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她依舊搖頭,“你沒有好歸宿,我是不會嫁人的?!?/br> 蓮燈無話可說了,看來要她嫁給蕭朝都,還需自己先找個人安頓下來才行。 曇奴把茶盛在盞里遞給她,向外望了望,院墻外有白衣人經過,是國師派來保她們安全的。蓮燈墮胎那天后他就沒有再來過,也是,那身體風吹了都要倒,留在這里也無益。也許是又回九重塔里去了,功力找不回來,與廢人無異。蒲州之戰已經進入尾聲了,庸王落馬,楚王也已經潰不成軍。如今長安城外的天下是上一任國師的,如果他調轉槍頭攻打京畿,那么大歷的百年基業就要毀于一旦了。 “你說國師的功力恢復得如何了?”曇奴脫口而出,說完了怕勾起她的傷心事來,謹慎地看著她。 她倒沒往心里去,“不是說要半年才得恢復五六成嗎,別管他的閑事?!?/br> 曇奴道:“我是怕他功力恢復得慢,大軍萬一攻進來,誰是那老妖怪的對手?” 她沉默下來,隔了一會兒才道:“是禍躲不過,擔心也無濟于事。我算過一筆帳,老妖怪死時百歲,其實要比功力,應該沒有他來得深厚,他要同他斗,未必會輸?!?/br> “可就算半年出關,功力也不得全恢復,不是還有一半在你這里嗎,他折損一半,勝算渺茫?!?/br> 她端起茶盞抿了口,無情無緒道:“他若是有辦法,只管拿回去好了,我不稀罕他的內力?!?/br> 她現在對一切有關于他的話題都顯得很不耐煩,稍聊了幾句便把話題轉移到轉轉身上了。轉轉在她臥床的當口生了孩子,是個男孩。齊王得了第一子,向宮中報喜,大明宮里堪堪吊著一口氣的老皇帝因這喜訊,病氣忽然散了些。五位皇子死的死,囚的囚,只剩齊王一個。如果有人能剎得住定王大軍,不出意外的話,皇位就是齊王的了,轉轉的兒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蓮燈替她歡喜,果然一個人的福氣都是生在骨頭縫里的,摔跤都摔不掉。沒想到誤打誤撞的姻緣,結出這么好的果子來,她們三人之中,只有轉轉頂有出息了。 “明日去看望轉轉吧!”蓮燈笑著說,“再給外甥準備見面禮,買什么好呢……” 曇奴道:“于我是外甥,于你是侄兒。別忘了定王和圣上是親兄弟,你和齊王是堂兄妹?!?/br> 她對這些所謂的親眷并不在意,和曇奴兩個一人準備一個金鎖子,次日便去了齊王府拜會。 朝中風聲鶴唳,卻沖不淡齊王的喜悅。他原本日日在中書省,轉轉生了孩子之后他變得戀家起來,她們登門的時候他正巧也在,見蓮燈進門,親自打簾迎她,含笑道:“早知阿妹在城中,我應該接你進王府的?!?/br> 蓮燈有點不好意思,欠身行了一禮,“阿兄喜得貴子,我是來道賀的,順便看望轉轉?!?/br> 他把她往里引,一面道:“以前是相見不相識,兄妹弄得陌生人一樣。如今你身世大白了,畢竟骨rou親,看過了我那蠻夫人,我們好好敘一回話?!?/br> 蓮燈靜靜聽著,心里滿是感慨。他對轉轉很好,因為愛,取了個親昵的稱呼叫蠻夫人。如果以后即位做皇帝,轉轉一個貴妃總跑不掉的。 她頷首道好,抿唇一笑,崴身進了臥房里。還沒站穩,迎面一個人影撲過來,把她撞得打晃,定睛一看,是發了福的轉轉。她懷孕的時候將養得好,生下世子之后又是一頓胡吃海塞,便一發不可收拾了。但美人終究是美人,就算胖了,也是珠圓玉潤掐得出水來??匆娝?,兩顆琥珀色的眼珠子熠熠放光,歡聲道:“我正說出了月子可以去看你了,沒想到你先來了!”搬著她在窗下照,“氣色很好,還胖了,我可算放心了?!?/br> 曇奴后來來看她,并沒有告訴她蓮燈墮胎的事。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說蓮燈病了一場,不能來探望她,她也信以為真。叫人抱世子過來讓她們看,嘰嘰咯咯逗弄著,指著曇奴說:“這是姨姨?!庇种干彑?,“這是姑姑?!?/br> 滿了月的孩子,已經長得十分周正可愛了。蓮燈羨慕不已,伸手說:“讓我抱一下?!?/br> 傅姆看轉轉臉色,轉轉親自接過來放在她懷里,笑道:“小子無禮,剛才尿了他阿耶一身。這下你抱著吧,不怕他漲潮?!闭f著拉曇奴到矮榻上坐下,給她看她新做的衣裳,讓人包起來,據說都是給她們預備的。 蓮燈抱著孩子在地心慢慢打轉,輕巧的份量,在心頭落下溫柔的重壓。世子剛睡醒,漆黑的眼眸隨了他父親,臉盤輪廓卻像轉轉。她看著他的小臉,覺得心都要化了。想起自己的孩子,如果還在,這時候應當顯懷了。也是各人的命運不同,她的寶兒托生在她肚子里,有個如此靠不住的阿耶。如果臨淵能像齊王對轉轉這樣,給她一個安定的未來,她為什么會不要孩子…… 猛然驚覺想得過多了,忙收回思緒。世子舉起了兩只粉嫩的小手抓撓,她把手指嵌在他掌心里,回頭笑問:“叫什么名字?” 轉轉道:“只有小字,叫那羅延,待開蒙時再請御賜?!?/br> 她點了點頭,那羅延是金剛不壞的意思,盼著世子小身板結實,健健康康長大。她抱他在懷里,輕輕喚他,世子撅嘴吹出好多泡泡。傅姆送巾櫛來,她接過輕輕替他擦了,吃奶的孩子,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兒。她著實喜歡,小心翼翼親了他一口。轉轉看了笑道:“這么愛孩子的,不是沒長大,就是想要一個,你是前者還是后者?既然喜歡,就在王府住下算了,天天讓你抱著,到最后看見他就厭煩了?!?/br> 她是打趣,曇奴卻心有余悸,慌忙在轉轉手腕上敲了一下。轉轉有點莫名,瞠著眼睛看她。曇奴笑了笑,“做這么多衣裳,豈不是花光了你的私房錢?” 轉轉是大咧咧的性子,手一擺道:“我身上不留錢,又沒處花,不給你們就都賞人了……不過我聽殿下說蓮燈是定王的女兒,真把我嚇著了。那我們先前舍身忘死地報仇,到最后不都是一場誤會嗎?” 曇奴唯恐蓮燈聽見,又是一通擺手,“別說了,過去的事了?!?/br> 轉轉雖然有時候榆木腦袋,但正常的時候還是很聰明的。她眼光如箭矢,射過來射過去看,自覺地把嗓子壓低了,悄聲問:“到底怎么了?” 曇奴還沒應,門上進來個仆婢,對轉轉叉手,“大王請安寧郡主到前廳敘話?!?/br> 轉轉看了蓮燈一眼,“可愿意去?” 既然有請,當然沒有不去的道理。蓮燈把孩子交給傅姆,捋了捋身上衣裳,隨婢女去了前面的大屋里。 齊王很客氣,見她進門站起來相迎,溫聲道:“阿妹今天既然來了,就在我的府邸住下吧!外面時局亂得很,你沒人依靠,為兄也不放心?!闭f著請她坐,親自裝了手爐送給她捂暖。 她笑了笑,“我漂泊慣了,自己也能自保,阿兄不用擔心。王府里人多,我在這里會給阿兄添亂的?!?/br> 齊王說不,“你是金枝玉葉,不能再這么下去了。軍中發生的事我一清二楚,阿叔薨了,幾個兄弟忙著奪/權,你無依無靠,長安也只有我一個能幫襯你了。你就在這里,不管將來如何,有我一口飯吃,絕餓不著你?!?/br> 蓮燈遲疑了下,“阿兄不怪罪我阿耶嗎?” 齊王蹙著眉道:“朝中議定了要收編西域的兵力,定王接到詔命后雖然沒有及時在酒泉駐扎,過了扁都口也未對中原有任何影響。既然薨逝前安分守己,念在他駐守西域三十余年,身后也當有哀榮。你是他的女兒,恢復郡主的頭銜再正當不過。只是圣上目前還不知道前任國師的事,我暫且不能將你送進大明宮去。但也用不了多久的,等事情平息了,會還定王一個清白?!?/br> 所有的內情他竟然一清二楚,那么他和臨淵早就結成同盟了吧?臨淵能掐會算,必然算定了齊王是下一任皇帝,所以其余諸王都是陪練,一個接一個打倒,齊王飛龍御極指日可待。 她寂然坐著,略頓了會兒抬頭看他,“現在定王大軍控制在另一位國師手里,庸王和楚王都已經完了,接下來他會不會攻長安?” 定王卻老神在在,“國師已經上奏朝廷,請驃騎大將軍入軍中主事,復派靈臺郎接定王世子回軍中掌管大權。這樣一來那位國師的權力就架空了,調動不了大軍,到頭來不過是個光桿兒?!?/br> 蓮燈心里一驚,直起身道:“他把辰河接進軍中,萬一那老妖怪危及辰河性命怎么辦?” 定王說不會,“他畢竟是死而復生的人,不可能沒有弱點。國師將靈臺郎全部派了出去,還有大將軍薊光助陣,世子的安全不用擔心。屆時宣布定王死訊,世子接手后即刻率大軍歸附羽林軍,下令剿殺假國師,這場鬧劇便可收尾了?!?/br> 她坐在那里,不由升起一股凄涼來。這就是男人的世界,殺戮、征伐、你死我亡……她那么近的接觸過,太可怕了,令人渾身起栗。她現在又憂心辰河,他作為定王世子,會是怎樣的結局? “阿兄……”她看著齊王道,“朝廷會不會怪罪世子?待塵埃落定,是否又興起另一場爭端來?我阿兄何去何從,你們打算怎么處置他?” 齊王和顏悅色地微笑,“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別人難為你們。封王后外放封地本來就不對,朝中養的那些大將,不是讓他們日日葡萄美酒、聽歌賞舞的。到時候碎葉城由西域都護府接手,你們兄妹就留在長安,也算是找到的根基,好好做你們的皇親國戚吧!” 她明白了,左不過收繳大權,掌控在手心里。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辰河是個與世無爭的人,他更適合當個吟風弄月的文人,不應該做割據一方的王侯。 她慢慢松了口氣,“阿兄此話當真嗎?” 齊王道:“憑你和轉轉的交情,或我與國師的交情,你說我的話當不當得真?” 所以可信度還是很高的,她點了點頭,“如此我就先多謝阿兄了?!?/br> 齊王見她沒有疑議,很是高興。兄妹兩個坐著說了些家常話,又聊到國師身上來,“我前陣子見他,復原得倒比預計的快。只是同我說起,說梳頭發現了一根白發,看他模樣很是傷感?!彼D下來,打量她的神色,“蓮燈,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猛然站了起來,“我與他從不是什么夫妻,阿兄誤會了。你若說些別的,我還愿意相陪,要是想當說客,那就恕我不恭了?!?/br> 齊王只得訕訕將話咽了回去,“罷了,不再說他了。我命人去你們的住處,把東西都搬過來。曇奴什么想法,也要問一問她。她和蕭朝都可是論及婚嫁了?住到我王府里來方不方便?” 蓮燈原本不想和齊王有瓜葛,可是得知辰河要接管大軍,她心里實在放不下,只有在齊王府,才能第一時間探得消息。便道:“曇奴同我在一起,等將來議定了婚事,我再替她好好cao辦?!?/br> 齊王撫掌道好,起身下令,將后面與紫竹林相鄰的院子收拾出來安置貴客。蓮燈至此算是依附堂兄,仍舊恢復了郡主的稱號。 ☆、73|第 73 章 因戰事不定,過年的儀俗一應都減免了。原本團圓飯是該吃一頓的,結果因為王妃與轉轉不合,連這項也廢除了,各自在園里守歲。 別的沒什么,cao勞了齊王,他得先去王妃韋氏那里吃兩口,再到轉轉的紫竹林來。與王妃的相處是畢恭畢敬的,韋妃的出身不簡單,就算將來御極,她也是正正當當的皇后人選。到了轉轉這里輕松許多,轉轉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吃酒劃拳什么都干,因此這歲就守得分外熱鬧了。 蓮燈倚著憑幾喝茶聽曲,伎樂隔著一小片水塘,在那邊的亭子里低吟淺唱。她托腮細聽,唱的是家國河山,還有思鄉之愁。其實她到現在依舊懷念敦煌的日子,哪怕安定下來了,有錦衣玉食,當初在沙丘上狂奔的記憶都刻在腦海里。 婢女獻了盤酥山來,滴成大團的牡丹花狀,樣子很別致。她轉頭看,是齊王叫送過來的,便頷首向他道謝。齊王道:“今天曇奴怎么不在?” 轉轉笑道:“她的郎君思她情切,特意接到將軍府里去了?!?/br> 齊王哦了一聲,“待仗打完,想來好事也將近了。曇奴和阿妹都在長安落了戶,你就不會整日吵著要回龜茲了?!?/br> 他們每每說起這個,總要有意無意地點上一點,蓮燈聽了也沒有什么大反應,仍然專心聽她的曲子。夜漸漸深了,坐久了有些犯困,她掩著嘴打了個呵欠,“實在守不下去了,恕我先告辭吧!”站起身行了一禮,便挽著畫帛逶迤去了。 她住的地方叫鹿港,和九色正相配。她出門的時候它正在竹林里漫步,見了她,一縱一跳到面前,她在它頭頂拍了拍,領著它往回走。天上月淡星稀,沿路有彩燈,蓮花紋的青磚上也染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色。她呼了口氣,對九色道:“你說曇奴回來后,會不會同我提起成親的事?” 九色不懂這個,眼神一片茫然。她耐著性子說:“你跟我出來,將來婚事怎么辦?過兩天我們去鹿苑挑個俊俏的姑娘吧,給你做娘子好么?” 這下它聽懂了,居然一點也不含蓄,高興得亂蹦亂跳。蓮燈看了笑起來,“娶娘子這樣值得歡喜嗎?”在它的犄角上彈了下,“沒出息!” 夜色濃重,將到子時了,四周圍升騰起稠密的霧氣,撲在臉上像覆了層紗似的。她招它快行,到臺階下褪了鞋履,只穿一雙羅襪登上木地板?;厣碓诖斑叺暮凶永锶×藘蓧K豆餅,趴在檐下喂它,輕聲說:“吃了就去睡吧,別亂逛了,明天見?!?/br> 九色的耳朵抖了抖,忽然轉過頭看院門上。她順著它的視線望過去,墻外那片陰影里慢慢走出個人,穿一襲金鉤銀紋羅衣,腰上束玉帶。頭發比以前長了好多,幾乎與羅衣的衣擺持平,有風吹拂,婉轉飛揚,人像虛構出來的,不似世間物。 蓮燈撐身站起來,往后退了兩步,戒備地看著他。他緩步走進光帶里,叫了聲九色。九色撒蹄奔過去,走了一半想起什么來,停住腳看蓮燈的臉色。蓮燈寒著眉眼,踅身進屋里,重重闔上了門扉。 她還是厭惡他,不想看見他,三更半夜不請自來,他和齊王的交情當真好到這種程度了,任他來去自由?她坐回梳妝臺前拆發髻,心里有點亂。他的身影緩緩移到桃花紙上,燈籠款擺,他的身影也隨之款擺。他篤篤敲門,“蓮燈,今天是除夕,你不與我一起過嗎?” 她討厭他這種語氣,仿佛之前的一切是她孩子氣,有意和他鬧似的。對造成的后果輕描淡寫,連失去孩子這樣的事,說翻過去就翻過去了。她狠狠應了聲,“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想見到你,為什么你總是陰魂不散?” 他卻不急不慢,幽幽道:“你的人生從來都同我聯系在一起,現在要抽身,已經來不及了?!?/br> 她抄起一支碧玉簪,憤然道:“我不欠你半分半毫,我以為仁德坊那日都和你說清楚了,你再來糾纏,別怪我不客氣?!?/br> 他沉默下來,桃花紙上的身影低下頭,輕聲說:“我不接受。你說結束不算數,你的確不欠我分毫,我卻欠了你很多。我要還債,所以你不能拒絕我?!?/br> 她簡直覺得厭煩,“我不要你償還,我們之間的事過去就算了,以后各不相干好不好?你可以重新找個人,國師這樣尊貴的身份,多少女子對你趨之若鶩,何必非我不可?我求你放過我,如果往日還有一點恩情在,你就高抬貴手給我條活路吧!” 他把手壓在直欞上,心頭絞得生疼,不敢太急進,隔了會兒方道:“我沒有再奢望你能愛我,只是想求得你的原諒。待解決了那個輕薄你的人,我想留在你身邊,不需要你如何,讓我看得見你就好?!?/br> 提起那位國師,她的心里便溢滿了恥辱。她所經歷那些,不都是他害的嗎?他召回亡魂為了續命,她可以理解,也贊同他這么做??伤辉搾佅滤?,把她扔給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讓她不加掩飾地愛他,對他撒嬌。她的臉面已經丟光了,他現在來懺悔,還有什么用? “你為什么要責怪別人,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嗎?你那恩師原本六根清凈,是受了我的蠱惑才跌進紅塵的,這一切全因你而起。你把我扔下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枉你算盡天機,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懂,你的百年道行不過如此?!彼咝α艘宦?,“你走吧,我說得太多了,倒像對你還有情似的?!?/br> 哀莫大于心死,她現在說話全然不顧忌他的感受,所以她的確是對他絕望了??墒撬绾??她能全身而退,他卻不能。她還有很長的人生,他無法指望重來一次,所以他的生命到結束那一刻,也只有她一個人。 努力不讓挫敗感打倒,他總還抱著最后一點希望,放低姿態哀求她,“讓我進去吧,外面好冷?!?/br> 以前他不怕冷,因為本身就沒有溫度,寒冬臘月或者盛夏,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她閉上眼,那又怎么樣呢,現在是是非非都和她不相干了。她別過臉不再看他,“你走吧,我要就寢了?!碧崛挂七^去,吹滅了案頭的一盞蠟燭。 他還站在那里,實在沒有辦法,打算硬闖,“我進來了,容我暖和暖和再走?!?/br> 她自然要反對,回身正打算拒絕,見那門閂自己松開了,他輕輕一推,淡紫色的縛褲映著雪白的綾襪,從門檻處邁了進來。 內力恢復了,他依然是不可一世的他。燈火照亮他的臉,五官俊美,眼波欲滴。他輕輕喚她,“蓮燈……” 她氣得厲害,披散著頭發立在錦墊上,沉聲喝道:“你怎么這樣無禮?我何嘗答應讓你進來了?” 他搓著兩手,臉上有些難堪,“我覺得很冷,在外面凍得受不住了……” 她奪過妝臺上的白瓷碟子砸了過去,“你便是死也和我沒關系,我討厭你的自說自話,你給我出去!” 碟子里養了一小簇梅,她是王族后裔,回到富足穩定的生活里,很快勾勒出優雅的審美。妝臺上擺梅瓶愚且呆,莫如放白瓷碟子的好。她生起氣來管不了那么多,手邊抓到什么就砸什么,碟里的水潑了他一身,他沒有避讓,避開了更叫她生氣。她怒目相向,他望著她,那個孑然冷情的姿態不是他熟悉的了。她有過孩子,曾經當過母親,即便短暫,也已經和以前不一樣,沉淀下來,有種沉著的美。他發現對她的迷戀有增無減,不管她如今態度如何,注定是他心上的一道疤。他只是喃喃:“多可惜沒有早些看清自己的心……” 她聽了卻覺得這話挑撻,蹙眉道:“國師請自重,這是我的閨房,恕我不留客,請你出去?!彼涠宦?,她愈發惱怒,沖口叫了聲九色。 九色是絕對站在她這邊的,當初為她舍棄舊主,現在也是一樣。它一直在階下打轉,聽見她點名悶頭沖進來,也不管那是什么人,兩角對準正前方就準備撞過去。 他有些著惱,狠狠喝了聲混賬,“你反了不成!” 國師的威嚴還是很震懾鹿心的,它當即撞了鐵板似的,腿一崴就跪下了。 “看著本座?!彼殖?,那只色厲內荏的鹿抬起頭,怯生生看了他一眼。他虎著臉道,“神宮缺鹿茸,你的角太大了,該鋸了。本座身體不好,需要鹿心血,自己叼只碗來!” 這下嚇破了九色的膽,它倉惶向蓮燈求助,眼里淚光閃爍。 “還敢不敢插手?” 它搖了搖頭。 “還敢不敢放肆?” 它繼續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