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諜戰片的女主角顯然缺少一些實戰經驗。

    寧薇薇依稀記得，醫院大門口裝了監控，而他們上車的路口沒有。

    縣城醫院在市中心，與他們去的商業街是z縣唯二兩個繁華的地段，打車去那里是個最不引人注意的理由。

    但她忘了，z縣不是首都，人們國慶假期能消遣的去處太有限，因此……很容易遇到熟人。

    “薇薇？”正在逛街的一對小姐妹中的一個叫住了她。

    是她過去的同班同學。

    寧薇薇的第一反應是遠離并排走在身旁的男生，但她忍住了，繃住表情回頭：“蕓蕓，好巧?！?/br>
    “你回來啦！”女孩面有驚喜，卻在順勢看到她身側的男生轉為古怪，“這是……？”

    “江楓，”演技都是鍛煉出來的。寧薇薇手指冰涼，口中卻鎮定吐出兩個字，全靠直覺發揮：“認不出來了？”

    如果說養父母的家境在z縣算中等偏上，江家就是一頂一的“大戶人家”，江楓是二人的初中同學，沒畢業就出國去了。

    “江楓？”對方疑惑地盯著江庭月看了好久，實在對不上臉，卻依稀覺得有點眼熟，只好搖搖頭，“變化可太大啦，大帥哥啊?！?/br>
    江庭月沖她微微頷首，并不答話。

    對方并不介意，沖寧薇薇擠擠眼：“沒想到你們倆還是走到一起?！?/br>
    作為從小到大的同學，陳小蕓是知道寧薇薇家里那點破事兒的。曾經的江楓長得白又有錢，又是寧薇薇同桌，一直是黃母防范早戀的第一警惕對象。

    于是理所當然的，在明里暗里偶遇過黃母幾次之后，寧薇薇失去了她中學以后唯一一個說得上話的異性朋友。

    “沒有的事，”寧薇薇冷了臉，“飛機上恰好遇到而已?！鳖D了頓，卻又欲蓋彌彰般補上一句：“先別告訴黃阿姨?！?/br>
    “知——道——啦！”陳小蕓果然爽快應下。

    昔日的同學還算好應付，但寧薇薇作為黃家閨女兼去年的縣狀元，再小城里也算小半個名人，萬一再被認識的家長叔姨認出來可就麻煩了。

    寧薇薇在“昂貴”的商場櫥窗前猶豫了一圈，還是決定就地取材：“借一下你的帽子？”

    什么帽子？江庭月迷茫了下，便看見她正盯著自己的外套。

    “……”

    他默默脫下衣服遞過去。

    或許是因為出遠門，男生今天的裝扮休閑許多，淺灰的連帽夾克里面只有一件白T恤。

    寧薇薇找了個角落，穿上寬大的男裝，拉鏈拉到下巴，散下頭發用帽子遮住半張臉，總算感到幾分安心。

    “湊合一下？”她拎起自己的牛仔外套。

    北方的十月還是有點冷的。

    穿著單衣的男生猶豫片刻，垂著眼接過了她的“好意”。

    他沒有提出再去買一件這種建議。

    寧薇薇笑了下。

    這件衣服是中性款式，但套在身形高大的男生身上明顯小了，下擺將將夠到腰部，袖口卡在手腕以上十公分的地方。

    或許是覺得覺得這樣實在有些不倫不類，江庭月索性解開扣子，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臂。

    寧薇薇視線停留在外套的下擺處，雖然短是短了點，但她的尺碼穿在江庭月身上竟也不顯得緊繃，反倒顯得少年腰身苗條挺拔，意外有種內斂的矜貴。

    把三十塊的衣服穿出定制的效果，還真是別人學不來也羨慕不來的本事。

    江庭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抿抿唇，主動詢問：“接下來去哪？”

    “開房?！?/br>
    “……”

    這是江庭月平生第一次帶姑娘“開房”，還是快捷酒店，情侶間。

    對方是他認識但不太熟的學妹，同時大概率是他目前法律意義上的父母的生物學女兒。

    生活遠可以比家庭倫理劇更荒誕。只看那盆狗血灑不灑在你頭上。

    酒店位于z縣某所高中旁邊的小巷子里，外觀還是上個世紀的風格。老板租下了其中兩層居民樓，生意竟然還不錯。

    寧薇薇虛虛挽著他的胳膊，兩人混在一些未成年或者剛成年的小情侶之間。

    登記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太自然。

    但前臺眼都不抬，收了錢就扔給他們一個厚厚的登記本。這家店開在學校附近，做得就是這個生意，放假時偷偷談戀愛跑來開房的小情侶不要太多，害羞的急切的甚至一天帶好幾個的……這一對至少還拿了身份證。

    登記只需要寫一個人的名字。

    江庭月默默背了鍋。

    現金付款。

    還好帶了現金。

    大床房。

    ……

    酒店的情侶房名副其實，完全布置成了情趣房間。

    圓床，吊椅，小電視，連個正常坐下的地方都沒有。

    衛生間是透明玻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內側沾著的泡沫水漬無人處理。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寧薇薇率先走進去，江庭月在她身后關上門。

    床頭壁燈散發著昏暗的光線。

    誰也沒心思吃晚飯，于是來的路上順路進了家便利店，寧薇薇拿了面包，江庭月選擇泡面。

    酒店……酒店里不提供熱水，壺也沒有。

    考慮到重新回便利店借熱水的路程和時間，江庭月尷尬地要走了學妹明天的早飯。

    沒吃飽。

    寧薇薇又撕下半塊給他。

    結局就是夜里兩個人又點了一頓外賣，才勉強填飽肚子。

    吃飽喝足，僵硬的氣氛總算緩和些許。

    “你有什么打算？”江庭月將這一天所見所聞在心里反反復復思量了半個晚上，終于問道。

    “這句話不應該問你嗎？”寧薇薇不答反問。

    他沉默了下，“回去我就和爸媽、和他們說?！?/br>
    出了這樣的事后，竟然連最熟悉的家人都不知該如何稱呼。

    寧薇薇卻兀自出了神。

    “薇薇？”

    “嗯？”

    “你要和我去見見他們嗎？”

    她咬住嘴唇，“再說吧?！?/br>
    說話間，余光卻瞥見對面的男生。夜里有些涼，江庭月不知何時換了長袖，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再往下，手指纖長，骨骼分明，一看便知保養得很好。

    這才是江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

    寧薇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

    z縣的冬天很冷，她還要幫養母做菜洗碗。這倒不算什么，這里的每個女孩子都差不多。沒有熱水，手指被凍得通紅。而她對洗潔精有輕微的過敏，手指生了濕疹，瘙癢難耐；藥店里十五塊錢的皮疹膏，抹上剛起效果就被水沖掉，反反復復一個冬天也不會好。

    安靜。

    寧薇薇沒有手機，也不想看電視，江庭月不好拋下她，兩個人無言對坐。

    準確的說，寧薇薇坐在床上，江庭月只好選了那個充滿少女心的吊椅。

    快十點了。

    江庭月有心給她留個獨立的空間洗漱，然而此時此刻，曖昧的房間，孤男寡女又不相熟，問題到嘴邊竟然莫名不好意思開口，只好委婉探問：“我出去轉轉，你先收拾一下？”

    寧薇薇反應了好一會兒，搖頭，“天不熱，別折騰了，這邊晚上可未必安全?！?/br>
    這種時候寧薇薇怎么肯放他單獨一個人呆著。雖然江庭月看起來不像打算告密的樣子，但……永遠不要考驗人性。

    他們已經訂了明天的機票，這樣敏感的時刻，最好不要橫生枝節。

    話說到這份兒上，也只有盡早洗洗睡了。

    前面說過，酒店老舊，衛生很一般。

    地毯暗沉沉的，不是本來的顏色，估計從鋪上后就沒好好清理過。

    床看起來還好，但兩個人都不想用酒店提供被子。

    寧薇薇墊上備用的衣服，打開空調暖風，打算和衣而臥。

    可又不能讓大少爺睡地板上。

    寧薇薇看了看身后的床，雖說是兩米，但圓形本身能睡的部分就小了些，若是躺下，兩個人挨得很近。

    可她不想。

    “你睡就是了，”江庭月察言觀色，“椅子也挺好的?！?/br>
    這就屬于睜眼說瞎話了。他身下的吊椅做成半球的弧度，小小的一個，連坐直都費勁兒，若真要靠著，脊柱會扭曲成奇怪的弧度。

    最終還是躺下了，兩個人。

    男生看著清瘦肩膀卻寬，并肩躺下幾乎能感受到身側的熱度。

    寧薇薇安靜平躺，沉悶的壓抑感一點一點涌上來，幾乎將她淹沒。

    啪，另一側的床頭燈亮了。

    ＂開著燈會不會好一點？＂江庭月早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寧薇薇慢慢松懈下來，新鮮的空氣得以再次進入肺部，像是熬過了一場酷刑。她目光飄忽地盯著正前方的天花板，好半天，輕聲：“可以把你綁起來嗎？”

    江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