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炎螢送回了府邸之后，百里雅順道又去看望了一次夢沼小神君。

    有炎螢在時，夢沼對他的態度還算恭敬客氣。但只要炎螢一走，夢沼立時便懶于逢迎，頗有種覺得百里雅倚老賣老的厭憎。

    百里雅似乎也被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幼神只激得風度漸失。

    “當年我為十方魔尊時，夢沼小神君恐怕還未破殼而出吧?！?/br>
    夢沼小神君不甘示弱，反唇相譏道：“人之患，好為人師者也?！?/br>
    百里雅：“何解?”

    “有的神只在自己年少時受了若干的苦難，取得了些微的成就，就以為這世界本當如此，少年神也應當受此苦難?！?/br>
    “待到年老力衰，無甚功績可堪炫耀，便將過去的經歷夸大其詞、盡力渲染，以使后來之神崇敬膜拜?！?/br>
    夢沼小神君一氣呵成地說完這一長段，連口大氣都不曾喘，顯然是對神只們素日里的這般言行厭惡甚深。

    在年幼的他眼中，只要一位男神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述曾幾何時的豐功偉績，并逼迫后來神聽取神生經驗時，這位男神就是徹徹底底的油膩和墮落。

    神雖然活著，但他已經死了。

    “時過境遷，過往的經驗不能套用于現在。十方真君也應當少憶往昔崢嶸歲月，多想想如何解決眼下困境?！?/br>
    換了其他脾氣暴躁的神君聽到這番大不敬的話，輕者叱責，重者或失手將夢沼小神君再度打傷。

    百里雅卻在思索之后緩緩道：“夢沼小神君所言有理?！?/br>
    夢沼畢竟還是個孩子，見不可一世的百里雅被自己一一駁倒，面上隱隱有自得之色。

    卻忘了他厭惡“人之患，好為人師”，自己方才卻有意無意做了百里雅的老師，并且為這種感覺而欣快不已。

    大抵男神都是熱愛當人老師的，不夠熱愛，只是年紀還不夠大而已。

    “只是……”百里雅沉吟，“小神君這資歷門楣，恐不堪與心月狐大神相配?！?/br>
    “這便無須十方真君掛心了，”夢沼脫口而出，“論血統出身，我未必弱于你……”

    百里雅仿佛大徹大悟了，“人生在世，聚散皆是緣分。能成一對是一對?！?/br>
    這突如其來的緩和讓夢沼小神君措手不及。他步步咄咄逼人，十方真君卻始終穩如泰山，不曾口出惡言。

    他甚至有幾分感激地看著百里雅：“謝十方真君吉言?！?/br>
    百里雅也笑了：“小神君客氣了?！?/br>
    夢沼小神君不知百里雅說的“一對”，乃是指的他自己。

    而且，只能成一對。

    夢沼小神君的宗卷中，所記載的信息極其有限，旁人只知他幼年飛升，出自四海八荒中的東荒。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旁敲側擊，言語交談，夢沼的來歷在百里雅的心中緩緩成型。

    生而有靈，大概率是神族后裔。而不是渾渾噩噩，每一步都要受脫胎換骨之痛的妖怪。

    能夠幼年飛升，意味著靈力充沛，必是近裔，而非炎螢這般繁衍已久、力量微弱的旁裔末裔。

    不論見何方神圣，都全無憧憬敬仰之心，想來出身于名門望族。

    每每談起身世，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其他，應該不想讓族內神只知曉自己的所在。

    夢沼小神君這名字也意有所指——夢而成沼。

    地處東荒，神力精純，能在夢中造物的神明，天下能有幾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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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綠茶小夢沼，弄死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