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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慶春深在線閱讀 - 她的身份(劇情無h)

她的身份(劇情無h)

    漠城府衙內,邢麓苔坐在書桌后沉思良久,蔣大人劉大人坐在下首愁眉苦臉,胡將軍急得團團亂轉,看看邢將軍,又看看兩位大人,一拍大腿,“老胡我自己出去請援軍吧!”

    邢麓苔抬眼便止住了胡將軍的動作?!霸姴患庇诖藭r。寅浡合圍之前我已派人報信,再撐十天便有十萬大軍前來支援?!?/br>
    胡將軍把頭盔往桌上重重一放,忍不住抹了把眼淚?!霸鯐绱?!”

    屋內的氣氛又沉重起來。邢麓苔眉頭緊鎖,力九多日沒有傳信過來,寅浡大軍數量遠超預計。與方夜交戰時那一道意外的暗器是何人所為,他也暫時沒有頭緒。大沈軍隊從來都是所向披靡,如今被圍困,損兵折將還不是第一重要,傷了士氣亂了民心才是最緊要的。

    將回城后得知的情況細細梳理了,邢麓苔心下有了決斷?!昂鷮④?,明日起重整士兵,午時你我共上南城樓鼓舞全軍。蔣大人,劉大人,即刻清點糧草,擬定兩份糧草安排,一份預備十五日守城,一份預備三十日守城?!?/br>
    三人領命,一直站在邢將軍身后的瘦小書童也站了出來,“將軍,我愿協助兩位大人共同制定糧草安排?!?/br>
    劉大人撇嘴,正要開口,邢麓苔卻點了點頭?!澳闳グ??!?/br>
    “是!”燕枝蔻注意到劉大人的神色,跟在了蔣大人身后。城內離奇的鼠患、流星般墜落的火鳥、意料之外的寅浡大軍,如今漠城內憂外患,務必要穩住局勢。

    待人走了,邢麓苔才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輝字留在沈城,盤字也派出去尋找援軍,鵲字貼身備用,力字部安排在大沈周邊的各部蠻夷中,力九失聯,想來其處境并不樂觀,如今還需等力七、力八主動聯系。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府衙的高墻外,曙光已至,不知她下落如何。他自認為有勇有謀,從不將自己置于絕境,而如今,令他心動的女人再次脫離掌控,擔憂與心痛重蹈覆轍,沉沉地壓在心頭?,F在沒有多余的兵力出去搜尋她的下落,只有等來援軍大敗寅浡,才有機會救回她。

    在此之前,希望她自己學聰明點。

    圍在漠城外的寅浡士兵就地坐下休整,他們距漠城只有十里遠。歌笛山北的帳篷物資正在運輸過來,大沈士兵來不及撤走的營帳也被拆開帶走,在駐扎地重新組裝起來。

    漠城內人心惶惶,各民居的大門緊閉,逃回城內的士兵們坐在大街上,疲憊不堪。鵲五在人群中穿行,沒有見到夏松夢的身影。按照計劃,他已經將引起鼠患和火鳥的信物放在城內,母神之力會幫助寅浡奪取漠城,此時他應該已經帶上夏松夢逃往城外??墒?,沒有人通知他會突然出現另一波寅浡軍隊,他被編在陣形中出不去,當隊形散了之后再回程搜索,已經找不到夏松夢了。

    突然,他在一間民房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鵲五跟上去,抓住了那出來倒水的女子手臂。

    “誰??!”來人力氣奇大,春花被抓疼了,不滿地嚷嚷起來。

    鵲五不管,讓她看著自己,“夫人呢?”

    春花一聽是問夏松夢的,嘴一癟,兩條眉毛垂下來,“夫人,她被敵軍抓走啦!”

    這番話如一道霹靂劈在鵲五心頭,他觀察四周,看見了好幾個熟面孔,她昏迷時鵲五幫她派過藥,她們都是逃難來的災民。她們都進城了,夏松夢卻沒進?鵲五又問,“怎么回事?你詳細說說?!?/br>
    春花一想到夫人就忍不住掉眼淚,抽抽搭搭把夏松夢被騎白虎的人抓走的經過說了一遍?!澳侨穗x夫人那么近,老虎又那么大,他肯定是抓夫人回去給它吃rou了!要抓怎么不抓我呢,夫人那么瘦,嗚嗚嗚?!?/br>
    白虎……鵲五知道,是方譚回來了。詩柒跟他說過方夜方譚,方夜被封小可汗,未來可期,方譚卻不受可汗喜愛,只好四處云游。兩兄弟性格迥異,卻是互補。詩柒是寅浡送來邢麓苔身邊的一顆棋子,他們二人不會不知,夏松夢偏偏長了張相似的臉,對她來說怕不是幸事。此時邢麓苔身邊有多少人,鵲五是清楚的,在邢麓苔心里,漠城安危與夏松夢性命孰輕孰重,他也是清楚的。哪怕再給邢麓苔一萬人,他也會用在守衛漠城,而不會冒險去救她。

    能救她的只有自己了。

    春花擦干凈眼淚,抬眼卻發現剛剛問問題的人已經跑遠了。她自然認為是將軍差人來問的,默念著,將軍,你可一定要找到夫人啊。

    鵲五溜到城墻下,漠城已經封城,他只好上了城門樓。老梁算是邢麓苔軍中的熟面孔了,他三言兩語支便開了幾個勞累至極的士兵?;剡^頭,他看了一眼城中心那座燈火通明的府衙,抱了一拳。邢老將軍當年選中了他,讓他與自己的親兒子學習成長,他心中永遠敬愛邢老將軍。而邢麓苔,他曾視為主人、兄弟的人,再過幾日便會埋骨漠城,到時,他會照顧好夏松夢,他們一起在每年祭日為他燒紙。

    趁沒人看見,鵲五縱身躍下城樓,在雪泥里翻了幾個滾,他迅速爬起來向寅浡駐地前進。

    80

    歌笛山北,方夜的虎皮營帳中。

    他話音剛落,一個人影沖進帳篷內,不待外面守衛的士兵通傳,一進入帳篷便單膝跪下,“鵲五求見小可汗?!?/br>
    方夜皺了皺眉,從屏風后走出來。來人身上有多處臟污,正不停喘著氣,身上還有濃烈的汗味混合著泥土、血液的氣味,這讓方夜感到非常不快?!澳闶呛稳??”

    鵲五還在喘著,這帳篷內的氣味不對……濃烈的麝香味道中夾雜著一絲熟悉的花香,他猛地抬頭,在方夜身后,透過屏風上鏤空的格子,隱約可見床下擺了一雙玲瓏可愛的小鞋。他果然來晚了!

    抱拳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饒是他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此刻腦中卻有一瞬空白。他沒能保護好她,害她被玷污了……喉頭發緊,鵲五眼前一片模糊。從躍下城樓的那一刻起他就直往北趕,一刻也不愿耽誤,卻還是來不及了。

    方夜有些不耐煩,“無事便滾出去?!?/br>
    鵲五死死盯著地面,將眼中的濕意逼回去?!盎胤A小可汗,我乃詩柒大人在大沈的屬下鵲五,使命已達,求小可汗準許我回歸寅浡,母神佑您!”說完,掏出一塊玉牌,雙手舉至頭頂。

    聽了鵲五的話,方夜明白了,那日謀士說的計劃中,眼前這人就是關鍵一步??磥碓娖庾龅帽人麄兿胂笾羞€要好,就連邢麓苔身邊的人都策反了。他拿起那塊玉牌,上面刻著母神的肖像,兩側各一團祁草,象征著母神的庇佑。玉牌上刻著它主人的名字,詩柒。確認無誤,方夜“快快請起,能圍困漠城,你是一大功臣,當賞!”

    方夜跨前一步,作勢要扶他。鵲五趕緊起身,“母神佑您!我愿為寅浡獻出生命,又何況是小小一次漠城之戰呢!”

    方夜面上笑著,點了點頭?!澳阈量嗔?,先下去好好歇息,待我攻下漠城,定要好好嘉獎!”

    鵲五拱手,說了幾句客套的話,心神稍定。眼下還不能輕易說穿她的身份,若方夜知道她是邢麓苔的夫人,恐怕日后會以她為籌碼要挾邢麓苔。而這種“要挾”,對她來說將會非常危險。邢麓苔布置在寅浡的暗衛已經失去行動能力,要救她,不能假手于人。眼下最好的辦法是留在附近,再尋機會救走她。

    鵲五剛走,方譚便又回了帳篷內。他開口便問,“詩柒布下的那個?”

    方夜點了點頭,在椅子上坐下。婢女進來了,兩個進去屏風后收拾殘局,還有兩個為他處理今日與邢麓苔交戰中損壞的發辮。對寅浡人來說,發辮乃是至關重要的記號,母神會偏愛發辮濃密精致的人,因而方夜的發辮格外精致復雜。

    他身形高大,即便坐著,婢女也要站在小凳上才好服侍他整理發辮。外面天漸漸亮了,一夜沒睡的兩兄弟卻毫無倦意。

    “你說她身中奇毒?”方夜想起床上的女人,若她命不久矣,便不必納了。

    方譚轉頭看了眼床,“是,也不是?!?/br>
    “別兜圈子?!狈揭鬼樦哪抗饪催^去,“她的身子倒是不錯?!?/br>
    方譚聽出哥哥的言外之意,掩唇笑了,“你想太多了?!?/br>
    方夜挑眉,“你也想要她?”

    “不,我不要,”方譚從袖內取出一小瓶,倒出一粒藥丸在手心?!澳惴讲艑⒆訉O液留在她里面了吧?她懷上你的孩子怎么辦?”

    就這個原因?可笑,小可汗怎會養不起孩子。方夜隨口便說,“你不也射進去了?懷了便生,是你的還是我的都可養著便是?!?/br>
    方譚眼神一黯,倘若真有那么一個孩子,也許方夜會對他好,讓他不必像自己一樣……方夜想到弟弟的身世,自覺話說得不妥,咳了一聲。方譚放下藥丸,“不用擔心,不管是誰的,她都不會懷上。因為她已經失去生育能力了?!?/br>
    “你怎么知道?”方夜問他。

    “這你就要問她自己了?!狈阶T想了想,還是盡快打消哥哥對她的興趣為妙。他湊近方夜,壓低聲音,“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她極有可能是大沈皇帝賜婚給邢麓苔的夫人?!?/br>
    此言一出,方夜一雙濃眉猛地一跳,心內又驚又喜。驚是不曾想到她的身份,喜是白得了一個籌碼,有她在身邊,當真是母神保佑了。他對著那邊兩個婢女揮手,吩咐道,“把她洗干凈了,找一個干凈帳篷給她住,寒月,你貼身照顧她?!?/br>
    被叫到的婢女低眉順眼地應了,轉頭與寒花對視一眼。原本以為二位大人玩過她的身子便不會再要了,沒想到小可汗卻對她上了心。兩人本想敷衍了事,現在只好拿起帕子將她身上仔細擦拭了一番,就連剛才不愿清理的腋下也好好擦了個干凈。

    方夜想了想,又問,“那中毒的事?”

    方譚嗤笑一聲,“巫延那個蠢東西,給的藥和五福散中的回云草藥性相沖,沒能起效。但……”

    剛才三人yin行rou體碰撞的場景猶在眼前,腿間那物似乎又跳了跳。哥哥那過分粗長的性器比起自己的雄偉了不少,艷紅媚rou幾乎都要隨著他的動作抽出來,但那物黝黑丑陋,哪有自己的好……方譚選擇跳過這段,“總之巫延已經對她進行了占卜,她身上并沒有什么奇毒,你放心吧?!?/br>
    “那她可對那五福散上癮了?”方夜有點不放心。

    聽了哥哥的疑問,方譚顏色淺淡的唇勾起,“五福散怎么會有毒呢?天下那么多王公貴族都用,自然是不會上癮的?!?/br>
    “那你……”

    “她回答時我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你說是邢麓苔與她伉儷情深好,還是互相猜忌好?”

    夏松夢被婢女裹在被子里抬了出去,方夜與方譚又商量了一陣攻下漠城之事,方譚走出帳篷,天光大亮。原先扎營的地方已經清空了大半,走過歌笛山口,幾日后便可入住漠城的府衙,不必睡在冰冷的野外了。

    81

    歌笛山脈被遠遠地拋在身后,一小隊人馬急速前行,在疊古沙漠上留下一串腳印。渡過前方蜿蜒迤邐的河流,有兩條路出現在他們眼前,一條向北通往定瓘府,一條沿老鴨河谷通往沈城,走這條路往返兩座城池速度最快。

    領頭的男子與其他人商量了幾句,便兵分兩路前進,他親自帶幾人穿過河谷回沈城報信,其余人帶上邢麓苔親筆信往定瓘府向藍余求援。

    一隊人在寅浡大軍圍合漠城前堪堪逃出,已經急行百余里,皆是人困馬乏,但一想到漠城之急,誰也不愿說歇息。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在疊古沙漠的邊緣,兩隊分開各自遠去。

    夏松夢醒來時覺得身子疲憊極了。她舉起雙手,上面的勒痕仍然可辨。頭昏昏沉沉的,但她還記得那兩個男人,和荒唐性事的開端。她一下子想起來與那清秀男子的對話,忍不住掩面而泣。

    如今深陷敵營,身子又被人玷污,她誤以為鵲五給她服的是良藥,卻不慎害了自己,倘若下次奇毒發作,她又要怎么辦呢?想到悲慘的未來,夏松夢感到一片灰暗,原先小聲地啜泣著,很快便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寒月正出去打水,聽見帳篷里面的動靜,趕緊進來,只見那被子團成一團,里面傳出壓抑的哭聲,她不禁撇了撇嘴,這沈國的女子怎么這么嬌氣。她上前去拍了拍,“起來了,洗臉?!?/br>
    夏松夢被嚇了一跳,止住了哭聲。她慢慢抬起被子,看見一個小婢女站在床前。她不愿在別人面前失態,蒙在被子里把淚痕擦干了才出來?!拔易约簛??!?/br>
    寒月把帕子擰干,遞給她。夏松夢接過,將臉埋在帕子里。臉上敷著冰涼的帕子,就如一塊通紅的烙鐵入水,為她發熱的頭腦降了溫,似乎連頭頂都在冒著思思熱氣。如今已經身在敵營,不同于往日侯府里,再也不會有只要哭就會有人為她尋得得到一切想要的事物的日子了。這個道理她早在邢麓苔的大將軍府里就已經明白了。

    這么想著,夏松夢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了。要緊的是,先活下來。

    “你用完沒有?想捂死自己呢?”寒月看她久久不動,便去扯她的帕子。她要是死了,自己可擔不起責任

    帕子從嫩蔥般的手指上擦過,她看見自己的雙手,細嫩修長,連骨節都格外精致。這雙手提醒了夏松夢,她是侯府之女,鎮國大將軍之妻,沒那么容易客死他鄉。

    寒月見她失魂落魄的,指著桌子上的飯,“你吃著。我去洗帕子?!?/br>
    夏松夢打量她一眼,心中有了個猜測。杏眼瞥了一眼寒月,“你端過來給我?!?/br>
    怎么這么嬌氣?她以為她是誰呢?寒月心里不耐煩,但小可汗對她的重視,她是親眼見過的。她轉身將飯端到夏松夢面前,見她接過吃了,不再提要求,便出去了。

    營帳內,夏松夢捧著碗的手止不住地發抖。她在心中反復問自己,什么情況下,蠻夷會給自己的俘虜安排一個婢女來服侍,而這看上去沒什么規矩的婢女,竟也對她有幾分尊敬。

    很顯然,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他們知道了她的身份。

    腦海中冒出的這個答案讓她如墜冰窖。他們知道她是邢麓苔的夫人了,他們是什么時候知道的?他們是怎么知道的?自己的身子已經被玷污了,這件事若被邢麓苔知道了又會如何?她聽女先生講過,里面說失貞的女人只有身死換取美名這一條路。當時她不懂,跟著先生的話點頭,可是,當生死的抉擇擺到自己面前,方才想要活下去的夏松夢又迷茫起來。

    此刻,方夜正指揮著寅浡士兵圍攻漠城。十個士兵為一組,架起云梯便從四面八方圍上漠城的城墻。攻城錘已架設好,正向漠城四個方向的城門連續錘擊。

    邢麓苔一夜無眠,此刻也不敢展露半點疲態,他指揮著弓箭手一前一后交替攻擊,其余人抱起沉重的石塊從云梯架設處往下狠砸,親信部隊腰上綁起繩子直接從城樓上吊下去將云梯砍斷,阻止不斷爬上來的寅浡人。

    一時間漠城四周喊聲震天,方夜攻城一上午,但漠城防守嚴密,沒有被他找出破綻。到了下午,天氣驟變,大雪紛飛,寅浡士兵傷者眾多,他只好率兵退后,暫時休戰。

    鵝毛大雪紛紛降落,不一會兒就將歌笛山連同它圍住的這一小塊平原染成了白色。樹梢上、房頂上,落滿了雪,就連先前射出的火箭四濺在原野上的火花也被雪熄滅。

    漠城得到短暫的喘息機會,百姓裹緊了衣服,前往城中指定的賑濟點領取米面。一張桌子后坐了一個士兵,見誰領了一碗米便在本子上添上一筆。天寒地凍,他的手發僵,坐得腰酸背痛。

    一雙凍得紫脹的手伸到他面前,給他看了看小半碗米,他正準備往本子上添一筆,突然感覺不對,抓住了那個人?!澳悴皇且呀涱I過了嗎!我記得你領過了!你怎么能再領呢?你多拿了別人怎么夠?”

    被捉住的人滿臉通紅,反駁他,“我沒有!你憑什么說我多拿了?你污蔑我!”

    小士兵大聲揭穿她,“我記得你呀!所有人里面就你的手凍得最厲害,腫得跟蘿卜似的,你看看誰還有像你這樣的手?”

    那女人沒想到手暴露了自己,她囁嚅著,“那,你光記得我,你怎么知道別人沒有多領呢?”

    旁邊一個大媽出來幫腔,“小伙子,你也看到那么多人就她最可憐,多給她一點,放她過去吧?!痹捯魟偮?,立刻就有人不樂意,“你怎么不把你家的米勻給她?損大家的算怎么回事?”這一下便炸開了鍋,人群哄鬧起來。

    燕枝蔻聽見外面的吵嚷聲,趕緊跑了出來,拉開小士兵和女人?!霸趺椿厥??”

    兩人漲紅著臉,都想先說。燕枝蔻摸到女人冰冷的手,將自己的手籠子遞給她,“你先說?!?/br>
    聽完事情的緣由,她明白過來。蔣大人設計的領糧程序過于簡單,無法防范多領冒領。她將兩人勸解一番,劃掉自己的份額,將那份米給了女人。安撫完大家的情緒,她心中有了安排,回府衙與蔣大人商量,正遇到邢麓苔和他們談守城之事。

    燕枝蔻說明來意,將母親想出來的一套向散戶農民收糧的法子反向cao作,說明如何為每家每戶編號、分配米糧、統一支領,說得頭頭是道。蔣大人聽完,撫掌大嘆,“將軍,你這小小書童可真不一般!確實妙哇!”

    邢麓苔正為了寅浡兵臨城下焦頭爛額,此時,精通營商的葵兒能出謀劃策為他解憂,原本緊繃的臉色稍微松快些了,微笑點頭,“那便按這個法子去辦?!笔Y大人連忙點頭,回去將燕枝蔻說的規矩用筆寫了,命人謄抄,向各家各戶傳達下去。

    82

    待其他人都出去了,燕枝蔻才關上門窗,坐到邢麓苔的腿上,雙臂環住他的脖子?!靶细绺?,你說我的這個方法,好不好?”

    男人點點頭,聲音流露出一絲疲憊?!岸嗵澚丝麅合嘀??!?/br>
    燕枝蔻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不,你我之間不說這個?!彼齻冗^頭,靠在邢麓苔的胸膛上,傾聽他有力的心跳聲。

    她頭頂毛茸茸的碎發撓在邢麓苔的下巴上,癢癢的。他偏過頭,閉上了眼。連續兩日精神高度緊張,他終究是rou體凡胎,現在有些撐不住了。

    一合上眼,他就感覺意識有些飄忽,眼皮沉重,似有千鈞。燕枝蔻沒注意到男人的變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夏松夢被蠻夷俘虜,她能活下來嗎?她長得那么美,蠻夷見到這等仙女下凡,會不會對她……”

    方夜帶兵回營,心情倒也不算差。漠城被圍困,糧食只能越吃越少。早先周邊村莊的村民也被驅趕到漠城,城內又多了幾百口人要吃飯。加上已經放進大鼠、火燒糧倉,大沈這座布在北境的城池已是囊中之物。

    舉目望去,歌笛山頭盡是茫茫白雪,方夜輕輕嘆了口氣。寅浡部族認為雪花降落之處盡是母神的領土,將圣潔的白色看作母神的榮光,可是他看到的卻是厚重的積雪壓塌帳篷、凍死牛羊。這幾年來冬日苦寒,寅浡人不能再熬下去了,這次必定要拿下漠城。

    他走入帳篷,將頭盔卸下,攤開手待婢女伺候脫甲。帳篷被撩開一道,方譚走進來,將大氅脫下交給婢女。仔細看時,那銀鼠毛尖已經濕了,一縷一縷粘在一起,像飽蘸墨汁的狼毫。

    “如何?”方夜拿起茶壺,倒了兩杯水。

    方譚接過,潤了潤嗓子,便說要緊事?!拔乙芽催^,漠城周圍山巒起伏,歌笛山褶皺繁多,山高峰險,整座城池如甕中之鱉。援軍若要來,最有可能是東北方向的定瓘、西南方向的平堯,可各派一部軍隊阻攔于吳嵐山、眉消山?!?/br>
    方夜放下茶杯,對著地圖細細查看。由于他身形高大,這地圖也掛得高,方譚目測自己夠不著吳嵐山,就不過去指給他看了。

    他繼續分析,“堯部今冬不好過,定要找大沈拿些物資才能熬過去,由此看來平堯調不來多少人。定瓘的藍余新上任,若要調兵,也要費些時日,依我看,主力依然留存在漠城為好?!?/br>
    “有道理?!狈揭裹c點頭。

    兩人正說著,外面慌慌張張跑來一個婢女,在帳篷入口跪下?!靶】珊?!大沈女子說要見您!”

    方譚回頭,身若修竹,目若明星,恰好與婢女的眼神相接,她羞得滿臉通紅,心噗通亂跳,連忙將頭低得下巴都快要挨到胸口。

    “怎么回事?”方夜問她。

    寒月急急道,“她說她的藥癮發作了,身體疼痛難耐,小可汗不救她,她就要死了!”

    方夜低頭,看向弟弟,用目光詢問他怎么回事。方譚輕笑,根本就沒有藥癮,這是騙寒月來通傳,看來她還挺會裝的?!拔胰タ纯??!?/br>
    方夜點點頭。方譚便跟著婢女出了帳篷。

    雪下得很大,他進入帳篷的這段時間里,雪已經積到腳面高度了。天色漸暗,他逐漸走近了夏松夢所在的帳篷,還有幾步遠就聽見里面的響動。

    寒月撩起帳篷,不肯往里面走?!澳堖M?!?/br>
    方譚知道,哥哥身邊的人并不真正尊重他,也不氣惱,邁開長腿走了進去。里面桌子椅子都打翻了,床上一個被團里傳出呻吟聲。他走上去掀開,正看見夏松夢憋紅的臉。

    夏松夢知道小可汗不是他,但也認準了這張好看的臉就是擄她來這的罪魁禍首,一臉戒備?!澳悴皇切】珊?,你是什么人?”

    “那你說,你是什么人?”方譚笑瞇瞇地看著她。他笑起來時一雙桃花眼彎彎的,濃密的睫毛擋住一點眼中的光,雖然看起來和藹可親,卻也叫人猜不透。

    眼前這人姿容昳麗非常,她有些不敢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br>
    “哦?”他在床邊坐下,打量著她肩頸的線條,喉結上下一動。

    “你們給我安排了侍女,還有單獨的帳篷?!彼?,逼迫自己正視那雙猜不透的眼睛,正色道:“你們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應該將我送回大沈。我大沈國力強盛,皇上英明仁慈,你們及時投降,將我送回大沈,我替你們向將軍求情,可饒你們性命?!?/br>
    方譚聽完,撲哧一笑。能把這么天真的話用如此一本正將的語氣說出來,邢麓苔真是撿到寶了。

    笑夠了,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色一變,方才的笑意仿佛從未出現在他臉上。夏松夢對他的突然翻臉有些害怕,挪開了眼睛。

    男人纖薄的雙唇動了動,“癡人說夢?!?/br>
    “你說什么?”

    “我說你癡人說夢?!狈阶T重復了一遍,“漠城已經被我們包圍,很快你的夫君就要連同里面的士兵一同去見母神了。再說……”

    方譚一只腳踩上床沿,抬起她的下巴,“‘解毒’的事情你忘了?把你送回去,你說邢麓苔是先砍了你的頭,還是先砍了我們的頭?”

    聽見‘解毒’二字,她的瞳孔劇烈收縮起來,方譚滿意地觀察著她強裝的鎮定被擊潰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告訴你一件事?!?/br>
    他湊近夏松夢的耳畔,熟悉的花香縈繞在鼻尖?!澳阒滥悴荒苌龁??”

    此言一出,夏松夢的臉色迅速灰敗了。大沈重視子嗣傳承,無法傳宗接代的夫人,對邢露苔來說,毫無用處。她的反應全在意料之中,方譚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發,“這不是天生的問題,你的身子,是被藥物禁住的。好好想想,邢麓苔給你吃過什么東西?”

    方譚的話如同鬼魅的囈語在她耳邊環繞,他的手拂過發絲間,用不明顯的壓迫力度感受著她瘦削的背部線條,遠看仿佛一對情人相擁私語。身子這么僵硬……看來她與邢麓苔之間感情不深,挑撥起來十分容易。嘴角輕輕勾起,夏松夢還愣著,錯過了這個表情。

    方譚的手順著長長的黑發滑到了腰際,再往下一分就是挺翹的臀部了。他開口,咬字緩慢而曖昧,“怎么樣,藥癮還在嗎?要我幫你解嗎?”

    感覺到腰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夏松夢回過神來,猛吸一口氣,掙開了他?!罢埬阕灾??!?/br>
    “嘖,”他看她的臉色由紅轉白又轉紅,突然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有趣?!皫湍憬獍a的時候,你不也很舒服嗎?何況還救你一命?”

    夏松夢不知真假,信了這卑鄙的說法,想起那時三人交織的呻吟,不禁紅了臉。她偏過頭,不情不愿地感謝他?!岸嘀x救命之恩?!?/br>
    方譚哈哈大笑起來,行走四方這些年,這么好玩的小兔子可不多見??粗麧嵃椎难例X,夏松夢覺得世界上除了邢麓苔,就數眼前這個人最可恨??善质蔷让魅?。

    “不必多謝,記住這份‘恩情’就好了?!彼室獍讯髑閮蓚€字咬得特別重,余光瞟見她連脖子都羞紅得樣子,心里癢癢的。

    “那你們打算拿我怎么辦?”夏松夢憤憤地聽著他肆無忌憚的大笑,突然明白,不管她身在何處,命運仍然完全拿捏在別人手上。她既然不想死,便只好關心關心怎么活了。

    關于這點,他沒打算告訴她?!翱傊糁杏??!?/br>
    夏松夢有些心急,但看著他云淡風輕的樣子,想來他也不會說。至少,他暫時也沒有理由殺她,不如再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辦。

    83

    虎皮帳篷內,巫延和謀士坐在方夜下首,兩人針鋒相對,話不投機,各自把頭偏向一邊去。

    “小可汗!”謀士開口,因剛才的激烈爭辯而聲音嘶啞,“現在正是一舉攻下漠城的好時候!既然抓了邢麓苔的夫人,那與他要挾便是上策!他若答應,漠城不須再費一兵一卒便可拿下。他若不答應,便是負心無義,教天下人看不起,您萬萬不可聽信讒言,貽誤戰機!若能趁此寒冬一舉拿下疊古沙漠及周邊幾個府,寅浡的復興便指日可待了!”

    方夜皺著眉。巫延話少,但態度也非常堅決。他認為必須留下夏松夢,否則就上報可汗,讓可汗來決定。

    兩人僵持不下,帳篷內一時間沉默了。正巧,方譚走了進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方夜便道,“二位先先出去吧,容我好好想想?!?/br>
    出了帳篷,巫延和謀士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徑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夜向弟弟說明了兩方的想法,確實,巫延和謀士都有各自的道理。兄弟二人秉燭夜談一番,還是得出了結論。

    接下來的幾日里,雪一直下個不停。歌笛山環抱中,萬籟俱寂,只有沙沙的落雪聲。雪積得很厚,到膝蓋高度,每走一步都要把腿拔出來,行路艱難,因此,大沈和寅浡都各自休戰,兩邊都沒有動靜。

    門前冷落的客棧里,兩個愁眉苦臉的人對坐小酌。

    “怎么辦啊,小姐根本不愿意和我們走?!碧平窠o自己灌了一杯酒,這酒的味道比水還淡,他剛想叫小二來問問是不是這水忘了兌酒,唐古一把拉住他。

    “別大叫。走之前,夫人還和我說了一句話?!碧乒攀疽馑察o點,湊近些?!八f,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打暈小姐帶回去?!?/br>
    唐今瞪大了眼睛,“夫人怎么沒和我說?”

    唐古正準備回答,唐今又問,“你怎么現在才和我說?”

    他拍了拍大眼睛的兄弟,小聲說道,“我這幾天不是正在觀察嘛。我看,這雪一天比一天大,漠城的局勢只會變得更糟糕?!?/br>
    唐今懂了,到了該打暈小姐的時候了!“好!那我們什么時候去劫持小姐?”

    唐今扶額,他本想叫他別那么大聲引人注意,現在,唐今這副兩眼放光眉毛挑起的樣子活像只脫韁的小野狗,誰看了都得注意這么個怪人。他兩手捂住他的臉,“哪有人大聲密謀的?回房間說!”

    唐今掙開他的手,風卷殘云般吃完了飯,竄進了房間里。唐古結了帳,小心觀察著店內其他人,還好還好,看來沒人發現他們。

    蔣大人跟著士兵走,看著一間間逐漸變空的糧倉憂心忡忡。糧食的實際消耗比預料的多一些,恐怕要提前進入吃稀粥的日子了。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去找將軍的書童再商量一番。那書童聰明伶俐,上次說的法子確實有效控制了發糧的秩序,說不準這次也會有別的想法。只是,他每次看將軍的眼神總有些不對勁。蔣大人眼光老道,他知道有些富貴人家會豢養男寵,但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邢將軍會……哎,要是讓一貫崇敬邢將軍的劉大人知道了,他恐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出話。

    這么想著,他搖了搖頭。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蔣大人卻被兩個士兵攔下?!皩④娪幸律陶??!?/br>
    蔣大人看了看,門窗緊閉,識趣地走了,打算回去喝一盞茶。

    書房內,邢麓苔眉頭緊鎖,手中捏著的羊皮地圖幾乎被他指尖碾壓成紙一樣薄。在他面前,跪著五個黑衣人,是接到消息的輝字暗衛從沈城緊急趕來的。

    今日,在他身后,卻沒站著蔣大人想見的那位書童。

    輝字暗衛前來接應,帶來的卻全是壞消息。

    盤三、鵲五失聯太久,無法尋找到任何蹤跡,應當推斷他二人已死。

    昨日失蹤的燕小姐,被兩名男子挾持,逃入歌笛山,不慎暴露了蹤跡,正被一隊寅浡士兵追趕。

    力字傳來消息,已經找到夏松夢下落,被方夜的人關在單獨帳篷里看守。

    為首的暗衛說完,便垂眸看向地面,等待將軍發話。邢麓苔緊緊抿著唇,神情凌厲。幾個月前,他離開北境回沈城時,意氣風發,而今局勢急轉直下,對他越發不利。

    據情報看,夏松夢被單獨關押,此時如派出輝字五人與力字暗衛里應外合,應該能將她從寅浡陣營中救出來。她只身陷入寅浡軍隊,以她那什么都怕的性格,恐怕是整日惴惴不安,茶飯不思。

    而燕枝蔻被不明身份之人挾持,同時被寅浡士兵追趕,逃往歌笛山,近日天氣惡劣,怕是處境更加艱難。而今軍隊正在修養,舉兵營救葵兒,于情于理不合,只有派出輝字五人前往營救,或許有一線轉機。

    刺拉的聲音微小,在沉默的書房中卻清晰可辨。那羊皮地圖被他捏碎,在地上積成一堆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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