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千塊，夠花多久？

    至今為止，林葉清見過的最大面額幣不過就是50元。這50元是第一次向mama提出帶自己買內衣時mama給的。十三歲的她握著這50元怯生生地走進了一家內衣店，發現母親給的錢只能付個零頭。還搞不清楚青春期是什么的她在店員的介紹下臉漲的通紅，50元有如她的價值，在女性獨有的衣類上自己卻負擔不起，如此自卑。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內衣店的，只記得那家內衣店的旁邊一個小道里有許多雜物鋪子。那里嘈雜又陰暗，賣東西的和買東西的砍價還價快要打起來，有個攤子上掛了看起來粗糙的內衣和內褲，賣東西的中年婦女在那里抽煙和旁邊的鋪子的女人聊天，煙灰隨意彈在貨架下，又吐了口吐沫在那煙灰上。

    林葉清的第一件內衣來自于那個鋪子?；巳逶?，剩下的十五元自己偷偷攢著。

    林葉清第二次搞清錢的概念是在超市。她在嬰幼兒區看著一罐四百起步的奶粉沉默。售貨員熱情的過來向她介紹，最近哪一罐打折做活動，哪一罐買一送一。她又逃了。售貨員說的每一個字都刻在她的心上，直到她告訴售貨員自己需要最便宜的，看到售貨員失望的臉和立馬轉變的態度。最后她在最底層的貨架的角落里找到最便宜的奶粉，198元。這是這里最便宜的奶粉，卻是她望塵莫及的數目。

    她把奶粉罐丟進貨框的一瞬間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也需要吃奶粉吧。有奶粉可吃嗎？

    淚突然涌起來，滴在胸口，好似鹽分透過布料蟄了皮膚，皮膚也痛，rufang也漲得痛。

    她買了很多包泡面，除了泡面和奶粉，還有兩包最便宜的紙尿布，帶著這些回家了。

    開門前，她深吸一口氣。

    林安笛自己在家，會出意外嗎？自己完全沒接觸過嬰兒，這種生物看著好脆弱。骨頭軟軟的，腦袋輕輕的。除了哭就是睡，然后醒來繼續哭。

    出意外吧，出意外吧。

    林葉清默默祈禱。

    林安笛出了意外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她終于可以找個借口順水推舟擺脫這個生命而不用有負罪感?，F在要她主動拋棄林安笛，她好像還做不到。

    打開房門，不透光的房子里一片寂靜。走廊的盡頭左邊的房子是客廳，客廳的光透了一束進入走廊，好像那光是這房子里的唯一救贖?？蛷d里放著那輛用她孩子的錢買來的三千塊的嬰兒車，林安笛被她放在了嬰兒車里。

    她走進客廳的門，不自覺地視線抓上那輛嬰兒車。一步，兩步，還看不清嬰兒車里是什么樣子。

    沒有聲音。死了嗎？

    她走到嬰兒車前，看見林安笛熟睡的臉，一瞬間變得沉重又安心。

    沒死。但也沒死。

    她把超市買來的東西放在茶幾上，奶粉罐太滑，手沒有抓住。咣的一聲砸到了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刺破了沉默的空氣。

    一瞬間她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去抓奶粉罐，但罐子卻滾得飛快，還沒等她抓住，就進了沙發底。她一動不動，等著那罐子的聲音漸漸消失，她速度起身，快步走向嬰兒車。

    林安笛醒了。他的小眼睛已經睜開了，目光盯著那滾著的罐子，又在陰影落在身上的時候將目光垂直向上，看著林葉清的臉。

    眨巴了兩下眼睛，像是意識到什么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林葉清一剎那間很無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小崽子本來沒被嚇到的吧？看見自己來了才哭的？

    林安笛又哭得厲害，林葉清煩不勝煩。雖然這兩天已經摸清了他的哭法，但每次聽到這聲音就頭痛欲裂。

    “林安笛，別哭了！林安笛，我叫你別哭了！”

    明明這么大的嬰兒也聽不懂人說話，但她還是像能聽懂一樣和他說著。林安笛不管不顧，繼續哭，兩只小手在空中亂抓，腳也蹬著。林葉清嘆了口氣，把林安笛從嬰兒車里抱出來，把他的腦袋架在自己的頸窩里，用手輕拍著他的背，慢慢哄著。

    “別哭了，”林葉清摸摸他的腦袋，那里溫熱溫熱的，“我給你買飯去了。怎么會有人因為飯碗掉地上了哭成這樣，高興點吧?！?/br>
    林安笛的哭聲漸漸小了，慢慢的變成了抽噎，他的腿蹬在林葉清的胸口上，力的作用讓林葉清本就脹痛的胸口更疼。林葉清痛，把他拿下來抱在胸前，慢慢搖著。

    “我是欠你的？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嗎？”林葉清盯著他光滑的臉蛋，忍住了想掐一把的沖動?！拔业暮⒆右驗槟銢]了。你在這哭有人哄，我的孩子呢？”

    林安笛的淚止住了，因為哭的太狠，小小的鼻子開始喘明顯能聽出來的氣。他的腦袋靠在那個熟悉了沒幾天的胸脯，又用嘴去找rutou。

    “不行！”林葉清猛地一顫?！耙呀浗o你買奶粉了，吃奶粉吧?！?/br>
    乳汁對她來說只是折磨。身體上的痛和精神上的痛。哺乳期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她想趕緊斷奶。每次乳汁溢出，就像她心中的淚流了出來。

    林安笛咿咿呀呀的，林葉清把他放回嬰兒車。用晾衣服的竿子把滾到沙發底下的奶粉罐戳了出來，吹了吹上面的灰?？粗f明書，她一頭霧水。幾十度的溫水是多少度？還有，忘了買奶瓶了。

    她無奈，姑且兌了些溫水，放了兩茶匙奶粉。這一茶匙那么多，兩勺下去罐子就少了一小半，這一罐能吃多長時間??？

    林葉清用勺子化著奶粉，多少有些結塊。她端著小碗，扯了個凳子到嬰兒車旁邊，準備用勺子給林安笛喂奶。卻發現根本不行，林安笛躺著，嘴怎么也不張開，費了好大勁，弄得滿臉都是，多少灌了一點進去，結果林安笛嗆著了。

    嬰兒咳嗽的厲害，又喘氣，很快臉就漲紅。林葉清嚇壞了。她慌忙把碗放在地上，把林安笛抱起來，一個勁的給他拍背。

    他看起來好難受，怎么辦，這種時候要怎么辦？

    林安笛的哭聲也變得小了，林葉清的大腦宕機，情急之下，她把嘴唇貼在了林安笛的嘴唇上，吸吮著。試著把嗆了的奶吸出來。

    弄了三四下，終于感覺有什么從林安笛的嘴里吐了出來。那種黏膩的觸感貼到了林葉清的下巴上，林葉清泛起一陣惡心，把頭偏到旁邊干嘔。

    小崽子......！

    林葉清一邊吐，林安笛在旁邊哭，哭聲和干嘔聲誰也不輸誰。過了一會，一個吐完了，一個哭累了。終于安靜下來。

    林安笛把眼睛閉起來，把手塞進嘴里吃，淚還在眼角掛著。林葉清看著大嘆一口氣。

    我欠你的！

    她這次自己坐下，把林安笛抱在懷里，用勺子盛了一點點奶，小心翼翼的放進林安笛嘴里。林安笛這次慢慢的咽，半個小時，總算是把一小碗喂完。

    累死了......

    林葉清舉得胳膊都酸，把碗放下，正打算把林安笛也放回去。突然聞到了什么味。

    臭味？

    胳膊上怎么有熱熱的感覺？

    狗崽子......??！拉了！在她身上拉了??！

    林葉清忙完一大堆天已經黑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洗衣服，洗嬰兒，才意識到自己忘了給林安笛包紙尿褲。但這紙尿褲到底他媽的要怎么包？！最后林安笛又在那哭，她恨不得把林安笛整個人包到紙尿褲里去。最后包的亂七八糟，林安笛的腿難受的直蹬。但林葉清的耐心已經耗盡。

    太累了，太累了。

    她窩在沙發上，隱隱約約想著自己今天還沒吃飯。泡面，泡不動了.....好困，先睡會......

    夢里她看見一個嬰兒，那孩子身上的胎記和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樣。臉上，一塊似帆船的胎記。那個嬰兒一直哭，一直哭，她忙著跑去要哄，結果根本追不上。明明看得到胎記，卻看不清長相?？蘼曊鸲@，林葉清被嚇醒，身上早已濕透了。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現實，而那哭聲沒斷。

    她從沒聽過林安笛那么悲慘的哭過?？蛷d的燈沒關，她跌跌撞撞跑到嬰兒車前，發現林安笛全身都泛紅，還起了疹子。林安笛已經把自己身上抓破了，滲了血。

    怎么辦，怎么辦？這是怎么了？

    林安笛的臉漲的通紅?？薜乃盒牧逊?。

    不行，得上醫院。

    這會幾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