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柏石和顧衍在春香閣坐了會就回客棧收拾行李了，第二天龍柏石還是騎得墨竹給他買的那匹烏騅，把行李帶到了春香閣來。

    墨竹看到那烏騅，笑著上去摸了摸它的馬腦袋。

    那馬兒也是聰明，見到墨竹摸它，還上去蹭了蹭。

    顧衍在旁邊驚訝，“思墨居然給人摸！這馬平時只讓龍大哥碰！連關馬廄都要單獨關呢！”

    “思墨？”墨竹愣了一下，龍柏石當時一直沒有給這匹馬起名字，說是沒想好，墨竹都叫它“喂”的。

    顧衍奇怪，“墨老板您不知道嗎？是不是太久沒見忘記了？”

    墨竹只覺得心里又涌上了一股他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緒，但是卻覺得自己的那顆心好像被一雙溫暖的手捧著似的，他低下頭，又摸了摸思墨的頭，眼底一片溫柔。

    墨竹叫人領著思墨和顧衍的馬去了后院馬廝，和糖糖待在一起。

    顧衍昨夜里來春香閣尷尬得不行，上午來反而就不害臊了，墨竹指揮著人給龍柏石安置行李，又添置東西，那熱鬧架勢得，連柳青都湊上來說“老板那次走了一年多回來，整個人都蔫兒了，雖然每天還是那么二，但是總感覺他不開心，這下他好像是真的開心了！”

    龍柏石在一旁也幫不上什么忙，于是也聽到了柳青和顧衍在后面嘰里咕嚕聊著天，他嘴唇微挑，但那抹笑容轉瞬即逝，等墨竹看到他的時候，又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墨竹。

    墨竹看到他，想起了思墨的事情，突然臉皮又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地背著手往別處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拿著個煙桿，掛著的翠竹煙袋，也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昨夜時間太匆忙，墨竹都沒來得及和他多說幾句話，只顧著看龍柏石有什么變化。

    等給龍柏石收拾完，墨竹又趕了兩孩子去睡覺休息，到了晚上才叫他們起來吃飯。

    墨竹對顧衍雖然沒有什么交情，但是因為之前那件事情，很感謝顧衍，現在顧衍算是無父無母的孩子了，本來趙氏是讓他回去認祖歸宗的，可是顧衍死都不愿回去，一個十六七的孩子，死死守著顧家的祖產，要提防競爭對手，又要小心虎視眈眈的旁支，算是心力交瘁了，就在這時，龍柏石回了顧家，幫著顧衍重新穩住了顧家的藥材生意，雖然龍柏石遲遲不肯認顧松為父，但是顧衍卻是真心把這個之前令顧家上下心神不寧的人做了自己的兄長，所以這次龍柏石要回來找墨竹，他也死皮賴臉地跟了上來。

    龍柏石這些年走南闖北，也可謂是驚心動魄，連唐門的幾個長老都說，龍柏石比當年墨竹出山門那會還要更甚幾籌，現在龍柏石手下不僅握住顧家大半的生意和田產，還幫著唐煜城打理分舵，又幫著唐門完成了幾個重大的任務，若是回了本家，怕是爭個堂主都不為過。

    墨竹笑瞇瞇地看著他，只覺得自己當年果然沒看走眼，龍柏石現在生意上有了大出息，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氣，功夫更是一等一的好，可是墨竹邊聽他說著自己這一年半的事跡，墨竹卻越來越沉默。

    一開始墨竹還會很開心地夸贊一番，可是龍柏石說得越多，墨竹的神情卻漸漸暗淡了下去。

    龍柏石發現了他情緒的異樣，正準備打住不說了，　可是那沒眼力見的傻白甜顧衍卻還繪聲繪色地說著，龍柏石都已經跟他示意了好幾次叫他別說了，可是顧衍卻渾然不知。

    “哎對了！大哥師父你知道嗎！”顧衍已經把墨竹都稱呼從墨老板變成了大哥師父，“大哥上上個月??！還搭救了個大家小姐，那姑娘來金陵祭祖，結果她們遇到了攔路打劫的，那幾個賊人還把那小姐從馬車上拉下來欲行不詭，被大哥看到了，大哥簡直帥得不行！幾腳踹飛那幾個土匪，摟著那姑娘的肩膀就把她帶回了馬車旁邊，那姑娘還非要與身相許呢！趕都趕不走，她們那車馬跟著我們到客棧門口才肯離開，哎大哥，”顧衍還碰了碰龍柏石的肩膀，龍柏石皺眉看了他一眼，可是顧衍完全沒看到龍柏石眼中的暗示，“她不是還說，上元節想和你一起逛燈會嗎！你要一起去嗎？”

    “啪?！?/br>
    龍柏石重重把筷子放到了碗上，“食不言寢不語?！?/br>
    顧衍癟了癟嘴，繼續吃飯，墨竹的臉已經有些發白了，他有些局促地開了口，“唉，活潑是好事，春香閣不拘這么禮的?！?/br>
    他又吃了幾口，明明春香閣廚子手藝很不錯的，可是墨竹只覺得那飯毫無滋味，于是把筷子放下，擦了嘴，繼續看著二人吃飯。

    吃完了飯，顧衍給柳青拉去了樓下的大堂里玩，雖然也不知道是和他一起玩還是把他給姑娘們玩。

    墨竹和龍柏石共處一室，墨竹有些尷尬，但是他情緒不高漲，于是起了身，說道，“嗯…那個我去消食散個步……”

    “我陪師父去?！?/br>
    龍柏石起身，不容拒絕地和墨竹出了春香閣，在金陵城的街上散步。

    臨近年關，街上洋溢著過年的喜氣，路上的小攤小販們到了晚上也沒有收攤兒，墨竹漫無目的地走著，還有許多附近的商戶攤販認識他，和他打起了招呼來。

    “墨老板出來散步來啦！要不要吃吃我們這兒的小糕餅？”

    “墨老板年好啊～”

    一路打下來招呼，墨竹的心情都好了許多，表情也不再蹦著了。

    龍柏石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旁，雖然墨竹的笑容堪稱絕色，可是那笑容是對著那么些無關緊要的人，而不是自己，龍柏石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善，恨不得把那些人的舌頭都拔掉，讓他們不能再和墨竹說話。

    二人越走越遠，走到了秦淮河邊，上面都是些惟妙惟肖的畫舫，張燈結彩，到處都拉了紅布貼了紅紙，上面的歌女傳來的吳儂小調，聽得人骨頭都要酥了，河邊還有不少戲臺子，賣藝的，唱戲的，墨竹看著那些漂亮的船，眼睛嘴上帶著笑意，“秦淮不夜天，真是無論來幾次都覺得有趣，等到上元節的時候啊，還有祭祀舞和燈會，那才叫一漂亮，不少私下有好感的男女就偷偷跑到燈會上……”

    墨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再說話了。

    龍柏石本來見墨竹笑瞇瞇地看著那些夜游畫舫，心情很好的樣子，不太舍得打擾他，可是見墨竹說到了這個，突然不說話了，便把憋了許久的疑問說了出來。

    “師父，方才是我說錯話了嗎，為什么師父好像很不悅的樣子？”

    墨竹走得慢，龍柏石也放慢了腳步，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墨竹摸了摸鼻子，他倒覺得這個沒什么不好意思說的，于是尷尬地說，“只是覺得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內傷發作就是含冤入獄，幾乎都沒落著個好的，聽到你沒和我在一起，居然能這么有作為，覺得好像我耽誤你了，你叫我師父我都覺得受之有愧……”

    龍柏石皺著眉，停下了腳步，墨竹不解地看他，二人站在河邊對視，龍柏石一直盯住他的臉，不肯錯過他一絲表情，對他說，“能遇到師父，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如果不是師父當時撿到我，我肯定還不知在何處流浪，那時進了壽州大牢那煉獄般的地方，如果不是師父幫我查出真相，我肯定早就死在大牢里了，如果不是師父帶我進了昆侖派和唐門，我又哪來這般多順遂，師父莫要再說這種話了，師父再說這種話，還不如再撕我一層皮下來?！?/br>
    一說到這個，墨竹就想到龍柏石身上那個傷，心疼得心口都抽了兩下，強笑著拍了拍他都肩膀，“怎么這么不經逗啊這孩子，就發句牢sao罷了……”

    龍柏石乖乖地站著，墨竹又走了幾步，龍柏石趕緊跟了上去，墨竹見他跟在自己身邊，仿佛回到了初見那時候，心里那股煩悶好像又消了些，他問龍柏石，“方才我說哪兒了？”

    龍柏石語氣平淡地答道，“上元燈會?！?/br>
    墨竹突然又不想說話了，他的心因為方才顧衍說那事亂成一團，龍柏石見他又不說話了，問他，“師父？”

    墨竹不知道該說什么，二人就這么無聲地走著，最后還是墨竹憋不住，問他，“上元節你要和那家小姐去燈會嗎？”

    龍柏石就知道結點在此處，他此次回來的目的十分明確，現在，他的目的觸手可及，但是好的獵手，往往是在快要得手的時候，讓獵物放松警惕，再讓獵物自己一步步走進他布下的圈套……

    龍柏石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了墨竹的意思，“師父想我去嗎？”

    墨竹尷尬得視線亂瞟，“這你問我做什么！”

    龍柏石認真地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無父無母，唯一的親人就是師父，自然要麻煩師父幫我cao持，師父想我去，我就去，師父不想我，我……”

    沒等他說話，墨竹打斷了他的話，“你就不去？”

    龍柏石不明白墨竹為什么打斷了他說的話，這和他剛才的計劃有些出入……

    秦淮河上的燈火通明，河面反光的水波都映在了墨竹的臉上。

    墨竹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都空氣，重重吐了出來，“我不想你去，你就會不去，是嗎？”

    龍柏石點了點頭。

    墨竹卻微微勾起嘴角，這微笑漂亮得晃眼，讓龍柏石根本無法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那天早上，我是不想你去的?！?/br>
    墨竹沒頭沒尾的來了這么一句，龍柏石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可見我的不想，并沒什么用，所以上元節，你想去就去吧，你也到成家的年紀了?！?/br>
    說完，他施展了輕功，借這河邊的樹木，躍上了房頂，往春香閣的方向回去了。

    他層層疊疊的月白斜領袍在夜幕中翻飛，引得河邊一些群眾的歡呼。

    龍柏石知道自己搞糟了，懊悔不已，為什么要這么說？他就應該說自己這么久了還是只想著師父，那大家小姐他連看都沒多看幾眼，滿心滿眼都是師父的。

    他也趕忙施展了輕功跟上去，可是墨竹躍得速度極快，卻墨竹知道許多近道小路，等龍柏石回了春香閣，墨竹已經熱絡地和柳蕓在大堂里招攬起客人來了。

    龍柏石表情凝重地看著邊抽著煙，邊笑瞇瞇地和客人打趣的墨竹，徑直回了墨竹給他準備的廂房里。

    春香閣里的大家這幾日算是給折磨慘了。

    “天吶！大過年的，真是放過我吧嗚嗚嗚～”

    “老板這幾日是怎么了！他在蜀中學的不是武功，是戲法變臉吧！”

    “是啊是啊，你知道嗎？我方才還看見墨老板悶悶不樂的，一看到他徒弟，馬上笑嘻嘻地去陪客人，那走路的時候扭得，連幾個行首都不如老板扭得風情萬種呢！”

    “是嗎？反正老板這陣子陰晴不定的，阿彌陀佛可憐可憐我們，就讓我們好好過個年吧！”

    幾個年紀小的小倌姑娘正湊在一起吃零嘴兒，七嘴八舌地說閑話，突然有個人問了他們一句，“真的嗎？墨老板去陪客人？”

    一個吃著瓜子的小倌兒答道，“是啊是啊，我還看到他主動蹭到客人旁邊去倒酒呢！怕不是開春了，老板也想了？哎呦！”那小倌兒說完，就給身后那人敲了個暴栗。

    “堆一起嚼舌根，叫老板聽到了不撕了你們嘴！”

    身后柳青插著腰說他們幾個，幾個小孩子哭爹喊娘地便跑去做雜事了，柳青嘆了口氣，若有所思的……

    自從龍柏石來了，墨竹整個人都怪怪地，雖然柳青也說不上來哪里奇怪，但是節點肯定是在龍柏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