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稍稍聊了兩句關于就職地點的事情，西塞爾對他提出的每個問題都做了貌似完備的解答，但柯麥還是很難抑制自己緊張的情緒。

    豪華飛行器有著與外觀相匹配的速度，很快到達了目的地，幾乎是飛行器一落地，西塞爾就迅速站起身，大步朝門口走去。

    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想到他高中就有的那些小毛病，柯麥了然地跟上。

    只是臨出門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兩排沙發，有點兒疑惑地想道。

    明明他坐在對面也可以接過資料的嘛。

    果然還是對自己不滿意

    西塞爾冷淡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你在看什么？”

    他連忙轉回腦袋，快步跟上西塞爾：“沒什么，飛行器挺好看的?！?/br>
    西塞爾掃了他一眼，問道：“喜歡？”

    那架勢像是他承認一句就會毫不猶豫相送的樣子。

    可惜柯麥完全不感冒，他搖搖頭，說道：“我對飛行器沒什么追求?！?/br>
    西塞爾沒理會他的拒絕，徑直說道：“認真說起來，你的薪水比我還要高一些，只要認真工作，我會為你向董事會申請額外補貼，過個幾年，在首都星買房應該不是問題，我住的那個片區有幾棟待售，地段很好，但是價格有點高，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為你做擔保...”

    “等等等等，”柯麥連忙制止他的展望未來，他自己壓根沒有想那么遠，“為什么我的薪水會比你高？”

    西塞爾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他問了個蠢問題：“需要我再次為你宣讀一下我們的職位嗎？”

    話是這樣說，但：

    “我以為主治醫生在這里會更加...畢竟你工作得更早?！?/br>
    西塞爾大步邁進平平無奇的的大門，語氣平靜地回道：“并不是，院長是本院一切事務的最高領導，不止病人隸屬于院長，我和其他工作人員也受命于院長，董事會輕易不會插手本院的事務?！?/br>
    柯麥被他這一番驚人話語砸得腦袋發暈，他隨著對方的腳步進入大門，一面思考這令人迷茫的情況，一面觀察周圍。

    在科技水平已經高度發達的今天，已經很難見到這種簡陋低矮的房屋和雜草叢生的庭院了，高高的鐵絲網里面圈著一小塊地，幾個穿著寬大無袖衣物的人站在里面，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寸頭男人坐在一邊吸電子煙，他長相很出色，柯麥的目光在對方含著煙的豐潤嘴唇上稍稍停留。

    他便無意識地把自己腦袋里所想說了出來：“你也隸屬于我？”

    西塞爾笑了一聲，聽不出是冷笑還是嘲笑，柯麥頓時將目光投去，可惜這時候西塞爾臉上已經不剩什么笑意了。

    “是的，我隸屬于你，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不違背道德與法律的事情?！?/br>
    這話太重了，聽得柯麥皺起眉頭，只以為對方在表達不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故作輕松地左顧右盼了一下，問道：“我以為首都星的醫院會更emmm...你明白的?！?/br>
    西塞爾頓了一下，任由他把話題揭過：“這個環境就夠了，你以后會明白的?！?/br>
    柯麥恍惚間感覺自己在和什么星網謎語人對話。

    他也沒有迷茫太久，很快他們就被那幾個人注意到了，一個滿頭紅色卷發的男孩走過來，在不遠處停下腳步，站在那兒踟躇著打量他們。

    他瘦瘦高高，臉也很小，一雙眼睛睜得圓圓，一副好奇卻又猶猶豫豫的樣子。

    西塞爾明顯很了解他的秉性，他難得臉色和緩地沖紅卷發男孩招手，待到對方靠近才說道：“吉克，這是我們的新院長，一會兒介紹給你們?！?/br>
    對上對方圓溜溜的眼睛，柯麥沖他揮了揮手，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吉克眼前一亮，隨即也笑了，他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很有感染力：“好！”說完他就快步向院子里其他人走去。

    還是個小傳話員。

    西塞爾把他領進了小廳，柯麥看著掉漆的桿子，破洞的網面，東一塊西一塊破損的墻皮，缺胳膊少腿的桌椅，還有一些他不認識卻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器材，陷入了沉默。

    這地方，真能給他開百萬年薪嗎？

    西塞爾面對眼前這幅景象，也是一陣沉默。

    好在一個管理人員快步走來，向他們解釋了一番。

    “鐸鎏先生，您走的那一會兒，阿羅因為找不到紙牌發起了狂，桌椅和墻面都是他弄壞的?！?/br>
    你別騙我，正常人拆個桌椅就算了，還能亂拆墻？

    西塞爾卻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他不太在意地說：“再補一批，從我賬上走?！?/br>
    隨后將臉龐轉向柯麥。

    “我帶你去你的房間?！?/br>
    陳述句。

    柯麥心情復雜，默默跟上。

    令他感到驚異的是，這家精神病院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院長的會客室，休息室以及臥室都很完備，裝修雖然走的是簡約風格，但配色擺設都很精心，空間也夠大。

    西塞爾看出他的驚訝，神色淡淡地做出解釋：“畢竟院長很重要?！?/br>
    新院長沒感覺到，他只覺得微妙。

    他疑心西塞爾是在為愛發電，畢竟一個前途光明的學者拒絕薪水豐厚的工作，甘愿偏居一隅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生，除了學術研究他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

    醉心研究的貴族公子哥邀請落魄的高中同學來接手自己不愿為此耗費時間的行政崗，這解釋再合理不過了。

    怪不得環境如此原生態，貴公子自己掏腰包當然比不得公立撥款財大氣粗。

    自覺發現真相的柯麥暗暗想。

    但是西塞爾對自己這個落魄的高中同學的誠意也挺足的，角落里甚至擺了一臺最新款的游戲倉。

    但其實他不太愛玩游戲，想到西塞爾那副喜歡就送豪華飛行器的駕駛，他心里頗有些感動，不自覺地想幫對方省錢。

    “我不怎么會玩游戲倉，所以...”

    “這里我有時候也會過來，希望你不...”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齊齊頓住后，西塞爾皺起眉頭，飛快地瞟了一眼那座嶄新的游戲倉，露出了一個接近失望的表情。

    “我以為男大學生都會喜歡這個，那你課余都做些什么？”

    柯麥沉默片刻，說道：“我...去獸醫院實習？”

    西塞爾眉頭鎖得更死：“這是你的愛好？”

    柯麥有些羞恥地點點頭。

    那家獸醫院很好的，他實習那段時間還和一頭送來看病的小花奶牛建立了深刻感情，頗具靈性的小母牛眼睛澄澈而溫柔，身體摸起來暖乎乎的。

    可惜人員飽和，他最終還是沒在那得到一份工作。

    西塞爾沒有對他的奇葩愛好做出評價，他自然地揭過話題，說道：“好了嗎？還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訴我，可以報銷?！?/br>
    說到底還不是走西塞爾的賬，他剛才觀察了一圈，地方小人員少工資高，有這樣一份清閑的肥差，西塞爾能想到他不得不說是很有愛心了。

    與此相比，潔癖刻薄什么的不過是一點小毛病，他應該盡量包容的。

    “好了，我很滿意，沒有什么要添的?！?/br>
    西塞爾點點頭：“那么接下來就把你介紹給大家好了，應該都已經到了?！?/br>
    ＊

    柯麥已經在這工作了一個半月了，半個月前他收到綴著七個零的薪水時還不敢置信，在西塞爾的再三慫恿之下滿含著期待和興奮購置了對方鄰居的一幢別墅，從此背上巨額貸款。

    但這里的工作實在是很清閑，以至于他的日常就是和其他工作人員做些雜務消遣消遣。

    這些病人，怎么說呢，說起來好像挺不正常，但要說危險卻算不上什么危險，比他最近惡補的心理學案例好上許多，而且居然體貌都很不錯。

    地方小，人員更少，病人的數量一只手就可以數過，工作人員加上他和西塞爾也就四個。

    娛樂也很少，每天排隊吃過藥之后，按照時間安排表，要么在小廳里打牌或活動，要么去到那個小院子里運動運動。

    那天在院子里注意到的那個寸頭大個子男人就是搞破壞的阿羅，他脾氣暴躁，獨來獨往，稍有不順心就會發脾氣，但只是砸東西，對周圍人倒沒什么傷害舉動。感官似乎很敏銳，柯麥每次觀察他都會被迅速發現，然后被狠狠地瞪一眼。

    瞪完之后呢，沒下文了，因為通常在二人的眼神博弈后，阿羅總是率先忍受不了的那個，他會迅速離開，找另一個地方待著。

    滿頭小卷卷的紅發男孩吉克看起來很正常，但稍微聊了幾句無法用單字回答的內容，他就漲紅了臉，向院長大人展示了他的小毛?。嚎诔?。雖然柯麥想不到這和精神疾病有什么干系。

    而棕褐卷發下垂眼的菲亞在短暫的小心觀望后，很快發現新來的年輕院長是個溫柔熱情的人，柯麥陪他打了幾次牌就得到了他的好感，平時柯麥只要出現在他面前一次，接下來一整天都要帶著這條小尾巴行動了。

    正如此時此刻，吃過寡淡的餐食，柯麥陪他們打了幾輪，打算下午運動運動，便找了一旁一直看著他打牌的菲亞接檔。

    菲亞搖了搖頭，沒管牌桌上的幾位發出大聲的抱怨，跟著柯麥走了。

    柯麥也無所謂，菲亞個子于他而言有點嬌小，他便順手撈著人并著走，順帶聊聊天。

    對待這些病人，他一個外行也不知怎么交流，因此一直用的是哄孩子似的口吻。

    “不想打牌了嗎？”

    菲亞搖搖頭，用一雙水潤的蜜色眼睛注視著他，半長的卷發從肩頭滑落，他看長相就是那種熟齡美人，但神態卻很稚氣，十分依賴人。

    “不想和他們打?！?/br>
    “那你在這等我會兒，我換好衣服就來找你可以嗎？”

    結果還是跟到了他房間門口，柯麥對他沒辦法，只能搖搖頭走進起居室。

    映入眼簾的是攤了一茶幾的紙質文件，沙發上則已經坐了一位金發藍眼的美人。

    也就是他親愛的主治醫生，西塞爾先生。

    他倒是不見外，入職時說的話堅決貫徹，只不過把偶爾過成了每天。

    柯麥見他在文獻，干脆也沒有打擾，默默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片刻后他意識到有些事是必要的，尤其是他忘記了那個高科技衣柜的某個密碼，深情呼喚道：“西塞爾，我的鞋柜密碼是什么來著？”

    金發美人立刻放下裝模作樣端著的文件夾，站起來向院長大人的臥室進發，語氣刻意帶著幾分不滿，表情更是十分冷淡：“360495，跟你說過很多次了?！?/br>
    年輕的院長毫不設防，正垂著頭給運動褲的抽繩打結。

    他個子很高，常年鍛煉使得身材出奇得好，寬肩窄腰，渾身散發荷爾蒙，黑發黑眼在帝國是罕見搭配，相貌算得上英俊，個性又熱情大方。在高中的時候就很受歡迎來著，可惜一直沒達成什么戀愛關系。

    西塞爾做賊似的迅速掃了一眼對方的腰腹，目光一觸即離，咳了兩聲。

    柯麥毫無所覺，他自覺兩個人關系變熟，偶爾也開開玩笑：“西塞爾好像那種很棒的全能妻子?！?/br>
    西塞爾喉頭一緊，聲音有些干澀：“胡說八道，還不是你每次都記不住?！?/br>
    柯麥接著絮絮叨叨，他在熟人面前說話總是帶著股親熱勁，簡直像是撒嬌：“我就是弄不明白這種高科技嘛，科技不是便利人的嗎？它反而給我添亂，之前帶來的兩件舊衣服都不見了，我真懷疑它會吃衣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