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自從徹底蘇醒后,傅輕的身體恢復得很快。除了大家一直擔心的顱骨挫傷外,其余的傷都在表面,并不嚴重?,F在還需要特別在意的,是由于骨折,傅輕一直行動不便。 好在白遇之的工作本來也不需要天天坐辦公室,倒是有足夠的時間陪他。 上次姜英來過之后,不知是不是被“傅輕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對海鮮過敏”這件事沖擊到,之后幾天都沒再露面。 傅輕對此并不太在意,甚至主動安慰白遇之說:“重組家庭就是這樣啦。甜甜年紀小,正是需要父母引導的時候。我都這么大了,只是行動不便而已,不需要寸步不離照顧的?!?/br> 白遇之不明白自己怎么反倒成了被安慰的那一個,只得無奈地笑著,避開傅輕的傷口,讓他繼續靠回自己身上。 這天早上,白遇之過來的時候遇見了南南。南南在病房外,沒著急進去,先從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個小藥盒,塞了幾片藥放進嘴里,灌下一大瓶水后才敲了病房門。 白遇之突然想到了之前傅輕還住在ICU時遇到南南的那次。那時南南的包掉了,里面確實掉出了幾盒藥。白遇之回憶著那上面的名字,試著往手機瀏覽器里輸入幾個關鍵字。 跳出來的搜索結果太多了,白遇之分不清南南究竟在吃什么藥。 這時,賀醫生帶著幾個實習醫生來查房了。這家醫院保密性很強,賀醫生讓實習醫生等在門外,自己進去看望傅輕。 白遇之跟著一起進去。 問過今天的情況后,賀醫生準備離開。白遇之又很快跟上,遞了一個“稍等”的眼神。 離開病房后,賀醫生問:“有什么事嗎?” 白遇之:“是這樣,我想問一個藥是治什么病的,但我說不清它的名字?!?/br> 他把手機的搜索界面遞到賀醫生眼前。賀醫生先是嘟囔了一句“有病去看醫生,不要上網瞎查嚇自己”,隨后又問了幾個癥狀,白遇之想了想,搖頭說都沒有。 賀醫生又問:“是誰在吃藥?” “一個25歲左右的女孩子?!?/br> 賀醫生哼了一聲,點開一張照片,說:“那估計是這個了?!闭f罷瞪了白遇之一眼,又說,“短期避孕藥,是最有效的避孕方式,但是可能降低性欲。你連你女朋友怎么避孕都不知道?” 白遇之:…… 他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覺得這位賀醫生說話陰陽怪氣的程度簡直和他們圈子里某幾位雜志主編一模一樣,他按下心里的不滿,解釋說:“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沒聽說她談戀愛了,應該是單身的?!?/br> 賀醫生皺緊眉頭,抬抬下巴問:“那你關心這個干什么?” 白遇之也是無語了,他擺擺手:“當我沒問,行了吧!” 賀醫生審視一般地看了他幾眼,移開視線輕聲說:“也可以調節女性生理周期。有時病人因為壓力大或者作息不規律,導致內分泌失調,影響生理周期,可以用這個藥來調節?!?/br> 白遇之并非守舊古板的人,但他并不覺得兩個男人在外面談論女性的生理周期是一件很能說得出口的事。他這時覺得尷尬了,摸了摸鼻子,“哦”了一聲。 回到傅輕病房后,剛剛那股尷尬稍微淡了些。南南在他們二人出去說話時已經先行離開,白遇之見狀更是松了一口氣。他坐到傅輕身邊,問:“我好幾天沒跟南南說過話了,她身體怎么樣?” 傅輕現在還處于單方面了解并接受“南南跟了自己很久,是個稱職的助理”這件事,聽到這話回想了一下,肯定地說:“她生病了嗎?我沒聽她說過她身體有什么問題呀?!?/br> ……那點微妙的尷尬又冒了出來,白遇之思考著如何跟傅輕解釋。他給傅輕看了那種藥的用處,并且把賀醫生的話簡要復述了一遍,又說:“我已經撞見兩次她在吃這個藥了?!?/br> 說起來,這段時間所有人都一心關注著傅輕的病情,確實忽略了一直在背后默默處理種種雜事的南南。白遇之回想起這幾次見她,是有些遮蓋不住的憔悴和消瘦。 兩個大男人既尷尬又無措,最終白遇之說:“你要不找個時間問問她,看要不要給她放幾天假休息一下算了?!?/br> “哦哦?!备递p點點頭。 * 白遇之早上還想著,姜英有兩三天沒露過面了,下午那一家人就過來了,順便帶上了甜甜。 傅輕對小姑娘的印象停留在小嬰兒的階段,但不妨礙親人之間天生的親近感。他讓甜甜坐在病床上,陪著她一起聽學校的網課。 但和諧的氣氛沒能維持太久,小姑娘在注意到自己父親略顯陰沉的臉色后,很快沉默著跳下床,像背課文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哥哥,我回去做寒假作業了。下次再來看你?!?/br> 小姑娘rou嘟嘟的臉很可愛,細看起來五官竟有那么一絲傅輕的影子,還帶著嬰兒肥的臉型沖淡了對這個年紀來說稍顯濃郁的五官,讓她看上去嬌憨可愛。 甜甜低著頭,又補充了一句:“哥哥,你快點好起來?!?/br> 傅輕離開床頭向前探著身子,伸手摸摸meimei的頭頂,又愛不釋手地幫她把夾在皮筋里的幾根頭發抽出來,模仿著小孩子的語氣對她說“好”。 姜英先前去公共水房清洗水果刀——他們這間病房自帶的衛生間水管壞了,從今天凌晨開始就用不了水——回來之后看到老公和女兒都換好了外套,穿戴整齊站在門口等她。她神色抱歉地對傅輕笑笑,說道:“輕輕,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啊,你好好休息?!?/br> 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也穿上了外套,“你想吃什么給我打電話,我下次來給你帶?!?/br> 傅輕沒什么別的表情,只是很溫和地看著她點頭,看不出是開心還是不高興。白遇之則坐在一旁冷冷地旁觀那一家人的一唱一和,只覺得他們演技卑劣極了。 當然小孩子可能是無辜的,只是那找借口趕緊離開的樣子不知是被誰教的,仿佛這病房有什么可怕的怪獸,多待一秒都會吞噬掉他們。 他們出門時,白遇之很不客氣地說了一句:“慢走,我就不送了?!?/br> 姜英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傅輕看著白遇之,發覺對方似乎是在生悶氣。傅輕自問自己是絕對沒做什么事情惹到他的,于是心安理得地指示白遇之去給他榨蘋果汁。 白遇之聽到傅輕說話,一秒就露出了笑容,他捧著傅輕的臉應了一聲。 姜英給他削了蘋果,削成大小合適的果塊,但不知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忘了,傅輕是不怎么愛吃蘋果的,或者說,傅輕對于一切吃起來可能會滴下汁液的水果都敬而遠之。那一盤蘋果塊放在床頭,味道很香甜,傅輕覺得不吃怪可惜的,只能讓白遇之去榨汁。 這盤蘋果毫無疑問又一次觸了白遇之的逆鱗。他放開傅輕后,陰沉著臉拿起榨汁機,去往公共水房清洗。 他萬沒想到那一家人竟然還沒離開。 就在今天下午,附近十字路口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禍,幾名傷患被就近送到這家醫院進行手術,姜英一家人等了幾趟電梯,都是醫護人員推著急救床或輪椅,電梯絲毫沒有空間再多容納哪怕一個人。他們就這樣等著電梯,等了近二十分鐘。 電梯仍然沒等來,倒等來了白遇之。 白遇之見到田叔叔的背影后,想都沒想掉頭就走。他真擔心多待一秒就會忍不住對他們破口大罵。 好巧不巧,田叔叔安靜等了那么久的電梯,非要在這時候張嘴說話。 “甜甜,來之前爸爸是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就坐在門口的小椅子上,不要離哥哥太近,也不要到處亂跑?!?/br> 白遇之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小女孩做了什么動作和反應,只聽到田叔叔不認同地又說道:“爸爸跟你說過的,醫院細菌病毒很多,萬一傳染上你該怎么辦?” 其余兩人仍然沒有說話,白遇之只聽到一陣衣料的摩擦聲,隨后田叔叔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br> 電梯到了。 “終于能上電梯了,”姜英似乎在和電梯里的乘客說話,“我們等了得有二十分鐘了,今天人也太多了?!?/br> 白遇之麻木地洗好了榨汁機,回到病房看著那盤蘋果,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把它們丟進了垃圾桶。 傅輕直覺他出去了一趟好像更生氣了,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怎么倒了呀?” 白遇之看著傅輕,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太兇了,他抿了抿嘴,酒窩自然地露出來:“蘋果都氧化了,不好吃。再說,你本來也不喜歡吃蘋果,一會兒吃完飯,我下樓去附近轉轉,看看能不能買點車厘子回來?!?/br> 傅輕眼睛一亮,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這笑容很輕易地感染了白遇之,先前那些不痛快煙消云散,現在,他只想張開雙臂,牢牢地抱住傅輕。 他單膝跪在床上,把傅輕抱進懷里,直到傅輕掙扎著從他胸前露出鼻子好讓呼吸不那么困難時,他說:“我好愛你?!?/br> 白遇之說:“寶寶,我好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