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跨上鼓鼓的郵件包，戴上護目鏡，對于12歲的送信員尼克來說，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第一班蒸汽火車鳴著笛，緩緩地穿梭在城市間，齒輪與杠桿共同作用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尼克跨過鐵軌，大踏步的落地使得廣場上正在啄食的白鴿撲騰起翅膀，向著天空一擁而散。

    尼克扶著自己的帽子，抬頭望了望晴朗的天空，刺眼的陽光讓他瞇了瞇眼。

    深呼吸了一口氣，美好的一天又開始了。

    這里每天的白晝時長足有十六個小時，今天天氣很好，天空是純凈的藍色，空中飄著幾朵白花花的云，像極了棉花糖，間或有幾架空艇飛過，給城市投下巨大的陰影。

    尼克很喜歡送信這份差事，他已經干了快兩年了，此時的他正快速地奔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奔跑會讓他的心情也跟著雀躍起來，尼克熟悉這錯綜復雜的街道，也熟悉街道上的每一戶居民，

    “嗨，萊緹小姐，早上好！”尼克對烘焙屋的萊緹小姐打了聲招呼，“今天的面包聞上去也很香呢~”烘焙屋飄出的香氣令尼克的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哦小尼克，你可跑慢些?！比R緹小姐正彎腰把剛烤好的藍莓面包拿出鍋爐，看尼克跑那么快不免有些擔心。

    穿過藥劑房，尼克又轉了彎跑過兩個街道。

    “嗨，湯姆叔叔，你的信！”

    大胡子湯姆叔叔的嘴里叼著根煙斗，此時的他正用鏟子堆著煤炭，聽到尼克的聲音，湯姆叔叔停下手中活計，在他對面搬了兩塊煤的工作機器人也同時停止了動作，和湯姆叔叔一同扭頭看向街道上飛速跑來的尼克。

    一封印了戳的信穩穩地落在湯姆叔叔的懷中。

    “小尼克，辛苦你了！”大胡子湯姆叔叔大笑著向每天送信的尼克表示感謝。

    “不客氣，湯姆叔叔，麻煩您幫我在上面簽個字?！蹦峥四贸鲎约旱暮灻?，每位收到信的客戶都要在上面簽個名，這證明信件被安全送到本人手中了。

    “沒問題?！睖肥迨鍖懲旰蟊惆押灻具€給了尼克。

    “謝謝湯姆叔叔，拜拜！”尼克小心地收起自己的簽名簿，隨后便對湯姆叔叔揮了揮手。

    “哦拜拜，小心些?！?/br>
    挨家挨戶地送了信件，有煉金房的瑪麗小姐，獨居的老人比爾爺爺，市政廳的紳士艾倫先生，戴著高腳帽的年輕魔術師萊納，還有總是戴著副鷹嘴面具的古怪中年男人利亞姆。尼克繼續朝前跑，走下幾道斜坡，又穿過幾個街道，來到一處略顯狹窄的巷子，這里由于常年照射不到陽光，顯得比別處更為陰冷。

    走至安靜無人的巷子深處，尼克敲了敲一側的木門。

    很久不見有人回應，尼克咽了口口水，小聲地說了句打擾了，便輕輕地推開了木門。

    卡利斯正坐在工作桌前，低著頭，借著微黃的燈光，專注地修理手中的一塊懷表。

    “嘿，卡利斯，有你的信…”

    等了一會兒，見卡利斯仍是沒回應自己，尼克泄氣一般地垮下肩膀，他該知道的，卡利斯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不太可能再會搭理別人。

    尼克偷偷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這里還是老樣子，大大小小轉動著的齒輪，各式各樣的金屬，還有一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像是精密儀器一類的東西。

    再往里，尼克就不知道還有些什么了，因為這里通常只有卡利斯工作桌上的一盞煤油燈用于照明，因此照明的范圍實在是有限。

    又看了看這間屋子的主人，至少在尼克僅12年的生涯里，他還沒見過有比卡利斯更為漂亮的人，即使是在一年一次盛大慶典上見到的皇家貴族也比不上，雖然卡利斯那張白皙俊美的臉上總是鮮有表情。

    銀色的頭發被一根深藍色的緞帶隨意地綁了起來，一些散落的發絲貼在他精致的側臉上，卡利斯有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工作的時候，他的左眼總會戴上一個金屬邊框的鏡片。

    難怪年輕的女孩子們總喜歡來這里轉悠，雖然這里的大門通常是緊閉著的，只接待真正有需要的客人。

    卡利斯是城里的鐘表師，在尼克的記憶里，卡利斯應該是一年多前來到這里的，不過尼克覺得或許稱卡利斯為機械師更為合適，似乎沒有卡利斯搞不定的機械，尼克覺得自己是一輩子都搞不懂這些復雜的玩意兒的，他連一塊表都不會修。不過尼克是不得不佩服卡利斯的技藝的，被他修理過的護目鏡總會讓尼克覺得煥然一新。

    尼克飄忽的視線又不可避免地移到了卡利斯的左臂上，那里是一條銀色金屬制的機械手臂，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尼克真的嚇了一跳，據說卡利斯的一條腿也已經完全是機械的了。尼克覺得對于卡利斯來說，這樣的缺陷不免有些可惜。

    “嘿卡利斯，拜托你快收信吧，然后幫我在這上面簽個字，我還有許多信件要送呢…”尼克催促道，他覺得以后要是再有寄給卡利斯的信件的話，一定要放在最后再送。

    “哦小尼克，你可別打擾卡利斯先生了，他正幫我修理我最重要的懷表呢?！闭驹谝慌晕⑴值馁F族婦人道，她紅撲撲的臉頰看上去很健康，她正戴著一頂紫羅蘭色的帽子。

    “可是，這封信…”

    “你可以把信放在桌上，然后代替我簽個字?！睂Ｗ⒂谑诸^工作的卡利斯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清冷。

    “這樣不行…必須收信人親自簽字…”尼克為難道，這可是他工作的原則問題。

    “那你就等著吧?！?/br>
    “呃…好吧…”尼克妥協了，反正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他并不是很想來卡利斯這里啊，因為通常會遭遇如今這種境況，不過總是會有那么一兩個難搞定的收信人啦，尼克都已經習慣了，就像那個戴鷹嘴面具的男人，總是要盯著信件看好久好像要看出個洞來才會收信。

    尼克無奈地在一旁等候，他伸著頭，看到桌面上卡利斯正在修理的懷表，里面轉動著的微小的齒輪，還有些細小的鋼絲，尼克覺得自己對這些精密的機械可沒轍，最重要的是，尼克認為自己可沒那個耐心。

    “修好了，瑪莎太太?！笨ɡ狗畔率种泄ぞ?，合上懷表，把它交給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婦人。

    貴婦人面露喜色，拿起懷表左看看右看看，又放在耳朵旁聽了聽，“哦它就和新的一樣，實在是太感謝你了，小卡里斯，真的是太棒了，它又轉了起來，這可是我去世的丈夫留給我的珍貴的懷表?！?/br>
    “能幫到您，是我的榮幸?！?/br>
    “小卡里斯，這是你的報酬，之后要是還有需要的話，我會再來拜訪的?！?/br>
    “隨時恭候，您慢走?！?/br>
    送走了瑪莎太太，卡利斯這才面向尼克，微斂著眼皮，有些漫不經心地道，“這次又是誰的委托？”

    “不是有關修理委托的信件，這封信的印戳是一個翅膀的標志…我記得你之前曾囑咐過我說…”

    尼克的話還沒說完，手上的信封就先一步被卡利斯搶去了。

    “你為什么不早說？！”卡利斯難得地放大了些音量。

    “你沒給我這個機會說啊…”尼克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無辜。

    卡利斯草草地在尼克的收信簽名簿上簽了個字，便轉過身背對起尼克，似乎是在拆信。

    見卡利斯不再搭理自己了，尼克聳了聳肩，不過心里也不免有些好奇，能讓那個一向冷淡的卡利斯這么著急，到底是誰的來信??？也不知信里都寫了些什么。

    尼克走了出去，小心地替卡利斯關上了門，看了看外面的日頭，也不早了，他得在中午前把這些信件全部送出去才行。

    漸漸的，他感到刺眼的太陽光好像被遮住了，陰影投射了下來。

    尼克疑惑地眨了眨眼，緊接著，便是一陣轟隆隆的聲響，伴隨著強風吹拂。

    尼克眼疾手快得按住了自己的帽子，才勉強保住帽子不被風刮走，只不過挎包里的信可沒這么好運了，眼看著一封封白花花的信件被強風卷上了天，尼克徒勞地伸出手，“??！我的信…！”

    地面上的陰影越來越大，也就意味著天上的物體越來越近。

    尼克睜大了眼，他看見一架飛行機正低空飛過他的頭頂，接著，伴隨著一聲巨響，飛行機直接撞上了一旁的建筑物，也是卡利斯的家。

    “啊…！”尼克雙手抱住頭，地面晃了晃，一些碎石砸了下來。

    過了好久，尼克才敢把眼睛再睜開，他抬起頭，看見飛行機的頭部卡在了建筑里，破損的機身搖搖欲墜。

    此時，卡利斯推開門從屋里走了出來，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家的屋頂。

    “哈哈哈，著陸失敗?！?/br>
    尼克聽見從飛行機里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還有一個渾厚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他抬起頭，竟看到一個人從飛行機里走了出來，直起身子，站在搖晃著的飛行機之上。

    男人遮擋住了身后的太陽，只唯有一束太陽光從男人的側面照射下來，尼克微微瞇起眼，由于背著光，他看不清男人的樣貌，只能感到男人高大健碩的身材，好像太陽下的雕塑。

    “嗨，卡利斯，怎么樣？我的信收到了嗎？”

    ***

    2.

    親愛的卡利斯：

    你好嗎？

    我很好！首先，得先和你分享一件令我十分自豪的事情。就在前兩天，我又破了最遠的飛行紀錄，我越過了北境國的邊界線，又一直往北飛了很長一段距離。那里真的很冷，一眼望過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的機翼都有些被凍住了，這使我不得不考慮返航。返程的一路上都十分驚險，老實說，我差點就回不來了?。ㄎ铱梢韵胂蟮侥阕x到這里時的表情哈哈）

    我真的愛上了可以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感覺，好像實現了小時候一直向往的那種生活。我落腳在不同的地方，遇到許多新鮮的事和人，他們有的親切，有的狡詐，但總的來說，都很有趣，我十分想與你詳說。當然，我更想邀你和我一同體驗。

    雖然有的時候，我也會懷念起以前駕駛戰機作戰時候的場景，現在想來好像已經過去了許久。每每想及此，總會令我感到有些感慨。

    對了，此次寫信，也是想告訴你，大約三天后，我會飛行至利姆鎮，我十分認同你所選擇的這座寧靜祥和的小城鎮，我很期待再次來到這里。

    當然，我也很期待再見你。

    不知是送信的速度快，還是我飛行的速度更快一些呢？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應該還沒有搬家吧？到時候見！

    龐克海姆

    ***

    龐克海姆從飛行機上跳下來，雙腳穩穩著地。此時的他已經脫掉了防風帽和護目鏡，露出一張剛毅端正的臉。他看上去是個十分成熟的男人，短短的頭發是深咖色的，臉上的表情顯得很隨性，還帶了些笑意，“應該說，同時到達？”

    而此時的尼克仍有些驚魂未定，他手忙腳亂地拾撿著散落在地上的信件，他只希望這些重要的信件不會因此而丟失。

    知道給別人添麻煩了的龐克海姆也彎腰幫著撿信，“抱歉，給你?！彼咽稚系男胚f給小郵差尼克。

    尼克有些呆呆地接過，他抬頭望了望仍懸在半空中的飛行機，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這明顯飛行員裝扮的高大男人。他在從前一直都只能仰望天空中的空艇和飛行機，尼克其實一直想著若是有一天，自己也會架勢飛行機那該有多好，這樣就能開著飛機送信了，這樣得多酷！

    “您能教我如何駕駛飛行機嗎？這樣我就能開飛機送信了！”尼克脫口而出，雖然剛見面就說這個也許顯得有些不太禮貌，不過這可是尼克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接觸飛行員，他目光灼灼又充滿期待地望著龐克海姆。

    “哦？開飛機送信？”似乎是聯想到了那樣的場景，龐克海姆也頓時雙眼放起光來，“這可真是一份好差事！”和尼克想得一樣，他也覺得那樣一定很酷。

    看著這面對面地一大一小好像這么快就達成了某種共識，這邊的卡利斯實在是有些看不過去了，皺著眉輕咳了一聲，這才喚回了男人的注意。

    龐克海姆看向好似被冷落了許久的卡利斯，“嘿卡利斯，這么久沒見，難道不應該表現得更開心一點嗎？臭著張臉做什么？”

    “你問我為什么?！笨ɡ估淅涞氐?，瞟了一眼自家的屋頂，又看了眼尼克。

    接收到卡利斯冰冷視線的尼克莫名地打了個寒顫，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惹惱了卡利斯，他只覺得自己有些無辜，明明他自己也算是受害者。

    龐克海姆用手摸了摸腦袋，嘿嘿嘿地笑了幾聲，這是他每次做錯事時候的習慣動作。

    他走到卡利斯面前，面對這個有些別扭的漂亮青年，他選擇執起青年銀色的機械手臂，“卡利斯，許久不見，甚是想念?！蹦腥藦澫卵?，在卡利斯的手背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這個動作他做起來尤其得熟練而不造作，端莊得就好像騎士對自己尊貴的主人表示效忠。

    卡利斯“嗖”地抽回手，他別過臉，臉頰浮上一些粉紅色，過了許久才小聲地擠出幾個字，“別想討好我?！?/br>
    這邊的尼克有些驚訝地眨眨眼，他可從沒見過卡利斯這個表情。

    “是我不對，我得意忘形了，不過你看，我的飛行機不也折損了嘛，這可是跟了好幾年的老伙計了，所以也順便幫我修下唄，拜托啦?！?/br>
    面對男人懇求的語氣，卡利斯也只是冷哼一聲，“那是你自作自受?！?/br>
    “別這么無情嘛，卡利斯。還是說你整天和那些鐘表打交道，技術退步了？我親愛的卡利斯，你在從前可是大名鼎鼎的，史上最年輕的皇家機械師??！”

    “哼，激將法也沒用?！笨ɡ共蛔隼頃?。

    ***

    據說王國里新進了一名機械師，不過二十歲就通過了號稱最難的機械師考核且成績第一，惹得好奇的眾人們紛紛前去觀看，龐克海姆也不例外。

    年輕的機械師正筆直地站在大殿左側，他穿著深藍色的外袍，上面閃耀著一些星辰的軌跡。銀色的長發，戴著單片眼鏡，明明長著那么好看的一張臉蛋，卻擺著副嚴肅又刻板的表情。

    龐克海姆大方地走上前，“您好，我是王國的飛行員龐克海姆，很高興認識您，年輕的皇家機械師?！?/br>
    卡利斯打量起面前這高大的男人，他是聽過龐克海姆的名號的，因其超高的飛行技巧和累累的戰績而被人們尊稱為王國不落的雄鷹。

    這邊眼尖的龐克海姆瞄到了卡利斯的一條機械手臂，他隨即小聲又驚訝地哇了一聲。而卡利斯對這樣的視線尤其敏感，他微微蹙起眉，把那條機械手臂藏在自己身后。

    可面前這個男人竟大膽到直接拽起他試圖躲藏的機械手臂，龐克海姆湊近細細地觀察起卡利斯銀色的手臂，他對這些不太懂，不過看上去是十分精密又復雜的構造，雖說是機械，但眼前這個機械師的手臂卻動作得很靈活，和正常人的手臂無異。這個年輕人是怎么做到用這些細小的軸承和齒輪代替人手臂里的血管和神經的？若是仔細往里看，還能看見里面有大大小小精密的齒輪正在轉動。

    “真漂亮?！饼嬁撕Ｄ犯袊@出聲，接著，他低下頭，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卡利斯的手背。

    卡利斯頓時就好像只炸毛的貓一樣，全身的汗毛都因男人的這個舉動豎了起來，同時，他的臉發燒了一般地通紅了一片，這幾乎是本能的生理反應，連主人都始料未及?？ɡ跪嚨爻榛刈约旱氖直?，他那條機械手臂實則是沒有任何觸感的，可他卻分明感受到那被男人親吻的地方就好像灼燒了起來一樣。

    “抱歉，失禮了?！饼嬁撕Ｄ芬庾R到自己的舉動，便帶著些歉意地對卡利斯說道。

    “……”在從前，人們在贊美他出眾的外表和才華之后，通常會用或惋惜或憐憫地眼神望向他殘缺的rou身，和這冰冷的再塑，這還是第一次他聽見有人說它漂亮的…卡利斯垂下雙眼，遲疑不定的眼神不知所措地閃躲著，最終還是望了望自己眼前這表現坦然的男人。

    “對了，年輕的機械師，聽聞您改造機甲也相當厲害，不知哪天有空可以去看看我的戰機？我的飛行機也是跟了我許多年的伙伴了，年輕的機械師，要是您可以對他進行個改造升級什么的，那就太好不過啦，怎么樣，年輕的機械師？”

    “我不叫什么年輕的機械師，我有名字，卡利斯?！?/br>
    龐克海姆愣了一下，隨即便道，“哦好的！”他咧開嘴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卡利斯?！?/br>
    ***

    3.

    “嗨，卡利斯！”

    若是聽見這一聲喊，正走在王宮走廊上的卡利斯便會朝下瞟一眼，他看見龐克海姆正和其他飛行員們在訓練基地，朝上對著自己揮手。通常情況下，年輕驕傲的機械師會當做沒聽見，他收回視線，仍是不偏不倚地朝前走，而每次，龐克海姆也會不厭其煩地叫著卡利斯的名字。

    這一天，仍是同樣的地方，卻并沒聽見往常熟悉的打招呼的聲音，年輕的機械師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停下腳步，從走廊的欄桿處探出身子，朝下張望。

    “嘿，卡利斯，在看什么？”肩膀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一下，卡利斯心里被嚇了一跳，雖然習慣繃著一張臉的他在面上沒表現出分毫。

    緩緩轉過身，見龐克海姆正笑嘻嘻地站在自己對面。

    “總算是碰到你啦，卡利斯，你現在有空沒有？”卡利斯張張嘴，還沒等他說些什么，龐克海姆便又搶著道，“一定有空的吧，正好，幫我下去看看戰機吧？”

    卡利斯閉上嘴，僵硬地點了點頭。

    跟隨著龐克海姆來到戰機訓練基地，后者來到一架漆紅色的戰機前，身體隨意地靠在機側，手肘搭在機翼上。

    卡利斯看向龐克海姆，他應該是比自己大上幾歲，不過在皇家飛行員之列應該也算年輕的了。他身姿挺拔，體格健壯，不得不說，這個高大的男人的確和戰機很配，好像他本就該站在這里，似乎很輕松地就可以想象到這架戰機在他手中cao縱自如的模樣，以及這個男人駕駛戰機穿梭云間時那自信滿滿的神情。不落的雄鷹這個名號配這個男人，再適合不過了。

    龐克海姆十分自豪地拍了拍戰機的機翼，“怎么樣？還不錯吧，我的老伙計?！?/br>
    卡利斯的視線隨即轉移到戰機上，只是看著機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跡，便可想而知這架戰機的累累功勛，而他的駕駛員，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想必也經歷過無數次尋常人難以想象的出生入死的境地。

    “嘿你覺得怎么樣，卡利斯？還能把我這老伙計改造得更強一點嗎？比如說裝個巨型火炮或是激光炮什么的？”

    卡利斯冷冷地斜了眼龐克海姆。

    “哈哈，開玩笑，開玩笑啦?！?/br>
    “平衡性有待提高，還有機翼的風阻，蒸汽動力看上去也不夠足?！甭晕⑦M行了檢查，卡利斯便得出了些結論。

    “哦~專業，專業！”龐克海姆在一旁夸道，就差拍手叫好了。

    卡利斯可不吃這一套，他隨手拿起了些工具，他本就對機械類的東西感興趣，很快便上了手。

    龐克海姆抱著臂站在一旁，微微瞇起眼看著忙活中的卡利斯，特別是他那雙靈巧的手，“不管看多少次都會覺得十分漂亮啊，你的手臂?！?/br>
    聽見龐克海姆的話，卡利斯的機械手臂條件反射一般地瑟縮了一下。每次只要見著這個男人，他都會夸贊一番自己的手臂，而這也總會讓卡利斯的心里浮現出一些不自在。

    “你用這雙手，創造了更多也更有價值的東西?！?/br>
    耳邊響起男人由衷的贊美，卡利斯心里不知何種感覺，手中的動作逐漸變得有些不太利索，男人的視線仿佛化作了某種實體，落在他的機械臂上，他本該毫無知覺的手臂清晰地感受到這種錯覺。

    ***

    “嘿卡利斯，你看??！”

    卡利斯循聲朝上望去，龐克海姆正駕駛著戰機盤旋在天空中，變著花樣地繞圈子，還不忘風sao地單手cao作，因為他得騰出另一只手對卡利斯揮手打招呼啊。

    “喲呵~我可從沒飛這么快過！真不愧是你啊，卡利斯！這種感覺真的是太棒了！”龐克海姆又在空中連著后空翻了幾次。

    自從替這個男人改造了飛行機，他就經常在天空中試駕，在王國上空不厭其煩地飛過來飛過去的，簡直就快成一道風景線了。

    王宮中的人們最近也都發現，年輕的機械師和不落的雄鷹走得很近，雖然每次其實都是龐克海姆上門“sao擾”，還總是死皮賴臉地叫卡利斯幫隊友們的戰機也給改造改造。

    明明是他主動來找自己的，卻總是在自己認真進行改造工作的途中，和一旁的隊友閑聊，由于被忽視而感到些許不爽的卡利斯在這個時候總是會用大鐵鉗子敲敲機身（也許他更想敲的是男人的腦袋），用重重的響聲來喚回男人對自己的注意力。

    雖說卡利斯被請進王宮中作為皇家機械師，他的任務并不僅僅只是改造戰機，但他的大部分時間的確是被龐克海姆占了去。

    不過龐克海姆經常找卡利斯也并不能算是無理的請求，也是由于最近的確戰事頻發，龐克海姆也因此駕駛著被卡利斯改造過的飛行機屢建戰功，很快兩人便成為了人們眼中一對合作默契的搭檔。

    “卡利斯，你當時是怎么想要成為一名機械師的？”龐克海姆有些好奇，他接著說起了自己的事，“我啊，小時候就是一個拖著鼻涕的邋遢小子，我還記得當時我正坐在羊圈的木圍欄上，無所事事地仰頭望著天空，就在這個時候，一架飛行機就從我頭頂上飛過，離我特別特別近，當時我覺得整片草地和樹上的葉子都在震動，那轟隆隆的聲音簡直震耳欲聾！”

    卡利斯能看見龐克海姆雙眼放光，興奮地好像個孩子。

    “我當時就覺得特別酷，然后，然后…”龐克海姆聳了聳肩，“就是現在這樣了?！?/br>
    “……”卡利斯抿了抿唇，在說和不說之間猶豫，最終還是選擇開口道，“我一開始，只是想要回自己的手和腿罷了…因為一場意外，我失去了自己的手和腿，我只是想把他們再要回來。所以成為機械師，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緣由，僅此而已?！?/br>
    “唔是這樣啊…”龐克海姆了然地點點頭，仿佛能想象到小卡里斯為了能夠重塑自己的手和腿，而在燈下認真鉆研的情景，隨即他便又想到了什么道，“誒？不過這么說來的話，你的腿也是機械腿了嗎？”

    “嗯，左腿?！笨ɡ诡D了一下問，“你很介意…？”

    “快快，快讓我看看！”說著，龐克海姆竟走上前，雙手攀上卡利斯的褲腰。

    “喂你干什么！”卡利斯的臉頓時紅了，他感到龐克海姆正往下扯著自己的褲子。

    “我只是想看看啊，你的機械腿是不是也和手臂一樣漂亮！”

    “那你也不能就這樣扒了我的褲子吧！”卡利斯羞憤地大聲道，本以為男人至少會對自己向他訴說的童年遭遇感到可惜，沒想到這家伙的腦回路還真是異于常人，竟對他的機械腿也好奇起來。

    “哈哈哈，說的也是啊?！饼嬁撕Ｄ访竽X勺，這才停止自己沖動的舉動。

    “沒什么好看的…”卡利斯別過臉。

    龐克海姆蹲下身，這使他可以平視卡利斯的雙腿。

    垂眼看向蹲著的男人，卡利斯感到有些許不安，他看到男人的目光認真，就好像是在凝視端詳著自己的小腿，接著，他用手撫摸上自己的腿部，又敲了敲，“哈，真的，yingying的，這里面也一定有很多齒輪吧？”

    這邊的卡利斯被撫摸得有些許難耐，他覺得這個男人的手就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樣，只要被這個男人的手觸碰，他毫無觸感的地方竟會有強烈的感覺，他的腿頓時軟了，差點就要跌下去。

    ***

    當卡利斯收到消息趕到的時候，龐克海姆正躺倒在墜損的戰機旁，滾滾濃煙中，一側堅硬的機翼直插進了他的胸口處，正是心臟的位置，汩汩的鮮血毫不知情地朝外流，顯得那樣殘忍。

    卡利斯瞪大眼，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有那么一瞬間，他只希望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夢。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昨天還有說有笑生機勃勃的男人此時正閉著眼，毫無知覺地躺著，任誰呼喚都沒有絲毫反應。

    “都是我的錯…”卡利斯握緊雙拳喃喃自語道，他不知激烈的戰況經過，但…一定是他改造的戰機出了問題，一定是他改造的戰機還不夠強力，才會讓他…這個人明明這么信任自己…

    人們勸慰卡利斯，對他說這不是他的錯，他們說敵人這次準備充分，他們說敵人這次專攻他們的弱點，他們說突然變化的天氣如何對己方不利，他們說陸地的后援沒有跟上等等等等…卡利斯對這些充耳不聞，他只是徒手拔掉了插進龐克海姆心口的機翼，他拖著龐克海姆的身體來到自己的工作室。

    雙手按住他的心臟，企圖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進行止血，只是被擠壓的心臟卻迸出了更多的鮮血，灑在卡利斯慘白的臉上?？ɡ鼓闷鸸ぞ?，顫抖的雙手出賣了他表面上的鎮定，在從前十分熟悉拿手的機械工具如今好像都變得不聽使喚，不管怎么縫縫合合都徒勞無功。

    心臟是一個人的生命中樞，任是再超強的技藝也挽救不回一顆殘缺破損的心臟，人們只是搖搖頭，看著龐克海姆的生命指標歸零，卡利斯最終跪倒在工作臺前。

    幾天后，當人們再次來到卡里斯的工作室，他們看見這幾天里都閉門不出的年輕機械師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站在工作臺前，他的臉上毫無血色，雙眼下都是青黑色，而這個看似早已沒了靈魂麻木的人，就在剛才，或許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偉大的一次機械改造。

    龐克海姆的胸口大開著，只是那里早已沒了活生生的血rou心臟，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銹金色的機械心臟。它的外面包裹了一些棕色的皮革，上面有些許縫補的痕跡，外周連接著些粗細不一的金屬導管，模仿著人類心臟的動靜脈。這顆再造的機械心臟并不會像血rou心臟那般鮮活地跳動，卻好像最精密復雜的鐘表一樣，內里轉動著一個個的齒輪，像是為了能夠重啟男人的生命一般，而孜孜不倦地轉動著。

    沒有人知道這個年輕的機械師到底爆發了怎樣的潛力，他又是以如何高度的專注力完成了此次改造。

    而近百小時不眠不休的努力終是逆轉了男人已逝的生命，胸腔中攜帶著機械心臟的男人緩緩地睜開了眼，他的體征各項指標又重現了細微的活動。

    在場的人們無不驚訝地發出贊嘆，或許他們在此刻見證了何為奇跡。

    “如果你以后仍對金屬機械感興趣的話，或許可以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口?！蹦贻p機械師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唔…”蘇醒的龐克海姆試圖起身，他聞言看向自己的胸口處，愣了一下后便大笑出聲，“哈哈哈，真有你的，卡利斯！你太可以了！哈哈哈…咳…哈哈…”

    “嘿卡利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龐克海姆剛想再說些什么，便看到那個年輕的機械師雙拳握緊，肩膀微微聳起，身子有些微顫抖。該死的是，他連哭都哭得那么安靜。

    龐克海姆閉上嘴，又躺回去，“嘿，卡利斯，不是你的錯，我還要感謝你救了我?！?/br>
    “我們都只是王國戰爭的工具，我也并不認為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短時間內可以重回戰場。我想我是自私的，國家大義在你的性命前并不值得一提。因此，你愿不愿意就此放下不落的雄鷹的稱號，和我同去一個沒有爭端的地方？”

    聽完卡利斯的話，男人難得的安靜了，他問，“是為什么呢？卡利斯?！?/br>
    “因為我喜歡你?！闭f完這句話后，卡利斯沉默了許久，接著，他輕聲問道，“那么，你呢？”

    龐克海姆用手臂遮住雙眼，他笑出了聲，“你覺得我為什么整天有事沒事就愛來招惹你啊?！?/br>
    ***

    4.

    “皇家機械師？!”尼克驚訝道，看向卡利斯的眼睛都瞪圓了。他是有聽過皇家機械師的，是遠在王城之中，專為皇家制造機械的一類人，沒想到卡利斯竟是…

    “是啊，小郵差，沒想到吧，大名鼎鼎的皇家機械師居然窩在這么個小巷子里修鐘表?！?/br>
    “比起王宮，我更喜歡這里?！笨ɡ固谷坏?。

    “怎么說呢…嘿嘿，其實我跟你的想法一致?！?/br>
    “那為什么還總是到處飛？你知道的，其實我更擔心…”卡利斯的視線移向龐克海姆的胸口處，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嘿別擔心，卡利斯?！饼嬁撕Ｄ穪淼娇ɡ姑媲?，執起他的手，擺在自己的心口處，“你摸摸看，它因為再次見到你，而轉得厲害呢?！?/br>
    這邊的尼克完全弄不清兩人間的對話，不過看男人微翹的嘴角和卡利斯緋紅的臉頰，總覺得這兩人間的氛圍有些微妙啊…還有，轉得厲害…是指什么呢？

    “小郵差，謝謝你替我送信啦?！饼嬁撕Ｄ氛f著朝尼克擺了擺手。

    尼克剛想再說些什么，便見男人和卡利斯已經往回走了?？ɡ拐娴氖腔始覚C械師嗎？那么這個男人又是誰？明天能不能來找他請教駕駛飛行機？尼克有些失落地胯下肩，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呢。

    ***

    龐克海姆跟隨卡利斯走進屋，他環視四周，吹了個口哨，“每次見你這個地方，都覺得很新奇?！饼嬁撕Ｄ冯S手擺弄了一下一座掛鐘的鐘擺，“話說這些鐘表每天都這么滴滴答答的，你晚上能睡著嗎？或者說，難道有催眠的作用？”

    卡利斯并沒理會龐克海姆無聊的問話，他只是抖了抖手中雪白的信件，擺出質問的語氣，“這次飛了這么遠？還險些回不來？你是在故意刺激我嗎？”

    龐克海姆雙手連忙擺出安撫的動作，“嘿別激動，別激動，我只是覺得要如實匯報而已啦。你也知道我的，在一個地方待不住，隔個幾天手就癢了，就想摸一摸飛行機的方向盤，去天上轉個兩圈，我可能上輩子是只鳥吧?！饼嬁撕Ｄ仿柭柤?，接著使出慣用的伎倆，他討好地握住卡利斯的手臂，又親了親，“所以，卡利斯，你就別生氣啦，原諒我，好嗎？我以后真的不會再飛那么遠啦?！?/br>
    卡利斯抽回手，“上輩子是只鳥是嗎，如果再有下次，我不會吝嗇使用最珍貴的金屬，為你打造一座最精美的籠子?！?/br>
    “好好好，一定一定?！蹦腥吮ＷC道，“再有下次，你就關著我好了?！?/br>
    卡利斯冷哼了一聲，每次都只會這樣嘴上保證。

    男人看了會兒卡利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沖卡利斯眨眨眼，意有所指道，“所以，作為這次的懲罰，讓我再親親你，好嗎？”

    “……”

    見卡利斯又露出那樣別扭的表情，男人笑了一下，他讓卡利斯坐在床邊，自己則在他的面前單膝下跪，卻并不會顯得卑微。接著，他小心地脫掉卡里斯的靴子，又卷起了他的褲腿，這使得卡利斯的那條機械腿能夠露出來。

    卡利斯感到有些不自在，他本就僵硬的機械腿這下好像變得更僵硬了，感覺就像是把自己身上最隱秘的地方暴露給了男人看。

    龐克海姆打量起卡利斯的機械腿，卡利斯的機械腿同他的手臂一樣，是銀色的，反射著金屬的光澤，這讓男人覺得它很美。

    就像是在對待最珍貴而摯愛的藝術品，男人親吻上卡利斯的腳面，再往上，親吻起卡利斯的腳踝，小腿，他的吻一直都是十分溫柔耐心的，他又把卡利斯的褲子更往上卷了卷，這使得他能夠親吻上卡利斯的膝蓋。

    卡利斯擺在床面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他不去低頭看男人的動作，卻因此而更加強了被親吻的感覺。從來都一直是這樣，他身體上再造的機械部位本該是沒有任何觸感的才對，卡利斯的呼吸有些不穩。

    男人細密的吻越來越往上，當他的視線往上，看到卡利斯褲子里隆起的一塊時，他翹起嘴角笑了，剛想湊過去吻那處時，就被強硬地拉起身，接著，男人的后頸被按住，他被重重地壓制在了床上。

    龐克海姆任自己被壓著，他能感受到身后卡利斯的呼吸顯然已經十分急促了，男人更是沒心沒肺地笑了，“不知道你那里沒變成機械，我是該慶幸呢，還是該惋惜呢…”

    都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卡利斯三兩下地就扒了男人的褲子，褪到了膝蓋處，接著，也不知從哪兒變出了個齒輪，“你不是就喜歡機械嗎？嗯？”他說著，便把手上的齒輪套在了男人半勃起的yinjing上。

    “哇哦…哈，卡利斯，你這從哪兒弄的…”男人剛想再說什么，齒輪就在這個時候猛地縮緊了，一下便勒住了男人的yinjing，男人沒料到這出，身子不禁猛地彈跳了一下，同時，他的yinjing更是又硬挺了幾分。

    “呼…可以啊…厲害…不過卡利斯，我認為你的才華不該用在這里…”男人不再像剛才那般游刃有余了，額上冒出了些汗。

    “我倒是覺得用對了地方?！闭f著，卡利斯又給男人的yinjing上套上了大小不一的齒輪。

    被禁錮住的地方有些不太舒服，更要命的是，這些齒輪竟然還微微地轉動了起來。

    “哈啊…~唔…卡利斯，你行…呼…還挺…舒服…”

    男人嘴上還在逞強，明明已經被幾個齒輪搞得不成樣子?？ɡ箍粗腥速N在床面上的臉頰微紅，眼神逐漸有些迷茫，而男人正對自己抬起的筋rou緊實又飽滿的臀部，不知是因為前面太舒服了還是想抗拒這樣的快感，而前后左右地晃動著，卡利斯微微瞇起眼。

    手上又變戲法般地多了個東西，卡利斯把嘴湊近男人通紅的耳邊，笑了，輕聲道，“不是對我那里不是機械有些失望嗎，后面也想嘗嘗機械的味道嗎？”

    當感受到自己的股間被冰涼的東西碰觸時，男人服了，也笑，“真有你的…”

    ***

    小郵差尼克今天也和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

    天已經全亮了，早晨的空氣很清新，街道上行走著早起的人們，遠遠地就聽見了灑水車叮當地響著愉悅的音樂聲。

    尼克伸了伸懶腰舒展了一下身體，拍了拍自己鼓鼓的郵件包，今天也有很多份信件要送呢。

    穿過自己熟悉的街道，奔跑著的尼克在卡利斯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他朝上望了望，昨天還撞進卡利斯房頂的飛行機已經不見了，只能看見磚墻被撞毀的痕跡，尼克還看到卡利斯的房子前架了一座木制的梯子。

    尼克一邊揚著頭，一邊繞著卡利斯的屋子又跑了一圈，他看到房子后邊的屋頂上伸出了一側的機翼。

    想了想，尼克決定爬上木梯子去看看。

    房子一共有四層，還挺高，快爬到屋頂時，尼克便聽見一道男聲。

    “原來是你啊，小郵差，上來吧?！?/br>
    尼克循聲望去，便見一個男人正彎著腰朝自己伸出手，他高大的身體遮住了半邊的太陽，只空留另半邊太陽光從他的側臉照射下來。

    尼克被這刺眼的陽光照得微微瞇起眼，他想起初次見這個男人時，也是在這樣的太陽底下。

    尼克伸出手握上男人的，男人一使勁，便把尼克拉了上去。

    尼克爬上房頂，便見卡利斯正蹲在損壞的飛行機前，手上拿著些工具。

    “卡利斯正幫我修飛行機呢，我只會開，維修什么的就完全不懂了?！饼嬁撕Ｄ仿柭柤?。

    尼克看向卡利斯，從前都只見過他修理一些小物件，比如鐘表什么的，這還是第一次見他修理這么大的家伙，這不得不讓尼克對男人說的卡利斯曾經是皇家機械師的言論又信了幾分。

    不過卡利斯之前不是好像挺不情愿替男人修飛行機的嗎，畢竟男人還撞壞了他家的屋頂…

    尼克又轉過身看向男人，見他正筆直地站在屋頂上，雙手叉腰，眺望著遠方。

    “呼，真棒啊，這個地方?！?/br>
    聞言，尼克便也跟著男人一起看向遠處。

    從這個高度看的話，能看見利姆鎮的上空正飄著朵朵白云，最高的一處建筑物是遠處的一座鐘樓，此時指針剛好走至早晨十點的位置，驚起一群白鴿從鐘樓頂部飛散而去，而緩緩飛來的龐大空艇則和白鴿的飛行方向相反。

    近處的一座圓頂建筑物則是城鎮里的煉金工坊，煙囪里正冒出看上去有些詭異的粉色的煙。當然，煉金工坊煙囪里每天冒出的煙的顏色都不大一樣。不過如果冒出黑煙的話，人們就該有些擔心了。

    沿街的低矮花叢被精心修剪過，尼克一直都很喜歡聞花叢中芬芳的氣味，特別是在奔跑的時候。

    從高處看，人們變小了，他們有的忙碌，有的悠閑，正做著各自的事情，就像他的工作是把遠在異地的人的信件送至思念他們的人們手中一樣。

    “你說是不是，小郵差？”

    “唔…嗯！”從前沒發覺，也許是由于在這里生活慣了，尼克仿佛在此刻第一次意識到利姆鎮的美好，尼克由衷地贊同男人的話。

    “你看這云，這鳥，這樓…”男人一一比劃著，“這飛行機…嗯？”男人伸著頭，瞪大眼睛仔細地瞧，“怎么會有飛行機？”幾架飛行機正從天邊由遠及近地飛來。

    聽聞男人的話，一旁的卡利斯也站起身，微微皺起眉，看向遠處。

    “龐克海姆，總算找著你了！”遠遠地便聽見這一聲大喊，幾架飛行機的速度極快，沒有避開人群，而是直接從人們頭頂上掠過，這些人個個都是空賊的扮相，而他們的飛行機一看就是武裝過后的戰機的模樣，引起人群不小的驚慌。

    “哦？”龐克海姆把一只手擺在額頭上，想看清來者何人。

    卡利斯瞥了眼龐克海姆，“又闖禍了？都追到這里來了?！?/br>
    “嘿嘿嘿…”龐克海姆只曉得笑，打哈哈般的摸著后腦勺，要說實話的話，他每天在外面飛，性子又直，得罪的人可不算少。

    “龐克海姆先生，這是怎么回事？！”面對這些來者不善的飛行機，尼克也逐漸有些害怕起來。

    眼看著幾架飛行機越來也近，大有要展開攻擊的勢頭，龐克海姆也不笑了，神色一凜，就想往還沒完全修好的飛行機的方向走去。

    卡利斯攔住龐克海姆，他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面對來勢洶洶的飛行機，卡利斯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我不會讓你們破壞我為他所選擇的這所小鎮的?！?/br>
    接著，只聽幾聲轟隆隆的巨響，利姆鎮的幾處建筑物紛紛冒出白煙，接著，白煙一點點散去，周圍的人們驚訝地發現，這幾座建筑物似乎正在逐漸重構，漸漸地竟組成了機械機器人的形態。重組完畢的機器人緩緩地直起腰，它們站了起來，好像通天的巨人。

    在場的人無不捂嘴驚嘆，而其中最巨型的，莫過于由利姆鎮最高的建筑物——鐘樓所變成的機器人。而由煉金工坊所變的機器人，頭頂上仍冒著有些滑稽的粉色的煙。

    “我的天，卡利斯，還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面對如此場景，習慣大場面的龐克海姆也不禁呆住了。

    “沒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br>
    龐克海姆見卡利斯翹起嘴角，眼中閃著自信的光，雖是這種危急的時刻，他還是不免有些看呆了。

    巨大的機器人聳立在城鎮之間，好像利姆鎮的守護神。而在這些巨型的機器人面前，飛行機則顯得十分渺小，之前看上去還囂張異常的飛行機瞬間成了弱勢。巨型機器人雖行動略顯遲緩，只是機械長臂一揮，捉小雞一樣地便輕松地攔住了一架飛行機。

    “哇啊——”飛行機上的人發出尖叫。

    巨型機器人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接連捉住剩余的飛行機，最后，飛行機上的人們被捆在了一起，他們個個都鼻青臉腫的。

    “龐克海姆，說好和我再比試一次的，你怎么就跑了！”其中看上去像是頭領的人沖著龐克海姆大吼。

    “哈…”龐克海姆心虛地撓撓臉。

    “這次再比比誰的飛行機速度更快！”

    “不好意思，我的飛行機被撞壞了…”龐克海姆一攤手。

    “我不管！那你就快給我修好！”首領大吼。

    “況且我也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把你的駕駛機改造得再好也沒用，重要的，是開飛行機的人。所以，再比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br>
    “你，你你你——！”首領模樣的人氣得臉都紅了。

    原來并不是有敵意，而只是想找龐克海姆先生比試來的啊，虛驚一場，小郵差尼克松了口氣。

    這邊卡利斯仍是臉色陰沉，掃過這一群空賊打扮的人，“拈花惹草?！币膊恢谀睦锞秃瓦@群來歷不明的空賊稱兄道弟了，卡利斯說完便轉過身走了。

    “拈花惹草？誒？卡利斯？難道你在說我？我怎么就拈花惹草了？喂卡利斯，你別走啊——”

    ***

    來找龐克海姆的空賊們又開著飛行機飛走了，臨走前，還給了利姆鎮的人們一些東西，原因是之前驚擾到了他們以此道歉，看來這些空賊也并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人，不過人們不太清楚空賊送出的這些東西的來歷，所以都不太敢收。

    “其實，我也沒什么好教你的，那些書上的知識我也不太懂，我覺得駕駛飛行機，最重要的就是實踐?！饼嬁撕Ｄ氛谥笇∴]差尼克。

    “可我還什么都不會…”尼克有些為難道。

    “我當時也什么也不會啊，不也上去開了嗎?！?/br>
    “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就摔慘咯，哈哈哈哈…”龐克海姆大笑。

    尼克有些憋屈。

    “總之，你要不要上去感受一下？沒事，不用你開，就是坐進去嘗試一下?！?/br>
    “真的可以嗎？”

    “當然?！?/br>
    得到首肯的尼克有些緊張，踱步至已經被卡利斯完全修好的飛行機前，小心翼翼地跨步至駕駛座里，接著，他伸出手，有些不確定地摸了摸方向盤，之前還顯得游移不定的心，在這一刻，莫名變得有些雀躍起來。

    “怎么樣？很不錯吧？”龐克海姆問。

    “嗯！”尼克有些好奇興奮地看著駕駛座里的配置，還有那些他目前還完全看不懂的儀表和機械。

    “下次來的時候我再教你怎么開吧，我得走了?！?/br>
    “那龐克海姆先生，你什么時候會再回來？”尼克離開駕駛座，一臉期待地望著龐克海姆。

    “嗯…不知道呢?！饼嬁撕Ｄ芬幌螂S性。

    尼克顯得有些許失落。

    “我想等你下次再收到我的信的時候，估計就是我回來的時候啦。記住，我的信件都會有個翅膀的印戳?！?/br>
    “嗯我明白了！”聽完龐克海姆的話，尼克又精神了起來，“龐克海姆先生您再來信的話，我一定會平安無事地把信件送至卡利斯先生的手上的！”

    哈…這小子，倒挺機靈。

    剛這么想著，龐克海姆一扭頭，便看到卡利斯正朝他的方向走來。

    “嘿，卡利斯，我得走了?！?/br>
    “嗯?！?/br>
    龐克海姆剛想再說些什么，卡利斯卻率先一只手摸上了男人的心口處，“你轉動的心臟，我感受到了?！?/br>
    聽完卡利斯的話，龐克海姆有一瞬間的怔楞，接著，咧開嘴笑了，應該不用再多說什么了吧。

    龐克海姆走至飛行機前，拍了拍機翼，“嘿，老伙計，你又復活了?！苯又?，他坐進駕駛座里，飛行機緩緩地啟動起來。

    飛行機逐漸離開地面，帶起一陣飛沙走石。

    飛行機越飛越高。

    “卡利斯，我走了??！等我回來！”龐克海姆笑著沖卡利斯做了個告別的姿勢。

    卡利斯仰頭望著龐克海姆，雖然表面上沒顯露出分毫，但面對男人的再次辭別，他的內心實則是不舍的，他不想男人這么快就又離開自己，有些時候，他是真的很想把這個喜歡到處亂飛的男人拴在自己身邊。

    但他不想限制他的自由，他也更喜歡男人在飛行時英姿勃發的樣子，比起被關在精美籠子中的籠鳥，或許他更喜歡自由翱翔的雄鷹，所以…就讓他展翅高飛吧！

    看著那個在天空中，雙眼仿佛都在放光的男人，卡利斯由衷地笑了。

    “嗯，我等你?！?/br>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