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與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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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我沿著武昌南路晃蕩著。 校服外套在匆忙中被我遺忘在店里,此刻我只身穿著四處漏風的毛衣,手指凍得發木,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來,又被我吸回去。 我來到照片里的停車場,凌晨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出口顯示屏上的亮光靜靜閃爍著,地上的金盞菊映出了詭異的綠色。我蹲下身去,這里一共有六盆花,干枯的花葉毫無生氣地耷拉在盆邊,我仔細把葉子剝開,六個花盆都完好無損。 我想起那個開裂的花盆原本是放在最中間的,那么花盆不該是偶數。損壞的那盆花被人拿走了。 老陳沒有理由這么做,也就是說,小甲來過這。 一只手按在我的肩上,我一把拉住,轉過頭去。 "兄弟,你喝多了吧,記得家在哪嗎?" 我對面站著一個穿著民警衣服的年輕人。我抬頭看了看旁邊的警亭,喉嚨里咕噥了幾聲。 他沒聽清,耳朵湊過來問我,"你說什么?" 我又吸了吸鼻子,從喉管里擠出幾個微弱的字。"我...要...報警。" 半小時后我被客客氣氣地請出了派出所。小民警一臉為難:失聯24小時我們才能立案的,也許你朋友只是手機沒電了,要不你去他家看看吧? 老陳說過要我等他一起回去的,怎么可能一聲不吭自己回去。雖然知道結果,可我還是本能地,憑著記憶走到那個老舊的小區。 路燈很微弱,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到我的牙齒不停打顫的聲音。我喘著氣,輕輕敲著老陳的家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隔壁鄰居帶著怒氣出來:這屋沒人住的,你敲也沒有用。 怎么會沒人住呢,前幾天我還跟老陳來住過一夜呢,我昏昏沉沉地想。 我可能是發燒了,喘出的熱氣燙得鼻腔生疼。 我不敢想象如果第二天,老陳的退學申請也被人送過來,所有的痕跡被抹去,世界上再也見不到這個人,我會不會發瘋。 我只想過跟老陳一起對抗深淵,卻從沒想過他若被深淵吞噬,留我獨自一人站在深淵的邊緣。我所有的堅定和勇氣就像一縷輕輕的煙霧,被人從我的身體里抽走。這種突然之間天塌地裂的絕望,我真的承受不了。 所幸沒等多久,這種狀態就變成了滅頂的恐懼。 我的家門口靜靜地放著一個盒子,我把盒子拿進去,反鎖上門。 里面的東西亂糟糟的,最上面是幾張明信片,我顫抖著拿起來。 "你好,陌生人" 那是小甲之前換過的明信片,一共5張,而第5張本該在老陳手里。 下面是一件疊得整齊的校服,我猜是小甲從老陳的背包里搜出來的。旁邊還有一個空杯子,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巾,上面印著我們去過的拉面店的花??;還有一本漫畫書——那是我下午剛在圖書館看過的。 我背靠著門坐在地板上,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原來我和老陳下決心對抗的,是這樣的敵人啊,我們的一舉一動,早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許在他的視角里,我們不過是兩個跳梁小丑,最大的價值就是取樂他罷了。 我拿起杯子,又反復看了一陣,認出來這是我當初去老陳家用過的那個杯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小甲連這個都知道嗎?他到底是從什么時候就已經跟蹤我們了呢? 真是可笑啊,當我們決定攜手破解這個謎團時,根本不知道面臨的是如此碾壓般的力量。這太不公平了,戰爭都還沒開始,我們就一敗涂地,以如此慘烈的毫無抵抗力的方式。 盒子底部寫了幾個字: 明晚十點,來八音盒。 是小甲的字體。 我意識到為什么以劉洋的個頭,卻能在最后消失的無聲無息。他一定也是這樣,面臨絕境,沒有選擇,在強大的力量面前失去所有反抗的念頭。沒有什么比讓一個人主動選擇赴死更可怕的了。 可我必須要去,老陳在他們手上。 "八音盒。" 像個娛樂場所的名字,我感覺這個詞哪里聽過。 一旁散落的明信片上,有句話落入了我的視線:我想做一只八音盒,把他所有的鳴叫都收集起來。 我拿起手機,搜索八音盒,出來的果然是一家迪廳,地點就在我們學校附近。我記起來我曾數次路過這里,但從沒進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