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華燈恣意，鋒芒盡露。

    被引導的情緒攀附上來，如斯強烈。

    終于到了那家酒吧，里面煙熏繚繞，艷歌媚舞。一個穿著開叉旗袍的女人向我走來，她打量著我的穿著，然后嫣然淺笑。

    “小帥哥，這里可沒有你爸爸喲?！?/br>
    “借個火?！蔽野烟熳咏o我的那根煙從兜里掏出來，然后朝她輕輕笑了一下。

    她一愣，隨即眨眨眼?！拔壹依镉?，還半個小時就下班了，要不你先等等？”

    我重新把煙收進口袋，再次笑了笑，“下回?！?/br>
    然后鉆進了旁邊的一個巷口，背靠著墻，聽外面的動靜。

    那個女人每天都會給我發了消息，她說，今天是蕭承的生日，他們一家人吃了飯，然后蕭承被朋友喊出去玩。

    我清楚他常玩的地方。

    我等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最后一批人才從里面晃悠悠地出來。走在中間的那個年輕男人，一只手夾著煙，另一只手隨意放在褲兜里，表面看上去斯文又沒有攻擊性。旁邊跟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

    一一跟他打完招呼那些人就相繼離開了，他那支煙還沒抽完，所以并不急著走。

    女人在他身上磨蹭了幾下，他只是笑了笑，不作其他回應。

    然后那女人的手馬上要勾到他胯下的時候，他不著痕跡地避開說了句什么，女人羞紅著臉走了。

    此時，酒吧內的燈也陸續關了，路上沒有人。我從陰暗處走出來，一只手上拿著備好的水果刀。

    他發現有黑影靠近，敏感地回頭，只是那時我已經沖到他面前，在他轉身的時候，刀子剛好刺進他的腹部。

    沒有預想的深，他反應迅速，瞬間就扣住了我的手，我差點栽到他的懷里。

    我撤了幾步，看他護著染紅的地方，至始至終連哼都沒哼，但臉上冒出了冷汗，嘴唇有點發白。

    “見面禮？”他又露出那副惡劣的笑容。

    “第二刀，就是心臟了?！蔽胰眍澏?，手腳冰涼，好像受傷的那個人是我。

    “行了，送我去醫院?！辈灰詾槿坏恼Z氣?！拔液染屏瞬荒荛_車，只能在街上叫一輛了?！?/br>
    “底片給我?！蔽遗e起了刀。

    他微瞇起眼睛，態度輕慢而敷衍，“嗯？”

    似曾相識的佻薄表情，那晚慘不忍睹的記憶再次襲來，眼前的人跟腦中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肆意地鞭笞。

    “回答我，哪個才是你爸爸？嗯？不知道的話，你叫我也行啊，反正你爸爸那么多，也不會多我這一個?！?/br>
    “你媽是sao貨，而你就是個賤貨，一代傳一代啊。那你將來的兒子呢？你還能生兒子么？還是說，你想用后面幫你老婆高潮？然后順便把兒子也一起生了？”

    那張惡心的臉就在眼前，那么肆無忌憚，那么猖狂囂張。明明挨了一刀，卻好像什么事也沒有。

    嘲弄的表情那么刺眼！媽的！找死！

    我腦中還沒做出判斷，身體已經沖了過去。這一次，在他眼皮底下，捅進心臟的位置。

    只有路燈還在晃蕩著，斜斜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魔鬼的身軀，像地獄的入口。

    沒有其他人，很靜。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慢慢倒了下去。

    我拿出手機，翻看那一條條短信。

    “我們一直被別人瞧不起，我不想你再受到其他人異樣的目光，所以我才逃離那個地方，想帶你過另一種生活?！?/br>
    “小糖，他對我很好，如果你能跟我一起生活，我就再也沒有遺憾了?！?/br>
    “今天我們三個人去吃了市街心剛開業的法國餐廳，其實我真的吃不習慣，但是看到他們倆這么有食欲，我也不自覺多吃了幾口?！?/br>
    …...

    “今天是小承的生日，我送了一件小禮物給他，他居然說了聲‘謝謝’！你知道嗎？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我講話，我很高興?！?/br>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似乎沒了呼吸。

    鮮血的腥味融進狷狹的夜，腐敗而絕冽。

    我的手指在發抖，身體越來越重，腳一步也邁不開。

    一時間我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那個生不如死的夜晚，婚禮上那個女人幸福的笑容，小時候餐桌上的一菜一湯，還有無數個午夜夢回為我趕去酷熱的那雙手…

    時間是凌晨四點五十分。我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看著亮著指示燈的手術室。

    第二刀下手很重但又似乎他躲閃了一下，還能不能出來，我心里完全沒底。

    我本來只想給他個教訓，讓他怕了以后自然不敢再惹我，卻沒打算真的殺了他，陪他一起死我沒那么傻。只是被他突然激怒，結果一發不可收拾。

    事情已經脫離了軌道，必須承擔的事躲也躲不掉。

    我突然很想打一個電話，我想問她，你現在過得幸福嗎？

    那如果我不在了，你還會一如既往地幸福下去嗎？

    我想，如果指示燈關了，醫生出來沖我搖頭的話，我立馬就去找那個女人，再最后看一眼她。

    只是當我把什么都想好的時候，他被推出來了。

    那一刻，我突然有點失望。

    他的臉依舊很蒼白，但五官還是那么深刻，只是一個不經意的表情，都可以非常招搖。

    更別說他醒來看到我的時候，那抹諷刺地笑。

    我是想從他那里要到底片就走的，捅了他兩刀，他怎么也會有所顧忌吧。

    他躺在病床上雖然身體很虛，但氣場卻一點不弱。

    他說，你真是太天真了。

    我問他什么意思？

    你應該再狠一點，給別人機會是很愚蠢的行為。

    那時我誤會了他的話，我以為男人之間的交流方式很簡單，合得來就是朋友，合不來也不過拳頭。

    我忘了那晚的教訓，或許在潛意識里不愿想起，又或許是覺得那晚被侮辱的事太過荒繆，同樣的事情絕不可能再次發生。

    所以我以為他說的“給別人機會”就是跟平時的掐架差不多，于是滿不在意地回應他，老子既然給了你機會，就不怕你報復。

    他輕飄飄地看著我，病態下表情有些慵懶。

    “你媽送了我一條領帶，我本來不想收的，不過上次我綁住你下面那條弄臟了，看在兩條如此像的份上，我只好收下了?！?/br>
    “我還跟她道了謝。其實我是在替你道謝，因為她讓我有理由也送你一個小禮物。你要明白，你有多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就能感受到我有多不喜歡你媽送我的禮物了?！?/br>
    “你要底片可以啊，拿別的東西來換。至于別的么…當然是最新的照片。姿勢我都想好了，護士職業裝是現成的。你只要乖乖配合我，等這組照片拍下來，舊的我也不會再喜歡了?！?/br>
    我一拳頭打在了他受傷的胸口，他皺了皺眉，咳出一大口血。我往他身上一拳接著一拳，還沒打盡興就被進來做治療的護士看見，叫人把我強制性地拉到一邊。

    那護士一邊換床單一邊問咳得臉上緋紅一片的他，“要不要報警？”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嘴角，說著，“不用，我自己能解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