“這是遺府的位置?!?/br> 凌恪目光順著看去,想了一想:“過了界山,從夷城東郊進入伏蛟山脈,不必進城,可繞行前往這里?!?/br> 在三大教派,除了行商、來使等特殊人員,入城都需有本教身份,但不同地方查驗的嚴苛程度不同,偽造的身份牙牌能進一些附屬城池,主城就很難混入,而界山、立教主城之類,幾無造假可能。 除非必要,盡量不入城池是明智的做法。 “這個不重要,別太在意?!毙翜o有點奇怪,自己提遺跡做什么? “就在東郊下船吧,正好我和你順路?!?/br> 辛渙起疑道:“真的?我讀書少,你別騙我?!?/br> 凌恪笑了一聲:“不騙你?!?/br> 現如今兩人身份綁在一起,要走要留都不能一個人,他本就打算提前離開商船,至于順路,調查需要前往多座城池,辛渙去哪兒都能順路。 辛渙還想再求幾句保證,忽然間收到一則傳訊,點開查看。 ——“師兄,你是牧夫人嗎?” 短短八個字,在一剎那全方位多角度沖擊了他的神經。 “怎么了?”凌恪見他神情不對。 “我知道潛進商船的人是誰了?!?/br> 凌恪有些詫異,他雖然推斷飛舟上還有一個外來者,瑤夫人也下了令徹查,但這人神通不小,始終沒露行跡。 “他還在船上嗎?” “應該在,你也認識,葉瑯?!毙翜o面色不大好看,難怪這一路意外不斷,一想到葉瑯給他們惹來這么多麻煩,自己卻躲在暗處平安無事,他就恨得牙癢。 再想到葉瑯窺探到他假扮牧夫人,辛渙甚至有種殺人滅口的沖動。 他看到凌恪若有所思的表情,連忙澄清:“我跟他沒關系?!?/br> “他想做什么?”凌恪問。 “我不知道,他猜到我的身份,剛才傳訊聯系我?!毙翜o老老實實道。 “鯊幫找的人應該也是葉瑯,他大概遇上了麻煩?!?/br> 辛渙點頭贊同:“我先不回傳訊,免得又被牽連?!?/br> 凌恪好笑道:“你不打算幫他?” 辛渙嚴肅說著場面話:“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自身難保?!?/br> 他自己的事都還一大堆,實在不想這時候再與葉瑯有什么糾葛,何況凌恪還在這兒。 凌恪點了下頭,沒再多說,他和葉瑯算不上熟悉,對方更沒有找他,沒必要越俎代庖,葉瑯能隱藏到現在,也有自己的本事。 “長翼號”在幾天后結束第二次貨檢,再往前經過界山,就正式到了孟教。 辛渙和凌恪也即將離開飛舟,瑤夫人會提供一些幫助,除了抽調開巡視的護衛,商船在經過夷城郊野時還會放緩速度,他們有半個時辰。 離開方式簡單粗暴,直接跳。但不同于曾經被迫落下飛舟,辛渙準備了紋器版降落傘。 飛舟體型越大往往飛得越高,“長翼號”所在的水平線已遠遠超出六級以下飛鳶類紋器所能達到的極限,直接使用飛鳶,不光紋器極易損毀,坐上去一樣自由落體。 下落時產生的罡風會削減大部分紋器的威力——其實并不需要紋器,血裔能憑修為抵抗一部分重力,凌恪當然能做到這點,辛渙也勉強可以,但現代人的科技素養不允許他放著省力的辦法不用。 瑤夫人站在艙室窗前,目光迷離地望著船舷處的兩人,下一剎,女人轉身抱住牧先生,她臉上的悵然瞬間消失,咬緊了一口銀牙,采兒真沒說錯! 凌恪愣了一下,猜測辛渙或許有些緊張,也就沒有掙脫,但姿勢對他來說有點別扭,平常演戲辛渙都是縮進他懷里,他沒想過對方舒展雙臂時也能將自己包攏住。 脫離船舷后是急速的墜落,一陣頭暈目眩后,辛渙逐漸適應,鼓蕩神力激活紋器,巨大的傘帆在頭頂撐開,凌恪幾乎同時催動神力,有一個短暫的間隙,兩人不僅沒下降,還小小上升了一些。 凌?。骸啊?/br> 他抬頭看了看,默然收回神力。 “放松,可以看看風景,你覺不覺得有點浪漫?” 云霞織錦橫披長空,山水繡線點綴蒼原,城池點點棋布星列,雖然置身無處著落之所,卻將天地的壯闊斑斕都盡收眼底。 辛渙很認真地問出這句話,換來的卻是凌恪的輕笑。 他不滿道:“你不覺得嗎?” “浪漫?!绷桡』貞?,依然語聲帶笑,他更覺得辛渙有點神奇,總是做些意料之外的事,說些意料之外的話,難得還不惹麻煩。 “現在說晚了,沒有說服力?!毙翜o恨恨道,手騰不出空,只好報復性地拿臉撞了撞凌恪的臉。 撞完兩人都怔住,然后凌恪伏在他肩上大笑出聲。 笑得辛渙心里發癢,手臂不自主收緊了緊。 路途上乏善可陳,繞行山脈聽上去遙遠,其實只三五座山,孟教地處遺洲東陸,多深山大澤,城池因此割裂,實際相距很近。 大約花了一天多時間到達地方,辛渙不大確定地取出地圖,眼前居然是個熱鬧村寨,正值暮時,炊煙四起。 大多數前人留下遺跡都會想方設法不讓人尋到,好似不跨越個千山萬水就不夠誠心,這位風前輩倒是特立獨行,不僅留下地圖,干脆處在人煙聚集之地……這遺跡真還被人強行闖入搜刮干凈? 而且寨子里哪有地方容得下遺跡? 他又拿出蛇目,打開木匣時凌恪皺了下眉,這氣息有些詭異。 霧氣中蛇目緩慢偏轉,幾乎完全睜開的豎瞳朝向村寨背后的矮山。 矮山上也住有人家,半山腰還有一座古廟,尖頂上系著幾條彩旗,外面圍著一圈石柱。 不大對勁,凌恪改變了原本離去的想法,決定和辛渙一同前去看看,若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時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