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荒謬至極
20 “凈是小童?”厲亥皺緊了眉頭。 “不錯?!蔽翌h首。 我將春尋劍擺在一邊,春尋便迫不及待地從劍中出來,坐在厲亥的案幾上撥弄新茶。 厲亥的手邊擺了幾道素色茶點,捏作花朵的模樣,面上撒著或白或黑的芝麻粒。 春尋捏起一塊就往嘴里放,甫一進嘴,神色就大為震驚。 “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好吃!” 說著又在幾個小碟里各拿了幾塊,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厲亥搖了搖頭,繼續同我說三陽宗的事情。 “那三陽宗果如你所說遍地都是小童,這絕不合理,若是外門來欺,哪個出去護著?”他捏著幾張抄錄下來的來往明細,“況且,我宗并無從他宗選弟子的慣例?!?/br> 三陽宗這樣的宗派并不算多么新奇,不過是從小培養道童,再送到別的宗門。 實際上各個宗門培養弟子都是自己親力親為,在年幼時便組織遴選,分門教授。雖有中道拜入的,但是并不算多。并且還得防著別人存著盜取宗門心法寶物的。 再小一些的,便沒有那么多打緊。本身人數不多,一時要擴充,也爭搶不過大宗,只得從他處招一些弟子。 “這我也知道,”我頓了頓,“我隱約覺得三陽宗與失心派有些關聯?!?/br> “哦?什么關聯?” “那三陽宗管事腰間除了三陽宗的木牌,還有一塊失心派外門木牌?!?/br> 我曾經拿了許久,翻來覆去看,上面一潑業火灼灼,焚盡凡塵道心,我不會不認得。 聽我描述了模樣,厲亥坐直了身子,指尖點了點案幾,不一會兒又有些焦慮地站起來。 我看著他在屋里來回走動,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幾次張口,又難以啟齒似的,見我不耐煩了,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來。 我方才還覺得他有些長進,現在又是這般上不了臺面的樣子,大約在我們面前神色淡然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我,……我在義纖塵身上看到過……” 我一拍大腿站起來,“我怎么沒看到過?” “那日他忽然來了興致,在展月閣便壓著我在窗欞上……若不是中途有人來,我還得在在窗臺上掛一天……” “行了,說要緊的?!蔽易旖且怀?,趕緊截住他的話頭。 厲亥也略有些羞赧,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以往他身上也沒有這個的,那日忽然有了,第二日卻不見了?!?/br> “他風塵仆仆地從外頭回來,雖然沐浴過了,可是身上還是一陣血腥味,我不曉得他去做了什么。也不敢問,就怕他在床上折騰我……” 我聽得雞皮疙瘩直起來,“行了,你什么時候看到的?” “大約,三年前?” “你這記性,”我忍不住咋舌,“可真是不錯?!?/br> “那是,我過目不忘?!眳柡ジ吲d了一會兒,好像說錯話了似的覷我。 “那你合該打理宗門??!” 厲亥:“……” 我算了算,那日大約是義纖塵趕去失心派將我帶回來,之后我就閉關了。 厲亥顯然記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敢多言,被我催逼著才說出來。 “……你匆匆進來,只看到我在,我在他身上,我可是被掛窗臺掛了幾日,他才答應我讓我在上頭。后來我也不敢辯解,你便打了我?!?/br> 哦,確有此事。 我聽出他語帶怨氣,挑了挑眉。 “怎么,你也要打回來?” “我怎么打得過你……”厲亥小聲嘀嘀咕咕。 等我們盤了一輪下來,春尋已經將桌上的茶點一掃而空,抱著自己的本體打瞌睡。 一聽到打架,她又來了精神,“什么,打架必須帶上我!” “沒你事?!蔽野阉s回劍里。 春尋哼了一聲,“你看看你的手臂,因果纏得更多了,還趕我?” 厲亥聽了轉頭看我,“什么因果?” 我捋起袖子好讓他們看得清楚,相比之前,因果線的確纏得更多了。大約我換了身體好動了起來,到處亂走就亂纏因果。 厲亥唬了一跳,自己也掀起袖子看起來,他的手臂白白凈凈,什么也沒有。 “你不用看,你活得長哩!”春尋道。 我盯著他的手腕,心里納罕,他的手腕上有兩圈指痕,似乎是最近弄上去的。 義纖塵并沒有這種習慣,但是我有。 我腦海中忽然閃過許多片段,昨夜那人被我壓在身下,跪伏在床上,又被緊緊鉗著手腕,我摟著他的脖子,一下一下頂弄。他的嘴里便禁不住發出痛苦又愉悅的喘息。 這下,我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了,若是真是他,他做什么要同我睡在一處? 他不是最是愛慕義纖塵? 厲亥察覺到我在看他,放下了袖子,眼神不住躲閃,也不敢看我,自顧自翻看抄錄的札冊。 荒謬至極。 我無意同他對峙,睡便睡了,左右我并無什么吃虧之處。隨便找了個借口,我便出了展月閣。 沒想到展月閣外站著一個人,看樣子等候多時。他的面容藏在展月閣樓下的桂樹低垂的枝葉里,淺黃碎花灑了一肩,周身暗香浮動。 “義纖塵?” 我回憶了一下剛才自己說了什么,他又聽見了多少。 他轉過臉來,臉上的神情和那日在京師密道出來后很像。 痛苦,又掙扎。 這是幾年前我不會預想到的場景,我一直覺得癡迷修煉的義纖塵,不會有這么多心思放在這些無用的情緒上。 可是他在變,他的變化讓我吃驚,在如今的他身上,我找不到一點與我做了十幾年道侶的那個人的影子。 “師兄,”在漫長的凝視后,他終于開口了,“我要去一趟京師,已經同師父報備了?,F在是來同你辭別的?!?/br> “又去京師?去京師做什么?”我想不出去京師的理由。 義纖塵明顯不欲多言,只含糊地說有些要緊事。 “可能要去十天半個月,你平日修煉注意張弛有度,小心走火入魔?!?/br> 我聽了還來不及惱怒,他又緊接著說道,“師弟他以前散漫,看不明白,不知變通的地方,師兄還得耐心教他?!?/br> 我只覺得他語調平緩,像是只是出一趟遠門。我點點頭,叮囑他萬事小心。 義纖塵去了一個月,杳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