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寬敞的開放型辦公區中,年輕的女實習生正在和同事用微信偷偷聊上司的八卦。所有的實習生都在一個微信小群里,小群時常很熱鬧,今天更是消息不間斷。 Toris:我跟你們說,小白哥這兩天心情特別好,我懷疑他談戀愛了。 Meng:?? Meng:求八卦! Yvonne:夢夢你來得太晚不知道,小白哥有個談了很多年的男朋友 Meng:???? Toris:……你們就這么肯定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嗎? Yvonne:你有什么誤解? Yvonne:我以為我們這個圈子里只有女人和gay這件事大家都知道 Toris沒再來得及和大家多八卦幾句,同事過來把一沓合同交給她。 “去給小白哥看一下,沒問題就讓他簽字,簽完字蓋章掃描,電子版發到這個郵箱?!?/br> Toris忙不迭點頭,蹦蹦跳跳去找白遇之。 白遇之此時正趴在辦公桌上看手機。十分鐘前他還在和傅輕聊天,這次傅輕要拍攝的是一部古裝劇。許久沒見過傅輕的古裝扮相了,白遇之央求著讓傅輕發張照片給他看。 傅輕說著不給看要保密,幾分鐘后還是發了一張。 白遇之喜滋滋地保存了照片,看到傅輕回復“去拍戲了”后,又往上翻著,看兩人的聊天記錄。 傅輕每天都很忙,再加上走前又說過想要自己一個人思考一些事情,白遇之知趣地沒太打擾他。但架不住思念,還是會忍不住想要跟傅輕多說幾句話。 傅輕有時回復不及時,但基本每一條都好好看過。 這種感覺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白遇之每天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像現在這樣,有事沒事給傅輕發個消息,滿心期待地等待著他的回復。 Toris站在他身后,已經叫了兩聲“小白哥”,依然沒得到那人的回應。 她的領導、這間工作室的合伙人、這幾年勢頭最好的獨立設計師,現在正趴在辦公桌上舉著手機傻笑,后腦勺的頭發偶爾被暖風吹著左搖右晃。 Toris覺得和伙伴八卦的內容又多了一些。但是八卦歸八卦,工作還是得完成。她又叫了一聲:“小白哥,合同擬好了,你看看呢?!?/br> 白遇之這次終于聽到了,他放下手機坐直身體,接過實習生遞過來的合同,挑著關鍵條款掃了一眼,問:“給律師看過了嗎?” Toris:“看過了,這是律師的確認郵件?!?/br> 白遇之接過來,仔仔細細讀了一遍,這才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原先的幾個合伙人跑路后,這些事情白遇之只能自己來做。他原本就有些社恐,剛接手的那段時間簡直生不如死。后來和傅輕關系有所緩和后,他們在某個活動中碰到,白遇之提了一句,之后,傅輕幫他介紹了幾個律師,算是勉強度過了那段危機。 現在,白遇之也學習著怎么處理和客戶的關系,硬著頭皮去進行最討厭的社交。 簽完字后,白遇之把合同還給Toris,讓她去處理之后的歸檔,自己也打起精神開始處理工作。 傅輕進組已經一周多了,距離春節只剩幾天時間。白遇之在手機備忘錄中圈上了傅輕放假回來的那一天,也許傅輕回來后,他們的關系仍然不能有什么進展,但白遇之已經決定,這次絕對不再放手。 不管是以什么樣的身份,總之,絕對,要留在傅輕身邊。 心情愉悅地度過上午后,白遇之很慷慨地請工作室的人吃午飯。然而午飯他并沒有什么胃口,吃了幾口后就飽了。不僅如此,他還覺得心里發慌,心臟咚咚咚跳得特別快。他撫了撫心臟,認為是自己最近經常熬夜造成的。 然而,這種隱隱發慌的心情,在接到南南電話的時候,仿佛一個深水炸彈,終于從看似平靜的湖面炸開。 南南這個女孩,護短護得緊。以往每次和傅輕有摩擦時,南南都會給他擺臉色。久而久之,白遇之竟然有些怕她。 但說到底,南南畢竟是傅輕的助理,幾乎很少主動聯系白遇之。 他盯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提示,指尖發抖地按下接聽。 電話那邊很亂,白遇之“喂”了好幾聲,才聽到南南說話。 她說話時的鼻音很重,聲音卻很輕:“小白哥,還能買到今天飛北京的機票嗎?” 掛斷電話的那一刻,白遇之雙手發抖。 ……傅輕在劇組出事了。 不知是天氣寒冷,還是臨近春節工作人員無心工作,上午傅輕和女主角拍攝一場懸崖邊的戲時,布景出了問題,他們腳下踩的板子塌了。 兩人從三米左右的空中墜落,不過零點幾秒的時間,傅輕還是下意識護了一把身邊的女性,把她護在懷里,自己重重跌下。 再具體的情況南南沒有多說,但種種跡象無一不表明,傅輕的情況有多么嚴重…… 那通電話講到最后,南南說不下去,又不想被人聽到哭聲,匆匆掛了電話;傅輕拍攝的地點在北京,而白遇之遠在上海,她也一定要白遇之想辦法過來…… 坐上飛機的那一刻,白遇之頭腦發空。大腦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識,所有的行動都是習慣在驅使。 首都寒風凜冽。他下了出租車,從醫院門口走到門診部,短短幾步路,他的臉都被凍僵了。 這間醫院的手術室在四樓。醫院人來人往,每個人似乎都有著同樣一張面容。白遇之麻木地走上四樓,首先見到的是戚別的助理和帶來的保安。 助理攔下他時,戚別剛好轉過身來,見到來人是他,示意助理放他進來。 他聽到戚別在講電話:“嗯,是這樣的,這次真的是不好意思,但是……哎,這個您放心,不管是什么原因,總之是我們的問題,該賠的錢絕對不會少的?!?/br> 片刻后又說:“傅輕這個人您知道的,絕對不會讓您失望。這次真的謝謝,也希望您一定對這件事保密?!?/br> 他在幫傅輕處理之后的工作,白遇之想,春節后傅輕確實安排了不少工作,之前稍微聽他說過一些。 他頭腦發懵地想著這些,被迎面跑來的女孩撞了一下。 是南南。 南南甚至沒看到他,手里握著長長一疊單據,急匆匆離開了。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時不時有護士進出。沒人過來和他們說傅輕的情況,他們也不敢上前詢問。 這場手術持續了很久,大約一個小時后,幾名骨科醫生換上了刷手服,也進了手術室。 白遇之自從來到這里,就一直傻站在這,他不知自己該做什么。身邊有人在不停打著電話,有人靠著墻發呆,有人偶爾發出一聲啜泣。 白遇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謝明聲竟然也趕來了。 沒空去管這個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白遇之覺得耳旁嗡嗡作響,眼前也越來越模糊。 嘈雜的環境逐漸安靜下來,這場手術做了太久,就連在外面等待著的人都開始感到疲憊。 夜色深了,醫院純白的墻壁越發刺眼,白遇之眨眨酸澀的眼眶,雙腿因為長時間的站立有些麻木,動一動就會明顯的刺癢。 他跺了跺腳,走到戚別旁邊,主動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聲音都啞了,粗糙得像是砂紙摩擦。 戚別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后腦靠著墻壁,聽到白遇之的問話后抬起頭看他一眼,神色疲憊。 他的聲音同樣沙啞。從知道這件事后,除了在飛機上的幾個小時之外,其余時間他一直在打電話,和傅輕之后幾份工作的PR聯系。 好在傅輕平時工作極有責任心,跟很多合作方關系都處得很好,對方聽說之后的工作要取消,戚別又語焉不詳,也很給面子的沒有多問,有幾家甚至主動提出時間延后。 但考慮到傅輕不知何時才能恢復,戚別還是堅持先取消或解約,該賠的錢他們來出。 處理好最緊急的幾份工作后,戚別疲憊地坐在一旁,等待手術的結束。 幾秒后,戚別說:“現在知道的情況是顱骨挫傷,右腳腳踝骨折?!?/br> 他捏了捏鼻梁,又說:“只是顱骨挫傷不知道嚴不嚴重……” 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了,一個護士走出來,手上拿著幾張單子,問:“病人家屬在么?” 幾個人一起圍上去,看到護士手中的單子后,紛紛沉默了。 ……是病危通知書。 白遇之覺得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秀敝兴牭接腥藥е耷粏枴霸趺催@么嚴重”,又聽到這問話馬上被另一人喝止。 大概是他們幾人表情太過凝重,護士猶豫著說:“也沒有這么嚴重,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這是醫院必須走的程序,他做的手術,必須要簽病危通知?!彼f著左右望望,“你們誰是病人家屬?” 在場幾人又沉默了。 ……沒有家屬,傅輕的父母,甚至繼父,都不在現場。 護士為難地說:“沒有家屬在嗎?”她又解釋了一遍:“不是說病人現在真的出現生命危險,但是……” 白遇之清了清嗓子,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但是家屬確實不在?!?/br> 他咬著嘴唇,猶豫幾秒后,說:“如果,如果……”才開口說了幾個字,便覺得鼻腔泛酸。他不是第一次和這個東西打交道,從前父親病重的時候,病危通知書他幾乎一天就要簽一張,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又說,“如果是為了告之責任,可以由非家屬簽嗎?萬一,我是說萬一,出了什么問題,我可以承擔責任?!?/br> 護士說:“理論上還是要有家屬簽的,如果家屬不在,我去打印一份別的通知好了。主要是病人現在有些呼吸不暢,醫生們正在討論是否需要切開氣管,如果你覺得你能承擔這個責任,我就再去打印一份病情通知給你?!?/br> 白遇之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