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這不叫孤獨。

    一個人逛超市，一個人暈倒在浴室醒來看著窗外是半夜，一個人拿著一臺垃圾短信都沒有的手機不知道能干什么，一個人活在這個似乎沒有自己的世界，也是平常。

    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是這樣活著，這樣離去。

    這就是每個人的正常生活，沒必要無病呻吟。

    會為這樣的過去和未來感到無望是幸福的人才會有的富貴病。

    簡默覺得是這樣的，所以他從不懷疑他擁有著比世界上99.98％的人更優越的生活，也從不懷疑自己的軟弱。

    “簡默簡默簡默”

    簡默似乎聽到了有人叫他，回頭，看見了朝他跑過來的顧南星。

    顧南星一路飄著快到學校的時候，整個人還處于沒睡醒的懵逼狀態，沒想到就看到了前面車上下來了個讓他瞬間清醒的人，他叫了幾聲簡默，但簡默似乎沒聽見，趕緊幾步追上了，看著摘下耳機放進盒子的簡默，笑著說“簡默，早啊，你這是聽什么什么沉浸，我可是至少叫了你二十聲”。

    簡默看著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卻笑得燦爛的顧南星，想顧南星過的應該不是這樣的生活，說“聽力”。

    顧南星冒出了星星眼，說“斯國一！我剛才在路上背詩，走著走著都差點睡著”。

    簡默其實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碰到顧南星，每天早上總是他胡思亂想最多的時候，他實在沒辦法很好地去處理難題，但無論他想不想，試卷已經到了他面前。

    “你每天都來這么早？”顧南星看了下時間還不到六點，他本來定了6個五點到五點半的鬧鐘，結果自己倒是在鬧鐘響之前醒了，就干脆早點來學校了，果然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顧南星有簡默！

    “因為怕遲到”簡默說，顧南星一如既往散發著愉悅的氣息，可能不管顧南星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他就是那種可以喜愛任何一種生活的人。

    簡默知道的，和擁有什么無關，活著是什么樣的其實只與自己有關。

    他也努力過讓自己享受據說是夢寐以求的生活，成為一個正常人，習慣不同語言的自我介紹，習慣用新的名字覆蓋不久前剛記住的同學，習慣在最短的時間內自學完下一地區的課程，習慣熟悉完房子到學校的路線和學校的布局后去認識新的，習慣打車時說成了上一個小區的名字，習慣聽不懂周圍的語言也能無障礙生活，習慣讓身體去適應混亂的季節、時間和氣候，習慣永遠陌生的世界。

    “你住那么遠，那得每天起多早啊”顧南星遠沒有表現出來的輕松，他覺得，簡默似乎心情不太好？

    簡默說“可能因為睡得早吧”。

    顧南星走在簡默旁邊，往簡默那只十萬起步的手瞟，說“那你一般幾點睡？”

    簡默有時候會覺得有些路很漫長，他很懷疑自己能不能走完，比如現在，“十一點左右”。

    “也不是很早嘛，你這至少五點起床吧，還不睡午覺，真的不會困嗎？顧南星打了個哈欠，說“我就是那種不睡夠七個小時要困死的人”。

    “還好，有時候下課會補覺”簡默不是五點起床，是四點，讓身體接受習慣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在習慣的過程中，他學會了很多東西。

    他學會了幾種語言的簡單日常用語，學會了快速把把人名對上臉，學會了找到所學知識的網絡，學會了一次性記住走過的路，學會了用不同的生活軟件，學會了快速補覺，學會了融化在不同背景中，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他曾經以為只要掌握足夠多的技巧，就能解開人生的難題。

    “是嗎？我感覺都沒見過你下課睡覺”顧南星說不上來，還是覺得簡默跟平常有點不一樣，但是又想不到該怎么問，只能盡量輕松地扯些亂七八糟的，“我現在覺得自己一沾椅子就要睡死過去了”。

    “還有半個小時才早自習，可以再睡一覺”簡默偶然也會有沖動去問顧南星為什么總是盯著他，他看起來很奇怪嗎？但他有過的沖動太多，只有那些生根發芽的才有付諸行動的意義。

    “算了算了，今天早自習是英語吧，我怕我一覺不醒氣到了楠姐”顧南星心里想了一萬種方式問簡默怎么了，覺得沒一種合適，只能盡量輕松地說“上次我還被楠姐抓到過玩手機，可不能再犯事了”。

    “黃老師應該不會為難你的”，簡默說，顧南星就是他無法解答的問題之一，簡默見過顧南星和別人相處，所以更加無法理解顧南星異常的熱情，但也沒有關系，他也早就明白，很多問題，他解不開。

    顧南星手指緊了緊，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隨意一點，說“說起來簡默你連手機都不怎么玩，那你會平時會玩什么？”

    簡默邁上了樓梯，他聽過不下一百遍類似的問題，回答已經可以脫口而出了，笑了笑說“大約就是每天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顧南星到現在才感覺看到了一點平時簡默的影子，可能是因為語氣？顧南星也不清楚，說“不愧是你”，又想著說“那不學習的時候呢？讓我猜猜，看書？看書？看畫展？”

    簡默說“原來你喜歡這些”。

    很多事情是無解的，就像現在，他無數次面臨這個熟悉的問題，他喜歡什么？即使已經可以連表情動作語氣都控制得恰到好處，但事實上他也找不到答案。

    顧南星有點奇怪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似乎與平時有點不同的簡默突然又變成了平時的樣子？還是發生了什么吧，但是就算問的話簡默也不會說的啊，顧南星扭頭看著簡默笑著說“什么我喜歡，我這是猜你平時會干些什么啊，沒猜中嗎？”

    簡默掌握了很多可以結束這個話題的回答，卻第一次試著繼續這個話題，問“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顧南星愣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說“你又不打球不玩游戲不刷手機，看著就很像會是干這些的人啊“。

    書、電影、手機、游戲、運動？簡默記得自己似乎都嘗試過，在他知道其實去不去學校都沒有區別的一段時間，他聽的，似乎嘗試了很多很多東西，他不知道這個過程是不是收獲了什么，但其中應該是沒有“愛好”的，最終的結果也是知道了如果沒有區別的話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律去做就好了，既然應該當學生，該做的就是好好學習，取得好成績。

    如果大家都是這樣活著的話，那只要努力當個正常人就好了吧。

    “那我猜猜你，打球，打游戲，還有嗎？”簡默說。

    “簡默，你也太狡猾了吧”顧南星跨上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簡默，笑著說“明明是我先問你的“。

    簡默抬頭看著站在燈光下的顧南星，和他身后暗沉沉的天，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啊，要說不學習的時候會干什么，大概”簡默跨過了顧南星朝教室走去，說“清理東西吧”。

    簡默嘗試過很多種方法去找到人生的答案，讓他可以做完這一題過渡到下一題最后完成這場考試，過完這平常的一生，在所有的嘗試都失敗后，他放棄了從別人的思想那里得到自己答案的所有途徑，無論是任何作品、任何表達、任何形式、任何存在，現在，他已經不想再看到告訴一個正常人如何或好或壞地度過一生的任何東西了。

    他已經，完完全全可以承認自己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