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人見

    是夜，半圓的月冷清的懸掛在上空，帶出一道修長的身影。

    姬紹身著黑衣，略微緊身的衣服顯得姬紹身姿愈發英氣，他踏在未央宮的宮瓦上，微微掀開瓦片看向殿內。

    其實早在姬紹靠近未央宮的時候就隱約聽到了一些怪異的聲音，翻過宮墻時看宮女們都守在殿外便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娘娘，奴伺候您飲酒?！币坏滥新曧懫?。

    另一道男聲又緊接著附和道：“娘娘，奴給您捏捏肩吧?！闭f罷便站起了身走到軟塌后給榻上的女人捏肩膀。兩名衣衫單薄面容俊秀的男子圍著一張奢華的軟塌笑臉盈盈的討好著榻上的女人。

    能在宮中行事如此大膽又放dang，除了那賈皇后再無她人了。又見她抓起了放在肩膀上的手，說了一句什么，身后的男子便將她抱起走入內殿，榻前的男侍也緊緊跟了進去。姬紹看到這便已經沒眼看的放下了手上的瓦片。

    聽著殿內陸陸續續傳出的聲音，姬紹沉默了會，嘆了口氣......隨后冷笑了一聲，緊了緊拳頭，想到父親的逝去和底下的女人脫不了干系，心中便一陣陣的酸澀。

    短暫的不甘與苦澀去后，姬紹運上輕功在房瓦上借力，悄無聲息的到了這處最大的宮殿。建康宮內還閃著燈火，但是并不明亮。整個建康宮都很寂靜，與未央宮的喧鬧全然不同。唯一熱鬧的地方恐怕就是剛剛經過的下人房了。在這當差的宮人恐怕是皇宮中最悠閑的了吧，姬紹在心中想著，不免又為小皇帝嘆了口氣。

    姬紹輕聲輕腳的在宮瓦上移動著，尋找著小皇帝的身影。建康宮內的光實在不明亮，且空曠得有些凄涼，只點了微弱的幾盞燈，宮中對皇帝的苛扣實在過分。

    姬紹順著案臺上的一盞燈看到了小皇帝。

    頭發的顏色很漂亮，像是要與泛涼的黑夜相融但又比這泛涼的夜更加溫和。一頭長發柔順的打落在背上，肩上，就算僅束著一個簡單的發冠也絲毫不見他頭發的半點凌亂。

    膚色很白，五官精致得很，該是像楊皇后，尤其是眼睛，勾人得很。姬紹小時候隨父親進宮赴宴的時候見過楊皇后，雖說隔了許多年，但也有一些印象。姬紹最不像先皇后的可能就是他的嘴唇了，他的唇看著很薄，顏色很淡，襯著他單薄的身子，倒是惹人心生同情。

    小皇帝站在案臺前，拿著一只筆，不知在勾畫些什么東西。姬紹心生好奇，蓋下了手中的瓦片。向前輕走了幾步，又掀開了另一張瓦片。這時看清小皇帝身前的東西了。

    奏折？他能看得懂？

    見小皇帝又打開了一本奏折，拿著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叉。一本復一本的這么亂畫著。

    姬紹覺得有些好笑，給只有五歲心智的皇帝送這些東西，賈役在形式上倒是還給皇家留了幾分臉面。

    大約勾畫了四五本奏折，小皇帝就將手中的毛筆隨手扔在了案臺上，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小皇帝縷了縷垂在肩前的長發，將發絲一圈圈的繞在手上，纖長瑩白的手指繞著絲滑順長的發絲。精致小臉上眉頭微微皺起，充滿了對眼前奏折的厭煩，直白單純的神色讓他更加惹人心生憐惜。

    姬紹看著小皇帝孩子氣的模樣，想起了大師兄家中的可愛小侄子，心里不禁有了幾分動容。

    小皇帝在案臺前看著勾畫得亂七八糟的奏折，百無聊賴的繞了片刻頭發之后就移步向內室走去了。

    姬紹看了眼空蕩蕩的大殿。寥寥無幾的幾臺燈燭在微風的吹拂下時明時暗，看著寂寥凄清的大殿，想著方才小皇帝獨自在案臺前百無聊賴的神情，心中又嘆息了一聲。

    進宮之后盡力護他周全吧......

    姬紹踩在宮瓦上往前走了幾步，縱身躍了下去，輕輕的推開了殿前的那扇門。腳步如微風般輕巧，在走向案臺時沒有發出半分聲響。

    姬紹瞥了一眼雜亂擺放的奏折。有一份奏折大大咧咧的在案臺上敞開。雖然上面有些凌亂的圈畫痕跡，但也能依稀看出奏折上的內容。

    奏折上滿篇都是對丞相的掐媚之語，結尾是上回給您送去的玉麒麟可滿意否。

    姬紹突然有點慶幸小皇帝是個傻的了，不然看見了得有多傷心。

    姬紹在大殿內又轉了一圈，突然生出了想要走進內室看看小皇帝的想法。說看就看，姬紹緩步走進內室。內室沒有點燈，但就著窗外微弱的燭火和自己的好視力，姬紹還是看見了睡在床上的人。

    姬紹走得離小皇帝更近了點，離床沿僅隔一尺的時候才停住了腳。小皇帝的睡容很恬靜，他的被子蓋在腰際，兩只手很規矩的放在腹部，柔順的頭發僅用一根絲綢松松馳馳的綁著，有一部分頭發還溢出了床沿，略微有些凌亂的垂著。姬紹又走進了一點，小皇帝飄出床沿的頭發觸碰到了姬紹的小腿。雖然隔著褲管，但是姬紹卻感覺到了微微癢意。

    他彎下腰，伸手托住了小皇帝垂下的幾縷頭發，輕輕的將發絲搭在了小皇帝的肩前。

    本來是想再將小皇帝鋪灑下來的長發順一順的。

    但，小皇帝動了一動......

    姬紹見此，站直了身子意欲離開。

    可誰知，姬紹轉身不過幾秒，身后就傳來了小皇帝清澈迷惑的聲音。

    “你是誰??？”

    姬紹身子一顫，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再走怕是行不通的了，姬紹只好轉過了身，直直的看著小皇帝。

    小皇帝大半夜的看見屋子里突然出現了這么一個人，卻一點都不害怕，依舊眨巴著清澈的大眼，還透出幾分剛睡醒的困倦。

    “我......”姬紹有些不知該怎么回答小皇帝的這個問題，凌厲的雙峰微微蹙起，看著小皇帝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無奈。

    “我好餓哦......我被餓醒了，我好難受～”小皇帝伸手捂著肚子，紅潤的嘴嘟囔著，滿是抱怨。

    “......”姬紹怔了，腦回路這般清奇的么，半夜見著人不僅不懷疑是刺客而害怕，還對人抱怨說肚子餓了。

    果然......傻得可愛......

    姬紹這般想著，對小皇帝的想法也改觀不少。先前因為父親的死而對小皇帝產生的怨憤就這么消散了。

    是啊，這怎么能怪得了他呢？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這般單純的他，也只是賈家的棋子罷了！

    父親生性忠堅，早已成為賈役眼中必須拔除的刺。即便皇帝是個聰慧的，怕也很難在舉步維艱的朝堂爭端中保住父親。

    姬紹想開了，心境也變得豁然起來，對著小皇帝笑了笑。

    小皇帝似乎是有些看愣了。

    姬紹長得本來就有些像他那美貌冠絕天下的父親，更因為長年練武棱角更顯鋒利，像個冷艷美人。

    如今姬紹笑了，那略顯鋒利明峻的棱角柔和了下來，更加的勾人心魄。

    小皇帝還在呆著......

    姬紹有些忍俊不禁，干脆走上前，低了低頭與小皇帝對視。

    “你......餓了？”姬紹笑著說道。

    “??？嗯......嗯嗯～”小皇帝被姬紹的話驚了一下，而后又慢慢的緩過了神，連忙摸著肚子點了點頭。

    “嗯吶，我好餓啊，他們給我吃的東西好少，我晚上只吃了一個饅頭?！彼剖潜г沟恼Z氣，小皇帝為了證明自己真的餓極了，語氣委屈得不能再委屈了。

    其實，小皇帝縱然有些癡傻，但宮中該給皇帝備著的小皇帝一件都沒少，畢竟再怎樣也是個皇帝。

    但是在東西送給小皇帝的途中，不知經了多少宮人之手，宮人看著小皇帝癡傻，便膽大妄為的扣了一點下來，每人都扣一點，到小皇帝這里也基本沒剩下什么了。

    今晚的膳食也是如此，御膳房將膳食送來的時候就被在宮里“伺候”的宮人們拿去分著吃了，那還有小皇帝吃的份，最后也只是隨便拿個饅頭來湊數罷了。

    姬紹聽到這番話，又涌起了幾分憐惜，畢竟吃不飽飯沒人管的孩子太讓人心疼了。

    “你先在這坐一會，不要亂跑，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奔ЫB像個老父親一般的囑咐自己的孩子。

    小皇帝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看著讓他心神顫動的俊顏，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