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喜歡過的人只有你,錦墨的真心
晚間,路伯果然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為沈錦墨洗塵接風。洛瀾扯著路伯和冬青等熟悉的侍從同坐,又去敲白云意的房門,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喝杯酒。 白云意也知道今日靈犀山莊熱鬧得厲害是因為原稱已是個死人的沈錦墨歸家。他眼眶微微酸了一下,覺得不好拒絕,還是點了點頭。 沈錦墨見了白云意,怔了一下。白云意一向亦步亦趨地跟在厲端身邊,此刻竟一人在此,沈錦墨不免覺得有些奇怪。洛瀾在他耳邊輕輕解釋了兩句,沈錦墨便恍然,向白云意舉杯示意了一下。讓他自便。 席間,路伯忍不住問沈錦墨這些年來的境遇。沈錦墨只說在外面出了些事情,一直無法回來。路伯在靈犀山莊做了幾十年的管家,問了幾句便知道這些年輕人身上藏著不愿告人的秘密,便也不多問,只絮絮地談起了幾個孩子年少時的舊事。人老了話便多些,洛瀾把頭靠在沈錦墨肩頭上,握著酒杯帶著笑聽。沈錦墨伸開手臂,把洛瀾攬在自己臂彎間。 坐在席末的冬青心里有數,簡直不敢抬頭。路伯絮絮地講,并沒有意識到這對兄弟似乎親近到有些過頭了。 白云意默默喝著酒,心想沈錦墨竟然還有個可以稱為家的歸處…而自己卻當真是沒有什么地方可去了。父親早逝,連長相此刻都早記不清了。母親被白凌翰毒死,連個墳塋都沒有見過。自己終于親自去將白家滅了門,又將白家的獨苗丟進了極樂堂為奴,日日受盡凌虐。仇也報了,氣也算出了,此刻自己居然又有了幾分自由…可卻當真不知還能做什么了。 那個人,此刻卻又不知在做什么。 應當是又面無表情地對譚當施了一天的刑,將人的骨頭一寸寸敲得粉碎。那個人做這些事的時候面上的神情都極認真,鋒利挺直的鼻梁下唇微微抿著,骨節修長的手穩得出奇,似乎手下的并不是活人,更像是細心雕琢一件物事。 或許…此時又是從極樂堂內又尋了個奴寵去度他的春宵吧。那人幾乎每天都離不得性事。之前這些年,從未有什么時候他忍過三天以上。 總之,也與自己無關了。 洛瀾抬起眼,見到了白云意默默握著酒杯眼里一片空茫,忽抬高聲音道:“云意,明天幫我一起整理賬冊。既然來了我這里,就替我做點事付房租?!?/br> 白云意一怔,立即明白洛瀾是怕他一個人無事亂想,心下感動,低聲說:“多謝,任憑驅策?!?/br> 傍晚席散,路伯說已經整理好了沈錦墨當年的臥室,問他要不要去看看。沈錦墨理所當然地耍賴,說太久沒見洛瀾,要繼續和洛瀾秉燭夜談。路伯自然不疑有他,只覺這對兄弟感情真好。冬青倒是滿臉沒眼看的表情,又多送了兩床被褥進了洛瀾的臥房。 下午兩人做了太多次,這回倒還真是非常單純的蓋著被子聊天。沈錦墨像八爪魚一樣從背后長手長腳地把洛瀾鎖在自己懷里,把鼻子埋在洛瀾頭發里輕輕嗅他的味道,總覺滿足得不可思議。又輕聲說:“我小時候最喜歡睡在你這里。在你這里,就覺得安心?!?/br> “你是我養大的嘛?!甭鍨懙匦?,“記得你十幾歲的時候便不肯和我睡了,還以為你長大了。結果現在又這樣?!?/br> “不肯和你睡是因為…”沈錦墨想了想,沒接著說,抱緊洛瀾從胸腔里發出一陣低低的笑。 洛瀾一怔,一個極不可思議的念頭冒了出來,又想起今日錦墨坦誠惦記了他許多年,不禁驚笑道:“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沈錦墨沒回答,只是笑。笑夠了,才低聲說:“阿瀾,我這輩子喜歡過的人只有你。那時候你蒙著臉救我的時候,我看第一眼就知道了??墒怯植桓蚁嘈?,生怕相信了又發現不是,那我就真的不知道還能怎么撐下去了。索性在心里拼命抵賴,找一切理由告訴自己不可能,告訴自己你早就不管我了…那時候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還能有這么好的運氣,連做夢都不敢想還有這樣把你抱在懷里的一天?!?/br> 洛瀾背靠在沈錦墨的胸膛里,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只覺心中一片酸軟,伸手握住了沈錦墨的手,輕聲說:“以后不要胡思亂想,我會對你好?!?/br> 沈錦墨輕輕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把洛瀾的身子抱得更緊了些。 兩人在床榻間又溫存了一會,沈錦墨忽然道:“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險些忘了。袁非不見了,還帶走了極樂堂里的幾個原本出身名門的奴寵。南宮珉和白琉玉都被帶走了?!?/br> 洛瀾一怔,想起了當年躲在白家房梁上驚鴻一瞥過的那身負雙性之身的秀美青年。他知道天極閣內許多人都與原本的白家家主白凌翰多多少少有舊怨,極樂堂這回事雖然讓人心里不舒服,但在天極閣寒玉功法的問題解決之前也實在沒法多做什么,一時也便沒去多管。此時沈錦墨提起,他想了想,猶疑道:“袁非會不會也和山海書院有關…” 沈錦墨搖了搖頭,“不知道。我請若寧幫我查,卻發現袁非這個人能查到的東西少得可憐。以前他在極樂宮就是行蹤飄忽,不收私奴,也極少與人打交道,似乎就是一個人躲在一旁煉制各種藥物,再拿人試藥。后來極樂宮倒了,袁非理所當然地便跟來了。此刻想想,他來做什么也弄不清楚?!?/br> 洛瀾點了點頭,默默想著若白琉玉等人當真隨袁非一起落在山海書院里,下一步會如何。 沈錦墨又說:“今天看到白云意在這里,倒是真的預想不到?!彼謱O樂宮蕭艷樓當日要將所有私奴收為公用,厲端一怒之下與天極閣聯手一舉殺了蕭艷樓傾覆極樂宮的事情講了。 洛瀾原不知這些細節,聽得怔了,良久才嘆道:“竟是這樣。厲堂主肯放白云意走,也是難得了?!?/br> 沈錦墨嗯了一聲,輕聲說,“只怕也是動了真心,不舍得人受一點委屈…若你要走,我也不會攔的?!?/br> “我為什么要走?!甭鍨戄p笑,“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承認是你夫人了,還亂想?!?/br> “我知道你不會走?!鄙蝈\墨把頭埋在他頸間,“你要是走,我就死命纏著你,每天抱著你哭,哭到你心軟?!?/br> 洛瀾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 沈錦墨回了靈犀山莊便不肯走,每日纏在洛瀾身邊。幾日間,從天極閣來的書信越來越多,其中一小半是要他拿主意的人事調動,一多半倒都是葉若寧的跳腳痛罵。沈錦墨知道自己一旦回去,必然會被葉若寧抓住壓迫到死,索性耍賴不回。反正葉若寧此刻定然被大量雜事壓到抬不起頭來,絕沒功夫自己來把人抓回去。 這一日,靈犀山莊門前車馬喧囂,卻是薛曉帶著當日去陸安城的精銳們浩浩蕩蕩地歸來了。 薛曉一路拼命試圖討韓芙蕖喜歡,卻一見了她便笨口拙舌,連話都說不明白,只會拼命把各色點心和胭脂花粉往她車廂里塞。韓芙蕖頗有些哭笑不得,到最后車廂內塞了半車薛曉送來的各色禮物,幾乎沒有落腳處,她一怒之下尋了個善堂將大半禮物都送了出去,又反復勒令薛曉不準再亂給她買東西。薛曉唯唯諾諾,卻更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了。 結果沒過兩天,韓父聽聞女兒安然無恙地歸來,再等不得,早就在路上便將韓芙蕖接了走。薛曉悵然若失,只得一路給蘇明瞬施針試藥打發時間。人是沒醒,但他倒也想到了幾項可能的治法,專等回了靈犀山莊再安排。 終于風塵仆仆趕了回家,薛曉匆忙安頓了蘇明瞬,又將一路隨行的精銳隨從們安排好,這才聽路伯說,洛瀾在山莊內。 路伯又說了句什么,薛曉沒聽清楚,便匆匆往洛瀾屋里跑。手按在門把上,剛要如平常般一把推開門,忽聽到門內“嗯…”地一聲,傳來了一聲軟得像帶著鉤子一樣的呻吟。 薛曉手幾乎像被燙了一樣,猛地向后跳了一步,心想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像是為了回應他內心深處的驚恐三連問,屋里又細細地傳來了洛瀾的聲音:“嗯…你別…啊…應該是阿曉回來了…” 接著是沈錦墨被情欲浸得微啞的聲音:“回來就回來了,讓他等一會又怎樣?!?/br> 然后又是粘稠的水聲,撞擊聲,兩人交疊的喘息聲。 薛曉雖然知道這兩人是這個關系,但第一次隔著門板聽見現場版的活春宮,只覺得臉紅到要滴血,像兔子一樣蹦著逃了。 隔了不知多久,薛曉想著到底找洛瀾有事,終于小心翼翼豎著耳朵湊近洛瀾房門。剛剛抬手欲敲,房門一把在他面前被打開了。薛曉嚇得一哆嗦,看見沈錦墨衣著整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笑?!盎貋砹税??!?/br> “啊…是,回來了,不對!”薛曉面紅耳赤地低吼,“你們倆大白天的在干什么!” “都是你那個藥?!鄙蝈\墨理所當然地說,“這兩天寒毒都發作得厲害,我不找阿瀾解毒難道找你?” “呸!”薛曉被這句話震得一哆嗦,“也就阿瀾那么寵你?!彼鋈灰庾R到不對,正色道:“連續發作了幾天?” 里面洛瀾的聲音傳來:“不應該這樣?阿曉你進來說?!?/br> “真的可以進來嗎?”薛曉捂著臉探頭進去看,從指縫里見到洛瀾也是衣著整齊,沒露什么不該露的地方,這才長出一口氣,走進房門,坐了下來,說:“那個安神藥是用了點寒涼藥材,當天發作一次比之前厲害屬于正常,但第二天便不應該再有影響。你伸手給我看看?!?/br> 沈錦墨見他神情鄭重,當即伸了手給他看。薛曉伸手細細查了他左右手脈搏,又叫他脫了上衣,用幾枚銀針探過身上數處xue道。一點點認真查過,薛曉的眉頭越皺越緊,道:“你中過什么毒?” 沈錦墨沉默一下,道:“當年被喂的藥多了,數量算不清,種類總有十幾種,什么熱的冷的催情的絕欲的都有,都是什么成分我也不知?!?/br> 薛曉怔了一下,知道沈錦墨當年在天極閣受的那些苦實在是自己不能想象的,不禁嘆了口氣,說:“你體內除了內功運行產生的寒毒以外,還有一種潛伏得極深的陰寒毒物。我現在看不出那是什么東西,也看不出是什么時候中的。我試著想辦法給你中和一下,但別抱太大希望?!?/br> 沈錦墨輕輕嗯了一聲,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下去。 洛瀾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輕聲說:“會有辦法的。我們至少知道了當年的天極閣和極樂宮背后都有沈知遠在搞鬼,總能慢慢摸出來是什么人創立了這些功法。功法有創就有解,總還有時間?!?/br> 沈錦墨無聲地點了點頭,回握住洛瀾的手。這幾天他都盡量不去想這些事,只做沒事一樣與洛瀾廝混。偶爾也會想到,若自己實在活不長,以后洛瀾怎么辦。又覺得,洛瀾從來都比他更強更韌,就算自己死了,他應當也能活得很好??傊约夯钜惶焖阋惶?,哪怕只能再活三五年,臨死這些時間有洛瀾陪他,也算值了。 薛曉又說:“好容易回來了…你那什么寒玉功,功法能不能讓我看看?要是擔心的話給我點片段…” 沈錦墨從衣袋里掏出一本小冊子,沖他一丟,“早寫好了,給你?!?/br> 他把天極閣極為機密的寒玉功法就這樣滿不在乎地丟給薛曉,薛曉怔了一下,才意識到沈錦墨實際上對他有多少信任。這種令人內力一日千里的霸道功法,若是流落在江湖上,簡直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沈錦墨見到了薛曉眼神的鄭重,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拿去看看吧?!毙闹杏窒?,雖說自己活長活短不算什么,但若自己多活幾天能讓洛瀾高興…那也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