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多情笑我③
“你手機響了?!痹苹◣退麖拇策吂裆夏眠^來,接通扶在他耳邊。 她看見來電顯示是“費馨”,她記得他給自己的備注是“搭檔”,而她給他備的是“隊長”。 “費醫生,”他接過手機,手指相觸的瞬間兩個人都自覺地抽離,“放心,我情況穩定……可是……要不等婚禮以后……好吧,那就下周……可以,那就周五……你呢,最近忙嗎?……好,周五見,拜拜?!?/br> 對面女生的聲音很甜,他和她講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帶著溫柔的笑意,好像很舒心。 “什么婚禮?”他們為什么會聊到婚禮?誰的婚禮? “我二弟,下月結婚,我要回老家陪他張羅?!?/br> “周五……” “去做個體檢?!彼f的云淡風輕,好像他的健康狀況還很樂觀。 “我陪你去吧?!弊詮闹苄穹c出他在看醫生后,回想之前的種種,再加上昨日的創傷,她現在很擔心他的身體。 “你忙你的吧,哨核比較重要?!?/br> “那還是你重要?!?/br> …… 費馨所在的醫院是北京最好的哨向醫院,而她最擅長的就是向導的精神場治療。她從北京中醫藥大學的中醫學畢業后,又在協和醫學院主攻相關領域的醫學問題。因為她中西醫結合的創新療法在臨床實踐上很有成效,所以年紀輕輕才27歲博士在讀就是主治醫生了。 “曾弋?!?/br> 她穿一身白大褂,溫柔的波浪馬尾干練地扎在腦后,里面是休閑的灰色針織衫配牛仔褲,腳踩一雙帆布鞋,手插在大褂口袋里,大方自然地走上前來和他打招呼,笑著過問他一些近況,嘴角的兩個梨渦淺盈盈的。 “這位就是你的搭檔吧,”她轉而看向云花,臉上洋溢著不符合她這個年紀卻很符合大眾對醫生期待的自信而親切的笑,語氣溫和而專業,“你好,他和我說起過你,你們是結合搭檔?!?/br> “您好,費醫生,云花?!彼芨杏X到,費馨和自己一樣是哨兵。 “剛好你在,那這次看看,有機會就嘗試一下配對療法吧?!彼齝ao作著電腦,讓助理去開了幾張單子,然后又對曾弋說:“走吧,我帶你去體檢?!?/br> “我——” “您在這等會吧,我陪他去就行?!辟M馨說著站起來笑著看了看曾弋,沒等他發話就拿拇指食指兩根揪著他手肘的衣袖把人帶出診室,而曾弋順手關了個門。 “您大忙人還親自陪我去體檢啊?!彼?。 “為了你,就不忙。我特意挑的周五,人少?!辟M馨一路上邊和同事打招呼,一邊快步疾走,這趕路速度也是醫生習慣了的?!暗故悄?,你才是大忙人吧,約你來體個檢這么難,早從年底就約你來,約了好幾次都不來,都是我跑到你那去給你面診,這次精神場崩潰,才乖乖來了。我說你——”她笑瞇瞇地繞到他面前,一臉玩味地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調皮:“不會是怕打針怕抽血吧?” 曾弋被她逗笑了,笑著輕輕搖頭。 “你親自給我打針我就不怕?!彼哺_玩笑。 “等著吧,會有的!”費馨沖他眨眨眼,然后推著他的背把他送進了CT室。 …… “久等了吧,向導體檢就是麻煩,就算不排隊,把檢查項目做完也要一上午?!辟M馨從值班臺領來三份盒飯,“你們就在我這吃吧。等會兒讓他休息一下,檢查結果出來了,我們就開始治療?!?/br> “好?!痹苹ó斎坏寐犪t生的安排,只是她總感覺這個費馨對曾弋的興趣遠遠超過醫生對病人的范疇,哪個醫生會陪病人檢查一上午?她不相信一個醫生對每個病人都會做一些無謂的肢體觸碰,有些簡直就是為了碰而碰,她就是想碰他。還有那目光,但凡曾弋在她的視線范圍里,就會被她熱情濃郁地注視追隨。 而她,甚至毫不避諱掩飾對曾弋的欣賞和傾慕——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如此。 曾弋在診療室的靜音間睡得香甜,連日來的cao勞,加上大興安嶺的拉練和救火,結束得匆忙和緊促,這周他好不容易把之前的工作收了尾,又在醫院逛了一上午,下午還要和云花——他那難辦的哨兵一起配合治療。 現在在費馨這里,他很安心。 他和費馨之間是有一種宿命般的默契的,就像一個詞說的,一眼萬年。 那種流淌在彼此間熟悉親切的感覺,在他初見她時,就讓他靈魂震怵——只消第一眼視線交匯就能篤定一些常人間通常需要費力證明卻依然隱晦難明的東西,就仿佛他們已經認識了好幾個世紀。此刻他們出現在彼此的世界里,帶著命定的羈絆和使命重逢,明明確確正是為了嚴絲合縫地填補對方生命的某處空白。 費馨拿到各項檢查結果后,又和云花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后把她送進了治療室。 “費醫生,我具體要做什么啊?!?/br> “我會在你的耳機里給你指令,你盡量和他保持身體接觸。我們要收集你們場域互動下的實時信息,然后分析你們的連接存在的隱患。這樣可以更好地治療他的精神場損傷。我會實時觀察你們?!?/br> 她說的是透過那面特制的玻璃窗,就是刑訊逼供常用的那種單向玻璃,一面是鏡子,一面透明。 治療室里很暗,只有以哨兵的視力才能看清,據說這樣屏蔽視覺信息是為了緩解接觸中向導的緊張情緒。云花按照她的指示脫衣脫鞋,去除衣物。她只穿著最簡單的“比基尼套裝”——束胸和短褲。這真的有點尷尬,特別是當曾弋也穿著短褲出現在門口的時候。 這是另一扇門,和靜音室連著,顯然他也是接到了指示,需要盡可能地裸/露軀體。 怎么說,看來最前沿的治療方式,也無非是質樸到需要回歸皮rou接觸。她現在是不是應該不合時宜地感嘆一句:原始和本能萬歲? 曾弋的神色迷茫,他什么也看不見,也收不到任何指示。 他漆黑的大大的小鹿似的眼瞳,還是那么漂亮。而此刻,在黑暗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 “現在可以試著接觸。觸碰他,握手,或是別的什么方式,溫柔一點,不要嚇到他?!?/br> 云花接到指示,輕輕地走過去。 她抬起手,緩緩地,覆上他的喉結。 突如其來的微涼的觸感讓他輕輕一顫。 因為知道是她,所以他只是頓了頓,下意識吞咽了一下。 于是那個凸起的小東西就在她的指腹下滾動,向外抵觸著她。 他喘了口氣,向導素從口腔散出來。 她把整個掌心覆上去,看起來就像掐在他的弧度美好的脖頸上。 一瞬間,她真的想用力掐下去,讓他的秀氣的眉頭蹙起,淚水涌出掛在微揚的眼尾,看向自己,求饒。 她深吸了一口氣,只是輕輕地把手撫摸上他精巧而輪廓分明的下頜,手指向上攀上他的唇。 觸感是溫軟的,倔強地抿起。 鼻息撲在手背上,癢癢的。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于是她反握住他。 他閉上眼,手肘折起來,把她的手往自己身邊牽引。 她順著他靠近,把另一只手轉到他后頸,然后面對面相擁。 她能感覺到自己胸前因為擠壓而變形,她右側的肋骨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跳的搏動。 而她胸口上內衣的蕾絲邊邊蹭得他心癢。 她感到他的手緩緩在她背后收緊。 她亦摟住他的腰,細窄的,緊實的,柔韌的腰。 他的頭埋在她頸窩,呼吸放緩,變得悠長。 “現在,讓他接進你的精神場?!?/br> 云花踮腳貼上他的額頭,而他心領神會。 她輕輕蹭了蹭他的鼻尖。 看他驚訝地張開了嘴。 天知道此刻她有多想親他。 但她只是溫柔地哄他:“放松,都交給我,我的精神場不會傷害你,你不會受傷?!?/br> 他在精神場里回答道:“我知道?!?/br> 她笑了,再次將他抱緊。 直到皮膚的滲出細汗貼在他們之間順著縫隙流下,她也未有松動。 “花兒?!?/br> 她聽見他在精神場里喚他,聲音柔柔的,軟軟的,毫無防備。 “嗯,我在呢?!彼貞?,同時摟著他輕輕地晃,“你很安全?!?/br> 他像睡著了一樣沉入她的精神,晃蕩,晃蕩,像是做夢一樣,無知無覺,又全息全覺,像是空氣在飄。 她靜靜地守候著,任由他靠著,支撐著他倆的身體。 他們是提前注射了抗干擾劑的,所以接觸不會觸發情潮。 在此之前,云花一直有一個顧慮。她懷疑對他的感情,可能源自于哨兵對向導的生理欲望。他是她接觸得最密切的向導,她又見過他結合熱里的樣子,羅麟、楚天,等等,誘發了她對他的感覺,所以她自然地對他產生了占有欲,甚至對他的身體,產生欲望。這是生理需求,雖然很像愛情,但其實只是本能不是愛,是腦補過多讓她誤以為自己被誘惑了而對他抱有愛情。 她甚至不理智地強制結合了他,?不僅給他造成生理困擾,還誘發了之后種種意外,所以遭到他的報復,他的不滿,她責無旁貸。 可是現在,明明屏蔽了哨向的結合熱,她的心動,她的欲念,她想要得到他想要將他收于己有的迫切念想,并沒有減弱分毫,反倒更純粹了,更濃烈了,濃烈到甚至讓她感到害怕。 她對他的欲望根本與哨向體質無關! 她對他愛戀,獨立于本能之外,仍然絢爛豐盛到超出想象。 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么愛他。 精神圖景里,雪豹把狐貍圈起來,尾巴尖尖在他的身上一掃一掃地,驅趕蚊蠅。 這時,碧藍天空上恍然掠過一道金色的巨影,鳴叫著,從東方升起,振翅掠過萬里長空…… 是幻覺嗎? 曾弋在她懷里動了動,醒過來了。 于是她揉揉他的太陽xue:“還好嗎,累嗎?” “累?!?/br> 費馨的聲音傳過來:“讓他緩緩,五分鐘后結束?!?/br> “感覺怎么樣?”她給他擦汗。 “不難受,但是說不清楚,精神場很亂,又很模糊?!?/br> “沒關系,第一次嘛,已經很好了。以后會更好?!?/br> “我口渴了?!?/br> “馬上結束了,我給你拿。還想要什么?” 他搖搖頭。 云花看著他,清瘦的倦容,心一揪忍不住道:“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而他淡淡地笑:“我要的太多你給不了?!?/br> …… 費馨觀察這兩個人的互動,好像自己才是玻璃鏡內的那個女人,觸碰、擁抱、引導他的rou體和靈魂,完全享受著他的全心交托和美好反饋,一個空澈的眼神,又或是一個不由自主的偎依…… 然而她不是。 她做的很棒,她好像很了解他的節奏和需求,她甚至都不怎么需要自己的指導。 于是她罕有地被某種陌生的負面情緒困擾了,她知道是對曾弋的情感影響了她。她吃驚的是她竟然很難在他們面前掩飾自己的失落,以至于一向溫和到令人如沐春風的語氣都冷得像是結了霜。 她最討厭的就是這樣,不輕松,不自在,不明媚的樣子。 “好了,我會把數據分析完,制定下一步的治療計劃?!辟M馨把他們送出門,保持她素有的細致和嚴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意識到,剛才有一個階段你們精神場的聯結躍升了。這種躍升狀態,在中醫理論里叫金玉和鳴,被認作是天然的療愈態。簡單來說,在躍升中,向導的精神場會變得敏銳非常且對哨兵精神場的適應性大大增強,同時消耗和損傷降到最小。而且,躍升可能對向導的精神屏障有修復效果。不過,關于這一點我們的資料太少,因為躍升是一個很罕見的現象,能穩定維持躍升并觀測到修復效果的案例,非常稀少。不過,你們既然能出現躍升,就是好跡象。想必在你們的工作上,如果能繼續發展躍升,也會有幫助吧?” 確實,如果以后能持續達到傳說中躍升的狀態,在軍事上也是極有優勢的,最淺顯的就是,減少消耗從而提高向導的持續作戰能力。同時,連結的強度、敏銳度、有效范圍等等各個次面上,幾乎都有全面的提振效果。 “躍升?”曾弋聽到這個詞頗為吃驚,他在方才的過程里其實并不是全程保有清醒意識的,他不太敢信在自己被類似催眠下的潛意識狀態的聯結中曾出現過短暫的躍升,“你確定?” 費馨肯定地點頭。 “也就是說,如果能保持在躍升態里,他就不會受到我的精神場帶來的負面影響?!”云花幾乎是異常敏銳地,立即就抓住了重點。 “希望很大?!?/br> 所以,那個朦朦朧朧的展翼騰空的金色影子,真的是躍升圖騰? 她還以為看錯了。 “一定要保持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才會觸發嗎?”曾弋沉吟地說出了心中的困惑,“這個條件我們可能不滿足不了?!?/br> “躍升沒有硬性條件必須如何接觸來觸發,有的躍升聯結甚至能在鉛板阻隔下非接觸地建立,說得不專業些,這個東西挺玄學的?!?/br> “費醫生,謝謝您?!边@是云花今天第一次放下芥蒂抒懷而笑,她的眼里燃起了堅毅的火苗,“既然我和他能觸發躍升,就能掌握躍升。我們搭檔這些年,經歷過多少挑戰不都挺過去了?不就是個躍升么,不差這一個?!?/br> 費馨投來贊賞的目光,她從她眼里看到了她們的某種相似——自信且不信邪的盲目樂觀。 如果她們的聯系不是圍繞曾弋展開,她們會更親密。不像現在,女人天生的默契讓她們彼此都能看到,隔在她們之間的那叢顯而易見不言自明的荊棘。 回到車上,曾弋疲憊地窩在副駕駛上,而云花握著方向盤在北京的市區大道上平穩而緩慢地挪動。 周旭帆的車上有一股陰柔的香水氣味,時間久了讓曾弋頭暈。于是他搖下車窗,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霓虹與霧靄。 “下雨了?!彼芨械郊毿〉挠杲z飄落在面頰上。 她看出他很累了,所以著急:“真想快點回去!” “滴——”云花拍了一下喇叭,對插進來的那輛車表示不滿,本來就只有十幾邁的車速,又要多等一個紅綠燈。 “過兩天我陪你回家唄?!蹦愕芙Y婚,我也湊個熱鬧。 “怎么,你想幫我當擋箭牌???” “什么擋箭牌?” “我媽給我約了人相親,本來說好和翡嵐一起回去,這樣就能找借口不去了,后來想想,去唄。我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相親的年齡了。萬一遇上合適的呢?!?/br> 這么個擋箭牌啊。 相親。云花在心底苦笑,看來我在你眼里,真的只是姐妹啊。 也是,我們畢竟是連zuoai都能不和諧到那種地步的兩個人。你對女人不感興趣也就罷了,但你要是感興趣,我們還能做得那么尷尬,那也太可笑了。所以—— “你媽給你介紹的對象,男的女的???” “跟男的玩,又生不了孩子,還用結婚嗎?”他翻了個白眼,你哪只眼看出來我對男人感興趣了?“當然是女的?!?/br> 跟男的玩。所以你還是玩過咯?你怎么這么能,男女不忌,可真吃的開啊。 “我看費醫生對你挺有意思的,你直接追她不就行了?!?/br> “你也覺得她不錯???她父親我還認識,南京軍區的一位老首長?!?/br> 也。 云花聽了這句,像是一腳踏空,又瞬間落寞了。 提到她,他甚至笑了,好像眼下無聊難捱的堵車都變得輕松起來。 “你們認識多久了?怎么找到她來當你主治醫生的?” “從新疆回來以后,翡嵐介紹的,她一個朋友給她治過?!?/br> “那也不久嘛?!痹趺春孟窈苁旖j似的。 “人和人之間要是緣分深的話,認識多久又有什么緊要呢?”他溫和地笑著,眼光看過來,直視她眼底。 她仿佛被銳利的射線灼傷一般迅速避開了,是啊,要是沒有姻緣,認識五年也沒用。 沉默了,一沉默時間就顯得格外漫長。她想找點話說,可她不知道說什么。 她想起方才費馨和他說的,曾弋體檢后需要修養,他的精神屏障在和她搭檔的這些年受損很嚴重,如果治不好,就要準備好從一線退役。她的話讓她恐慌,更讓她自責。 “他甚至想過去摘除腺體?!?/br> 我讓我的向導想去割腺體。云花,你真該死!你竟然從未關心過他結合后的生理問題,也從來沒想過,他因為你,默默承受了多少傷痛。 只因為在你面前,他一向是強悍的,是無所不能的,你就粗心大意地以為他不會被影響,他和別的向導不一樣。 可是,他也只是一個血rou之軀的向導啊,明明你們的匹配度只有八十幾,你怎么就那么盲目地信了,信了他是萬中無一的特殊,特殊到即便她無論怎樣任性隨心地變換場壓,他都不會因此受傷。 曾弋,不晚。 現在還不晚。 我們一起熬過去,只要能治愈你,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邊,我們做一輩子搭檔,我不惜一切! 這兩年我們總是聚少離多,所以,只要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多待一會兒,興許就能幫你多一些。 在最后一個路口前,她對他說:“這么晚了,來我家吧,我們一起喂貓?!?/br> 她竟然還能一臉無謂地說出這種話,她是不是經常這樣找個稀爛的借口隨便約人?她家可只有一張床。他有點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不了,我住你們處的招待所?!?/br> …… 湖南益陽。 江翡嵐沒想到能在婚禮上看到云花,她一身伴娘裝扮走過去敬酒。曾弋沒說過會帶她來。 “花兒,怎么,回來盯梢啊?!彼Φ妹佳蹚潖?。 “就是,剛好休假無聊,蹭他頓飯?!?/br> “明天520,你有安排嗎?”她話里有話地暗示她,“不和男朋友一起過???人家會不會吃醋?” “520有什么好過的,我不如自己瞎逛逛。已經有情人節七夕了,再加上這個,要是年年過,想想都麻煩?!?/br> “也是?!?/br> “呦,嵐姐,花姐,你們都在??!” 云花抬眼看去,來人有點眼熟。 “我是孫芒呀,花兒jiejie你不認得我了?”她說著很親昵地貼過來,挽著云花的手。 “哦,是你!”她想起來了,那年曾弋生日她們見過。 “你和你花姐親吧,我先走了?!?/br> 云花給她的熱情撒嬌弄得有點懵,合著難道這姑娘不只是親曾弋,是逮誰都這樣? 難道當年他倆…… “jiejie,你跟表哥怎么樣啦,在一起沒?” “表哥?” “弋哥啊。我說,當年我就覺得你們像一對。怎么了jiejie,他很搶手的,以前在學校追他的女生很多。成天和他呆一起,你都能不心動,他可會勾人了,莫非您就是當代柳下惠,坐懷不亂?” “是個女的都要喜歡他嗎?他有什么特殊的?!?/br> “啊?真不喜歡啊。那行吧,反正我話放這了,你們結婚那天,我得領頭鬧洞房?!?/br> “你想太多了?!苯Y婚?云花搖搖頭,這向導丫頭長得挺乖巧,怎么說起話來這么無厘頭。 “賭唄,你要是輸了,可不許反悔?!?/br> “我想不到怎么輸?!痹苹〝偸?。 孫芒笑笑像個小百靈鳥兒似的又飛到別的宴桌上去了。 云花坐的那桌是尾桌,專門給她這些名單外的人留的。雖然不在賓客帖上,她作為曾弋的搭檔,隨份子也不能隨個馬虎,進場的時候一千塊錢就給出去。 曾家三弟都驚了:“姐,您真是大方啊,您不會是想給我們做嫂子吧?” 曾弋穿著伴郎的衣服,剛好路過:“瞎說什么?!?/br> 他拍拍弟弟的肩膀,然后看了眼那一千塊錢,轉身對云花說:“回頭你結婚我給你包個大的?!?/br> 云花抿抿嘴,大家都看著呢,這場合她不能失態:“還不一定請你呢?!?/br> “什么?”他一時沒聽清楚,還以為她說的是“娶你”,反應過來以后,臊得臉都紅了,就趕緊走開去張羅別的事兒了。 曾弋,你在想什么?又不是易感期,你怎么還控制不住要想些亂七八糟的? 孤零零沒個認識的人,這天云花酒也喝的沒意思,好不容易散了,就找個旅店休息了。 “明天怎么安排?”他散場時問她。 “瞎逛。你呢?” “相親?!彼c了支煙,“完事兒去接你?” “別,你別為了將就我誤了大事兒?!闭f著把他煙掐了,“你少抽點,養身體?!?/br> 他笑而不語,心道,煙可以少抽,你我可將就不起。 第二天,曾弋準時到了相親地點。 坐等不來,右等不來,結果對方來了一個電話,說是前男友找她復合,舊情復燃了。 第一次相親就給人放了鴿子。曾弋也沒什么想法,反正他也不在意,只是覺得這樣挺沒素質的。 這要是從前,他年紀輕點的時候被人爽約,就他那一點就炸的脾氣,現在不是臭著臉生悶氣就是已經找人干架去了。 他想給云花打電話,但又覺得520這天找她過,有點撇不清,于是轉而打給江翡嵐。她在這邊有車,而且她也有空,免費的司機。 “等等,我來接你,我這有米其林的雙人套餐預約,一個人去也是浪費。正好今天520,你當我一日男友唄?!?/br> “好啊?!彼?。 云花在市中心逛街,她不愛買衣服,就是愛逛。 出門走走,呼吸點新鮮空氣,看看天,看看云,給陽光曬一曬。 曾弋這會兒應該正在陪姑娘吃飯吧。 她正想著找個餐館吃午飯,回頭卻見對面落地窗內赫然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和他們隔著一條馬路。 她怔在原地。 他不是在相親嗎?為什么和江翡嵐一起,笑得那么開心? 她看見他親手為她戴上耳環,而她側身給他看,好像在問他好不好看。 活脫脫一對濃情蜜意的小情侶。 她太震驚太心碎以至于江翡嵐看向她的時候,她忘記抬腳離開。 江翡嵐精致的臉眉頭蹙起。 “怎么了?”他問。 “花兒?!彼畔碌恫?,一臉擔憂。 他看過去,人已經消失了。 “你去追她吧?!?/br> “不了?;仡^再說?!彼皖^道。 “好?!?/br> …… 云花攔了輛的士直接回住處。 明明沒吃飯,她沖進房間后還是趴在洗手臺上難受到嘔吐。 如果你們在一起了,直接告訴我不行嗎?為什么要騙我說你去相親? 看出來我對你有情,就故意和我玩曖昧,曾弋,耍我很好玩嗎? 如果江翡嵐和你是可以在520出來約會,讓你親手為她戴首飾的關系,那么費馨呢,是不是也是你的女友之一? 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腳踏兩只船,玩弄人心于鼓掌,情場浪子,男女通殺? 你不戀愛只是因為這樣自由?還是說,你其實一直都有戀愛,只是沒必要讓我知道? 你為什么要讓我發現你的這一面?瞞著我,讓我永遠也不知道不好嗎? 你就不能在我心里保持那個從始至終的光輝形象嗎? 現在這樣,即便你還是長著那樣一副好皮相,我們的搭檔關系和工作上的一切照常,我也會感到惡心。 曾弋,你不是這樣的人,不是的,是嗎? 我不愿意相信,可我又怕我騙了自己,最后被你折磨到體無完膚。 她躺在床上,捂著肚子冒冷汗。 曾弋,我再執迷不悟,會被你玩死的。 …… 臨行前的一天,曾弋照例要回老家。 跟他來湖南的這幾天,云花精神不好,胃疼,心里更是難受,但她始終惦記著他的治療,于是就硬著頭皮對他說奶奶想她了,她得來。 另外,她也想和奶奶聊聊他們的困難,她想心平氣和地解決一些問題。興許奶奶能給點建議,在推進躍升上幫他們一把。 奶奶坐在院子里擇菜根,云花搬把板凳坐過去。 她先是和奶奶聊了些家常,然后問奶奶關于結合躍升的事。 沒想到奶奶話鋒一轉,單刀直入地問她:“你喜歡他不?” “奶奶,我們不是……” “喜歡他不?” “奶奶……”她聲音發顫,她想求她別問了。 “喜歡不?” “……”突然就鼻子一酸。 她沒聲了,臉埋在膝蓋里。漸漸地悶出嗚嗚咽咽的哭聲,然后聲音越來越響,如果不是閉著嘴,已然是撕心裂肺的號啕大哭。 她知道她現在哭得又響又難聽,臉上更是一片泥濘涕泗橫流。 她整個人都哭得顫抖,可她控制不住。 “怎么了,這是?”好巧不巧曾弋從旁邊經過,悠閑地笑著過問。 “喂你的豬兒去!”奶奶扭頭訓了他一嘴,看他撓著頭提著桶一臉不明就里地出門后,心疼地伸手摩挲她的背安撫可憐的女孩。 “乖,好姑娘,對不起,是奶奶不該逼著你問。奶奶明白,奶奶全都明白了?!?/br> “別和他說,求您了?!彼龏A雜著哭腔的聲音都變了調。 “好,奶奶聽你的?!彼谛睦飮@了口氣,唉,這兩個娃娃…… 晚上,云花在客間睡下后,曾弋給奶奶端盆洗腳。 “翁媽,怎么這么晚還不睡?” “等你?!?/br> “她白天哭什么呀?!?/br> “問你自己?!蹦棠炭此┲依飩鹘y的對襟春衫空蕩蕩的樣子還是心軟,他這樣看起來很像年輕時的他爺爺,惹人愛憐,“你看你,瘦成什么樣?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你照顧得好哪個?” “這不是,也沒有要照顧的人嘛?!?/br> “你還說!讓你自己找你不找,給你介紹對象你也不樂意去,人生大事,好玩嗎?花花和你這么有緣,做搭檔,一起工作,互相陪伴,一直相處五年了,你就是偏偏不喜歡人家咯?我就看你和她合適。你就說,是我看走眼咯,還是我不夠了解你叻?” “翁媽,有的事,好復雜?!蹦呐率裁炊疾活櫦?,還有那份協議呢。 “復雜,感情的事一點都不復雜。莫非,你有別個屬意的?” “說不準,感情的事強求不來?!?/br> “你少在這跟我措貴貴哦,你不喜歡花也沒關系,你就說不喜歡,說嘛,說你不喜歡?!?/br> 曾弋低下頭,伸手試了試水溫:“嬢嬢,再添點熱水吧?” “你少來,又不答話。你不說就是還是喜歡咯?” “嬢嬢,喜歡就要在一起嗎?” “你個居腦殼,喜歡還不在一起是傻子!” “那要是喜歡的不止一個——哎哎哎!”奶奶直接抬腳掃了他一身水。 “腦袋過來,我敲你兩栗殼!這么花心,你干脆自己過吧!還哪個都和你有緣了,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哈?” “我單身還不能比較比較再選擇了?” “選吧,你選!一心二用,選了哪個你都不會滿意。人這一輩子,有一個好伴侶,就該燒高香?!?/br> “那是,像你們這樣恩愛的,一個就夠啦?!?/br> 提起他爺爺,奶奶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他們這一對男向女哨,這一輩子,也算是愛得轟轟烈烈。 “他走了八年了,他在的時候,每年都去廟里幫你拜。后來我也拜,但是,今年你和花花在這,你自己帶她去拜拜吧。就算是為了你倆的搭檔,事業,拜拜也好?!?/br> “觀音菩薩還能管起我倆躍升?” “你還躍升,人家花花很關心你的身體,想著和你躍升以后,你身體能養好,能和你走得長一點。你要是有點良心,就對人家好些,配合人家治療。最起碼,疼她讓她,做個好哥哥先,還有就是,人家要什么,你就給人家,大方一點,別跟人計較,你一個男孩子不吃虧?!蹦愠蕴?,吃虧倒好了!多吃點虧就知道珍惜了,免得錯過。人家想要什么,最多是要你身子,你要是喜歡人家,我就不信你不給呢。 “好。明天我帶她去?!彼χ?,給奶奶擦干腳,他一向孝順,奶奶說的話,他都聽著。 …… 第二天,江翡嵐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拉他們兩個去插花。 “這高雅藝術我玩不來?!痹苹ê苤苯拥木芙^。 曾弋卻表示,反正你掏錢,我還挺有興趣。 三個人一人抱了個花盆,沒個盆里都塞了塊綠油油的花泥磚。 云花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現在只要和他倆共處一室會覺得煩躁,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她的花泥根本沒動,她不耐地想,我就是花,還插什么花?什么花能比我好看? 曾弋不一樣,人家還真進狀態,沉心靜氣一股老僧入定般的沉浸。他從各色的花架上取來鮮花,又一根根把花枝修剪好插到盆里,再捻著轉幾下調角度。 確實挺像那么回事兒的。云花遠遠地看他擺弄,心情稍微平復些。 “非嵐,幫我拿點滿天星來,要紅的?!?/br> 江翡嵐撇撇嘴,經過云花面前時小聲說:“你看,他老愛指使人了?!?/br> “紅的沒有了,白的行嗎?” “咱們部隊咱們黨員常愛說一句話: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星星要是紅色的才好看?!痹當[弄著面前的杰作,“要是有紅色的就好了,配上紅色,就絕了?!?/br> 江翡嵐讀著空瓶里的標簽:“紅色滿天星,花語是,配角,真愛,又被稱作伴娘花……” 云花聽她念著,走過去拿了一把慘白如雪的滿天星,然后拿起桌上的美工刀,攤開掌心,劃了下去。 她面色平靜,動作連貫地一氣呵成。 血液涌出,順著手心流下。 她那那束滿天星接著,一邊接一邊緩緩地轉,直到把一束白花一朵一朵盡數染到鮮紅。 血液順著花莖流下,滴在白色的瓷磚上,綻開一朵朵曼陀羅。 翡嵐轉身看到這一幕,驚得捂著嘴靠在花架上才堪堪站穩。 她不敢上前去,怕刺激她的情緒。但她想,如果她再要傷害自己,她就沖上去阻止。 云花輕輕勾起嘴角,捧著鮮花一步一步走向他,血液從她的手心嘀嗒嘀嗒地下落,像是指針數秒。 “這樣,夠紅嗎?” 他聞言抬起頭,剎那間,他的臉上風起云涌。 他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擰住她的手腕奪下刀。 他怒不可遏地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拉。 而她執拗地停在原地:“插花啊,你怎么不插了?” 他冷著臉一言不發。 他把她的手臂都握得通紅,而她依然執拗地抵抗。 江翡嵐也沖過來,“花兒,你聽話,我們去醫院!” 拉扯間,紅色滿天星被灑落一地。 曾弋把她的受傷的手攥成拳,然后把人打橫抱起。 他的面色就像寒冰千丈下流火暗燃一般猙獰可怖。 江翡嵐把車開到門口,而曾弋把人放到副駕駛后,就讓她下去了:“阿嵐,我自己來?!?/br> 一輛明紅寶馬一路疾馳在街道上。 他的心和她的手一樣在滴血。 他瞪著眼睛才能忍住眼淚不在她面前流下。 一路無話。 到了醫院,他馬不停蹄,焦急地為她掛號,然后領她去美容科手術。 這里有他認識的人,他知道急診室里外科醫生活糙,美容科才不會留疤。 醫生在縫針時問她,怎么弄的。 她說,自己割的。 我不知道,我當下就是想,我眼見著鮮血汩汩冒出來,卻一點也不疼。 他看著她纏著紗布的左手。 她是左撇子,那是她的慣用手,她緊挨著他夾菜的時候,筷子總是和他打架。 所以,人多的時候,他從來只坐她左手邊,這樣,她夾菜的時候,別人或許不會,但他會讓著她。 你用不了筷子,是不是還要我喂你? 這樣會不會太親昵。 還好,我不在,也有人會照顧你。 而我帶給你的,卻是這道傷痕。 對不起,是我離你太近了,才會讓你做出這種事。 你從來理性冷靜,懂事明理,絕不會用自殘的方式去宣泄。 如果我帶給你的是痛苦,是失控,是讓你出離理智地傷害自己,墜入瘋狂,我想,我真的該從你的世界退出。 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對你釣著不放了。 接近你是我的私心,更是對你的殘忍。 我會控制自己,不再打擾你。 我們之間,不會再有曖昧了。 從醫院出來,他們開車去火車站。 她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你知道嗎,小時候我有一匹馬。棗紅色的,長得很漂亮。人家都說,你這匹馬這么瘦小,跑不了賽馬的?!?/br> 他一邊開車一邊靜靜地聽著。 “有人說,送給我吧,我不嫌棄?!?/br> “其實那匹馬我也不是很看得上,但是既然是我的東西,干嘛給別人?但是最終,我還是把它送人了,我不想要了?!?/br> “你對我也是一樣的?!?/br> 他笑了。 …… 火車,歸程,硬座,疲憊,心臟,麻木。 他們誰也沒有力氣再討伐自己,討伐彼此。 她說,我們聽歌吧,曾弋。 他說,好啊。 于是她拿出耳機,解開纏繞,遞給他一邊。 他們就這樣一人一邊,靜靜地聽。 MP3的歌單一直是他給她時的那樣,不多一首,不少一首。 放到一首。 曾弋一聽見前奏就笑了,側過頭去,閉上眼睛。 如果當年選的不是這些歌,也許就不用把手放開后還要強顏歡笑,他們之間會不會經歷完全不同的故事? 至少,這首歌結尾溫柔:“如果將來能得到誰, 其實多得這過去?!?/br> …… 我要多得自己 更加多謝你 你將我磨成利器 戀愛路有幸捱不死 競技場上當嬉戲 …… 攜同著壓力陪你趕場地 渡過了春光再幻想明媚 當日是我逼你 —— “當日是我逼你”。 你笑吧,笑吧。 是你多情,而我自作多情。 …… 抓緊愛侶只靠寬容不靠淚水 無奈要被你拋棄后 先了解我是誰 —— “抓緊愛侶只靠寬容不靠淚水” 你看到的,不是我真意。 你看不到的是,我笑中還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