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點不了吃虧點不了上當
下午的時候,薛將離只身一人來尋了沈巽。 沈巽坐在桌前,不冷不淡地向他遞去一眼,隨即轉過頭,并不愿與他多作交流。 薛將離倒也不曾動怒,信手揮退了身后侍從,坐到了他的對桌位置,又為自己斟了杯茶: “沈公子可知我為何要來尋你?”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沈巽見他面朝著自己,遂再次扭過身體:“不過硬是要我說的話,定是沒什么好事吧!” “是不是好事,還需沈公子自行斟酌?!?/br> 薛將離說:“我也不同你多繞圈子,乾媂,來尋你了。準確來說,是帶著他的天境軍和岑艮麾下士兵攻至我雷谷邊境,指名道姓要你回去?!?/br> 沈巽握住瓷盞的手一抖。 “乾媂……”他艱澀地重復一遍:“尋我?” “若非如此,按你的罪責,是該斬立決的?!毖㈦x眸中寒意深鎖:“你還真以為是君上要強留你一命,所以我與大長老便打算就這樣放過你?” 沈巽自動略過他的冷言冷語,將他方才的話又在那種過了幾遍,確認無誤是那個把他當作自己死侍的乾媂來尋自己了,不禁苦笑:“不就是一個替身嗎?為何又要纏著我?” 薛將離抿了兩口茶,自袖中取出用布裹好的短刀,當啷一聲拍于桌上——“你的刀?!?/br> 沈巽沒有立刻去拿,反倒是脊背繃直地坐著,像是在沉思什么,半晌過后才道: “薛二長老,你可想過,我既是你的敵人,又為何要配合你,乖乖跟著你回到乾媂手中?于公于私,我都該逃出這里,讓你交不出我,制造兩地混亂才好?!?/br> “你大可一試?!?/br> 薛將離瞇起眼睛,目光敏銳:“沈巽,你要知道,雷谷落敗,乾媂首先要解決的可不是我與薛尹棋,而是震君。至于我和大長老,以乾媂的秉性,那自當是奉為座上賓?;蛘哒f,你想讓震君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他說的對,乾媂和薛震梁子結得深,根本不可能不報復薛震。而以薛震的性子,也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沈巽欲意喝水掩蓋紛亂心緒,卻沒能控制住手指輕顫:“上陽州內,雷谷兵力最強?!?/br> “這次是千岳宮與天境聯手。況且雷谷災情,你又不是不知道?!?/br> “……”沈巽終于看向薛將離,薄唇吐出二字:“卑鄙?!?/br> 薛將離拱手:“多謝沈公子相助?!?/br> 沈巽閉上眼,揉了揉眉心:“你們要如何把我送過去,薛震知道嗎?” “上午接到密報,我與薛尹棋和震君吵了一架,君上想要留下你,我們不同意,最后我和薛尹棋假意答應,但要他這些時日呆在聞雷閣中修習君策?!毖㈦x說:“介時我與薛尹棋會將你送出關,與乾媂軍隊交接?!?/br> “若是乾媂接到我后出爾反爾呢?” “所以,無論如何,也請沈公子拖住天君?!毖㈦x莞爾:“不然的話,您想要的雷晶石,我們可能也會……” 沈巽面色徹底垮下:“無恥之徒?!?/br> ———————— 竊取雷晶石失敗,雷谷自是留不得。沈巽不得不承認,就算自己現在并不想去天境,此地也是自己目前最好的去處。 其一,乾媂與他熟識,借著那白月光的東風,也方便重拿天晶石,只要自己不再次交付便好。 其二,通訊石和水晶石在他離開天境宮時落在了附近的樹林里,他必須去取。 其三,這一條是他務必離開雷谷的原因,而究其根源,正是近些日子以來,一直掛在他心上的那個名字——薛震。 沈巽清晰地知道,自己與薛震在感情上的深陷絕非好事。相反,這一點,無論對于雷谷而言,抑或對于風之域,甚至是他們本人,都不是一件有益的事。 雷谷與風之域的對立不說,就算他們其中一方愿意拋棄自己所承擔的一切跟隨另一方離開,那么沈巽的病呢? 所以離開與忘記,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 第二日一早,沈巽坐上馬車出了城。同行的僅有拾壹和雷谷親兵若干,算不得聲勢浩大。 他的全身上下以及馬車之中皆無硬物,手腳亦被繩索縛住。此外,薛將離特意命人為他換上了宮中秘制的絲織嫁衣,且除去了褻褲。這紗薄如蟬翼,在避光時看不清,但若一見光,底下的一片春色便會盡收旁人眼底。 沈巽自覺還沒有暴露的癖好,就是想逃,也犯不著頂著這么大的風險,又暗罵薛將離老狐貍,竟想出這么個陰招治自己。 馬車搖搖晃晃行了不知多少時辰,沈巽昏昏欲睡,就在這時,車輪停了下來。 門外隱約響起人聲交談,車板隔音好,聽不清具體細節,當然也有可能是那群人的聲音太過綿軟無力,喉嚨里發出的嗓音糊作一團,故難以分辨。 沈巽睡意消退,聚精會神地隔墻聽了一陣,但并不能聽出個所以然來,又想將腦袋伸出窗外開,但正欲掀簾時,忽然想起自己臉上被人拿胭脂水粉涂了厚厚一層,見不得人,只能悶悶縮回頭,問: “拾壹,怎么了?” “流竄至此的難民而已?!笔耙悸曇舻统?,拔刀之音倒是響亮:“沈公子稍等,我去去就回?!?/br> “住手” 沈巽趕忙叫住她,又怒斥道:“這好歹是你主人的子民,你怎能如此草芥人命?” “他們擋著路,沈公子給個好主意?!?/br> “他們要糧食,分一點便是?!?/br> “沈公子說的輕巧。我們還要趕路,沒時間?!?/br> “等等!”沈巽繼續叫停:“你留些人下來?!?/br> 拾壹收了劍,饒有興趣地歪著頭:“沈公子莫不是想逃?” 這卻也不算是沈巽的本意,只是此話經他之口說出,的確會讓人誤會。沈巽無奈嘆了口氣:“如果你主人不是薛震,我真想讓你們雷谷自生自滅。隨意吧,你要不信我,便就不信我罷?!?/br> 拾壹聽他言辭誠懇,的確不似在玩小聰明,遂有些讓步之意:“理由?!?/br> “這需要什么理由?你放點糧食,報上薛震名諱,你就自當清楚了?!?/br> 沈巽從前在風之域,替江巽瀾往災區勘查時,就是如此行事。風之域多雨,每逢梅雨季節,總是那么幾個地方遭澇,久而久之,當地的百姓也就記住了沈巽之名。 于是拾壹命人卸下些糧食,抬到了人群旁邊,搭建了個簡易的布施處。當然這都是沈巽坐在車中想象的,并未親眼看見。 不到一會兒,拾壹回來了。她未立即找沈巽說話,反而是對護在馬車周邊的幾個親兵耳語了些什么,隨即沈巽便察覺到,又有幾人遠去。 “他們夸馬車中的人是大善人,也說震君是大善人?!笔耙嫉溃骸澳銢]騙我?!?/br> 沈巽氣笑了:“看來雷谷確實如傳言中那般,多年不曾遭受饑荒之苦?!?/br> 拾壹的聲音沒再響起,大概是人已經離開了窗邊。接著,車冷不丁地動了起來。 沈巽不知拾壹是否還在聽,依舊自顧自地說:“我看了薛將離為我們的補給,特意多準備了的,應該就是為了讓我們應付流民。雖然你和那個刀疤男看起來不太靠譜,薛將離這人,倒也還行?!?/br> “二長老與大長老是雷谷的肱骨?!?/br> “你是薛震的死侍。你們才該是最親密的?!鄙蛸銍@了口氣,仰頭望著車頂:“我走后,你得替他分憂,以后遇到這樣的事,機靈一點,打人和殺人是最次的解決辦法,你真正要做的,是化干戈為玉帛?!?/br> “……” “我跟你說這些做甚?!鄙蛸阕猿八频匦α似饋恚骸把㈦x和薛尹棋以后肯定會教你們的。我真是cao多了心?!?/br> “沈公子?!笔耙颊f:“我其實覺得,您留在震君身邊,也不錯?!?/br> 沈巽一怔,繼而失笑:“不錯又怎樣,可我不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