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依巷內
剛進城門,一個高挑男子便迎了過來,此人身著一襲白色寬袖錦袍,腰間掛著一支碧綠玉笛,劍眉星目,舉止瀟灑,端得是謫仙一般的氣質。 衛寧把馬車趕到路邊停下,云柯扶著裴瀾下了馬車。 男子上前深施一禮道:“少主!” 裴瀾打量他這一身行頭道:“瑾瑜這般正經倒叫我覺得生疏了!“ 聽到此言申鈺立馬換上不正經的笑臉道:“上次一別已有一年,超然真是風采依舊,愈發俊逸了?!?/br> 裴瀾白了他一眼:“少拿生意場上的虛情假意來逢迎我?!?/br> 申鈺撇撇嘴,道:“真是難伺候!宅子早已幫你選好,三進院子,不算大,清凈,只有一個廚娘和一個小廝,都是穩妥人?!?/br> “多謝,帶路吧?!?/br> 申鈺問:“可先要去看望世子?” 十年前皇上命裴淵返京受封,就再沒有讓他回到邊關,他在御林軍雖有官職,不過就是個小頭目,沒有什么實權,皇上之所以留他在京都,就是裴懷德邊關十萬鐵騎的掣肘。 還是待到時機成熟再去探望,裴瀾道:“不急?!?/br> 宅子選在京城中心偏北,庭院深深,恬淡清幽,算是鬧中取靜,譚嬸和阿戌也都是勤快謹慎的人。 一切都好,云柯只是覺得在京都才安頓下來沒幾日就到了會試的日子,自家公子這樣急匆匆的考試,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所影響。 四月十五放榜日,她拉著衛寧早早就來到了城門處的訃告墻下,此時天光還沒有大亮,墻下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挨了一個時辰,終于等到拿著榜單的官員,人們抻長了脖子,從頭捋到尾,恐怕把自己或者親眷的名字漏掉。 當然,衛寧和云柯也不例外,捋到第二行時,兩人均是心下一喜,相視一笑后轉身擠出人群。 裴府的后院特意空出了一塊土地,裴瀾讓衛寧尋了些名花種子,此刻他正拿著小鋤頭在培土。 云柯進來后趕忙將鋤頭接過:“哎呦我的少爺,您可真是有閑情雅致,敢情這科考您是一點也不上心??!” 后面的衛寧眉開眼笑道:“公子自是心中有數?!彪S即叉手道:“恭喜公子,金榜題名!” “哦?”裴瀾拍了拍手上的土道:“第幾名?” 衛寧:“第十二名!” 裴瀾:“……有些靠前?!?/br> 云柯不解道:“靠前不好嗎?” 衛寧接道:“崔先生說,京都之地藏龍伏虎,最忌諱的就是張揚?!?/br> “既然入了圍,”裴瀾將掖在腰間的衣擺放下,對云柯道:“待我換身衣服,你隨我去趟長公主府?!?/br> 德陽公主公孫歆是當今圣上的親jiejie,身份尊貴,只是命不好,成親沒幾年駙馬肖嘉就英年早逝,遺憾的是兩人沒有育得一兒半女,長公主性子也是剛烈,寡居至今未再改嫁。 馬車在公主府門前穩穩停下,裴瀾下車沖站得筆挺的侍衛一拱手,微笑道:“有勞侍衛大哥通稟一聲,就說陽城關裴將軍之子裴瀾前來拜謁長公主?!?/br> 侍衛見他面如冠玉,氣度不凡,又自稱是裴將軍家眷,自是不敢怠慢,立即進去通傳。 不多時,大管家親自將裴瀾接進了正廳,還未走到近前,就聽慈祥和藹的聲音響起:“是裴家老二嗎?快來!讓我瞧瞧……” 裴瀾緊走幾步雙膝跪下,行大禮道:“晚輩裴瀾,拜見長公主!” 主座上的女人頭發已經花白,端莊秀麗,氣質雍容,眉宇之間透著一股英氣,一看便知是叱咤風云的人物。 女人嗔道:“老婆子我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到了我府上不必這樣拘禮,到跟前來吧!” 裴瀾依言走到近前,婢女搬了把凳子放在了主位旁邊。 待裴瀾坐下,公孫歆拉起他的手,仔細打量之下臉色一僵,不過也只是一瞬,眉頭便舒展開,她點頭笑道:“真沒想到,那漫天飛沙的邊塞還能養出這等標志的可人兒!” 裴瀾任她觀瞧,低眉道:“晚輩自小體弱,所以沒能像父親那樣征戰沙場,只能從了文?!?/br> 公孫歆:“哦?可有參加科舉?!?/br> “有,剛剛放榜,有幸得中?!?/br> 公孫歆揚眉道:“好事??!沒想到裴懷德那小子舞刀弄槍了半輩子,還能養出這樣的好兒郎,你也算給裴家光耀門楣了?!?/br> 裴瀾道:“臨行前,家父特意囑咐晚輩,一定要到長公主府問安?!?/br> 裴瀾扭頭看云柯,后者會意,她走到中間雙膝跪地,將手中托盤舉于頭上。 裴瀾道:“這是西疆特產的羊脂玉,晚輩代家父特獻于長公主?!?/br> 公主身旁的侍女接過云柯手中的托盤,奉于公孫歆面前。 公孫歆將錦盒打開,里面的是一塊長方羊脂玉牌,玉體表面潔白無瑕,沒有經過任何的人工雕刻處理。 “此種玉器叫做無事,取得是平安無事之意,”裴瀾復又跪在地上,磕頭道:“晚輩愿這平安無事牌能讓長公主平平安安,萬事遂意?!?/br> “好!甚好!”公孫歆把玩著溫潤的玉牌愛不釋手,“真是好孩子,快起來吧!” 裴瀾跪在地上并沒有起來,他道:“其實,晚輩這次拜會還有一事相求,殿試過后,還望公主殿下相助?!?/br> 公孫歆對這些事早就習以為常,凡是入仕的,哪個不是擠破了腦袋想留在京中,只是按照慣例頭甲才能入翰林院,其余的基本都是分到地方做父母官。 但是裴家世代鎮守邊關,蔭功擺在那,裴瀾又是這樣聰穎伶俐,她實在喜歡,皇上面前美言兩句,也不是難事。 遂問道:“可是要留在京中?” 誰知裴瀾并不是這個意思。 他道:“晚輩自知才疏學淺,不堪京官重任,所以想到地方歷練一番?!?/br> “哦?” 裴瀾道:“聽聞巴郡縣丞一職如今空置,晚輩又對這巴蜀風貌向往已久,還望殿下成全!” 公孫歆道:“難得你有這樣的想法,原也不是什么難事,殿試之前,我去面見圣上?!?/br> 出了公主府,裴瀾神清氣爽,他對云柯道:“你先回去吧,我去柳依巷找瑾瑜?!?/br> 云柯道:“我陪公子去?!?/br> “不必了?!彼吡藘刹接洲D頭問:“你可知道柳依巷是何地?” “屬下不知?!?/br> 云柯與裴瀾年紀相當,別看她姿容絕佳,征戰沙場時可是巾幗不讓須眉的主兒,裴瀾就親眼見過云柯舉著長槍刺穿北胡將士胸膛時的狠辣,可此時這張臉上的一雙剪水瞳眸卻睜得不諳世事。 裴瀾噗哧一樂,調笑說:“莫不是云將軍想討夫君了?” 說完他也不理一臉懵懂的云柯,徑自朝著柳依巷走去。 高宗皇帝明令禁止朝中官員狎妓,部分好色官員鉆了“妓”這個字的空子,轉而從年輕男子身上取樂,所以柳依巷里有不少生意興隆的象姑館。 申鈺手下的思塵居就是其中之一,與其他家不同之處就是思塵居以賣藝為主,只要才藝容貌出眾就會有一席之地,絕不會像別家一樣強行逼迫小倌賣身。 華燈初上,夜色朦朧,一輛馬車緩緩拐進柳依巷,巷口一中年男人已經等候多時,見馬車行近,他緊忙上前一步,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他輕喚了一聲:“十三爺安好!” 坐在前面的戰青將馬車勒停,轉身道:“爺,兵部郎中劉大人?!?/br> 劉泰來堆著笑說:“聽聞思塵居新進了幾位會用西疆樂器的小倌,下官在二樓訂了雅座,還請十三爺賞臉?!?/br> 馬車里靜默了片刻后,響起低沉醇厚的聲音:“劉大人好雅興?!?/br> 劉泰來躬著身,耐心等待著下文。 許多男人也許只是圖新鮮,但是這位爺他是知道的,偏好龍陽。 “既然劉大人一番美意,本王……就盛情難卻了?!?/br> 劉大人心里暗暗歡喜:這次的馬屁算是拍對了。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跟在了馬車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