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沒聽他作聲，卻感覺他胸口起伏不定，我抬頭看他，頓時一驚——他的視線像是粘在我身上一樣，也不知他這樣盯著我看了多久。

    “你不生氣嗎，陽陽？”他的聲音倒是極為平靜。

    我搖頭，雖然我的心情確實一言難盡，但其中真的沒有“生氣”這一項。

    “也不恨我？”

    我大為震驚，我怎么可能恨他？他又為什么認為我會恨他？看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忙大力搖頭。

    手臂上一痛，他抓得我越來越緊，臉色卻絲毫未變，只是慢慢地問：“也不……難過嗎？”

    我心頭一陣酸澀，其實怎么可能不難過……但想想今天來的目的，我還是勉強又搖了搖頭。

    “是嗎？”他忽然松開手，往后仰倒在沙發上，“可我既生氣，又難過，而且還有點恨你了?！?/br>
    “……”我揪著胸口，已經難受得說不出話了。雖然從他的態度上我能隱隱察覺他對我的看法，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那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對不起，我真不想……打擾你的……”半天我才憋出一句。

    “你這說的什么話？你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他雙眉緊鎖，不悅道，“我不是……”

    我已經什么都聽不進去，我覺得這樣難堪，難堪至極，簡直不堪入目。本來我還尋思著，只要我不再是橫在他們中間的障礙，小坤他就不會再討厭我，即便他結婚了我們多少還是一家人，逢年過節也能一起聚聚什么的……再不然，只要我不離開報社也還是能見到他的……但現在我什么都不想了，這一刻我只想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出現在他面前，哪怕只能在回憶里找找他的影子，也總比再一次承受他的恨意要好。

    踉踉蹌蹌地從他身上爬下來，之前我明明沒感到一點醉意，這時倒好像酒精上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撲”地栽倒在地。

    然后就是一陣劇痛從鎖骨處傳來。

    “陽陽？”他急忙把我扶起來又困入懷里，這次卻不再松手了，“你這家伙究竟喝了多少酒，連坐著都會摔下去？”

    “嗚……”我雙手按著鎖骨蜷縮成一團，剛才不知怎么就磕碰到了，這敏感脆弱的地方本就隱隱作疼，這一下哪還受得了，雖然我強撐著好歹沒暈過去，卻也疼得意識模糊，冷汗直冒。

    “你怎么了？”

    好容易熬過那一波痛楚，我癱在他腿上，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小心翼翼地喘著氣。

    他突然伸過手來，撥開我按著鎖骨的雙手，直接撫上我的肌膚。

    “你是這里疼？”他慢慢撫摸按揉著。

    不同于我雙手的冰涼，他掌心很是溫暖。本因余痛未消而依然酸麻不適的鎖骨頓時舒服不少，我不由長出一口氣。

    “謝謝?！蔽伊晳T性地說。

    他卻不答，沉默了會忽問：“上次那些止痛藥，也是因為這個？”

    我一驚，想不到他如此敏銳，抬頭看他正目光沉沉地凝視著我，心頭一震，反而不知該說什么。

    “果然……”他露出了然的表情，眼神卻更加黯淡，低聲問，“你經常會疼？”

    “不，也不經?！蔽颐u頭，我可不希望他因為可憐我而增加心煩的程度，“沒什么的，我現在好多了，我要走了——”

    “你還要騙我？不是經常疼，你會吃那么多止痛藥？”他突然怒了。

    “……”

    我正無措著，突然被他放倒在沙發上，然后他俯下身，二話不說對著我的鎖骨就是一口。

    “??！”我整個人往上一彈。他咬得并不重，但我飽受折磨的鎖骨已經再承受不了一丁點攻擊，要不是被他擋住，我肯定整個人滾到沙發下去了。我輾轉著，顫抖著手腳縮成一團，卻又被他強行打開身體。

    這次他沒再咬我，而是在我的鎖骨上重重舔吻著，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脖頸上。在如此陰冷的天氣里，他的做法本應是令我很舒服的，可惜我被他之前的舉動嚇得不輕，舒服感便大打折扣，我哆哆嗦嗦地求他，“別咬……求求你，別咬，別再咬我……”

    “那就說實話?！彼Ａ讼?，抬頭向我齜了齜一口銀牙。

    我又怕又無奈，只得道：“其實只有陰雨天有點兒難受……嗯，有時撞到也會……”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我忙又補充了句：“不過不礙事……”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直直瞪著我，深邃的眼中竟隱現水光，我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扯出一臉笑容安撫他：“真沒什么，你知道我這人向來怕疼，其實沒那么嚴重……”

    “你還說你不恨我？”他突然打斷我的話，“明明是我造成的，你卻從沒和我說過，你把我當什么了？就這么不可信任？”

    “不是……”我被他責問得一片混亂，他卻依然不依不饒，“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老實說：“其實，也不完全是你的原因……”

    他瞪著我。其實我真不想憶起童年時光，但今天受到的打擊夠多了，我幾乎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索性讓自己一次難過個徹底吧，“我小時候，因為父母去世得早，一直寄住在親戚家里，時間長了，他們就覺得我是累贅。那些孩子受父母影響，也就都很討厭我……后來有一年冬天，他們故意把我推下河，當時我還不會游泳，差點淹死，幸好最后抓到一塊很大的浮冰，才等到人來救我。當時有很多冰渣子嵌進了我的鎖骨里頭，但誰也沒注意，等到冰全部融化成水，鎖骨早就已經凍傷了……后來雖然痊愈，卻變得特別敏感，所以……”

    “所以，是我讓你傷上加傷，落下了病根，一到陰雨天就只能靠止痛藥來止疼？”

    他說得一針見血，但我并不想看到他這樣自責。比起我讓他失去的東西，這點疼痛算什么。說到底也只是我自作自受罷了。

    他眼里的歉疚之色很濃，但這并不是我所需要的。身體上的疼痛倒好似分散了些我心口的痛苦，我恍惚想起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便低聲道：“我要走了?！?/br>
    “先把話說清楚?！彼浦棺∥?。

    我不知道還有哪里不清楚的，反正他的意思我已經夠清楚了，我也不想再聽他說什么，我知道那只會令我更加難過而已。

    這種難過，甚至比鎖骨的疼痛更令我無力承受。

    “我不會再煩你的?！蔽規缀跏窃谇笏?，“讓我走吧?！?/br>
    “我都說了我不是這意思，你……怎么和正常人的思維不同？”他忽然恨恨道，“真不知道你這腦子是怎么長的！”

    我簡直快無法呼吸，果然不該聽他說話，原來現在在他眼里，我已經是不正常的……雖然我對他的迷戀的確是不太正常，但我沒想到他會直接說出來，這對我真的太殘忍了。

    “對不起?！背说狼肝乙膊恢撜f什么，可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我只得艱難地解釋，“我不是有意的，我、我真不想打擾你們結婚……”

    “你到底聽我說話沒有？”他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森然問，“我問你，如果你移情別戀了，還要和別人結婚，你知道我會怎么做嗎？”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像我這樣的人哪有資格和別人結婚？何況我心里只有他，又怎么能再去耽誤別人？卻聽他繼續陰森森道：“我會恨死你，每天把你關在屋子里不準你出去，讓你的身體里天天只有我，直到你的心里也只有我?！?/br>
    “不……”他的話把我帶回曾經那段噩夢般的黑暗時光，我瑟瑟地發起抖來，一時間似乎連疼痛都變得麻木了，“我不會的！我不會這么做……真的，真的不會……”

    “你不會做，憑什么你認為我會？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種始亂終棄的人？”

    我一直在喃喃地向他作著保證，沒想到他冷不丁冒出這句話來，頓時回不過神。

    “如果我真是這種人，難道你不該恨我嗎？不該把我囚禁住，讓我離不開你？”他緊抓著我的雙肩，強行遏制住我的顫抖，盯著我的目光亮得嚇人。

    “……”我不敢看他，卻被逼著與他對視，這令我生出一種無處可逃的恐懼感?？墒菬o論我如何作想，我依然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為什么要恨他，囚禁他什么的更加不可能——他這樣優秀的人本就不該和我這種掃把星在一起的。

    至于我自己，已經做了這么久的夢，早就該清醒了。

    “對牛彈琴?！彼屑毧次伊季?，最后得出結論。

    “說不通，那就直接做吧?！彼林樀?，伸手將脖子上的領帶扯了，又開始解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