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冬日陰沉，天空鐵灰，冷風呼嘯。

    近郊的路上沒什么人，也沒什么車。

    秦錚背著書包，坐在電動滑板車上，迎著光亮處往前開。

    疼痛絲絲縷縷纏繞著四肢，他腦子發麻，握著車把的雙手已經被凍得沒了知覺。

    背上的書包很沉，壓得他肩膀發酸。

    原來現金那么重，秦錚心想。

    天漸漸亮了。

    在馬路上開了二十多公里，折疊滑板車一聲嗚咽，沒電了。

    所幸不遠處有個公交車站，秦錚推著車過去，等了一會兒，他乘上了第一班去市區的公交車。

    兜里的手機早就沒電了，掃不了乘車碼。秦錚找遍了全身掏出幾個鋼镚兒，投進票箱里。

    運氣不錯，這輛車直接可以到醫院。

    公交車到站，秦錚拎著滑板車從車上下來，頂著寒風，一步步往醫院走。

    雖然是清晨，醫院周圍已經熱鬧了起來。

    早餐店、病人、家屬、票號販子、汽車行人……各種聲音嘈雜而忙碌。

    秦錚低著頭路過這些熱鬧，踏進溫暖的醫院大廳里，他松了口氣，聳了聳肩把書包背好。

    真的是，太沉了。

    住院部的收費處就在大廳一角，這地方24小時燈火通明，僅有的三個窗口經常大排長隊。

    這會兒倒是是沒有人。

    秦錚快步走到窗口前，遞上醫院的磁卡。然后他把背包里的錢倒出來，一疊一疊的從玻璃窗底下遞進去。

    醫藥費已經欠了好幾天，人工心肺ECMO開機六萬，每天花銷不低于兩萬。

    mama出事，太突然了。

    秦錚在交警隊的監控里看到，她過馬路的時候，左邊一輛急轉彎的出租車沒有減速，直接把她得撞飛了起來。

    鏡頭里，mama的身體似乎沒什么重量，她輕飄飄地落到對面車道上，就那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人躺在重癥監護室等著救命的時候，錢要得太急了。

    電視里秦錚總看到人們說砸鍋賣鐵也要救命，但真到這時候，他發現，鍋子根本就來不及砸。

    肇事司機聽說要上ECMO就不肯再墊醫藥費了，放話要他們走法律渠道問他的保險公司去要錢。mama的存款取不出來，房子也在她名下，不經過她同意根本沒法賣。家里能搜到的金銀首飾早就送進了典當行，除了親戚朋友，秦錚手機上的網貸也已經借了個遍。他原來一直覺得家里條件不錯，衣食無憂花銷寬松。沒想到，mama倒下后，一切竟會這么難。

    在收費窗koujiao完押金，秦錚長舒了一口氣。他背起空空蕩蕩的書包，拎著靠在墻上的滑板車，乘電梯去五樓重癥監護室。

    ICU里的病人都由醫生護士專門照顧，每天只有固定的探視時間才能見到，不需要家屬時刻在外等候。但心急的家屬怕病人病情有變化，還是會時時等在門口。比如前幾天他看到的夫妻倆，因為孩子躺在里面，爸爸mama每晚在走廊里打地鋪，保安趕他們也不走。

    秦錚天天來，自然眼熟這夫妻倆。他們彼此之間甚少說話，親人的病情壓的人心情沉重，重癥監護室外的人根本沒心思聊天。

    這會兒，夫妻倆看到秦錚來了，神情卻有些古怪——他們好像是想跟他說話，卻欲言又止，眼神里還透著一股子同情。

    清晨時分，住院部還沒有完全醒來，走廊里的小護士打了個哈欠，腳步放得很輕。

    ICU里忽然傳出一陣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生生劃破了樓面的寧靜。

    探視時間在下午，現在根本就不應該有閑人在里面。

    聽見這聲音，秦錚手里的滑板車“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快步跑到ICU門口，抬手想摁監護室外的通話鈴，不知為什么，手指卻抖得不像話，始終對不準那個白色的按鈕。

    哭聲越來越近，ICU的門突然滑開，一個女孩跟著護士從里面出來，看見他站在門口，女孩突然沖過來推他。

    “沁沁?！?/br>
    秦錚茫然的喊了一聲，聲音卻淹沒在meimei的哭叫聲中。

    “你為什么不接電話！為什么不接！”秦沁滿臉是淚，用盡全身力氣推搡著秦錚，“我給你打了一晚上手機！我打電話到你學校宿舍！沒人知道你在哪兒！沒人知道！”

    秦錚答不上來，他任由meimei哭著罵著，把他推到墻角。

    “為什么不接手機！為什么！”

    周圍的病人家屬、路過的醫生護士遠遠看著他倆，沒有人過來拉一下發瘋似的秦沁。

    meimei反反復復地問著那幾句話，哭得幾近虛脫。秦錚捉住她的手，焦急地問道：

    “mama怎么了？”

    秦沁眼神渙散，止住了哭泣。周圍的人似是不忍心，都默默挪開了目光，不再看著他們。

    meimei抬頭看了一眼秦錚，忽然朝他尖聲喊道：

    “我沒有mama了！我沒有mama了?。?！”

    剎那間天旋地轉，秦錚一把推開meimei，往ICU里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