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很快就到了，這期間李藿一直暗暗觀察唐嶼的神色，深怕對方遭逢變故卻一個人扛著。在確認沒什么問題之后，他去學校上課，唐嶼在家呆坐片刻后，換上了新買的衣服。

    中午十二點，李藿和薛若滌在校門口見面。唐嶼和路銘在飯店見面。

    “好久不見?！崩钷揭灰姷桨l小，就笑著迎上去錘了對方胸口一拳，“你說你著放的是什么假，國慶元旦前后挨不著的，我們學校怎么沒這好事？”

    “讓你沒日沒夜地忙上兩個月，吃喝住都在實驗室，這好事給你你要不要？”薛若滌并肩跟李藿走著，他好久沒在外頭這樣清閑的走過路了，每次從食堂到實驗室這段路都來去匆匆。

    “薛哥威武，此種好事我沒福分，消受不起、消受不起?！崩钷桨蜒θ魷祛I到他們這兒最出名的烤鴨店，事前踩了點，預訂了個包間。

    服務員把兩人帶到預留的包廂，確認菜色之后，便關門退了出去。

    “你這次過來能待多久？”李藿把餐具拆開，先分給了薛若滌，然后才是自己。

    “兩天，第三天一早的飛機，下午有課?！毖θ魷煺Z氣平淡，給李藿倒了杯茶，接著又給自己斟。

    “兩天啊，也行，能見見總歸是好的。我這兩天就負責帶你逛遍B市，土包子馬上要見世面了，緊張不？”

    薛若滌聞言斜睨了李藿一眼，把人看的垂頭縮脖子，才開口道：

    “你這兩天不上課？你能為了我逃課？”

    李藿干笑兩聲，“那必然是不能的，不過這兩天課很少，我上課的時候你就自己轉悠轉悠，我下課了來找你?！?/br>
    薛若滌嗤笑，他就知道，天大地大上課最大，能讓李藿逃課的，估計除了奔喪就是情傷。

    “你別這樣嘛，我是真心實意的?！卑l小的眼神太銳利，李藿不由得弱了一大截。

    “得了，又沒生你氣?！?/br>
    說話間烤鴨和其它特色菜也端了上來，兩人一邊吃飯一邊互懟，主要是李藿說，薛若滌負責懟。

    另一邊，B市飯店里，唐嶼和路銘在靠窗的位置，面對面坐著。

    長久的沉默使周遭的空氣凝固，服務生被冷凝的氣氛影響手腳越發輕快。

    杯碟碗筷的碰撞聲清脆作響，似敲碎玻璃從四面八方裂開，唐嶼開口了：

    “看起來你過得不錯?！?/br>
    此話不假，若不是熟悉的臉熟悉的聲音，如果在大街上擦肩而過，他不確定自己能否認出來。

    路銘的變化很大，曾經總有些瑟縮的脊背挺得筆直，瘦了些，神態自信了許多，渾身裹著名牌，光鮮亮麗的樣子，看上去是個事業有成的成功人士。

    “我在國外很想你?！甭枫懕芏徽?，上身傾向唐嶼，眼神專注，像是含有萬分思念。

    “想我？”唐嶼發出一聲冷笑，他很想問問這個人，是怎么樣的想才能做到兩年未曾有過一通電話、一則信息、一封郵件？

    他問不出口。

    “是真的！”路銘忽然很急切，再次向前探身，一把抓住唐嶼扶著杯子的手。

    “別動手動腳，我們不是這種關系?！碧茙Z眉眼籠罩一層陰霾，語調冷淡似乎藏著厭惡。

    他掙脫了路銘的手，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喉結咕咚咕咚地滑動，配上高大的身材，看上去顯得兇神惡煞。

    路銘很快露出一種被傷到的神情，頹然地靠在椅背，“你恨我，對嗎？”

    喝完水的唐嶼，將玻璃杯重重放到桌子上，語氣是截然相反的輕：

    “不恨，你在我心里還沒那么重要?！?/br>
    “我不信，如果不恨，你不會是這種態度，你曾經對我有多好多特殊我…”

    路銘的話，在看到唐嶼擰緊了眉那刻戛然而止，他頓了頓，換了個方向：

    “我當初離開是有原因的，小嶼，我還喜歡你?！?/br>
    “哦？敢問是什么原因呢？”唐嶼來了興趣般翹起二郎腿，做出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我現在還不能說…但是小嶼，你相信我！我真的有苦衷，這兩年來我沒有一刻忘記過你！”路銘俊朗的臉上帶著急迫，恨不得掏心掏肺以示證明，只要唐嶼愿意相信他的話。

    “不能說…呵！”唐嶼冷嘲，斂去眸中神色，靜靜坐在那里不置一詞。

    桌面的飯菜一口未動，紅酒睡在醒酒器里無人問津，兩人再次沉默了下來，流動的空氣重新陷入凝滯。

    “當初我離開，其實是因為你爸媽發現了我們的事?！边@次，路銘先開口。

    當年，他喜歡上自己家教的小孩，一個剛剛15歲的未成年，出于道德的考慮，他和這個孩子發乎情只于禮，至多嘴唇相碰，沒有半分逾矩。

    他喜歡這個孩子的野性、偏執、只對他一個人好的特殊，也喜歡他帶來的權、錢、自由。

    他在唐家三年家教賺來的錢，不僅還清了他爸留下來的債務，還能任由他出入任何高檔場所。他在唐嶼的邀請下，參加了人生的第一場酒會，見識到了聞所未聞的東西，他看著這個孩子，像是看著自己的救命稻草。

    試問，誰能主動放棄救命稻草呢？

    后來，他們的有次接吻被剛回家的唐母看到了，問清楚了所有事情后，唐母給了他兩個選擇：

    一是就這么和唐嶼在一起，她不管，但唐嶼再也得不到唐家的庇佑。

    二是她給他一筆錢，足夠的錢，他出國，并且永不再回來。

    他選擇了第二條路，只有沒受過窮，沒挨過餓的人才會為了愛情義無反顧。

    現在，他違背了當初的諾言，他實在走投無路，于是想到了這個孩子。

    “你母親私下找過我…她…”路銘故意沒把話說完，給唐嶼留下了足夠的想象空間。

    果然，唐嶼很給他面子，立即接道：“她威脅你了對不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那種人做出什么事來都不稀奇！”

    唐嶼跟他父母關系一直都很不好，至少在路銘當家教那幾年是這樣。他就是在賭，賭唐母沒有攤牌，唐嶼和父母還是勢同水火。

    萬幸，他賭對了。

    “你別這樣說阿姨…她…她也是為了你好?！甭枫憚裎?。

    “你不用替她說好話，我很了解她的為人?！碧茙Z的語氣和緩了許多，長久以來的怨氣一時半會兒無法消散，但明顯已經松動了。

    “一晃就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路銘岔開話題，神情似在追憶往昔。

    “誰說不是呢…”

    接著，他如愿以償地看到了對方陷入一種悠遠的回憶。

    兩人感嘆起了時間，杯子相碰間，路銘知道，唐嶼的氣消了大半。

    “你這次回來還走嗎？”唐嶼吃了口菜，招呼路銘也吃。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們…我們還能做朋友嗎？就像這樣吃吃飯，坐一坐，沒別的，我在B市沒什么朋友…”

    “可以啊?！比绻枫懻f的是其它什么，諸如復合、追求、在一起之類的話，唐嶼或許不會答應，但他顯然很有分寸并沒有提出這種要求，唐嶼輕松了許多，心里隱隱有種奇妙的躁動。

    一頓飯吃完，得知路銘住在酒店，他主動幫其找了個合適的房子搬了進去，拒絕了路銘留宿的提議后，等二人吃過晚飯道別完夜已經深了，他回到家第一時間就癱倒在了沙發上。

    累的。

    不僅身體累，心更累，今天一天的信息量足夠他消化一個禮拜的，長期橫亙在心頭的大石落下，說不清是放松還是茫然。

    “你回來了？”李藿從臥室里走出來，看到唐嶼倒在沙發上，從身體里透出一股子疲憊似的。

    “怎么了？今天解決問題不順利嗎？”他過去坐在沙發上，把唐嶼的頭放到他的腿上，摸了摸小學弟的側臉。

    “很順利，我就說有點累?！碧茙Z閉上眼，享受李藿的懷抱。

    “那現在可以跟我說說，發生了什么事嗎？”

    李藿輕輕地開口。

    他和薛若滌吃完飯，先帶對方逛了逛他的學校，又去了周邊的幾個景點，景點之間挨的近，考慮到薛若滌今天剛到，于是七點不到就讓對方回酒店休息了。

    他則回到了家里，吃完飯后就等到現在，接近晚上十一點了。

    打過一次電話，發過一條短信，沒有回響，他便不再繼續。

    “沒什么，其實就是…”唐嶼是打算原原本本地說出來的，當年發生了什么，今天發生了什么，他都打算統統告訴李藿的，但話到了嘴邊，喉嚨突然被堵住般，不知怎么就是說不出來。

    他想起路銘說的喜歡，想起自己答應的做朋友，想起年少時一往無前的暗戀，他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其實就是什么？”李藿淡淡地問。

    唐嶼回過神，腦?？瞻琢艘凰?，他張了張嘴，編不出一個像樣的謊言。

    “算了，不想說沒關系，等以后想說了再說吧。我先去睡覺了，你應該吃飯了吧？”

    見唐嶼點點頭，李藿接著囑咐道：

    “那就好，你去洗個澡就來睡，燈給你留著?！?/br>
    說完，他打著哈欠，困極了似的走到臥室，在進門前無意地轉了下身，卻看到唐嶼拿起了手機進了浴室。

    他歪了歪頭，想到：什么時候，小學弟喜歡把手機帶進浴室了？

    他們兩人，從來都是李藿偶爾帶手機進去聽歌，唐嶼不僅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還總勸他不要這樣做，說是會無形中延長洗澡的時間，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現在這是在干嘛？

    有什么秘密需要遮掩？或是藏匿？

    他走進臥室，如常地躺到被子里，關掉燈，閉上了眼睛。

    唐嶼洗完澡，回復完路銘報平安的消息，也進了臥室。

    出乎意料的，房里漆黑一片，沒有慣常的光，他不敢開燈打擾李藿，摸索著上了床，見沒有回復后關掉了手機。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