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突爆發
俞南承單手插進褲兜,目送文滿帶走了那個青年。文滿的步伐很用力,怒氣沖沖的樣子,青年磕磕絆絆,要跟跟不上的節奏。 俞南承看的出神,在他眼中,這青年完完全全是俞書棣的復制體,每一分每一毫都那么像,文滿哪找的人?他運氣可真好…… 在他們下到坡底后,青年回頭望了一眼,俞南承心中一動,他有種直覺,這個青年跟自己有感應,不能說多熟,但一定不是全然陌生的,說不定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俞南承抬起手沖青年揮別,青年慌忙扭回頭,沒有任何回應,跟著文滿離開了,也不知道看沒看見俞南承揮手。 或者說他根本不想與自己打招呼。 俞南承這樣想,沒有生氣,只是發自內心的羨慕,文滿找到了新的伴,看來他走出來了,可再看這十成十相似的臉,竟是比他陷的還深,終究還是困在原地,但老天眷顧他,送了個一模一樣的人去他身邊,回過頭再看自己?還不如他呢…… 在外人眼里俞南承是利欲熏心的成功企業家,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耗盡他計謀心血搶來的仁榮,竟讓他心里空出一個大洞。 仁榮就像個詛咒,源源不斷地榨取著他的活力,他本就生性多疑,凡事要親力親為,幾年下來,真心實意地感到心力交瘁,但累也有累的好,他的心理醫生說,身體的勞累有益于偏執癥的恢復,這幾年他的用藥的確在減少,只是內心平靜后,人就乏味起來。身邊的男孩斷斷續續的一直換,卻總覺得乏善可陳,可有可無,他似乎不再被吸引,不再沖動,然后是整夜整夜的失眠,腦子跟當機了一樣什么都不想,哪怕懷中抱著一具胴體,他的大腦都是放空狀態,他認為自己的思想就如同一塊拼圖,放空是因為缺少了幾塊填充,而這幾塊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覺得肯定不是在想俞書棣,畢竟他都死去那么久了,久到想起他都不再心痛,能面無表情的去給他掃墓,直視那張微笑的黑白照片,所以這幾年他掃墓的次數逐漸增多,只是麻木得很。 俞南承面沖坡底站了很久,最終面無表情的回過頭,看向俞書棣的墓碑,冷森森的白色墓碑,竟讓他心頭涌上一股暖意。 “你看,文滿也找好下家了,現在就剩下我惦記你了,”俞南承很沒形象的坐到了草坪里,與黑白照片并肩;“以后恐怕就只有我給你掃墓了,你還不討好我一下,夢里冒個頭?” 聞曦坐上車后,才發覺自己手腳冰涼,他一邊搓著手,一邊暗罵自己不爭氣,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在看見俞南承,竟還會覺得害怕,可能這種畏懼已經深刻入骨髓,這輩子都改不掉了。 不過今天看他,跟以前真的不大一樣,聞曦清楚的記得俞南承極盡瘋癲的眼神,和變態的掌控欲,被囚禁的那段時間是他一輩子的噩夢,直到現在都不愿意主動回憶,而剛才那短短一面,卻看到了從沒見過的俞南承,是心如死灰的,甚至還有些深情。 為什么?這真的是他嗎? 一個仁榮沒有滿足你?你還要求什么? 你是在立人設嗎?給誰看? 聞曦不敢去設想他還愛著自己,沒有意義,在他決定以聞曦的身份好好活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厥走^往,他曾經愛慘了俞南承,也恨慘了他,現在再看到他,依舊能記起當年熱戀的片段,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一切都化為泡影塵埃,他的身邊多了個趙政嘉裕,雖然見了他依舊怕,依舊還有些恨,但有了底氣。 只是他最后的眼神有些揮之不去,黑洞洞直勾勾,總讓他想起不好的回憶。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文滿開著車忽然開口;“我是一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哎……你應該不知道,墓地里的那個人雖然是自殺,但也是被他害死的?!?/br> “嗯……”聞曦點點頭,他當然知道啊。 “我倆曾經是哥們兒,無話不談的那種,他的什么事都告訴我,我有什么想法也會告訴他,結果呢,他作出囚禁這種事……真是氣死我了……后來我去救那個人,就是……俞書棣,墓地里那個,可我忽略了,他被折磨的重度抑郁,趁我不在時……割腕自殺,”說到這,文滿像是抑制不住悲傷,頓了一下。 “我從此就跟他斷道了,其實仔細想想,他這個人一直滿肚子詭計,他仁榮掌舵人的身份都完全是竊來的……我跟他做朋友,不知道默默的吃了多少虧,哎……沒必要跟這種人多深處?!?/br> “嗯……”聞曦點點頭,他臉上沒表情,眼圈稍稍紅了。 “今天……真的謝謝你來陪我,這是我內心最平靜的一次,以前……每次掃完墓回去,總要有幾天心里難過的吃不下睡不著,所以我偷了懶……但今天咱們聊天聊到這了,我想也許是命中注定,就希望你能陪我來一次,感覺……幸好你陪我來了,也許我真的能釋懷了?!?/br> 聞曦沒有回應,微微抬起頭看向窗外,外面的景物飛速后退,就像他的生活,在以極快的速度飛離正軌。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大約就是從進入泰普,而俞南承的出現給了他預感——他的軌道在并往俞書棣。 我還要再死一次嗎……聞曦驚恐的想,他這輩子都打算好好過了,他有了新的家有了新的愛人,他打算認認真真的過,為什么老天給了他新的機會,卻在幾年后再次要將他拉回原點? 聞曦的身體一陣一陣的泛著涼意,他深切的體會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對了,忽然想起來,”文滿看聞曦不理他,心里有些不安;“你還是實習生吧,小張跟我說起過,你工作特別努力認真,說什么也不能放你跑,要給你加工資留下來,我說那直接轉正好了,你去做小張助理,怎么樣?” “啊……?可我還沒畢業……才大三,”聞曦聽見轉正的字樣回過神來。 “那沒關系,我知道a大大四沒什么課,主要就是實習,你有事可以回學校,調休也可以,用年假也可以,如果只是一會兒,或者半天,遲到早退什么的,我可以當不知道,”文滿不算的放寬條件,放低姿態,他從聞曦有氣無力地話語里辨別出一絲不穩定因素,是以前沒發現過得。 聞曦嘆口氣,覺得此時不得不說了,再不說,他會覺得自己越欠越多,越來越無法開口;“文總……謝謝你信得過我,帶我來掃墓,我就是個實習生,也不能做什么報答你的信任,轉正我覺得就算了,我沒法做到全日制也不好意思拿正式工資,而且大四我還要忙畢業論文,所以我和趙政嘉裕打算,暑假的時候就離職?!?/br> 此話一出,車內陷入一陣寂靜,文滿雙眼直視前方,臉上還掛著沒來得及消退的笑容,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太突然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聞曦偏頭看向窗外,剛剛那幾句話是他耗盡氣力說出來的,雖然說完以后帶著內疚,但至少心里輕松了。 “行啊,”文滿憋了半天,調整好情緒,故作輕松地說;“你們好好休息兩個月,開學了再來,看不出來,你挺戀家的?!?/br> “嗯……”聞曦不再說什么,他覺得還是不要硬碰硬吧,先離開再說。 文滿笑容掛不住了,他奇怪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聞曦為什么要走?怎么忽然就要走了?是今天被俞南承嚇得要回c市嗎?可是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他打賭,聞曦這一走,就不會回來了。 文滿不禁搖頭感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他一直克制著自己的舉動,耐心的,想要循序漸進的,將聞曦攬入自己懷中,那個趙政嘉裕就是個毫無能力的小孩,對他根本沒有威脅力,只是聞曦對他一直懷有習慣性的責任感,這好改,文滿相信只要在給他點時間他就能把聞曦的毛病扳過來,是人就有好逸惡勞的本性,是人就喜歡被愛被呵護,文滿最擅長這個了。 一切明明都按照他的想法進行著,可就在這時,就在這關鍵時刻??!居然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他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聞曦的大腦徹底把他排除在外。 為什么你還愛他???他那么對你……你怎么還愛他?就喜歡被人虐待?喜歡為別人cao心?賤坯子…… 文滿雙手抓緊方向盤,指甲在皮革上刻下一個個深印兒,他需得繃緊渾身肌rou,咬緊下唇,才不讓滿腔的怒火噴涌出來,誤傷聞曦。 車里的氣氛詭異而躁動,兩人都沒說話,卻能理解對方的氣場,文滿是無話可說,他必須在回去之前想到應對辦法,聞曦不知道說什么,他感覺自己說什么都是錯的。 汽車在快6點的時候,開到了大廈門口,此時已經有些公司下班了,松散的人群一半去坐地鐵,一半去坐公交,剩下的小部分不是打車就是自己開車,馬路邊上沒有閑人站著。 車剛停穩,文滿沒有立刻打開車鎖,他想了一路,仍舊不知道跟聞曦說什么,一瞬間,他想著要不跟聞曦攤牌得了,告訴他,自己知道是他,是自己讓他得到重生,跟自己在一起,他仍能過上俞書棣的生活。 可這個念頭只是轉瞬即逝,聞曦既然再見了他,而且選擇隱瞞真實身份,就說明……他不想被故人認出來,不想讓自己的生活有過去的影子參與,他要一個全新的人生。 文滿自嘲的想著,全新的生活……是怕再被傷害怕?可我沒有傷害過你啊…… “文總……?”聞曦看文滿停下車發愣,就開口提醒他。 “哦哦,不好意思,我……走神兒了……”文滿慌亂的正了正表情,又掛上了笑容,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今天……對我來說太特殊了,我……就忍不住想了很多,一時……那是趙政嘉裕?” 聞曦聞聲望過去,果然,穿著廉價黑色工裝西服的趙政嘉裕,就站在車頭不遠處,他背著一個單肩包,好像要出去一趟,恰巧碰到的,臉上的意外表情還沒有徹底消失。 趙政嘉??戳丝绰勱?,又看了看文滿,還有這臺車,心里一沉。 雖然聞曦提前跟他報備,但親眼看見他倆同坐一臺車的畫面,還是把他刺激到了。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愛的人和曖昧者共處一室,而且這個人還處處都比自己強,處處壓自己一頭。 趙政嘉裕忍不住頭腦一熱,沖著車喊道;“聞曦!下來!” 聞曦渾身一哆嗦,伸手去推車門,卻發現車門還是鎖著的。 “文總,開下門,”聞曦焦急道。 同樣頭腦一熱的不只趙政嘉裕,還有文滿,他覺得自己處境真難啊,還不如從前,從前只有個出局的俞南承,而現在呢?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腹背受敵!他明明是最無辜的,他只是想重溫舊夢,怎么就反反復復的不如意!你們現在一個兩個的獻殷勤表深情,他媽的之前干什么去了??!俞書棣被逼得走投無路時你們干什么去了??! 文滿幾乎是本能的,把掃墓時的憤恨全都一股腦的發泄到趙政嘉裕頭上。 “你等下,我先下去,他不對勁兒,”文滿對聞曦的話充耳不聞,隨手在他的安全帶卡扣處拍了一下,然后獨自下了車。 “文總???”聞曦還想說什么,卻見文滿砰的一聲把門關上,竟是直接走向趙政嘉裕。 聞曦心里覺得要不好,也想下車,卻發現安全帶的卡口處掛著一個塑料扣,好像是防止兒童掙脫的兒童鎖?? 聞曦一時半會兒打不開安全帶,慌張的抬起頭去看車外的二人。 文滿背對著他,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趙政嘉裕的滿臉憤怒他看見了。 他們好像面對面說了什么話,聞曦聽不清,就在他想把窗戶打開喊他們時,趙政嘉裕忽然眼睛一瞪,表情變得震怒,他甩開膀子,對著文滿的臉就是一記重拳。 文滿沒躲沒閃,硬生生挨下了這一拳,踉蹌著推后了幾步,趙政嘉裕還不過癮,上前一步薅住了文滿的衣領。 “趙政嘉裕?。。?!”聞曦急了,用力的拍打著車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