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那天之后,除了有緊急的事情必須白遇之回去處理,其余時間他都待在醫院里,一副吃住都跟傅輕在一起的樣子。 這天早上,南南打電話說等會兒會過來。傅輕立刻想到上次白遇之跟他講過的話,琢磨著怎么委婉地給南南放個假。 戚別雖然不在上海,但他經常會給傅輕發消息,通常都是說一些后續工作的處理,傅輕聽他的意思,那些原本安排在春節之后的、比較緊急的工作都已經處理好。戚別讓他別擔心,也不用管這些,安心養病就好。 但是……傅輕悄悄打量著南南,他覺得南南臉色看上去好像更差了,整個人幾乎是搖搖欲墜的狀態。 他沖白遇之使個眼色,示意他先出去,他單獨和南南聊聊。南南坐在一旁低頭削著哈密瓜,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 削好后她把小碗遞到傅輕手上,又把小叉子遞給他,隨后坐在椅子上,悶聲不說話。 傅輕有些奇怪地問:“你以前也不愛說話嗎?” 南南一愣:“我沒有不愛說話啊?!?/br> 傅輕:“你這幾次來都不跟我說話?!?/br> “沒、沒有!怎么會呢?!”南南慌了,“我,我就是……我……” 她頹然坐在椅子上,捂著臉啜泣。 有些事傅輕忘記了,她卻一直記得。 傅輕為人沒什么架子,平時也不喜歡太多人跟著,人又沒什么難伺候的毛病,別人都覺得他只帶一個助理,要做的工作肯定非常多。但南南大部分時候并不覺得辛苦,反而因為傅輕沒有亂七八糟的壞毛病,她的心理壓力比別的明星助理要輕松很多。 出事那天,剛巧撞上南南生理期的第一天,女孩子那幾天都有些痛苦,南南無精打采坐在一邊,覺得下腹和腰部都又酸又痛,加上北京冬天風大,她裹著軍大衣依然覺得冷。 風實在太大了,傅輕的頭發被吹得亂飄,不得不停下來讓化妝師再噴些定型水。女演員也示意導演想補下妝,于是劇組短暫地休息了十分鐘。 等待女演員補妝的時候,南南湊過去和傅輕說:“傅輕哥,我去買杯奶茶,實在太冷了?!?/br> 他們拍戲的地點在某處大學,臨近春節,學生和老師都已經放假回家,周邊的小吃店鋪也都關得七七八八。南南本來想著大學附近理應隨便什么地方都能買到奶茶,出來轉了近十分鐘卻沒看到任何一家開門。 她無奈極了,決定還是回去叫外賣。正在往回走時,接到了劇組工作人員的電話。 說到這里,她已經泣不成聲:“傅輕哥,我真的,真的只有那一次不在。平時你拍戲的時候我都在旁邊等著……” 她趴在傅輕床頭,哭得聲音嘶?。骸霸趺磿@樣啊……我回去之后就看到你出事了……” 最初那幾天,對傅輕的擔憂超過了一切。隨著傅輕傷勢漸漸好轉,確定他沒有危險、也不會留下什么病根后,心里的愧疚和懊悔快要把她吞噬。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那么饞,那天非要去買什么該死的奶茶?!迸⒖薜煤翢o形象,臉頰一縷頭發被眼淚打濕貼在鼻尖,她也顧不上,“后來你醒了,我每次來看你,我、我看見你就覺得羞愧……” 傅輕耐心聽著這些語無倫次的話語,他拍拍南南的頭頂,說:“又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又不是你把板子弄爛的。這些又和你去買奶茶有什么關系呢?” “就算那天你哪里都沒去,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對不對?”傅輕從另一邊的床頭柜拿過抽紙盒,抽出幾張紙塞到她手里,“這些根本是毫無關系的事情,為什么要攬到自己身上呢?” 南南接過抽紙。她今天沒有化妝,素著的臉更加憔悴。傅輕看著她擦干眼淚重新變回沉默的樣子,思考許久,輕聲說道:“忙完手上的事情,給自己放個假吧?!?/br> 他看到南南又一次變得驚慌,知道她可能是誤會了,趕在她又一次落淚前補充道:“你太累啦,你看看你,黑眼圈這么深,該好好休息了?!?/br> “工作的事情我們讓學長去弄嘛,我們都不管了,”傅輕沖她狡黠地笑,“讓他去煩惱吧?!?/br> 最后,傅輕又委婉地說:“如果身體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看醫生哦!” 南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臨走之前,南南聽到傅輕問:“這一次,我是不是讓你們都很擔心?” 他把“你們”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南南搖頭:“大家愛你才會擔心你?!彼眉埥聿林嵬吹难劬?,又重復了一遍,“大家都很愛你的?!?/br> 傅輕和南南說話的這段時間,白遇之也沒閑著。他去了一趟傅輕家,拿了一些換洗衣服和傅輕常用的東西。 白遇之的審美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傅輕,特別是穿衣和裝修風格上。白遇之不需要太費力就能知道傅輕擺放東西的習慣。 他找了一些傅輕常用的護膚品,又拿了幾本書,簡單找了幾件干凈衣服,就準備回醫院了。 臨走前,他的余光瞥到了傅輕用來擺放獎杯的格子。傅輕出道以來各類獎項拿的不少,只有最佳男主角的獎杯只有一座。他的粉絲有時喜歡玩梗,說傅輕倒霉,陪跑了這么多年,但實際上,像他這個年紀的男演員多半才剛開始轉型,連提名的都很少,更不必說真的得獎。能做到傅輕這樣,早已經能稱得上是同齡演員的佼佼者。 白遇之把那座獎杯拿下來。那上面很干凈,沒有一絲灰塵,看上去是經常擦拭的模樣。他想了想,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準備回去給傅輕看。 放置獎杯的格子下方有一個小抽屜,一猜就是傅輕用來擺放重要物品的地方。從前,他們一起租房子住的時候,傅輕也有這樣一個小抽屜,里面裝的是一些體積不大、但他頗為重視的小玩意兒,白遇之曾經在里面翻到過自己為那個糖葫蘆一般大小的雪人剪的小圍巾。白遇之拿這件事取笑過他很多次,每次都以被傅輕狠狠收拾一頓作為結束。 白遇之有些猶豫,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否還能打開這個小抽屜。 我就看一看,把這些也拍下來拿給輕輕看,萬一他想起來什么呢……白遇之忐忑地想著,伸手抽出了抽屜。 大約是因為搬進來時間不久,這個小抽屜看上去很是空曠。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被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紙,白紙背面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面是傅輕的筆跡:XX年XX月XX日,甜甜畫的一家人。 白遇之小心把紙打開,里面歪歪扭扭畫著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 是他們一家人。 白遇之看了心酸,草草拍了一張,又把這張畫按照原樣折好。 抽屜里還有一些眼熟的物品,例如傅輕拿到第一筆片酬后買的手表,傅輕大學時班主任為他推薦的編劇名片等等。 在這些物品的最下面,是一個藍色的首飾盒子。 白遇之呼吸一窒。 這是…… 南南一直等到白遇之回來才離去,臨走前,她對傅輕說:“今天是周二,我下周一回來繼續工作?!?/br> 傅輕還想讓她多休息幾天,但她堅持不用,傅輕只好說:“那好,你自己注意身體?!?/br> 南南離開后,傅輕問:“你去干嘛了呀?怎么去了這么久?!?/br> 白遇之:“去了一趟你家,給你帶幾件衣服?!?/br> 他慢慢地把東西收好,然后坐到傅輕身邊。 “還看到了一些你的小秘密?!?/br> 白遇之挑起話頭又不肯好好說,只把手機里拍的幾張照片給他看,急得傅輕抓他手背。 白遇之絲毫不為所動:“你看,這兩個獎杯是同一次頒獎典禮拿到的,也是你出道之后第一個獎。還有這個……” 他把照片一張一張翻過去,依次數著這些物品的來歷。 翻完了最后一張,白遇之鎖了手機屏幕放回口袋。他盯著傅輕,拉過身邊的被子蓋在傅輕手上。 手背被遮蓋住,傅輕看不到,只能模糊地感覺到一個冰冷的物體套入了自己左手的中指。那物體是個圓環,在套入指節的時候有一絲絲的緊,跨過指節后,非常順利地套在了中指根部。 傅輕把手伸出來。 他的中指帶著一顆六爪鉆戒,那顆鉆不大不小,即使戴在男人的手上也不顯得突?;蚱婀?。 白遇之伸手握住他,低頭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那枚鉆戒在傅輕手上只戴了幾分鐘,他還是覺得奇怪,沒過多久就摘下了,好好地收進首飾盒里。睡前他又把那個首飾盒拿出來,看那顆鉆石閃著五彩的光。 他不需要詢問就知道這是白遇之送的,潛意識里甚至知道這枚戒指是因為白遇之吃醋,因此買來送給自己的。 傅輕揉了揉太陽xue,記憶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他想得很累,能想起的仍然只有一些碎片。 那晚,白遇之像前幾天一樣留在病房里睡覺,只是在傅輕的默許之下,睡在了他的身邊。 那一晚,一向睡眠質量極差的白遇之很快睡著了,而傅輕則失眠了很久。終于陷入沉睡后,傅輕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那枚鉆戒像是一塊關鍵的拼圖,串起了一些記憶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