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沈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時意識朦朦朧朧,眼睛似乎能感受到光,全身力用在眼皮上,卻也睜不開,大多數時候如同墜入深淵之中,除了黑暗,便只剩一地悄愴。 他好像聽到什么聲音,自頭頂傳來,模模糊糊的,分辨不清其中字節,唯獨最后那個字眼倒是清晰。 是一聲“棲”。 沈巽掙扎著想要抬頭,去覓那聲音源頭,但無疾而終。 地面如泥沼,軟塌塌的,用不上力,倏而兩條藤蔓似地黑泥攀上他的臂膀,將他往下拉。 放開我—— 沈巽在心頭大吼。 “棲?!?/br> “棲?!?/br> 那一聲聲的呼喚化作鬼魅,縈繞在他耳畔。沈巽試圖嘶吼,試圖躲開他們,卻什么用處都沒有。 他不是棲,他不是! 黑暗中,有一束光照了進來,空氣里混著灰塵,落到光下便現了形。虛空里浮現了個男人的身影,白衣黑發,面容卻如畫上留白,空空如也。 沈巽愣住。 “棲?!?/br> 男人慢慢向他靠近,張開手臂,想要抱住他,卻在兩人距離不到三尺的地方羽化入了空中。 黑暗逐漸被光明蠶食,男人的嘆息隨著塵埃一起飄散。 這次是三個字: “忍一忍?!?/br> —————— 眼睛還未來得及睜開,耳朵里先是傳進一陣激烈的爭吵。沈巽長睫振了振,緩緩睜眼。 他躺在一個不知名的寢宮中,頭頂鑲金床頭金箔已有些脫落,纏枝芙蓉只剩半截。四面垂下青色幕帳,再往外看,便是鏤刻著山水圖地屏風。 屏風后立著兩人,正在激烈地爭吵。 不知是否是睡姿問題,沈巽脊梁骨咯得發疼,只能稍稍挪動了下,又有氣無力地問:“請問……有水嗎?” 爭吵停了,片刻之后,薛震闊步自其后走出,蔽膝遭帶起的風卷得亂舞。他走上前,執起沈巽一只手,眉頭微蹙: “你終于醒了?!?/br> 沈巽雙目空洞,尚未從昏睡中完全蘇醒,本能地向他看去:“薛震……” 薛將離也自屏風后走出,神色復雜地看著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不曾言語。 小丫鬟端上了早已備好的溫水,呈至床畔,薛震接過,扶著沈巽的頭,給他喂下。 這碗水成了久旱稻荷的甘霖,自沈巽的舌尖迸發,頃刻滋潤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包括快要朽掉的眼耳鼻。 沈巽急切地喝完一整碗水,似乎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再抬眼看向薛震時,眼底分明多了一絲驚惶:“你……” 薛震手扶著他,又回首望了一眼薛將離,后者明白他不想讓自己離開,但并不打算執行,反而坐上了一側的太師椅,冷漠地注視著他們。 薛震咬緊后槽牙,臉上肌rou繃緊。 沈巽自是不知他們隱瞞了什么,然而也不是毫無察覺:“震君,你們剛剛在討論什么?” “沒什么?!?/br> 薛震不想進行這個話題:“族中事罷了?!?/br> 沈巽將信將疑,卻不好多問:“那我能知道,震君為何要留我一命嗎?” 薛震僵了僵,呼吸急促幾分:“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若換作之前,沈巽定敢篤定地給他答復,可事到如今,這話到了口中,只余遲疑。 薛震捏緊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旋即突然起身,彎腰掐住他的脖子:“你在猶豫什么?你不知道?還是你不想說?” 沈巽從與自己對視那雙瞳孔中看到了痛苦和絕望,卻不明白他何至于此? “震君……”沈巽身體顫抖著:“我是竊賊,我該被殺頭的……” “你不準再說了!”薛震忽然收力,捏著他的臉,強迫他住嘴:“你難不成真想我殺了你!那雷晶石又算得了什么?” 薛將離咳嗽一聲,薛震鐵青著臉繃緊唇線,瞥了他一眼。 “君上,走吧?!毖㈦x起身,撣去身上落灰:“不要再耽擱沈公子歇息了?!?/br> 薛震松開手,胸膛依舊劇烈起伏,神色混似從前沈巽在郊外見到的殺到紅眼的狼,渾身都是戾氣。 他們對視良久,直到薛震眼底怒火終究燃盡,一寸一寸熄滅,變成了灰,才絕望地說:“如果我再強一些,又怎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