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郡主
01. 我的駙馬死于永和三十年。 他是朝堂口中的國之棟梁,是戰功累累的大將軍,也是阿弟棋盤上的一枚棄子。 他會立于我的身后,將親手雕琢的木簪插入我的發髻,眉眼盈盈,爾雅含情。 02. 初遇駙馬,是在北狄鬧市。 駙馬小時候不是駙馬,是個奴隸,而我小時候也不是公主,是郡主。 父王曾說,我生得粉雕玉琢,卻刁蠻任性。 可我記得那時候的我并不刁蠻。 “大膽小賊!你可知我是何人?”我斥著搶奪我rou包子的小乞兒,衣衫襤褸,亂發成結,渾身臟污。但那時的我渾然不覺彼此的地位差距,我只知道那是我排了半個多時辰的rou包子! 小乞兒搶了東西,第一時間也不是落跑,而是捧著熱騰騰的食物,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烏黑發亮的瞳眸游離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看了我一會兒,轉身走了。 我一下哭了出來,追上去攥緊他后背的衣服:“你還我,你怎么能欺負我……我要告訴阿爹……” 父王說此行喬裝打扮,我須得改口叫他“阿爹”。 父王去了旁邊的驛站,似有要事商討,抵不過我想一出是一出的欲望,讓我獨自加入大排長龍的買包子隊伍。 父王給了我戴了個竹哨,他說只要我有意外,就吹響它。 小乞兒停下腳步,回身。陰鷙狠厲的目光直迸出來,嚇得我拿起了胸前的竹哨。 “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賣到奴隸市場去!”他這么威脅道。 我怔愣放下,恍然大悟地指著他,道:“原來你是奴隸??!你們奴隸都是這么搶別人東西的嗎?難怪阿爹說奴隸都是卑賤的!” 我也不懂“卑賤”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是不好聽的詞。 既然他搶我東西了,我說他一句怎么了? 小乞兒扔了rou包子,一下撲上來,尖銳的牙齒咬住我的脖頸。 疼痛和恐懼令我當街叫了出來——家中嬤嬤要是知道我將她教授的禮節丟得這般干凈,勢必會罰我抄抄個十遍。哪怕我抄完也不知曉所抄之字句為何意。 但現在我想不了那么多了。我感覺小乞兒要把我的脖子都要咬斷了,血液汩汩地流出,被他喝進肚子里。 我瞥見小乞兒的后頸處有一青黑刺字:惡。 “小奴隸,你是惡人嗎?”我問他。 小乞兒一下頓住,松了口。 后來我問駙馬,為何當時沒有咬死我? 駙馬說,公主不明白何為“卑賤”,也不區分“善惡”,更不介意我一身“污穢”,甘愿讓自己從天上落入泥濘中,臣起先便沒有咬死公主的打算。 我仰著臉,親啄駙馬的嘴角,道:“我卻想能被駙馬咬死,死后真有三千世界,六道輪回,我們也是生生世世糾纏,永不分離?!?/br> 駙馬輕笑一聲,捧著我的后腦加深了這個吻?!懊侠??!?/br> 嘴上這么說,實則歡喜得很。 03. 人人道,曜音郡主瘋了。 她居然在奴隸市場一擲千金,以一個完全不合理的價格贖回了一個奴隸。 那個奴隸不是身強體壯的成年人,而是骨瘦如柴、營養不良的孩童。 他們猜測,曜音郡主在給自己豢養童養夫。王室之人,風月yin靡,貪溺沉淪不過人之常情。 哪怕郡主以后要多夫侍一妻,那也是合情合理。連作為談資都不夠格的。 要靠近小乞兒,很難。尤其他是被裝進鐵制囚籠運回中原的,其屈辱不啻于游街示眾。 “你無名無姓,我不如喚你阿元?‘元’意為首,又與中原之‘原’同音。這是你嶄新生命的開始,又是你首次來到中原?!被爻剃犖闀盒?,我蹲在囚籠前對小乞兒說道。 小乞兒緩緩抬頭,目光晦澀難辨,朝我吐了一口唾沫。 侍從驚懼抱起我后退。 我卻覺得有趣,饒有興致地指著小乞兒,告訴父王:“我要此人作為伴讀,于我房中侍奉?!?/br> 父王說,這不合常理。他雖不要求我像個尋常女兒待字閨中,卻也不得如此出格,造人詬病。 我沒有理會勸言,而是回府之后,帶了一批人下到地牢將人綁了扔進我的院落。 小乞兒頭上被套了個破布麻袋,我命人將其剝光洗凈,剪掉一頭亂發。再出現時,眼前為之一亮——小乞兒竟是位面如冠玉的小公子。 我當即覺得,自己慧眼如炬,貪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