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卡尼曼的出現可以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二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安德魯,如他所說,這是場秘密會議?,F在看來,好像并非如此。 “安德魯代表,還有蒞臨此地的諸位理事,是對我本人有意見?!笨崧灶欁缘刈叩桨驳卖斆媲?,身高將近一米九的男人瞥向坐在高背皮椅上的安德魯,語氣依舊謙遜有禮,“還是說,是對我的工作有所指教?” 見到當事人出現,安德魯莫名地心虛,恍惚間,他以為感受到了卡尼曼渾身散發的刺骨寒氣,脖子上那塊裸露出來的頸動脈皮膚起了雞皮疙瘩。不過現在事實完備,證據確鑿,卡尼曼下臺近乎板上釘釘,他安德魯的上位已經勢在必行,想到這兒,略微畏縮的安德魯又直起了腰板:“卡尼曼先生,無論是您本人還是您工作的問題,我想您明天就能得到結果?!?/br> “我現在都在這兒了,何必等到明天,”卡尼曼走到會議桌最尾端,穩穩落座,“現在,我接受您的質詢,開始吧?!?/br> 一時間,除了安德魯和卡尼曼,剩余的人都面面相覷,就連安德魯的秘書也沒忍住,和其中一位家族理事交換了眼神。 “卡尼曼先生,我想今天參會人員名單上并沒有你?!卑驳卖斦玖似饋?,他十分清楚他面對的不止是21歲的加菲爾德莊園的領主,還是一個霸權家族的代表、史上最年輕的董事主席,和這樣的人硬碰硬不是最理智的策略,更何況他也不擅長和人正面交鋒。 “想彈劾董事主席,主席卻不在現場,就像審問犯罪嫌疑人,犯人卻不在當庭,”卡尼曼英挺的臉上,終于出現了平淡以外的情緒,男人不滿地拍打了好幾下桌子,其力度足以震醒還在驚愕中的理事,“安德魯代表,瑞曼家族理事,您不覺得您的行為奇葩得離譜嗎?!” 死一般的沉寂,整個會議室里安靜得能聽到彼此心跳的聲音。 安德魯也作勢拍了拍桌子,只不過氣場弱了很多:“卡尼曼先生,我們只是認為您直面您的種種失誤,又要立刻接受我們對您的處置結果,難免有失體面……” “呵,別廢話了,”卡尼曼戾氣十足地睨著站在眾人面前的安德魯,擲地有聲的字詞敲打在所有人的鐙骨上,“開始吧?!?/br> 時間不可能倒退,但卡尼曼強行按下了會議的重啟鍵。 “這是您任職主席5年來的投資項目,”安德魯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杰作,那片刺目的折線,宛如毛細血管,細細密密,直往下跌,“過半數沒有收益,有的還存在虧損,甚至有的已經躺平了好幾年,您作為董事會主席,公司掌舵人,卻沒有及時叫停?!?/br> 法學院出身的安德魯·瑞曼精通辯論之道,他舉重若輕地瞥了眼遠處的卡尼曼,篤定的言辭一字一頓,頗有節律。寬敞空曠的會議室里,逐漸穩住心神的安德魯找回了當年舌戰群儒 的斗志,這是他的主場,必定也會迎來他的勝利。 “當然,這些都是小打小鬧,”生意的本質是利益,但是商人做到頭,金錢財富也只是個不斷滾動的數字,安德魯顯然也沒把那點得失放在眼里,“我們計較的,是凱思特的內斗問題?!?/br> 卡尼曼臉上一片冷硬,面對安德魯的娓娓道來,他的眼神越發咄咄逼人。 “實體工廠負責人貪污受賄,上市公司遭到當局壟斷指控,以及最近一段時間的紡織廠丑聞,”屏幕上,男人的入獄舉牌照、新聞輿論的剪報一一滑過,最后停頓在了一段視頻報道上—— “據本臺消息報道,工人集體罷工鬧事,是因為紡織廠連續三個月未發工資,后續已經由相關部門介入……” “位于吉爾曼區的紡織廠已經停工一周 ,工會接到消息后,立即啟動了上訴程序……” “還有文件上面沒體現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安德魯沒想過要把場面弄得那么難看,但大敵當前,他得給眼前這頭年輕的雄獅來點猛藥,“諸如生物制藥抽檢不合格、軍方采購的競標失敗、還有凱思特內部的派系之爭?!?/br> 客觀上,這些錯誤不應該由卡尼曼全權承擔,安德魯也志不在此,他的目的是為了敗壞卡尼曼在十二位理事面前的名聲,把卡尼曼踩到沼澤里,讓他爬都爬不出來。 “卡尼曼,你對董事會、對凱斯特的貢獻我們有目共睹,”安德魯關掉了視頻,揉了揉眉心,踱步到卡尼曼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導,“但你確實還需要些歷練?!?/br> “說完了嗎?”卡尼曼剛想站起身,卻把安德魯強行按了下去。 安德魯笑笑:“是的,但還有最后一環,也是最重要的一環,那就是對于你是否還能任職凱思特董事會主席的事情,需要在場的6個理事舉手表決?!?/br> “您的陳述的確完了,”卡尼曼推開了安德魯的手,利落地掃了掃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然后在一片竊竊私語中站了起來,“可我的辯護還沒開始,您忘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