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草木零落,美人遲暮。 娼館中,男妓最大的悲哀如同一天中日落的時候,落日余暉會降臨在所有人身上,為此,娼館中專門設立了年老色衰組,服務于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或是一些愛逛又囊中羞澀的廢物。這些廢物只需每人都付上很少的錢,他們一群人就可以擁有一名可以玩弄的男妓。 薄利多銷,老板娘的如意算盤打得很精。 雪男如今二十六歲,再熬過這個寒冬,他就二十七了。雖然他還很漂亮,看上去還很年輕,但這里最不缺更漂亮更年輕的新人——他們不需要看上去年輕,他們哪里都很年輕。 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雪男不再有十六歲時小狐貍那般的青春靈動,即使依舊溫順可愛,可他笑一笑,眼角就會裂出微小的紋路。十六歲對于雪男來說,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他風光過一段時間,比這里大多數都強,他至少風光過,這還要歸功于他被買入娼館后就苦練的技巧,感謝他與生俱來的賤骨,還要感謝他小狐貍一般靈動可愛的眼睛。 雪男從來都不是娼館里最漂亮的,但如果客人點了溫順乖巧的,就一定有他。自從他被賣入娼館,他從頭到腳都是溫順乖巧,他從未有過掙扎反抗,就算被弄疼了,也只會咬著嘴巴偷偷地哭。會抖,會怕,但等下給他安排了活兒,他還是會去。 他沒有面具,他永遠都是溫順乖巧的雪男,這是他和現在娼館里年輕人最懸殊的差距。 現在的新人很厲害,私下里明明各個張牙舞爪,可到了客人面前,都是客人想見的樣子。張牙舞爪的小老虎也能溫順乖巧,刻薄孤冷的冰美人在客人的要求下,也能笑逐顏開,自然到仿佛天生就是個愛笑的美人。 大家無非是在越來越亂的世道里,討一口飯吃。 誰都沒有錯,誰都想活下去。 雪男也想,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要活下去,或許他根本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只是怕疼,而且餓肚子的感覺也很不好受。 上了年紀的男妓如果不想餓死,就要去做那些年輕人挑剩下的買賣。 比如專門去伺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這些人一般都很有錢,對比那些玩個男妓還要拼單的平民,這對于年老色衰組來說是塊肥rou。有錢的變態,總好過剛剛買得起他們身價的變態。又或者說來這里的都是變態,除了出價不同,不用區分他們在變態程度上的高低貴賤。 年老色衰組的身價都太低了,低到什么程度呢?低到娼館后廚的廚子都買得起,可他們贖身的價位一如十六歲未破身時那般高,甚至還會隨著市價,不斷抬高。 這都歸功于老板娘很會算數,很會做生意。讓他們一個都跑不了,就算年老色衰,也要燃燒余火。新鮮的男妓死了難免會產生更大損失,這些老的不怕,就怕他們不死,又賺不到錢,還要浪費后廚的白米飯。 老板是深思熟慮了三秒鐘,才把雪男劃入年老色衰組的。因為雪男即使年紀大了,但依舊很漂亮,技巧也很好,他可以成為那些小蹄子的師傅??梢舱蛩?,年老色衰組不能全是年老色衰,總要有一個還算漂亮的在矮子里拔將軍,萬一遇見難纏的客人,也好搪塞過去。 雪男是最好的人選,他太乖了,無論怎樣,都不會反抗。 最終老板定下了雪男。 雪男的身價從此一落千丈??伤目腿艘捕嗔似饋?,他從沒在一天里接待過這么多的客人,他是年老色衰組里客人最多的。 即使這些人粗鄙、腌臜,從頭到腳都帶著難聞的氣味,好像剛在菜市場賣完水產,賣水產的時候還和人吵過一架,唾沫星子都飛了出來,一邊大手握著雪男的腰,一邊在他身體里橫沖直撞,射得到處都是,還要嫌棄雪男身上的洞長少了。 這些人純粹就是來發泄的,給的錢也很少,但架不住人多。一個接一個,搓著手排隊。 都是這樣的人,雪男不知道這些人長什么樣子,他睜開眼看見的是晃動的黃褐色長出霉斑的木質房頂,閉上眼是無盡的黑暗。曾經他睜開眼看到的都是紅紗帳暖,他二樓的房間很漂亮,可他現在已經沒有房間了,房間讓給了更年輕更受寵的新人,新人入住那一天,還對他說了謝謝——“謝謝你把我的屋子裝飾得這么漂亮?!?/br> 自從雪男被劃入年老色衰組后,老板娘天天撥弄著算盤珠子體會到薄利多銷的好處?;ń至锢?,到處都是沒多少錢又愛逛的混蛋廢物,他們幾乎都到娼館來,把雪男輪了一遍。這場景,就好像一件掛在珍寶閣被世人垂涎已久的貨物突然降價出售,遭到世人瘋搶。 被劃入年老色衰組的成員沒有自己獨立的房間,晚上一起睡通鋪。 可大家最近都睡不好。 這都怪雪男的生意太好了,那些混蛋廢物就算不睡覺,也要干他。 有時還會幾個人相視一笑,拉開雪男的腿,一起捅進去。旁邊圍觀的男妓會“哇哦”一聲,深情恍惚,舔了舔嘴巴,似乎希望在被這樣干人的是自己。 雪男會疼得嗚嗚的哭,這幾天,他的眼淚都快流干了,很痛,所以還是哭。 可他一旦發出聲音,身下那群人就會發現他還有一張空閑的嘴巴,于是,下面沒排到位置的人又會覬覦他上面的位置,可雪男的嘴巴太小了,雖然技巧很棒,但最多也只能吃兩根。 他們把雪男的嘴巴也堵上,雪男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他發現在這些人身上,自己的在嘴巴上的技巧竟然毫無發揮之處,他們把他的嘴巴當成他的下面一樣在用,按住他的頭,大進大出。 雪男快吐了,可那些人堵住了他的喉嚨,他吐不出。雪男迷迷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有人在罵,有人在笑,他在流淚,他不難過,他怕疼,流淚是他的本能反應。他心里也沒有洞,他的心已經完全沒有了,他之所以還在這里,是因為還有人,比如這群人,需要他的洞。 他賤極了,他生來就賤。他賤到讓旁邊那群坐在床上圍觀的男妓都硬了,都恨不得脫了褲子干他。 一夜未眠,白天,同鋪的男妓們欺負雪男,扔了他的枕頭被子,雪男縮在通鋪的角落里,半昏半醒,掛著白霜的嘴邊哼著戲,是之前呂郎教他的那曲。男妓們指著他罵,他也好像沒聽到一樣。 然后,雪男被打了,很疼,疼到讓他昏沉的漂亮腦殼恢復了一絲神智。他又想起小時候,應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很小的時候,他被村里的小孩打,他們不喜歡他陰柔可愛的長相,討厭他,用石頭砸他的臉。 這次他被打的也是臉,跟他睡一個通鋪的男妓們說他晚上動靜太大,讓他們都睡不好覺。他們不光扔了雪男的枕頭被子,還把他為數不多的衣裳也燒了,他們說反正雪男這么賤,根本沒空穿衣服,留著衣服也是占地方。他們打傷了雪男的臉,又不讓雪男進屋,那些男妓們以為,只要這樣做,晚上,那些雪男的“客人們”就會到屋子里來找他們,干他們,和他們睡覺 然而并非如此。 雪男之所以受歡迎,不是因為他臉有多漂亮,而是他骨子的賤,總能引人共鳴。 他甚至賤到連臉上的傷都會讓人聯想到月光里極致又殘忍的美,好像雪男不是被一群賤人打了,而是月色如刀,不聲不響,抽了雪男巴掌。 烏鴉棲歇在樹葉落盡的殘枝上,鳴叫不停。 雪男的客人們不挑地方,在哪里干都是干,雖然雪男臉上帶傷,但他的臉本來也沒用,只要嘴巴屁股還能用就行。他們掰起雪男的臉,雪男原本明凈的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紅痕,小狐貍一樣圓幼的眼睛里飽含淚花,睫毛顫動,眼尾的細紋幾乎可以忽略不見。這副模樣,這副病怏怏的小模樣總比屋里躺著的那排好看。 雪男至始至終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悶悶的哭,可是那些人搶著干他,在院子里,大吵大鬧,終于吵到了樓里的貴賓。那些粗鄙的客人們被老板遣散,受罰的卻是雪男。這是他入行以來第一次被罰,他被裹進被子里,吊起來,一頓痛打。 他嗚嗚哭了起來,很疼,太疼了,他想起很小的時候在村里,那些小孩子用打狗的棍子打他,他疼得嗚嗚直哭。 因禍得福,老板娘從雪男身上徹底嘗到了薄利多銷的甜頭,又攛掇老板在娼館里找了幾個到了一定年紀但還算漂亮的男妓充進年老色衰組里。他們有些比雪男還漂亮,有一個早年時還做過頭牌,老板思考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將他劃入組中。不過他不如雪男,身價被迫大跌后被那些混蛋廢物們輪番干了沒幾天,就沖進后廚,拿起菜刀,抹脖自殺了。 老板惋惜了剩下半柱香的功夫,老板娘扒拉著算盤,罵老板不會選人。 雪男養傷的時候聽人說,那個很久以前做過頭牌的男妓自刎以后,有些混蛋廢物還去翻找過他的尸體,想看看他還有沒有能用的地方,但割開的傷口太深了,頭都快斷了一半……雪男沒敢聽下去,想想就疼,可雪男同情他,自己怕疼,也不想讓這個慘兮兮的男妓那么疼,于是在娼館沒人的角落里,雪男為他哼了一曲挽歌。 沒過幾天,一個更大的生意擺在雪男面前,有人看中了雪男,花錢雇他演一出“戲”,讓他做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