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諫少卿縮在沙發里，抱著膝蓋哭著嘴里念著。

    自從親眼目睹溫涼從幾百米的空中跳下摔得快要無法辨認出人形的慘狀之后，諫少卿就一直持續這個狀態三天了。不吃飯不喝水甚至不動一下。因為擔心他的狀態會胡言亂語暴露溫涼的身份，也怕傭人伺候不好他，這幾天他的衣食起居全都是諫少謙一個人照顧。

    “哥?！敝G少謙心疼地抱住了他，“沒事了，哥。哥夫不是沒事了嗎？別哭了，別傷心了。不是你的錯。哥夫自殺也應該只是他的PTSD和抑郁癥的緣故，哥對他那么好，他心里都知道的，肯定不是因為哥你的關系才自殺的。景叔跟我說了，你倆不小心一起掉下來的時候，還是哥夫救了你，他心里肯定還是愛你的，他肯定不是因為你自殺的。哥別再想了，他現在人好好的不就行了嗎？”

    “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是我沒有好好保護他，是我沒能看住他，我該寸步不離地陪著他守著他。是我的錯，他會自殺都是我的錯……”

    “哥，別這樣。你不是萬能的，你也不是機器，就算你24小時守著他，把他看得緊緊的，也不能保證他就不會自殺。你已經盡力了……”諫少謙正安撫著一直都在反復嘟囔那幾句話的諫少卿，通訊器就響了。

    二爺，汲先生醒了。

    諫少謙一聽這話，趕緊把諫少卿從沙發上扶起來。

    “哥，哥夫醒了，去看看吧?！?/br>
    意識再一次恢復，全身強烈的殘痛差點讓剛醒來的我叫出聲。

    這是哪里？

    我看了看完全陌生的玻璃房間，四周的墻壁都是厚厚的透明玻璃圍成的，像是牢籠一樣的白色欄桿圍了一圈?？臻g很小，只有可以讓一個人通過的門口處沒有玻璃，只有欄桿做的門。房間里沒有用來通風的窗子，沒有床和桌椅，房間的一半是用玻璃隔斷隔開的，另一邊是浴室衛生間，我所在的這邊就只有鋪在地上的厚厚的被褥和枕頭。我的右腳上拴著長長的金屬鎖鏈。玻璃牢籠外也是我完全沒見過的地方。格外寬敞的房間，雖然沒有窗戶，但是因為有很多光子燈，光源足夠，也倒是顯得敞亮。房間里有雙人大床，有超大的絨毯，有小沙發，有小圓桌，那感覺像是白晝時代的歐式公主房。

    我試圖使用天賦魔法離開籠子，可是卻完全用不出來，連魔力都無法凝聚——一定是有干擾器。

    我離開被窩，站了起來，籠子高度雖然足夠，能站得起來，可是估計頂端高度不超過一米九，我頭頂和籠子頂端的距離非常近。我走到籠子的門口，看了一下鎖，不只有機械鎖，電子鎖，甚至還有古老的鐵鏈鎖頭。

    我正在研究這籠子，二爺扶著諫少卿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看到我，諫少卿就立即離開二爺的攙扶，跑了過來，緊緊抓著籠子的欄桿，聲音顫抖著問我：“溫涼……溫涼，疼不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餓嗎？想喝水嗎？或者零食？……”

    他的面容好憔悴，好疲憊，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眼眶也是紅紅的，像是剛哭過，聲音也有些嘶啞。那樣子看著讓人好心疼。

    “先生……您怎么了？”我把手從欄桿間的空隙伸了出去，輕輕幫他抹了抹臉上的淚痕。

    “溫涼……”

    諫少卿兩只手握住了我伸出去的手，小心地捧著。

    “不要！”

    我下意識地立刻抽回了手，連忙后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溫涼……溫涼，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諫少卿一臉受傷地看著我，嘴里卻還是說出安撫我的話。大概是他自己也感覺說不下去了，說著說著便伏在欄桿上哭了起來。

    “哥，別難過，他不是怕你，他可能只是害怕身體接觸，他那個情況你也清楚，你別碰他就好了?！倍敎厝岬貛椭G少卿撫著后背，安慰他說，“哥你先去旁邊坐一會兒吧，我跟他說說話?！?/br>
    “……嗯?！敝G少卿有些失神地點了點頭，又看了我一眼才去旁邊的沙發里坐了下來。

    “溫涼?！倍斆嫦蛭夜戳斯词?，示意我過去。

    隔著籠子，應該還算安全吧？

    我緊張地往前湊了兩步，不過還是謹慎地和他保持了一臂的距離。

    二爺壓低了聲音對我說：“我哥現在狀況不太好，你在他面前從空中跳下來，他受了挺大的刺激。你要是心疼他，就盡量跟他好好的。我知道你也很難受，很害怕，可是在你心里是我哥更重要吧？你得保護他。不只是保護他身體不受傷，也得盡可能保護他精神不要出問題。我哥之前因為煙城的事已經被刺激過了，現在再來一次，我怕他承受不了。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得注意不要傷害到他。我哥是愛你的，我那天還試探他口風了，他壓根就不打算考慮安然。他愛的是你，也只愛你?！?/br>
    我沒有回應他。

    他是諫少卿的親弟弟，他自然是向著他哥哥的。只要能保護他的親哥哥，他才不會在意對我說謊。

    估計他想跟我說的也只有老老實實待著，保護好諫少卿。我不甚想理他，掉頭鉆回了我的被窩，蓋上被子，背對著他。

    二爺見我不理他，也沒有繼續糾纏，又去和諫少卿說了什么就走了。諫少卿安靜地坐了一會兒也走了。

    我本以為我就這么被一個人丟在籠子里了，沒多大一會兒，諫少卿就又來了。

    “來，溫涼，起來吃點東西?！?/br>
    他在門口說著叮叮當當弄出了些聲響。

    我回頭看了一眼，他蹲在地上，把一小碗米飯從欄桿的縫隙里送了進來，還有蔬菜水果沙拉，煎蛋和幾塊煎雞rou，還有一小盒牛奶。

    連續修復了兩次致死傷，我現在的確饑腸轆轆。

    我鉆出被窩，跪到門口，拿起飯碗，用筷子夾了一小塊煎雞蛋。

    諫少卿就那么蹲在外面看我吃，臉上雖然是微笑著的，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開心的樣子。

    他餓不餓？吃飯了嗎？

    我想了想，夾著煎蛋送到了籠子外的他嘴邊。

    “你吃，肯定餓壞了吧？你昏迷了三天?！?/br>
    他笑著搖了搖頭。

    也是，奴隸的食物怎么可以給他吃。

    我跪在地上悶頭吃飯。東西并不多，也都很好咀嚼，沒多大一會兒我就吃完了。我拿起牛奶看了看，是那個他一直給我喝的很有名的牌子。這個呢？他喝嗎？

    我又把牛奶遞給他，試圖讓他充充饑。

    “你喝了吧。怕你渴，缺營養。一會兒我再給你弄杯白開水?？柿损I了，需要什么就叫我，我在這里陪著你。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會有其他人進來，安心?！?/br>
    牛奶他也不要。

    我低頭默默地喝光了牛奶，看他收走了用過的餐具和垃圾。

    想洗澡。

    趁他離開，我趕緊進了浴室洗澡。

    簡單沖沖就好，我只想洗個頭發，擦一遍沐浴露。

    “新衣服放在這里了?！?/br>
    諫少卿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嚇得手里的浴花差點掉在地上——整個籠子都是玻璃，就連浴室也是。不只是吃飯睡覺，就連我洗澡上衛生間都會被看得一清二楚。

    “別看……”

    我立刻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身體，盡可能遮住更多的地方。

    “別看，求您別看……”

    “我不看，我不看。我轉過去，你洗完了叫我?！?/br>
    他說著立刻背過了身，去做別的了。

    可我還是怕他突然回頭，于是匆忙地迅速沖凈了身上的泡沫，穿上衣服。

    “洗完了……”我用微弱的聲音叫了他一聲，他就拿著一大塊布走了過來，笑著對我說：“幫個忙?！?/br>
    “什么忙？”我疑惑地看著他，我現在只是被他關在籠子里的寵物，奴隸，我哪里都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能幫上他什么。

    “接著?！?/br>
    他伸了手進來，手里握著什么東西的樣子。我兩只手攏在一起，從他手里接過了兩塊大大的圓形磁鐵。

    “來?！敝G少卿微笑著走到籠子的浴室那邊，把他手里的那塊很厚實的布料舉了起來，貼著玻璃按在了上面。我仔細看了看，那塊布料的兩個角上縫著兩塊磁鐵。應該是要我從里面吸住磁鐵？

    我走到了浴室那邊，把手里的兩塊磁鐵隔著玻璃分別吸住布料上的那兩塊磁鐵。

    “好了嗎？”

    “嗯?！?/br>
    諫少卿松了手，布料也沒有掉下來，穩穩地被磁鐵固定在玻璃上。這樣一來，起碼在正對著浴室的那個方向是看不到我在里面洗澡，上衛生間的。

    “好啦！這樣會感覺安全點？”諫少卿回到門口，笑瞇瞇地看著我問。

    “……嗯。謝謝先生?！?/br>
    我話音剛落，諫少卿又跑開了，不大一會兒，拿著一個裝滿水的玻璃杯和一小碗水果切塊跑了過來，從外面遞了進來。

    “白開水和水果。還想要什么嗎？”

    “……我想出去。我不喜歡被關在籠子里，像個囚犯?！蔽铱粗谏碾p眸，向他說道——盡管我知道他是絕對不會放我出去的，不然他從一開始就不會把我關在這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臉上的笑容立即僵硬了一下。

    “你是不愿意被我束縛，被我一輩子綁在身邊嗎？”

    “是這里地方太小了，我待著難受?！蔽医忉屨f。

    “我沒別的辦法，我只能這樣關著你。溫涼，忍一忍，總會習慣的。有我陪著你，我不會讓你感覺寂寞的?！?/br>
    寂寞。

    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從來都是這樣。寂寞對于我來說并不是什么特別可怕的東西，只是我一直以來的狀態。

    我跪了下來，吃掉小碗里的水果。

    “溫涼，你叫我聲‘主人’吧。我好久沒聽你這么叫我了?！?/br>
    我抬起頭看了看他，他也看著我，滿臉期待地等著我叫他“主人”。

    主人？

    這個稱呼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吧？對他來說，對我來說，都是這樣?？晌也幌雭y叫那些讓我感覺意義不明的叫法。

    我將小碗送了出去。

    “謝謝先生?！?/br>
    他猶豫了一會兒，俯身將碗收走。

    我摟著水杯鉆進了被窩里。

    明耀……

    等等，明耀送我的劉海夾呢？！

    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立刻從被窩里坐起來，慌張地翻看著枕頭被褥。剛才洗澡的時候好像就沒看到我的劉海夾，去哪里了？在哪里？那是明耀唯一送給我的東西??！要是丟了怎么辦？丟了就再沒有他留給我的東西了！

    “在找什么？”諫少卿問道。

    “夾子！那個紫色的星星夾子！哪里去了？”翻遍了整個床，都沒有找到它的我急得快要哭了出來。那是明耀送我的，非常非常珍貴的東西！

    “在這里。沾了血，我幫你擦干凈了?！?/br>
    諫少卿連忙從背包里拿出夾子遞給我。

    我的星星夾子！

    我立刻爬了過去，一把從他手里搶過夾子，仔細查看了一下。

    完好無損，甚至非常干凈整潔。是我的夾子。

    我趕緊親了一口，寶貝地用它把劉海夾住。

    還是有它在身邊的感覺安心。

    我開心地笑了笑，又縮回了被窩里。

    諫少卿默默地看著溫涼的背影，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仔細觀察過溫涼了。眼前溫涼的樣子已然和他印象里的相去甚遠，甚至已經看不出是同一個人?，F在的溫涼性格陰晴不定，還有些“神神叨叨”，也不愛說話，不愛理人了，對他和諫少謙都很冷淡，生起氣來也會下手非常狠。

    “溫涼，我愛你?！?/br>
    諫少卿試探著對著我的背影說了一聲，等待著我的回應。

    愛我？

    愛是什么感覺？

    是像我對明耀那樣嗎？

    想見明耀。

    我縮緊了身體，把腦袋藏進被窩里。

    “景叔，我給我哥找了個心理醫生，兩個小時后到。男的，戴眼鏡，身高和溫涼差不多。安檢后讓他去會客室等。記住別讓他四處走，別跟他隨意透露任何信息，禁止他和安然接觸?！敝G少謙跟大廳里的景巖囑咐道。

    “好的，先生?！?/br>
    “再叫人把我哥和溫涼的生活用品拿到地下室一份，他倆這幾天可能要住地下室。地下室派兩個人看著，除了我和我哥，不許任何人進去?！?/br>
    “是?！?/br>
    “二爺！”

    諫少謙正想著還有什么沒交代的，安然就跑了過來。

    “怎么了？”諫少謙禮貌地笑了一下說。

    “我想問一下主人怎么樣了，要不要我陪陪他？主人到底怎么了？那天他下午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起來就不對勁，他要不要緊？”安然還未完全脫去稚氣的臉上流露著擔憂之色，語氣里也滿是焦急。

    “他沒事。他這幾天有點事要忙，可能照顧不到你，你要是無聊的話就讓景叔找人帶你出去玩。有什么需要也盡管跟景叔說，就不要去打擾他了?！敝G少謙微笑著說道。

    “主人忙的話，我會不去打擾他的，那我可以找汲哥哥玩嗎？”安然立刻拿出了撒嬌的語氣央求到。

    “汲要幫我哥做事，也不太方便?！敝G少謙說，“你是客人，我們這段時間太忙怠慢了你，也就只能麻煩你多諒解諒解了。等忙過這段時間，我們一定好好補償你?！?/br>
    “沒關系，我知道暗月事件一出，大家都很忙。感覺不好意思的是我，這么忙的時期還要來主人家里打擾，給您和主人添麻煩了?！卑踩焕⒕蔚氐拖铝祟^說道。

    的確是添麻煩了。

    自從安然來了，家里好像就沒一天消停。

    在溫涼自殺前，諫少謙還是挺喜歡安然的。比起溫涼的性格，還是安然這種能言善道，充滿自信，又有學識的讓他更喜歡。但是溫涼好好的突然自殺，諫少謙怎么也都只能想到是安然的錯。只是刺激溫涼倒也罷了，畢竟為了得到喜歡的人，用點手段不算什么，何況聰明的奴隸也很討喜。只是現在連累哥哥也受了刺激，諫少謙一夜之間對安然好感全無。

    和安然客套了幾句，諫少謙就坐車去公司了。他已經陪了哥哥好幾天，公司那邊不能再耽擱了。他坐在車上想了好一會兒，又給景叔發了條短信。

    看住安然，不許他上四樓，不許他進地下室。

    我睡了好幾覺，也分不清時間日期，沒有窗子，看不見天空，也沒有時鐘，不知道時間。如同囚犯一般的生活。

    我要出去。

    我躲在被窩里開始偷偷地凝聚魔力，只要我的魔力能量更強，爆發力更大，找對了方法，一定能破解干擾器的壓制。干擾器不是絕對的封印。

    “溫涼，醒了嗎？”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諫少卿還在我這里。他的聲音從籠子外傳來的時候，我不由得驚訝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他看我睡覺就會覺得無趣，去陪他喜歡的安然。

    “喝不喝玫瑰山楂水？味道挺好的，酸酸甜甜，我還給你準備了好多小零食?！敝G少卿的語氣和表情極盡溫柔，仿佛對待剛剛降生的小奶貓一樣。

    餓了。

    我點了點頭，從被窩里爬了出來，湊到門口，等他給我拿吃的。

    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諫少卿似乎非常高興，一臉笑容地趕緊去旁邊的圓桌上拿了一大籃子的零食擺在門外，又回去拿了個熱水壺和玻璃杯，杯子里里面裝好了許多山楂，玫瑰花和冰糖。

    “先給你看個好看的東西?！敝G少卿笑著蹲了下來，打開玻璃杯的蓋子，將熱水倒了進去。

    在熱水澆在杯底花果的同時，杯里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立刻變成了深紅色。

    只是干玫瑰花和山楂會這么快就出這么純正的紅色嗎？

    “是不是加了別的東西？好紅的顏色?！蔽叶⒅G少卿手里的杯子問。

    “加了洛神花?！?/br>
    我只是單純地問了個問題，諫少卿的語氣里就莫名其妙充滿了興奮和欣喜。但我也懶得追究原因，緊緊地盯著一整杯紅紅的水看。

    諫少卿擰緊了杯蓋，將杯子輕輕來回倒置了兩下。

    “你仔細看，水里有流動的水紋?！?/br>
    水紋？

    我趕緊湊近仔細看。果然，水里有細細的rou眼可見的水流在緩緩流動。是因為糖的密度嗎？好漂亮。以前我從來沒注意過加了糖的水會有這樣好看的水流，尤其是在紅色的水里，就更好看了。

    “好看吧？”

    “嗯！”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給你?！敝G少卿笑著將水杯遞了進來，“小心燙?！?/br>
    雙層隔熱玻璃杯，說是燙，也完全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真好看。

    我仔細看著杯子里的水，這水流我能看一年都不會膩。

    “想吃仙貝嗎？”諫少卿撕開包裝，拿出了一小袋仙貝，問道。

    我抬頭看了一眼，是我喜歡吃的那個牌子的。

    “嗯?！?/br>
    “我喂你?！?/br>
    他說著撕開了小包裝，把仙貝從里面推了出來，遞給我。

    我警惕地看了看一臉笑容的他，猶豫了一下：他不會趁機碰我吧？

    想吃。又餓又饞。

    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迅速叼住兩片仙貝，光速從他手里把仙貝搶走便立刻和他拉開距離，仰起脖子，張嘴，把兩片仙貝一股腦全部吞到嘴里。

    “慢慢吃，我不會碰你的，別害怕?！?/br>
    他不厭其煩地安慰我說?？墒撬菢拥陌参吭谖铱磥碇徊贿^是哄騙罷了。

    好吃。咸咸的，脆脆的，還有米香。

    我一邊嚼著一邊低頭看著杯子里還在流動的水流。

    “溫涼，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自殺？到底怎么了，發生了什么？還有你的PTSD，又是怎么回事？”

    PTSD是什么？

    搞不太懂他的問題，我沒有理他，只顧自己吃。

    諫少卿沒從我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低頭又撕開了一包芝士仙貝。

    “溫涼，自從你跟我回家，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一次都沒有。就算你不是第一次了，就算因為我的錯，讓你被其他人碰過了，我也一次都沒有嫌棄過你。我很愛你，真的非常愛你，甚至比那時候珍惜煙城更珍惜你。自從有了你，不論多么好看的男人女人，我都不想去看，無論多么完美的奴隸，我也都沒什么興趣。也許你是介意安然，但我真的不愛他。不管他有多好，我都不愛他，我就只愛你。我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做得不好，讓你沒有安全感，讓你難過，讓你傷心，從現在開始我會補償你，會盡我所能給你安全感，陪伴你，愛你。別讓我失去你，好不好？”

    諫少卿又開始了。我完全沒興趣聽他假惺惺的解釋和保證。相比之下還是他手里的仙貝更能吸引我——那個芝士仙貝要比普通的仙貝貴，我總是在超市里看見它，但是一直不舍得買。

    “那個，我可以嘗嘗嗎？”我指了指他手里的芝士仙貝問。

    諫少卿顯然對于我無視了他的話感到失落，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你不搶的話，就給你吃?！?/br>
    這個條件很危險?？隙ㄓ惺裁搓幹\。

    “那我不吃了?！蔽伊⒖谭艞壛宋业囊?，擰開了杯蓋聞了聞還很熱的山楂水。味道真好，只是這么聞著就有玫瑰花的香味飄出來了。

    “這里的其他零食，你想吃嗎？”諫少卿把零食籃子往我這邊推了推問。

    辣條，綠豆餅，羊羹，貓耳朵，豆干，面筋，扇貝rou，魷魚絲……好多。想吃！可是他不會又提出什么危險的條件吧？

    諫少卿看我沒有給他明確的回應又繼續說：“你陪我玩游戲，我就給你吃。這游戲也很簡單，石頭剪刀布，你贏了，你就挑一小袋拿走。我贏了，你得不到小零食，而且我還要從你已經擁有的零食里拿走一袋?！?/br>
    咦？這個方案聽起來好像不錯。既沒有危險性，也是挺公平的，雖然不能保證拿到多少零食，但是頂多就是吃不到，也不賠。

    “我準備好了?！蔽伊⒖舔v出右手，舉起我的小拳頭。

    諫少卿忍不住笑了一聲，也舉起了拳頭：“那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出?！?/br>
    “嗯！”我用力地點了點頭——這次如果贏了，我要那塊羊羹！

    “這次我會出石頭?！敝G少卿在數數前，突然告訴了我他要出的東西。

    會出石頭？

    意思是讓我出布贏他？

    不可能，絕對是騙我的。他肯定是騙我出了布，他出剪子贏我。我才不要出布！我出石頭！

    “一二三！”

    我們一起出了拳。

    我出了石頭，他出的居然也是石頭。

    諫少卿笑道：“我們這算是心有靈犀？”

    我沒想到諫少卿真的會出石頭。

    這是哪門子心有靈犀，他都告訴我他要出什么了。我出石頭顯然就是沒有信他。他那么聰明的人，一定一眼就看出來了。

    “再來。這次我出剪子?！彼χf。

    剪子？說不定第一次是讓我信他，然后這次開始騙我，耍我玩。

    “一，二，三！”

    我毫不猶豫地出了剪子。

    諫少卿依然按照他提前告訴我的出了剪子。

    “還是一樣的？”他笑瞇瞇地看著我，“看來比起零食，你倒是更喜歡陪我玩游戲？”

    我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再來?！?/br>
    他笑了一聲：“這次我還是出剪子。一，二，三！”

    這次我出了石頭。他很老實地出了剪子。

    贏了。

    “我要羊羹！”我興奮地嚷道。

    諫少卿笑著打開羊羹的包裝盒，從里面取出了一條羊羹遞了進來。我趕緊接過羊羹放到了身邊，再次舉起了拳頭：“來！”

    諫少卿笑得合不攏嘴，很配合我地舉起了拳頭：“這次我出布?！?/br>
    好，那我出剪子！

    我樂顛顛地替他喊到：“一，二，三！”

    這個游戲我們一直玩了一個小時，把所有的零食都搬進了籠子里，我才罷休。諫少卿在外面蹲得腿都麻了，又賠了這么多零食，可臉上卻一直在笑。

    “一直在輸也能這么開心？”我一邊折著他遞給我用來裝零食的紙箱，一邊問道。

    “嗯?！敝G少卿笑著點點頭，“因為你一直在笑，我很久都沒看到你這么開心過了?！?/br>
    我開心和他開心有什么直接關系？……

    我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也沒有繼續搭話，把零食裝進了紙箱里，搬到我的被褥旁邊。

    “溫涼，你的晶體化怎么樣了？”他剛倒了杯水想喝，卻又突然想起什么，扭頭問了我一句。

    “挺好的。沒什么感覺?！蔽曳笱苤?，坐在被褥上，一邊嘗試破解干擾器的辦法，一邊翻看著我的零食，試圖挑出一樣現在最想吃的。

    “你自殺了兩次，會一點感覺都沒有？”他似乎并不相信我那從語氣到表情都很敷衍的回答。但是敷衍歸敷衍，我又沒撒謊，我又重復了一遍：“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很正常?！?/br>
    他喝了水，沉默了好一會兒，問我：“晚上想吃什么？包子行嗎？”

    “什么包子？！”

    “鮮rou蝦仁，鮮rou玉米，青椒……”

    “吃吃吃！我都吃！”還不等他說完，我就兩眼發光地嚷道。

    他無奈地笑著點點頭：“那就每種都給你拿點?！?/br>
    被諫少卿當做囚犯關在籠子里的生活對我來說就是吃飯睡覺。我不理解他為什么要把我關在籠子里，也不是很懂他為什么一直守著我。我以為他可能只是圖個新鮮，覺得一個大活人被他關在籠子里挺好玩，新鮮個一下午就覺得沒勁了。

    晚飯的時候，他拿了兩大盤子堆成小山高的拳頭那么大的大包子，把我之前吃飯用的小矮桌拿了過來，把包子放在了上面。我趴在金屬欄桿門上看得眼睛都直了——都是給我的嗎！都給我吃嗎！

    “謝謝先生！”

    我興奮地一說完就伸出手去拿放在門外的包子，但是我手剛伸出去，諫少卿就立刻干咳一聲。畢竟給他當了那么久的性奴，對他一切的不悅反應，多少也算是有了條件反射，我立刻縮回了手。

    “等我去拿筷子和紫菜雞蛋湯?！?/br>
    他留下這句話就又走了。

    好饞。

    我抓著欄桿，眼巴巴地看著就放在我面前的一大堆熱氣騰騰的包子。好饞，好饞，好饞。偷偷吃一個會不會被他發現？

    我正糾結著，他就端著東西下來了，我趕緊打消了偷吃的念頭。

    “餓了吧？中午沒給你吃飽?！敝G少卿微笑著把東西放下，搬了個榻榻米椅子過來，在我對面坐了下來。他笑著端起湯碗，舀了一小勺紫菜雞蛋湯遞到我面前。

    “先喝口湯。稍微晾了一會兒，應該不燙嘴，你先嘗一小口?！?/br>
    他要喂我？他自己不吃嗎？他不去陪二爺和安然嗎？

    “只是喂你吃飯，不會傷害你。你看我兩只手上都有東西，也沒辦法對你做什么?！敝G少卿見我遲遲不肯接受喂食，如是說。

    “不是。我是想問先生也沒吃晚飯吧？您不去吃？二爺和安然還等著和您一起用餐吧？”我問道。

    “我陪你，我們一起吃?！彼χ职焉鬃油疫@里遞了遞。

    我湊過去喝了一口湯，溫度剛好，暖而不燙，好喝——但是諫少卿是真的要跟我一起吃？

    “包子。嘗嘗青椒牛rou的?！彼χ鴬A起一個包子，從欄桿縫里遞了過來。我伸手想直接把包子接過來，他卻往后退了退。

    “可以讓我喂你吃嗎？”

    諫少卿很少這樣和我商量，征求我的意見。我認真地想了想，應該也沒關系吧？吃個飯而已，他要是喜歡喂我吃，那我就接受。

    我歪過頭，咬了一口包子，軟軟的皮，口感細膩，味道鮮美的餡，好吃！

    “喜歡嗎？”

    “嗯！”我用力地點頭，然后湊上去又咬了一口，“您不吃嗎？一起吃吧?！?/br>
    “嗯?！彼χc點頭，把我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到了小碟子里，換了雙筷子，夾了包子，用小碟子托著吃。

    我一邊嚼著嘴里的包子，一邊看他吃，他一咬開包子，我就看到了里面嫩黃嫩黃的餡——rou餡里嵌著超多的玉米粒。

    肯定超好吃！

    “先生！我想吃您那個！”

    “嗯?！敝G少卿笑了笑，想要放下他的碟子再給我夾一個，急于嘗到玉米鮮rou包的我趕緊叫住了他：“您把您吃的那個給我就行，您自己再拿個新的吃?！?/br>
    他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問我：“你不嫌棄我咬過？”

    “不嫌棄不嫌棄?！蔽叶⒅永锏孽rrou包連忙說道。我是諫少卿的性奴，他咬過的東西算什么，我和他舌吻，我給他口，甚至喝過他的jingye，他的尿液，我早就習慣了。

    聽到我的回答，他猶豫了幾秒鐘，也還是把他剛剛咬了一口的包子夾給了我，我趕緊上去咬了一口。

    好吃！玉米香香甜甜的！嗚嗚嗚，以前都不知道還有這么好吃的包子！

    我開心地瞇著眼睛，晃著身子，品嘗著嘴里又香又甜的包子。

    諫少卿似乎也挺開心的，笑瞇瞇地看著我，咬了一口我剛咬過的包子。我倆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把兩個包子都吃完了。

    “再嘗嘗蝦仁鮮rou的？”

    “嗯嗯嗯！”我連連點頭，趴在欄桿上等著他喂我。

    諫少卿夾了包子就要喂我吃，我趕緊躲開：“您先吃?！彼α诵?，咬了一口，把包子重新送到我嘴邊，還特地留下了完整的蝦仁。

    “您再咬口蝦仁?！蔽掖叽俚?。

    “蝦仁給你吃?！?/br>
    “您吃！”

    “你吃?！?/br>
    “您吃！”

    “你吃。還有好幾個呢，又不是就這一個?？禳c吃了吧。別一會兒掉出來，咱倆誰都吃不到?！?/br>
    雖然我還是想讓他吃這個蝦仁，可是他說的好像也有道理，萬一讓著讓著，蝦仁掉出來了，那我不得哭死。這么一想，我趕緊咬了一大口包子，把整個蝦仁都吞進了嘴里。

    諫少卿把剩下的那口包子塞進了嘴里，幫我盛了一小勺湯，耐心地等我吃完嘴里的包子喂給我喝。

    “再來一口？”

    “嗯！”我用力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他喂來的湯。

    “再來一個什么餡的？”

    “玉米的！我喜歡玉米的！”我興奮地嚷著，等他喂食。

    “好，那就玉米的?！敝G少卿笑著拿起我的筷子，幫我找玉米餡的包子，可是找著找著，他突然就扭過頭哭了出來。

    他怎么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心里莫名其妙地突然感覺心疼。

    “都是我的錯。我要是從一開始就這樣陪著你，愛你，是不是就不會到現在這一步了？”諫少卿哭得聲音在發抖，“是我把你害成這樣。就算你不承認，我也多少感覺得出來，你和之前不一樣了。一定是晶體化影響的。你的PTSD，你自殺，你的晶體化，你現在被我關在籠子里的生活，都是我的錯。我真的好后悔。我想回到我們相遇的第一天，從那天就好好愛你，珍惜你，不讓你變成現在這樣……”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看著他哭，看著他說那么一堆我不是很理解緣由的自責的話，我就是感覺心里像刀割一樣疼，眼淚不由自主地就跟著他的眼淚一起掉下來。

    怎么能讓他哭，讓他難過？

    我把手穿過欄桿的縫隙，拿起桌上的筷子，夾了一個又大又好看的包子，努力地伸長手，把包子遞到他嘴邊。

    “您別哭了，別傷心了。您吃個包子。是奴隸不好，奴隸讓您不開心了。您不高興就懲罰奴隸，什么懲罰奴隸都愿意接受，求求您別哭了，主人?！?/br>
    我并不知道怎么才能有效地安慰人，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把我喜歡吃的東西拿給他，讓他吃點忘掉不高興的。

    也不知道他是對我的哪句話感到驚訝，他連眼淚都止住了，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我喂您，您先吃飽。吃飽了才能有力氣懲罰奴隸?！?/br>
    我輕輕晃了晃筷子夾著的包子，吸了吸鼻子說。

    他抬手幫我擦掉臉上的淚水，溫柔地安慰著我：“我們都不哭。我不會懲罰你。我們要好好的在一起，要幸福，記住了么？”

    “記住了?！蔽矣昧Φ攸c點頭，只要能讓他開心，什么我都答應。

    “我們接著吃包子?！彼f著換上了笑容，咬了一口我遞過去的包子。

    “主人，我想要個筆記本，用來記日記?！蔽乙贿呂顾园?，一邊說。

    “怎么突然想記日記了？”主人笑著問。

    “……因為剛才看您哭，我突然就好心疼。我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我覺得大概是以前我對您有特殊的感情吧，我不理解的那種。分明記憶還很清晰，就是突然不理解了。我想把我每天的想法都記下來，這樣以后再看看，也許哪天就能明白了……”

    “晶體化?！敝魅舜驍嗔宋业脑捳f道，“你以前跟我說過，如果你受到了致命傷，盡管可以復原，但是會加劇晶體化程度，會逐漸喪失人類的感情，甚至最后連記憶也會失去?！?/br>
    “可我真的沒覺得這次我的晶體化加劇了啊……”

    “那不就是加劇的表現嗎？以前還會有感覺，會注意到，現在變得自己都感覺不到了?！?/br>
    主人的話讓我突然害怕起來。如果真的是像他分析的那樣，那我現在的晶體化程度已經非常嚴重了。

    我時間過長的沉默引起了主人的注意，主人趕緊轉移了話題：“你不是想要日記本嗎。我們還是猜拳。贏了我，我明天就給你日記本。輸了，就往后拖一天，再猜拳，這樣一直拖，直到你贏了我為止，你看行嗎？”

    我想都沒想就點了頭——反正他也會告訴我他要出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