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為擁有欲望而存在弱點
窗外的天色正好,杜葉俯首在書桌前,寫一封回信。 “……是否能請教您一個問題? 為什么會選擇那位警官做為您最后的盛典呢? 我相信以您的品味來說,一定是因為他對您而言,有著一個足夠特殊的理由,是因為您所賦予他的折磨未曾讓他屈服?還是因為您未曾得到他? 請原諒這些猜測對您而言是如此的不尊敬,就像是在說您是一個無能的、因為無法得到就只好毀滅的、徹頭徹尾的、殺人犯一般。 請相信,我始終認為您對死亡的理解是一種藝術。 但您最后的藝術品,卻著實讓我有些苦惱,這個足以讓人稱道的盛典在我進一步挖掘后,似乎只得到了一些垃圾,跟您之前的作品相比,簡直讓人反胃。 您的藝術在最后為什么發出了無能者的呻吟? 是因為,您也不過如此嗎? 您忠誠的,信徒 阿爾茲向您致敬” 華麗的花體字就此結束,杜葉放下筆,嫻熟的將這份探討藝術的信紙放進一旁早已準備好的信封中,然后輕輕嘆了口氣。 年輕的男人即使只是坐在窗邊,便足以讓人挪不開視線,他是如此的特殊,以至于勝過常人的容貌對他而言也不過只是錦上添花。 人們注視他時,很難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一個帥哥,因為有遠比那更為出色的、熠熠生輝的東西在對方身上閃耀。 無法理解的神秘會讓人心生好奇,無法隱藏的秘密會讓人下意識的保持距離,而對方身上兼具了這兩者。 他就站在那里,抬眼看來,人們便陷入了怔然。 被挖掘的隱秘在陽光下翻滾,最為丑陋的淤泥散發出讓人厭惡的氣息,他知曉一切,毫無疑問。 這是大部分人在杜華面前所感知到的,恐懼。 于是這類人在杜華面前,常常流露出克制的恐懼,他們不喜歡過于接近杜華,但也不敢對其表達排斥,這些混雜在一起,最終構成了禮貌和疏遠,夾雜著幾分難以察覺的恐懼。 但在這類人之外,還有另一類人。 他們了解自己,他們接受那些丑陋的存在,亦或是克服它們,亦或是以此為榮,他們熟悉人性的黑暗面,他們徘徊在更為糟糕的世界里,所以他們視其為一個挑釁。 這部分人在杜華面前所感知到的,是興奮、征服以及死亡。 他們雕琢自己,也雕琢這個世界——當然,對大部分人來說,那不是什么美好的東西,但對他們來說,或許那就是一種藝術。 而杜華,無疑是其中最為閃耀的、等待雕琢的、原材料。 但坦然而言,杜華對此一無所知。 或許有人會因為開頭那封信而認為杜華是一個壞家伙,那我必須得澄清一點,他從沒做過壞事。 他只是對于學習太感興趣了而已,心理學是一門難以入門、難以進步的學科,而在M國某知名大學就讀心理學的杜華為了更好的了解自己的專業,給一位知名的連環殺人犯寫封信探討一下對方犯罪時的心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好吧,杜華得承認,不是所有人都能從普爾手中獲得回信,更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對方信件來往頻繁的。 畢竟那是一位曾經震驚了整個M國甚至大半個世界的殺人狂魔,他跟督查員之間的糾葛長達了數十年,作案數百起,教出了三位風格迥異的弟子,如今都活躍在世界上,尚未落網。 普爾的落網,不是因為失手被捕。 只是追逐黑暗的人,總會走向毀滅。 他沒有對手,他的藝術從死亡走向了自我毀滅,他選擇了一個盛大的落幕,然后向世界宣告,他就站在這里。 于是,普爾被捕,廢除死刑的M國以多起殺人案件判處對方終身監禁。 傳奇不會落幕,只會老去。 所以,杜華可不得抓緊時間,在對方還沒老去的時候,從這位傳奇罪犯身上請教一些他薄弱的專業知識。 沒錯,杜華之所以熱愛學習,完全是因為,他的專業知識實在不夠強。 作為一名穿越者而言,他似乎并沒有得到什么金手指,甚至一穿越還發現自己居然在學一個以艱澀出名,需要極高天賦的專業——心理學。 這個杜華在上輩子完全沒碰過的東西,讓杜華被迫變得好學,以避免掛科。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杜華選擇了一位足夠優秀的教材,來磨煉自己的專業水平。 某個完成穿越并給出了金手指的存在:我好像忘記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首先,他忘記給金手指裝一個系統了,以至于沒有系統的金手指沉默的自動運行中。 其次,他忘記告訴穿越對象,他其實有一個金手指,以至于杜華對此一無所知。 最后,這個金手指全稱叫做:自動填充氣場,是對方為了確保一切正常運行的保障之一。 當然這個玩意在之后不會出現第二次——畢竟壓根沒人知道它的存在,除了你們。 所以,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此的詳細介紹。 自動填充氣場:顧名思義,即使杜華什么都沒做,該金手指也會自動根據當前場景,為杜華提供合適的氣場。 氣場:一種奇妙的,遠比臉更重要的存在。它常在人與人的交往中為彼此的互相了解、對對方進行判斷起到重要作用。 動物如何判斷另一個動物的發情期?如何判斷另一個雄獸的強與弱?如何在對峙中做出應有的回應? 特殊的氣味,特別的姿勢,彼此的外表等,都會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 而在人類中,氣場就是對應的用來輔助人類這個高級動物進行判斷的重要工具之一。 而此刻的杜華對此一無所知。 他寫完信后輕輕嘆的那口氣,是有原因的。 雖然選擇了一個足夠優秀的教材,確實能磨煉他的專業水平,但隨之而來的是,這個優秀教材連帶的連鎖反應。 比如說,一位年輕的督查員,因為杜華跟普爾的頻繁通信,而遞上了拜訪的帖子。 當然,這種行為并不過激,畢竟普爾可不僅僅是一位兇殘的連環殺手,他還是一位優秀的老師。 普爾從不回信,不管是瘋狂的粉絲來信,還是仇恨者的來信,亦或是一群天真的模仿者的崇拜,對這位選擇了自我毀滅的犯罪天才而言,都毫無意義。 直到三個月前,一位名為阿爾茲的人給普爾寄出了第一封信之后,普爾開始了從未有過的頻繁書信往來。 這很難不讓人感到擔憂,尤其是信件的內容,毫不掩飾的透露出了對普爾的犯罪行為、心態甚至于作案手法的興趣之后,這位‘阿爾茲’先生在聯邦特局的警戒值就一路拔高,以至于杜華在三個月后迎來了一位督查員的拜訪。 杜華嘆了口氣,收拾好書桌,不緊不慢的將一切擺回原來的位置,才起身推開了書房門。 年輕的先生坐在沙發上,脊背筆挺,姿勢里透著軍人特有的作風,聽見聲音,微微側頭,看向從書房中出來的年輕人。 于是,微皺的眉梢,稍微有些過于嚴肅的臉就這樣映入了杜華眼中。 杜華的視線在他身上停頓,用他特有的打量方法,在對方的眼睛中停頓,然后朝著緊抿的唇,微微隆起的胸肌以及筆直的大長腿一一看去。 他似乎壓根不知道什么叫做禮貌。 在以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視線,緩慢的打量完對方后,他重新將視線落在了對方臉上,注視著那雙藍色的瞳孔道:“我很喜歡你的眼神?!?/br> 路易斯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揮拳,但他沒有。 他用一個僵硬的笑容回答了對方的贊美。 杜華似乎并不意外對方的反應,當然,很少有人會因為贊美而憤怒不是嗎? 他的視線從路易斯身上挪開了。 路易斯清楚的察覺到,幾乎無法克制的緊繃,因為對方挪開視線,而放松了下來。 杜華邊走邊用自己不是很專業的心理學知識給出了判斷:鋒芒畢露,野心勃勃,正義感極強,家庭環境優越,天之驕子。 他坐到沙發上,視線就再度自然的落在了對方身上。 路易斯避開了他的視線。 杜華忍住了嘆息聲:正在被打磨的寶石,熠熠生輝,實在很難讓人克制。 杜華這么想,也就這么問出了口:“同性戀?” 路易斯避開的視線重新挪了回來,他看起來有點情緒波動,但杜華暫時無法確認對方的情緒波動是出于什么原因——哎,專業水平不夠就是讓人苦惱。 路易斯很快克制住了情緒波動,平靜道:“我有女朋友?!?/br> 杜華挑眉:“撒謊?!?/br> 路易斯的情緒波動似乎愈發激烈了,就像是隨時會滿溢出來,然后不再克制。 但很可惜,他克制住了。 “我想,我們不是來討論我個人隱私的?!彼靡粋€疏遠的詞讓氣氛愈發冷凝:“杜華先生?!?/br> 杜華的脾氣一向很好,所以他從善如流的換了個話題:“所以,你對我的隱私感興趣?” 路易斯喉結微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入正題:“我在這里等了你十分鐘,所以你寫完信了嗎?” 杜華才想起之前中斷的那場對話,他舉起夾著信封的手,朝路易斯歪了歪頭,有些天真的道:“我出來的時候,你不是盯著它看了好幾分鐘嗎?” 路易斯的耐心已然瀕臨極限,他并非沒有耐心的人,只是眼前這個家伙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他曾見過普爾,甚至審訊過對方,但杜華跟普爾不同,他在邀請他,從見面開始后的每一秒。 正在思考路易斯為什么明知故問的杜華,并不知曉對方再一次的情緒波動的緣由,他正在為自己糟糕的專業水平而感到遺憾,他不會畢不了業吧?那可有點丟人…… 路易斯沉下聲音道:“普爾沒有完全交代他為什么要這么殺死阿渡……” 杜華打斷了他的話:“他是你男朋友?” 路易斯那一刻的表情非常值得欣賞,被觸及不該被觸碰的存在時露出的表情,夾雜著驚訝、憤怒、茫然以及痛苦。 杜華明白了,他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你喜歡他,但他不喜歡你?!?/br> 對面這個家伙以他人的痛苦為樂,毫無疑問,路易斯清楚了這一點,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見過太多心理變態的家伙,這些變態,都不過如此。 他們以痛苦為樂,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最大的失敗者,因為自身的遭遇而將快樂寄托在他人的痛苦上,一群渣滓。 杜華難得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確認了一個信息點,擔憂自己掛科的心情立刻好轉了。 心情好轉了之后,他也就有興趣跟這個卑微的暗戀者多說幾句了。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睅е鴰追謱W生氣的家伙,踩著他的傷口,品味著他的痛苦,道:“但至少殺死他的兇手已經被捕歸案了?!?/br> 他興致勃勃的將那點痛苦催化成灼灼烈火:“不過,我聽普爾先生說,那個督查曾愿意為他去死?所以不僅是他不喜歡你,而且他喜歡的人,還是……” 杜華的話被迫停了下來,因為路易斯揍了他一圈,非常用力的一圈。 杜華緩了兩秒,讓眼前那片黑暗消散,才看向無法控制情緒的路易斯,他的語氣里帶了幾分疑惑,像是一個虛偽的、恰到好處的提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杜華碰了碰自己的左臉,吸了口冷氣,對這個發展感到十分不解,說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人? 要知道,杜華現在可是在M國,一個最尊重人權的國家。 路易斯的身份本身就敏感,地點還是在杜華的家里,拜訪理由還是配合調查…… 這足夠杜華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層皮,甚至更進一步,畢竟杜華本人可是在M國處于弱勢的種族。 路易斯知道自己在干嘛,他還知道對方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畢竟,他非常了解那些變態。 路易斯的藍色眼眸里翻滾著劇烈的風暴,筆直的脊梁微微彎曲:“直接點,你想要什么?” 杜華捂著自己的臉,這個弱勢的動作,在他身上,只會變成一個無比鮮明的提醒——嘿,這一拳的代價,你做好準備了嗎? 杜華將手里的信放到桌上,思索了兩秒話題為什么會這么跳躍,最后歸結為,我的專業知識真是太差勁了! 路易斯的視線落在了信上,他沉默的注視著它,卻好似在注視另一個,早已死去的存在。 “我們都了解普爾先生,就算我寫了信問關于那位……阿渡的事情,他也不會留下任何破綻,”杜華輕聲嘆了口氣:“而且他已經在你們手里了,你這只是多此一舉,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用處?!?/br> 路易斯知道這一點,但他……沒有其他辦法。 他跟對方差的太遠,連對方為什么這么做都找不到原因,更不要說,讓對方付出更多的代價了。 真慘。 杜華注視著對方沉甸甸的藍色眼眸想道,真是非常動人啊。 路易斯對自己無能的痛苦只沉溺了短短一分鐘,那道灼熱的視線,就像是一個無比明確的提醒。 他聽見黑暗深處,有人在輕聲喃呢:我在這里,過來。 他的腿下意識的抽動了一下,又突然驚醒,克制住了自己的動作。 他聽見了對方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紗輕快響起。 “你看上去真可憐,”他應該是在笑,但又像是在虛偽的關心,他說:“我能幫你?!?/br>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在另一個世界響起,帶著無法回頭的決然,墜入了黑暗:“憑什么?” 他現在的表情,看起來真的非常非常糟糕。 杜華這樣想著,微微俯身,伸手搭在對方肩膀上,輕聲道:“因為普爾先生給我回信了呀?!?/br> 路易斯能感知到對方溫熱的體溫,沿著觸碰傳到他體內。 是啊,他在出發之前就該想到這一點,為什么那個早已對這個世界提不起興趣的家伙會給對方回信? 他來的太快了,壓根沒有意識到,他踏上了一條阿渡曾走過的道路,一條鋪就在黑暗中的死亡之路。 他當然能轉身就走,按著他肩膀的那個年輕人壓根沒有足夠抵擋他的力量。 他只需要站起來,轉身,離開這里,然后等待來自對方的起訴,或許會受到點來自上面的懲罰,但這不會中斷他前進的道路,只需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同樣能回到這個位置上。 路易斯想的很清楚。 但問題是,對方并不是依靠蠻力讓他坐在這里的。 他想為阿渡報仇,他想讓普爾那個家伙在跟阿渡同樣的痛苦中死去,而不是在無期徒刑中用寧靜的老死來嘲諷他們所有人。 人因為擁有欲望而存在弱點。 杜華拍了拍年輕督查的肩膀,溫和的道:“你可以拿走這封信了?!比缓笏栈亓耸?。 年輕督查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杜華有些驚訝的看向對方。 那些沸騰的東西在對方身上冷靜了下來,他就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然后閃爍出了讓人欣賞的光。 路易斯能清楚的察覺到對方的注視,不禮貌的,充滿暗示的,注視。 “你是同性戀嗎?”對方那個不恰當的問題突然跳入了他的腦海。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絲毫無笑意的笑容。 然后,他伸手解開了那套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衣服,露出了年輕且富有力量的rou體。 杜華的驚訝被欣賞取代了,坦白來說,對方的身材真的很好。 路易斯只解開了上衣的紐扣就停下了手,他平靜的扭頭看向杜華,像是在問一個非常正常的問題:“全脫嗎?” 事情到底為什么會發展到眼下這個局面? 杜華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只能無奈的承認:自己的專業水平真的太差了。 他跟不上對方的節奏,但沒關系,他也不是很介意這一點。 路易斯等了一會,等對方像是打量戰利品般的,打量完這具身體,等對方決定完怎么折磨他,才等到了年輕男人的回答:“這取決于你?!?/br> 毫無疑問,這個變態擅長這些,打斷他人的脊椎,讓對方在痛苦中沉淪,因他而痛苦,因他而沉淪。 路易斯腦海里飄過這個念頭,覺得有些可笑,不管是他還是阿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