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敵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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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時,已是夜幕低垂。 房中沒有掌燈,只在近床的地方有扇窗,淡淡的光亮透進來,模模糊糊映上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英挺的眉舒展開,柔和光暈圈圈點點,調皮閃爍在微微發紅的頰畔。 被子里熱烘烘的,那人懷抱更是像個暖爐一般。 認出身旁睡著的是誰,最初的驚詫和警惕退去,風湘陵收回已經揚至半空的掌刀,唇邊不由漾起淺淺一朵笑花,他想起夢中最后,那讓自己得以再次入眠的溫暖。 圈在腰間的手臂,收得并不緊,但卻很僵硬,想來,那人顧忌著自己傷勢,已經維持這個動作很久了。 不忍吵醒他,風湘陵小心翼翼挪動身子,披衣下床。腳沾地的那一刻,風湘陵長舒了口氣,卻在回頭看見龍澈然仍舊滿足的睡容時,心下莞爾,好像自己的謹慎,倒有點多余了。 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經入夜,風湘陵沉吟稍許,手上利落地整理衣物,卻忽覺胸口一疼,原是碰到傷口了。 啞然失笑,他居然忘記了,自己才剛剛受過不輕不重的一劍。 垂眼凝視胸前那包得齊整的部位,隱隱約約有紅色滲出來,但已經很淺,想來自己沉睡這大半天,藥也被換過好幾遍了。 更明顯的,是那包扎的技術,已然進步太多。 手指輕輕撫觸那傷口,風湘陵不由自主朝床上那人瞥了眼,紫眸深深,泛起些溫柔朦朧的顏色,卻是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便重又被壓回。 迅速穿好外衣,風湘陵抱起虛籟,開門走出了房間。 “漂亮哥哥……” 一聲怯怯的呼喚,風湘陵垂眸看去,門口墻腳,居然蹲坐著明旋,小小身軀籠在黑漆漆的角落,借著回廊燈籠的亮光,隱約可見那雙清澈的大眼竟有些發紅,仿佛還蒙著一層水霧。 心頭憐惜,風湘陵伸手將明旋扶起,微俯身替他拍了拍衣物,“這么晚了,怎么還一個人在這兒?是管家爺爺沒給小旋安排房間么?” 聳耷著腦袋拼命搖頭,明旋腿坐得久了,有些發麻,可這些都抵不過此刻心里的慌亂和愧疚,“不、不是的!……我……” 猛然想起什么,明旋下意識將捧在胸前的東西藏到背后,卻不知此番動作,只會讓風湘陵更加注意到而已。 “小旋,你手里拿著什么?能給哥哥看看嗎?” 明旋咬著牙不答話,背在身后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眼睛死死盯住地面,但就算僅憑先前的印象,風湘陵也能猜到那里此刻會是如何恐慌和無助的神色。 不忍再看他如此掙扎,風湘陵腳勁一點,以極快的速度先一步掠身,從明旋手中瞬間抽走那東西。 雖然外形不太好看,歪歪扭扭不成輪廓,也算不上很香,色澤甚至很難將它們與食物聯系起來。但風湘陵只要看一眼,就了解了明旋心思。 “漂亮哥哥……”男孩的聲調已然帶了哭腔,想去搶回來,卻似被什么止住動作般,停在半空的小手轉而抓住風湘陵袖邊,紅著眼直搖頭。 笑意溫柔,風湘陵抬手安撫地摸了摸他頭發,輕聲道:“小旋,這是你做的?” 仍舊是搖頭,卻在猛然意識到風湘陵問話時,又忙不迭直點頭,語不成句,“小旋會做……上次……所以也想給漂亮哥哥……” “真好,”風湘陵眼底的溫暖清晰可見,“小旋會做糕點,還懂得知恩圖報,哥哥真的很高興?!?/br> 聽著這句滿含欣慰的話語,明旋卻是不知所措地絞緊了手指,大眼睛里的水霧已經開始凝成淚珠,“漂亮哥哥……我……我不是……小旋不好……” 微微皺眉,男孩這般無助的樣子揪痛了風湘陵的心,更令他想起一個人。手指勾起一小塊,以唇稍稍碰觸,深色眸光輕轉,風湘陵忽而微微一笑,出聲贊嘆,“好香!” 明旋呆住,渾身仿似僵硬般,心內都在叫囂著停止,但卻無法出聲無法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風湘陵將那一小塊糕點放入口中,細嚼片刻,再笑著咽下。 那是他親手做的糕點,而且,從一開始就想給風湘陵吃,但目的真地達到時,心里為什么會這樣后悔? “漂亮哥哥——”哽咽著喊出聲,下面的話卻被風湘陵淺淺一句給生生噎住,他說,“很好吃?!?/br> 而他這樣說著的時候,那樣溫柔的笑容,明旋想,他或許一輩子都再忘不掉了。 眼淚終于失去控制,一滴滴順著瘦小的臉蛋直往下淌,風湘陵心疼地俯身,替他擦了擦,再遞過去一方干凈的手帕。 “男子漢可不能動不動就哭?!闭Z氣稍稍顯露威嚴。 明旋可憐兮兮地瞅他。 風湘陵莞爾一笑,“現在,天很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要不要我送你?” “不、不用!”急急打斷,明旋趕忙跑開,卻在突然,頓住腳步。風湘陵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然后,他聽見那稚嫩的猶還帶些哽咽的嗓音輕輕傳來,“謝謝你,風湘陵哥哥,謝謝……” 第一次,他鄭重地喚他名字。 風湘陵于是微微笑了,目送那快速奔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方向,卻是劉府大門。 堇衣當風,擦過琴弦嗚咽低吟,輕若鴻雁,瞬間便沒入墻外一角樹影。 而墻內,紫苑竹蕖,正是夜深露重,庭院里栽滿的清雅翠竹,葉片簌簌輕響,環抱一方荷塘,蓮猶沉睡。 一間看似普通的民宅,燈火未熄,陣風吹過,燭光飄渺,映在墻上的人影淡過瞬時,再立刻變得深濃如墨。 屋主人先是怔了怔,繼而面色驚變,起身來到一堵窄墻邊,手指摸索著觸上一個位置,咔嚓輕響,眼前墻壁突然從中裂開。 密室墻上的火把比外面主屋燒得更盛,團簇如盛放的紅蓮,屋主人走進去之前,再仔細環顧了下周圍情況,然后便在密室門內側垂首以單膝正跪。 火光又是一陣劇烈搖晃,噼啪輕響,墻上的影子,驀然成雙。 “主上?!?/br> 屋主聲音沉穩有力,擲地鏗鏘,似是個青年武人。眼神不經意掠過,便見那深紫的衣擺在自己面前停住,金線麒麟,艷紅的火光下,那栩栩如生的神獸眼珠仿佛天生就帶壓頂氣度,讓人只消看一眼,就控制不住低下頭顱。 男子被銀質面具遮掩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那眸光在接觸到伏地的屬下時,卻不知是否融了火色的關系,并不似外表那張冰寒面具般冷冽無情。 “焉和,毋需太過多禮,起身答話就好?!?/br> “謝主上?!泵麊狙珊偷哪凶诱酒鹕?,想了一想,方有些猶豫道,“屬下不知主上會于今日抵達,否則該有所準備……” “無妨,我本也不欲讓人知曉行蹤,你只管告知,在我離開這段時間,江陵總壇有無異事發生?!?/br> “是?!毖珊凸е數貞宦?,見那男子悠然步至室內紫檀桌前,姿態從容,心下也不由放松些許,稍稍理了理思緒,便開始匯報。 “主上離開的這段時日,起初并無特別事情發生,倒是大約兩月之前,開始出現一批打著‘落仙谷’旗號四處尋釁滋事的家伙?!?/br> “不過,在主上遣山座使大人和地座使大人前來后,情況便有所好轉了,只是,各分壇遍布甚廣,時不時仍會有消息傳來……而且,最近半月,出了件奇怪的事……” 輕輕頷首,男子示意他繼續說,握住紫砂茶壺的手指緩緩收攏,捏起壺蓋,放到一邊,壺后蓋前,端正成線。 “最近,又出現了一幫人,為首的似乎被稱作‘離墨仙君’,據說是流影門的弟子,且有江湖傳言,那‘離墨仙君’居然是個面貌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但事實上,真正見過他的人卻不多?!?/br> “……少年?”動作微頓,上好的高山云霧茶窸窣著落入茶壺,深青的色澤,條索緊致,光澤細膩,顯露白毫,是今春初摘的新葉。 “是的,那些人還打著所謂‘除jian懲惡,替天行道’的旗號,總會在我們著手處理‘落仙谷滋事’之前,搶先解決事端?!?/br> “所以,‘流影門’正位更甚從前,而相反的,‘落仙谷’則愈加聲名狼藉?”冷哼一聲,手上卻未停,八成開的水霧蒸騰起來,暈染上銀亮的面具,耳邊深紫流蘇無風自動,本就看不見的神情便更加捉摸不定。 焉和一時沉默,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但事實的確就像他所描述的那般,雙方現在的立場已經更加針鋒相對,那些正邪之分雖然早已存在,但如今這樣稍不留神就會沖突的境地倒是不多,至少,從三年前那件事發生后,就再沒有過。 洗過新茶,男子方才緩緩開始泡第二遍,動作優雅,一絲不茍。手旁茶杯中初醒的茶湯,色翠明亮,幽香如蘭,高入鼻端。 這是他的習慣——思考的時候,慢工泡茶,若時間得閑,還會細細蒸煮,雖看來專注于心,實則意在他處——而焉和,算是少數幾個,了解他這習慣的下屬。 所以,無論他會不會來,焉和總會備好茶器茶葉,連水都是日日更換的。 “焉和,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對方總能恰恰在我們采取行動之前,解決那些事?” 微微一怔,焉和驀地睜大眼,“在我們之前……主上的意思……難道指……?” 高沖俯察,再倒滿兩杯,男子右手執起,注視茶中淡青微黃的清香液體,那沾染上熱氣的眼睛,輪廓很美,微微瞇起,長睫遮住瞳孔,深邃如紫砂壺中的液體,或許本是清亮,從壺口看去,卻幽黑如墨。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xue潰……谷內,出了內jian?!?/br> 熟悉的聲音響在腦海,明旋忽而一怔,猛然重新爬起來,又開始向前跑,這一次,卻是沒有再哭。 “哥哥,哥哥,你等等,小旋這就來救你!” 當那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密林深處,剛剛他摔倒的地方,附近一棵樹上卻突然傳出一聲女子冷笑,“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呢!倒讓我有些舍不得了……” 沒人答話,但卻從那樹梢,跳下一個人影,淡青的衣飾,十四五歲少年的身形,只是,看不清面容。 “他受重傷那會兒,你怎么沒自己出手?反倒想起來……” “呵!他不是還有兩個討厭的跟班一直纏著我不放么,再加上——你的‘那一位’……” “你的確不是澈兒的對手?!?/br> “不過是個沒用的卒子,你倒看得起他!武功么,我承認,所以,能利用的就要利用,這可是最聰明的做法!不戰而屈人之兵,更何況,這可不是兵,是王?!?/br> “……” “離墨,你說,我辦成這樣一件大事,‘那位大人’會不會很高興?”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回,因著語調中些微喜悅的關系,聽起來竟有點稚氣未脫,似與她口中名喚“離墨”的少年差不多年紀。 “……”略一沉吟,離墨轉身面朝明旋來時的方向,“只可惜,大人并未允許你現在動他……而且,你似乎……并沒有成功……” “什……!”少女一咬牙,果然望見一道堇色身影正向這里急速靠近,而他身后,居然還緊緊跟著那難纏的家伙。 不甘地冷哼一聲,水紅長袖掠過,少女幾個點足,飄然遠去。而樹下離墨此刻亦是看見了風湘陵身后那個人,青白衣帶當風而過,狷狂肆傲猶如從前。 輕輕一嘆,離墨也旋身隱入黑暗。 這邊風湘陵仍舊追著明旋消失的方向,事有輕重緩急,他雖察覺林中另有兩人,自己身后也還跟著一個,但剛剛才因故耽擱了一陣,現下好不容易找到明旋蹤影,就不能再丟了,否則,若真的來不及救人,那便確實是自己的過錯。 然而跟著他的那人卻絕對沒有這么好的定力,龍澈然在無意中捕捉到林間隱沒的那個淡青身影的同時,就禁不住一陣訝異,瞪大眼懷疑是不是看錯,等到他回過心思來,前面哪里還有風湘陵的蹤影? 龍澈然于是狠狠一跺腳,“好你個管賬的,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不知做什么壞事,還連續兩次甩掉本大爺,看捉到不宰了你!” 話雖如此,果然還是要先找得到人再說,不過,若論射覆猜謎之事,或許他龍澈然大爺還真叫天賦異稟。 挑了個方向,飛云蘊滿,一去,葉落聲聲。 …… 對面,已是丘陵山麓,腳邊,瀑布流泉,密林不知何時已被拋到身后。 夜色更加深沉,眼前景物辯不分明,耳中時不時傳來的樹葉沙沙聲和泉水叮咚聲,無疑為這樣的夜更增添了些晦暗可憎。 明旋停下腳步,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兩個黑衣男子,心頭自然而然升起本能的恐懼。稍稍退后一點,明旋瞪大的眼睛閃爍倔強和不服輸,“哥哥在哪?” 其中一個黑衣人沖同伴點了點頭,“你這小鬼還算不簡單,居然真能找來這里!不過……要見你哥哥,得看……” “我已經按你們說的一直跟著他們了,而且……而且……也讓風湘陵哥哥吃了你們給的藥……我什么都照辦了,求你們放了我哥哥罷!” 黑衣人目光如炬,有些不能置信,“你說的可是真的?” 另一人見明旋神色痛苦,并不像在撒謊,心頭頓時一陣興奮,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好了!居然成功了!那可是從西域求來的奇毒,除非神仙下凡,否則中者必死無疑??!這下任務完成,可以向使者大人討賞了!” 必死無疑?! 聽聞這四字,明旋霎時完全呆住,腦中風湘陵溫柔的笑意漸漸浮起,竟如深深篆刻進去般揮之不去。 那樣的笑容,是再也看不到了么? “哥哥……哥哥呢?我要見他……”強忍住哽咽,明旋沒有忘記自己做這些恩將仇報的壞事,所為是什么——這個世上,他相依為命的哥哥。 兩名黑衣人面面相覷,繼而卻大聲笑了起來,仿佛是聽到什么笑話般,在這種時候聽去,殘忍至極。 明旋睜大眼,死死咬著牙。 “真是天真的小鬼!你以為,你那不聽話的哥哥,我們使者大人會讓他活著?可憐啊可憐……” 天塌地陷,明旋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 他們在說什么……他們在說,哥哥也,不在了? “騙人!你們騙人!哥哥不可能丟下小旋!不可能——!”男孩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猛然撲上去,揪住那人衣衫死命捶打,胸口都被自己的拳頭震到生疼,可對那人來說,卻仍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一只手,就可以制住他那瘦弱到不堪一擊的小拳頭。 “我要殺了你們!壞人!大壞人!風湘陵哥哥……哥哥……不可能——!”明旋拼命掙扎,未被抓住的拳仍猛力揮舞。 不過,對這二人來說,用來消遣的玩意兒,利用而已,就算取得本來不抱指望的效果,卻仍舊不能改變其身為工具的命運。 嘲笑般看了看那發狂的小家伙,眼神中似乎還有那么一丁點兒的憐憫,黑衣人揚起兵刃,手揮刀落。 卻,被什么詭異的力量,生生定住。 幽暗之風,裂空之云。 幻作隱隱約約的命運輪轉,升騰的強大氣旋匯成擎天之柱,那深濃的暗紫迷霧正中,立著一個人。 堇色衣袍被幽幽的冷光暈染成玄紫,明明感覺不到空氣流動,那衣擺卻是微微鼓蕩,然后,一點一點,揚起,翻飛,裹卷著墨色長發,濃紫深眸看著那兩名黑衣男子,唇瓣微勾,恍惚的絕美笑容,卻隱隱帶著嗜血味道。 就像幽冥黃泉中走出來的魂靈,足尖輕點,浮于半空,“拿開你的臟手?!?/br> 心頭不由自主異??謶?,那男子無法選擇,只能如扯住救命稻草般將明旋更加抓緊,另一人手中的刀亦是顫抖著架上明旋脖子。 而那男孩早已暈了過去。 眸光一沉,風湘陵喉間逸出二字,“找、死!” 手勁微動,懷中古琴急轉數圈,兩道冷冽紅光驟如夜墜流星,疾閃而出,不偏不倚,只在一瞬之間,便劃破二人喉管。 深入,切膚,兩顆頭顱便咕嚕嚕滾到一邊,眼睛,還睜大著,滿滿,都是恐懼。 長袍一揮,擋去血濺如雨,風湘陵抱起昏迷的明旋,剛剛,他確實在琴聲中加了安魂曲,為的就是,不讓明旋看到這慘烈的一幕。 鮮血,不適合世間最單純的孩童。 左手手指輕撫那猶還粘濕的臉龐,緊皺的眉頭讓風湘陵不由一陣心疼。剛要站起身,卻聽一陣急速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風,仿佛也,停在這一刻。 “管賬的,你……這兩個人,是你殺的?”突兀而來的聲音,風湘陵微微偏頭,冷眼看著地面,而龍澈然,也正瞧見那里被割裂得支離破碎的兩具尸體,滿臉是不可置信。 “不錯?!憋L湘陵答得平靜。 “……為什么?還是下如此狠手,這不像你……”龍澈然搖頭,死死盯住風湘陵面容,那神色始終波瀾不驚,看不出喜怒。 “本魔君行事,無需向任何人解釋?!幌裎摇??龍哥又了解本魔君是什么樣的人了?”冷冷一笑,風湘陵譏諷地看了龍澈然一眼,再無多話,轉身便走。 “你……你……”龍澈然氣得說不出話,風湘陵要離開,他也不想先認輸,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漸漸走遠。 可是,直到那熟悉的背影終于消失在眼前,原先的憤怒卻驀然褪去,龍澈然怔在那里呆呆的,像被抽掉了魂,迷?;煦绲那榫w,根本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風湘陵為什么會用那種語氣跟他說話,自己又為什么無法拉住他,此刻,龍澈然辨不清心上的感覺。太亂了,亂得他就要崩潰。 無法理解,無法弄清,自然也就忽略了,本該早就注意到的一點—— 虛籟琴弦,一路緩緩滴下,灑落濃稠液體。 堇衣袖口,染了血。 仿佛冬日白梅,一夕成紅。 悄悄潛回江陵府內自己的房間,仔細將明旋安置在床上,風湘陵方才緩緩坐了下來。 房中很暗,但他不想掌燈,雖然潛意識里告訴自己,這是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在,但其實,只有內心里才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嗒嗒嗒,低低三下敲門聲,風湘陵心跳驀然有些加快,卻在看清推門進來的人影的同時,重又稍稍沉了下去。 那種的的確確的失落感,強烈到讓風湘陵心驚。 我這是怎么了?竟然期盼他還會跟來,竟然……竟然……呵……也不想想他是怎么看你的?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吧?本來就是事實,你不是從不介意他人看法的么?這次為什么,希望他能理解自己? 風湘陵——! 在心底大聲叫著自己的名字,風湘陵希望能喚回那慣常的理智,而這樣做,也確實是成功了,在來人走近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然恢復如初。 站起身,風湘陵禮貌地作了一揖,“風瞿先生?!?/br> 須發皆白的老者,長長的胡子幾乎占到身高一半,而那雙隱在濃密白眉下的雙眼,雖然看不見,卻仍舊讓人覺得,十分有神而親切。 最特別的,還是他肩上扛的那個土黃色大麻袋,幾乎可以裝下一個壯漢,每次都能從中發現好東西,這些都是風瞿的寶貝。 風湘陵眼皮一跳,忽而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老人二話不說,就把袋子拿了下來,整個人完全鉆進去,在里面東找找西瞧瞧,“找到了,就是它!”顫巍巍爬出來,風瞿撫著胡須重又站得端正,那手里新添的一枚赭色小瓶子讓風湘陵心頭一陣發麻。 “風瞿先生,我沒受傷?!陛p舒一口氣,風湘陵強作鎮定。 而風瞿早在風湘陵將右手藏進袖子里之前就已經先一步抓住,“主上,你可瞞不過老頭子,居然用上血刃,是什么人惹得你這么生氣了?” 任命地由風瞿將藥粉抖抖索索灑在右手五指指尖上,藥效很是迅速,猛烈刺痛過后便覺舒適清涼,血也止住了。 還好,最近幾次都很成功,沒白白犧牲掉。 風湘陵暗自慶幸,不能怪他不信任風瞿,幼年的慘痛經歷到底是還存有陰影的。不過,現在,也只有這年邁的老人和父親,還將自己當孩子一般在寵愛。 偏頭凝視明旋,那眼角仍有晶瑩的液體在滑落,是做噩夢了吧? “其實,我本想用禁音的,但又覺得,太便宜他們了,用血刃,對付那種蝦兵蟹將,已是超過底線?!憋L湘陵冷冷說道,眸中冽冽冰寒,眼神殺機畢現。 “主上,說實話,老頭子其實很欣慰?!憋L瞿放下風湘陵的手,目光也隨他,飄向床上的孩子。 “……先生?”抬眼,風湘陵不解。 風瞿眼角的皺紋明顯深了幾道,一條條微微上揚,笑容慈愛,“你從小就太過理智,這回難得失控一次,倒讓老頭子很高興??!” “先生!”面上微紅,淡淡浮起些惱意。 風瞿卻是笑得更加開懷,“老頭子既有幸被主上尊稱一聲‘先生’,那私下里就免不得倚老賣老了,主上……敢問你這失常,是否還因為什么別的人……?” “風瞿先生!”風湘陵猛然站起身,刻意忽略風瞿那張看不出神色卻又飽含千萬種表情的皺臉,“我只是看不慣那些世道黑白,并非還有別的牽念……” 一手輕輕撫弄胡須,一手背在身后,風瞿仍舊滿臉笑容,凝住風湘陵的眼隱在白花花的長眉中,卻似乎有隱隱的亮光在閃現。 微微別過臉,風湘陵定了定心神,話鋒一轉,語調復又沉靜,“先生,您今日前來,是否已完成我所囑托之事?” 風瞿聽他這種語氣,亦明白三分,先是搖了搖頭,繼而又對他所問之言稍稍頷首,“此事多虧主上早有預料,那孩子已經平安救回來了?!?/br> 心下稍定,風湘陵又問,“先生可有遇到什么阻礙?” “無甚阻礙,對他們來說,那孩子也算可有可無,不過藏身之處倒有些難找,幸而主上初時便已發現端倪,老頭子就靠觀察明旋這孩子的動靜方才找到,還好趕得及?!?/br> “所以,那個地方,也不過是他們的臨時據點?恐怕現在,已經作鳥獸散了吧?” “主上說得不錯,好在,人救到,已算萬幸了,否則這孩子,不知該怎么難過呢!”雪白的眉端似是緊緊皺起,那些長長的紋路拼湊成臉容,風瞿抬起蒼老如柴的手碰了碰明旋潮濕的臉蛋。 風湘陵凝視他動作,眼神忽而溫暖,“先生,明華現在在哪?” “就在老頭子的房間睡著,主上是想……?” “把他抱過來吧,讓他們兄弟一起,明早醒來,想必都會很高興的?!憋L湘陵微微一笑,就要出門。 風瞿拉住他,“主上,何不把明旋抱去老頭子那邊,這樣你也好休息?!?/br> 搖了搖頭,風湘陵眼中暖意悄然,“先生有所不知,明旋跟我說過,他睡不慣陌生人的房間,但他哥哥不會,所以,從很小的時候,都是明華遷就明旋……” 頓了一頓,風湘陵眸間忽而閃過一絲神傷。 緒,也喜歡挑床呢…… “主上,可是想到劉緒?”風瞿一眼洞穿風湘陵心思,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有時候,他甚至比劉協更能懂他,只可惜,就算懂,也無法改變些什么。 這個孩子,太過執著,也太讓人心疼。 “劉緒他,投靠了曹cao,雖然沒有明著來,但其實暗地里做了很多勾當……現在,江陵封邑已被蠶食近半,依老頭子看,他怕是停不下來了?!?/br> 風湘陵眉峰微聚,跳躍的燭光輕搖,勾勒出脆弱不堪的線條,似那些凌亂痛苦,“他果然……這樣恨我……居然不惜犧牲父親來報復?!?/br> “主上,為什么不解釋?你根本就……”風瞿欲言又止,其實無論真相是哪一種,說出來,受傷最重的,都只有這孩子。 也只有他自己,從不覺得傷得重而已。 “解釋?呵……事到如今,五年已過,若要再解釋,恐怕只會讓他更覺得我這兄長當得虛偽吧?” 自嘲一笑,風湘陵幽幽嘆息,“更何況,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呢!又有什么資格,讓旁人來相信?” “主上……”風瞿握緊他的手,“你確是你娘十月懷胎所生,襁褓之中,老頭子親眼見你爹為你戴上血玉項鏈?!?/br> “那么,我娘是誰?”風湘陵忽而回頭,眼光犀利,直視風瞿,“先生如此說,必是認識我娘,她是誰?” 滿臉的皺紋開始顫抖,風瞿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主上,不要問,不要問了,她已經不在了……那些過往的事情,你爹和我,我們都不希望你再去追究,更何況、更何況……哎……” “名字呢?名字也說不出來,是吧?”風湘陵凄然一笑,“也罷,也罷……風瞿先生,你將明華安置好,就先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br> “主上,”風瞿跟上他,“至少,讓老頭子給你把下脈,準備好藥材,你明日出發好帶上?!?/br> 輕輕搖頭,風湘陵溫然一笑,“又有什么關系?吃不吃藥,不都是一樣的?我現在,倒有些感謝這副身子,無論怎么中毒,怎么受傷,都還能留得一口氣在,真是像個——怪物一樣呢……” 推開房門,風湘陵愣住。 清亮的月光如一泓秋水,緩緩流淌著,濕透了那青白衣衫,好像,也濕透了他明澈干凈的黑瞳。 一雙剪影,倒映著令人沉醉的清雅堇色,幾許消瘦,幾許清怨,幾許堅強。 僅僅一眼,就讓風湘陵再也無法移開視線,對面人這樣的神情太過強勢,太過鋒利,是以前從未見過的,似乎還有些什么其他的東西,壓迫得他只想逃避。 可是,不容逃避,也不給他任何考慮的時間,龍澈然一把抓住風湘陵的手,語氣惡狠狠,“跟我來!” 砰的一聲關上房門,龍澈然狠狠盯住風湘陵,卻不發一語。 風湘陵對上他那變幻莫測的目光,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不可否認地,方才看見他立在自己門口,心頭那一塊失落處真的就像被撿了回來,重又穩穩鑲嵌上。的確,比起跟自己吵架,他倒更習慣看他這般賭氣的模樣。 習慣……么? “龍哥,這么長時間下來,除了在屋頂上睡覺,好個兩口酒,本魔君還發現你有個奇怪的嗜好呢!”不想道歉,風湘陵出口就不饒人,更何況對象是龍澈然。竟敢誤解他?哼!不耍他一下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龍澈然愕然,顯是沒反應過來,倒還真地上了鉤,原先好不容易堆起來的一張冷臉立時被好奇寶寶狀取代,“什么嗜好?本大爺怎么不知道?” 輕輕一搖頭,風湘陵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神色,“偷聽人說話,算不算一樁?” 驚覺被耍,龍澈然咬牙切齒,稍不注意就被風湘陵擺了一道,再好的脾氣也經不住他這樣玩兒吧,更何況,他龍澈然大爺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脾氣有多好。 反倒是,有、夠、壞! 于是,猛然一陣天旋地轉回龍馭日,眼底星星腦內轟鳴之間,自食其果的妙音公子便頭一回被人像扔沙袋一樣扔到床上。 一尾活魚也就罷了,偏偏這位尊貴優雅的大人身上那些傷絕非是裝飾用的。風湘陵痛哼一聲,十分惱火地就要坐起來。 “別動!本大爺老早就想宰人了!”居高臨下,龍澈然雙臂撐在風湘陵身體兩側,目光灼灼。 沒辦法,某人就是有那個本事把成日里嘻嘻哈哈的他惹毛,本來是意識到自己下手重了些,想問他疼不疼的,結果看見那人別扭的表情,一出口,就又成了那樣一句火藥味十足的話。 風湘陵睜大眼,瞪著龍澈然,兩人這樣的姿勢怎么看怎么曖昧,讓他覺得心里直打鼓,但又不肯先出口言和,便咬著牙不說話。 誰知龍澈然居然開始扯他的前襟?! “龍澈然!你干什么?”頓時花容失色,風湘陵邊掙扎邊抓住那只毛毛躁躁的大手,一臉的莫名其妙加不可饒恕。 當然,龍澈然確定,自己還看到了一絲極淺的可愛紅暈。 “很好?!彼A苏A辆ЬУ难劬?,笑得如平常般,燦爛到會讓人頭暈目眩,甚至連風湘陵都有一瞬間的愣神,訥訥反問,“……什么很好?” “其一,你頭一回叫本大爺的名字,很好,可比那什么‘龍哥’來得動聽多了!想本大爺這么英明神武玉樹臨風見解不凡能力強悍的人,名字必須要登對,哪許人隨便改的!” “其二,你剛剛臉上的表情很豐富,很好,本大爺還以為你只有一張面具可以戴呢!吶,多換換臉,不然就那么張面皮,本大爺看久了心情會很糟糕!” “至于其三嘛……”趁風湘陵失神的當口,龍澈然徹底拉開了他上衣,檢視一番后,方才滿意一笑,“很好,傷口沒裂開,你還不錯,知道本大爺再經不起嚇了,真乖!” 身形一閃,龍澈然穩穩接住朝自己砸來的枕頭,隨即露出一半大大笑臉,“管賬的,火大傷身,你不知道??!” 咬牙怒瞪他半晌,風湘陵終于長舒一口氣,語調閑閑,眼神懶懶,“也不知是哪個笨蛋惹來的邪火,哼!本魔君自是不屑與他計較?!?/br> 龍澈然聞言一丟枕頭,開心地張臂,“你不跟他計較,可不意味著他不跟你計較哦!” 風湘陵見他那架勢,心頭一跳,正要滾一圈躲開,可惜還是慢了一拍,被龍澈然大力攬進懷里,順勢一起倒在床上。 呼吸有些不穩,風湘陵瞇起眼眸,一字一句咬音加重,“你到底、鬧夠了沒?” 龍澈然拉開被子蓋住兩人,呵呵傻笑,“夠了夠了,明日還要趕路呢,本大爺很有善心,不鬧你了,所以,現在開始,睡覺!” 風湘陵微怔,語氣不滿,“你睡你的安生覺,為什么拉上我?” 仔細掖著被角,好在風湘陵沒再亂動了,所以,龍澈然很順利地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擁著風湘陵笑得一臉滿足,“因為你房間被那兩個小鬼占住了啊,本大爺只得行行好犧牲一下跟你擠一張床啰!唉唉!你可別嫌窄?!?/br> 什么爛理由? 風湘陵輕哼一聲,“本魔君不嫌窄,嫌人?!?/br> 龍澈然氣結,卻又無法反駁,這人的毒舌,他也不是頭一次見識了,相處至今,幾乎天天都會被他整到。 不過,也只有他調侃自己的時候,龍澈然才能看出風湘陵的一點真性情,而今日,算是這么長時間以來,體會得最多的一次。因為,心里已經裝了些東西,便更能理解,他所獨自背負的痛苦,原比自己想象得還要深。 龍澈然確實,聽到風湘陵跟風瞿的談話了。 從第一句話開始,全都聽得清楚,因為,他一直在風湘陵窗外,甚至比風瞿還要早到一些,只是,沒有勇氣踏進去罷了。 “管賬的……你心情好些了么?” “……” “唉唉!本大爺這么努力,你就不能配合一點??!” “……” “管賬的!我知道你沒睡著!” “……” “……” “……怎么了?” “……” “……” “本大爺……我……對不起……” “……?” “本大爺知道,那兩個家伙是死有余辜,本大爺雖沒親眼見到,但光看小鬼頭睡著還哭成那樣,就知道他們兄弟一定被折磨得很苦,本大爺最見不得人欺負弱小,所以,管賬的你會想教訓那些家伙也是應該?!?/br> “……” “何況、何況要是本大爺的話,這種混蛋,我怕是早在八百年前就想了九百九十九種懲罰他們的方法!只不過——只不過……” “龍哥想說什么?” “……管賬的,你這樣殺了他們,實在、實在不是很妥!唉呀!總之,本大爺實在不希望你和他們一樣輕賤生命!” “……輕賤生命?龍哥的意思是,即使無辜者遭受濫殺,亦不該反抗、不該復仇嗎?那若他們先殺了明旋,再反過來要殺我,本魔君是不是也不該回手還擊呢?” “這……這……當然不是這樣!那個時候如果本大爺來得早點,就算你不動手,他們若真要傷你或者小鬼頭,本大爺也絕對會打扁他們!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管賬的,你是怎么了?” “……” 這段話如石沉大海,再沒有回應,但龍澈然卻感覺到懷中人身軀一陣隱隱的輕顫,湊過去看,風湘陵雙眼緊閉,但那并不舒展的眉頭,卻已然泄露了主人紛亂掙扎的情緒。 他總是這樣,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肯善待自己。 龍澈然手撫上那眉心,動作格外溫柔,一下一下,似要撫平那凌亂的紋理,可卻,只有越來越深,越來越讓人心疼。 輕嘆了口氣,龍澈然移開手,卻是摸到被子里,捉住風湘陵不知何時已經絞在一起,硬攥成拳的雙手。 強勢地,不容抗拒,掰開來,卻如所料般,聽到那人抑制不住輕嘶一聲。眼前,五指如玉,卻在指尖,結了暗紅的痂塊,宛如雪地里數片殘紅,有種即使凄愴也仍舊醉人的唯美,清冷寒涼,是冬的溫度與顏色。 還是這么冷啊…… 身軀密密地貼緊,以丹田靠住風湘陵后腰,龍澈然圈住他,另一只手也同樣握上去,雙掌張開,輕緩地摩挲那微微顫抖的手背。 氣息流轉,帳幔內都充斥著那種,宛若太陽一般的溫暖。 “管賬的,就算你現在,仍舊不能完全對本大爺坦誠,也沒關系?!?/br> “剛剛聽到的那些事,本大爺不會跟任何人說,答應你的事,本大爺從來都做到了的,所以,你放心?!?/br> “但是管賬的……可不可以……我是說,你能不能,試著放松一些,看著你那樣,本大爺會、會覺得很難過……” “……管賬的?” 身側的呼吸平緩悠長,龍澈然方才意識到,自己嘮嘮叨叨一大堆,風湘陵或許早就睡著了,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認栽地嘆口氣,龍澈然將臉埋進風湘陵頸項,發絲軟軟綿綿,還帶著種清洌的梅花香,微冷,龍澈然鼻尖癢癢,忍不住輕輕蹭了蹭。過分曖昧與親昵的動作,讓龍澈然做來,竟無端多了種孩子氣,卻也有些像是,那種會讓人安心的撫慰。 明澈的少年意氣與成熟的男子氣概,這兩種幾乎完全相反的氣質,就在這個奇妙的人身上,完美地合二為一。 又過了半晌,直到龍澈然也滿足睡去,溫熱地呼吸噴灑在耳畔頸邊,風湘陵忽而緩緩睜開雙眼,前一刻還似乎平緩的心跳與呼吸,驀地便有些紊亂了起來。 管賬的……可不可以……我是說,你能不能,試著放松一些,看著你那樣,本大爺會、會覺得很難過…… …… 龍澈然,如果我說,不能答應,你……又會如何? “漂亮哥哥、漂亮哥哥!你真的這么快就要走了嗎?漂亮哥哥是不是還在怪小旋……吃了小旋做的糕點,漂亮哥哥會不會死?嗚嗚嗚……小旋不要你死……” 蹲下身,風湘陵無奈地輕拍男孩肩膀,親昵關切的模樣同時惹來兩個人稍嫌不滿的眼光,明華雖然跟明旋很相像,但脾氣可不那么可愛,整個一別扭得很,跟此刻面色不善的龍澈然算有得一拼。 于是,風湘陵決定速戰速決,“小旋乖,哥哥這次不能帶上你,不過,我會很快回來的,你要乖乖聽話,而且,那個糕點其實沒毒,是那些壞人故意騙小旋的?!?/br> “咦?真、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真是惹人疼的小鬼。 “當然!你看哥哥現在不是還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卑矒岚矒?,風湘陵完全忽視背后那兩道絕對狐疑和飽含不相信的眼光。 “真的呀!那……那……”小明旋突然小臉通紅,放低了聲音,“那漂亮哥哥……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娶你?” 瞬間石化,風湘陵再仔細回憶了一遍他的咬字,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小旋,你……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的哦!” “我知道!”小家伙像個大人挺直了腰板,“娘親說過,如果小旋以后有很喜歡很喜歡,想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就要娶她!” “這么說是沒錯,可……”話未說完,一個慍怒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喂小鬼頭!憑什么是你要娶管賬的,本大爺……等等!這怎么說都不對吧!管賬的是大男人,男人你懂不懂,男人不是用娶的,是用嫁的!” “哦,原來是這樣……那漂亮哥哥嫁給小旋好不好?”天真地昂起頭,小明旋作沉思狀。 這還不是一樣?風湘陵撫額。 “哼哼!那也不行!小鬼頭,你還太小啦!再長個十幾年,有本大爺這么高的時候,再考慮這種事吧!” “對啊對??!娘親說了,等我長大成了男子漢,才可以的!所以,等小旋長大了,漂亮哥哥要當小旋的新娘子哦!” 再次石化,龍澈然這根本、根本就是在亂教小孩子! 沒耐性跟這一大一小討論這種毫無意義的話題,風湘陵趕在龍澈然發下句話前轉向管家,“璋伯,這兩個孩子就拜托你照顧了?!?/br> “我已經八歲,才不需要人照顧!弟弟也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顧他!”明華大聲抗議,卻惹來頭上一個爆栗。 “小子!給本大爺乖乖的,不然回來有你苦頭吃?!饼埑喝灰荒槓喝藸?,可憐的小明華于是撇嘴不言,這位“大叔”看起來好兇哦。 相反,乖巧的明旋卻在一邊噗嗤笑開,“謝謝漂亮哥哥和怪人哥哥,還有管家伯伯,小旋和哥哥會乖乖的!” 滿意點頭,風湘陵賞了男孩一個最最溫柔的笑容,便轉對管家使了個眼色,兩人隨即走到一邊。 “他們的家人有消息嗎?”風湘陵壓低聲音。 “確實跟大公子說的一樣,”管家嘆了口氣,“那兩個孩子母親早死,父親名聲不佳,現在下落不明,不過老奴已經派人在打探了?!?/br> “……若是找到了,先證實他的人品,再決定是否將孩子送回去,否則……只怕他們還是一樣會被賣掉?!?/br> “是,如果要送回孩子,老奴會打點好一切,大公子請放心?!?/br> “好,那便有勞璋伯了?!?/br> “大公子言重了,這是老奴的本分……只求大公子能早日回來多陪陪王爺,老奴是擔心……他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恐怕終是放不下王妃一人啊……” “……” 嘆息著,管家蹣跚而去。 風湘陵卻仍舊愣愣地站著,眼神落處,蘭榭竹廊,那正向自己慈祥微笑的中年男子,微彎的脊背,歲月的痕跡過早地刻鑿上去,又有誰曉,未及不惑,已知天命? 三載時間,恍若十個春秋,如年度日,命里綿長。 “湘兒,為父會一直等你回來?!秉c點頭,男子目光溫和,“瑛兒的忌日,我們一家人再聚在一起?!?/br> “父親……”風湘陵喉頭有些發澀。 “湘兒,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會讓為父失望的,對嗎?”劉協取下腰間玉佩,捧在手中輕輕撫摸,眼神里柔光宛轉,然后,收緊手掌,他走近風湘陵。 “瑛兒,我信你,在天有靈,”仔細地將墜著玉佩的紅纏絲繩系上風湘陵腰帶,蒼紋玉石,相映成輝,劉協口中喃喃,“請你,保佑我們的孩子,保佑他,渡過此劫,一生平安?!?/br> “父親,這是……!”風湘陵大驚,正要抬手取下,卻被劉協按住動作,“湘兒,記住,無論你在何時何地,都要記住,你的母親一直在看著你,而這里,有個父親,始終都在家中等你歸來,永遠,不要忘記?!?/br> 鼻頭發酸,風湘陵收緊掌心,溫潤的玉石暖暖流韻,熨帖肌膚,一如很久以前,那總是輕撫眉心的柔軟溫度。 …… “母妃,湘兒今日新學了一曲,您聽聽看可還有不對的地方?”小小的孩童抱著與身子同高的古琴,顯得很是笨拙。 雖然那琴,其實已經是特制的最小的了。 停下手上繡工,春日錦繡,行旅遲遲,恰恰落在遠山蒼翠上那一點新綠,“好啊,湘兒要彈什么?” 眼珠巧巧一轉,深紫透亮靈氣逼人,小家伙甜甜應道,“是上次生辰,師父給的古譜,叫?!?/br>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女子秀雅的容顏,黛眉淡點,笑意柔婉,小小稚童滿含期盼,眼巴巴地看她起身離開繡屏,然后,是一雙柔荑溫溫,落在自己前額。 舒服瞇眼,劉海之下的眉心,細看,一朵淡紫梅花印,淺淺如畫。 …… “母妃,緒什么時候會長大?他好像一直都這么小,抱起來就像小動物一樣?!?/br> “傻孩子,他才一歲,自然小了,不過,他很快就會長大,會趕上你的哦,所以,湘兒要快快學會當個好哥哥?!?/br> “嗯!母妃,我比緒大三歲呢,一定能當個好哥哥的!” “一定哦!緒,”伸出小指,鄭重地勾住嬰孩軟綿綿的手心,“我們一定會是世上最好的兄弟!” 一定會的……這是我們的約定…… “管賬的,想什么呢這么出神?”龍澈然終于忍不住開口,風湘陵一驚,方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駕霧背上,而他們,已經離家很遠。 “既然這么舍不得,干嘛不多住幾天?本大爺這才想到,要不是突然遇上小鬼頭的事,你該不會真學那什么上古圣賢,來個三過家門而不入吧?” “龍哥……”風湘陵輕輕一搖頭,“不是本魔君不愿回家,而是……罷了!還請龍哥不要再問,下次回去,那些事情總會解決的?!?/br> “你不說本大爺也知道,”一腿勾著騰云肚子,龍澈然倒掛金鉤,一手探地,順勢扯掉兩根狗尾巴草。 瞥一眼風湘陵正襟危坐的樣子,想了想,將兩根都叼進自己嘴里,一左一右,很有些地痞無賴的味道,“哼!是因為那陰沉臉的小子吧?” 風湘陵偏過頭去,不理會他,龍澈然總算識相大笑,“好啦好啦!本大爺住口總成吧?” 咬著狗尾巴草莖,龍澈然還真地安靜下來,不過,也只閑住半刻功夫,便又突然大叫一聲,吐出嘴巴里的東西,“不對!本大爺話沒說完,怎么就住口了?” 風湘陵不知他又在發什么瘋,挑眉隨意瞟一眼,“龍哥,本魔君似乎,并沒讓你不說話?!?/br> 龍澈然氣結,“管賬的,你又給本大爺裝傻!臨走前小鬼頭說得那些話什么意思?什么中毒,什么會……呸呸呸!那個字本大爺才不要說!” 風湘陵莞爾,“本魔君還道是什么,龍哥原來指這個,那確實是他們騙小旋的,本魔君并沒有中什么毒?!?/br> 仍舊狐疑,龍澈然追問,“那就算撇開這個不談,你又為什么丟下本大爺,獨自一個人去犯險?” 嘆口氣,風湘陵笑容無辜,“龍哥當時睡得正香,本魔君不忍打擾,何況你后來也看到了,那兩個嘍啰,還輪不到龍哥出手教訓?!?/br> 迷魂湯,這絕對是迷魂湯。 龍澈然在心里這樣警告自己,但仍舊免不了被捧得暈暈乎乎找不著北,居然還真讓風湘陵蒙混過關了。 于是,趁著這難得的安靜時間,騰云和駕霧似心有靈犀般,開始卯足了勁兒向前沖,龍澈然就算再想說話,也被震得胸腔發麻口不能言。 好個管賬的!又算計本大爺!看到了熏風午原,本大爺還讓不讓你喝那上好美酒了!哈哈!熏風,龍澈然大爺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