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沒睡著，第二天照鏡子，自己都覺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用力揉搓兩頰，總算看著臉色紅潤了些，又仔細拾掇了下發型和衣著，看起來好歹有點人樣了，這才出了門。

    到達報社后我直接去了奕坤辦公室，卻見大門緊鎖，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我剛打算找人問下他的去向，一轉身就看到何小姐正從前面走過。

    何小姐也看到了我，滿臉驚訝：“你怎么在這？坤哥哥呢？”

    “……”我訝然，他們倆整天朝夕相處的，為何會問我這個問題？

    何小姐忽然瞪大了眼，像是才看清我的模樣，表情更加驚詫：“你沒事吧？氣色怎么這樣差？又病了？”

    我其實一點不想談我自己，但她這樣問了，我只得點頭道：“沒什么，我最近重感冒——”

    她仔細打量著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連話都說不下去了，忽冒出一句：“你還沒去找他談是吧？”

    我有些窘，搖了搖頭，何小姐已經皺起了眉頭，“這么說，他說去出差，還真是出差去了？我還以為他是和你……為什么你到現在還沒和他談過??？這都多少天了！”

    她說到后來已經完全是怨怪的口吻，連神情都帶上了焦急之色。我知道她是疑心我故意拖拉、糾纏不清，忙道：“我之前有點事，他在哪里，我這就去找他——或者我打電話給他……”

    “我先來問問吧?！焙涡〗氵呎f邊拿出手機。

    我在旁等著，聽不清奕坤在電話里說些什么，就見何小姐皺著的眉頭一直沒舒展過，很是煩惱的樣子。掛了電話，她才道：“坤哥哥今晚就回來了，你晚上直接和他說吧?！?/br>
    我一愣，晚上？那豈不是又得去他們家里了?？墒寝壤っ髅髡f過不準我再去他家的。

    “我今晚住賓館好了，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一定要和他把問題解決了，聽到沒有？”何小姐氣勢洶洶地盯著我，想了想，又叮囑道，“還有我和你說的話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啊，不然我可被你害死了……”

    我不解她為何這般焦慮，都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了，不過向來溫柔可人的何小姐竟會這樣強硬地逼迫我，或許我的存在真給他們添了很大的煩惱吧……雖然奕坤不準我去他家，甚至不準我和何小姐說話，可我做這一切可以說都是為了他們倆的幸福著想，應該也不會惹怒他吧。我點頭應下了。

    雖然答應了何小姐，但想到要面對奕坤，想到自己即將要說的那些違心之語……想來想去，我還是先去了酒吧。

    我本是借酒壯膽，誰知一杯下去半點感覺都沒有，心里卻越來越慌，想到要去奕坤家就覺得腿軟，于是又要了一杯，再一杯……后來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視線都有些迷離起來，然而即將面對的情況、必然會發生的事卻始終如層層黑霧籠罩在心上，沉甸甸地壓得我透不過氣來，連鎖骨也隱隱作疼起來。

    酒吧里人漸漸多了，周圍噪雜聲響成一片，但我卻好似被隔絕在外，那些歡樂，始終距離我很遠很遠。

    后來我總算站起身來。時間已經不早，必須去把該解決的事解決了。

    敲門時我鼓足了勇氣，誰知一看到奕坤散發冷氣的臉，所有勇氣都土崩瓦解。

    “你來做什么？”

    我還是適應不了他這種冰冷的口吻，心里一陣難受，就覺得鎖骨更疼得厲害了。我想平心靜氣地告訴他，我想和他談談，但話到了嘴邊就磕巴，最后竟成了：“我想……你……”

    他微微蹙眉，我心驚膽戰地看著他，正懊惱間卻聽他冷哼一聲，臉色倒似緩和了些。沒等我看清楚，他已經徑自向內走去，一面道：“進來吧?！?/br>
    我受寵若驚地跟在他后面，幾日不見，看他身形明顯消瘦了不少，整個人顯得愈發修長清矍。我不由心疼，他挺拔的背影忽然讓我有種撲上去抱住他的沖動——敢情是酒精終于發揮作用了？我心頭一喜，就打算這么做。

    剛緊走兩步伸出手去，卻見他唰地轉過身來，怒道：“你又喝了多少酒？滿身酒氣！”

    我兩條手臂頓時僵在空氣中，我怎么忘了，小坤他向來是最討厭我飲酒的……畏縮地后退了兩步，不敢再離他這么近。

    奕坤見我不回答，臉色頓時又難看起來，卻沒再說什么，轉身就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我愣愣地看著他，不敢走過去招他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種壓抑的靜默持續了好一會，奕坤臉色愈發陰沉，斥道：“你杵在那做什么？”

    我吃不準他是叫我過去還是叫我別擋了他的視線，想想他最討厭我身上沾染酒氣的，忙退到了大門口。

    抬頭見奕坤似乎更怒了，臉色陰沉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幽冷黑瞳深不見底，眼神更是凌厲得簡直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一樣。

    我真沒想到自己喝點酒會令他這么惱火，一時間又愧又悔又怕，腿都軟了，恨不得奪門而出，但想到答應何小姐的事，只得強自鎮定，臉上硬擠出一個笑：“那個，恭喜你……”

    我自己都懷疑是不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就聽奕坤冷笑一聲道：“恭喜我？喜從何來？”

    “……”難道非要我親口說出他和何小姐的婚事？其實我也是準備了不少類似“百年好合”之類的祝福語的，但……我說不出口。

    他又道：“你覺得，你這個樣子讓我很歡喜？”

    猶如冷箭直插入心口，我揪緊了胸前的衣服。果然，何小姐沒有騙我，在他心里我就是個大麻煩。

    但與此同時，我也清楚地意識到，并不是我不說，他就不會和何小姐在一起。我只是在自欺欺人逃避現實而已。

    明明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能無所顧忌地與何小姐結婚，我卻還是像鴕鳥一樣把頭縮進沙子里，寧愿難受到窒息，也不想面對這明擺著的事實。

    “你不用顧慮我，我是真心……為你、你們高興，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終于說出來了，我松了口氣，卻渾身無力，只得倚靠在身后墻上。

    “你說什么？”

    他是不相信我么？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眸。雖然還是做不到看著他的眼睛若無其事地說這些違心之言，但既然已經跨出了第一步，那后面自然順暢多了，“真的，我絕不會打擾你、你們的，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過來?！?/br>
    我詫異地抬頭看他，他又重復了一遍：“過來?！?/br>
    “……”

    “不要叫我說第三遍?！?/br>
    他語氣依然平淡，但我聽得出其中的不耐。雖然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卻不敢再遲疑，慢慢站直身體向他走去，直到距離他一丈之處。

    “……你站這么遠做什么？”

    我又往前邁了兩步，他突然伸手過來抓住我的胳膊。

    一股大力將我拉過去，我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跌進了他懷里。

    久違的熟悉感令我眼眶驀地一熱，幾乎克制不住翻騰的情緒，忙閉上眼努力調整呼吸。

    “陽陽?！彼麚е?，聲音難得的溫和，“你說的‘你們’，是指我和誰？”

    我不懂他為何明知故問，卻想起自己曾答應過何小姐不再與他親近，以他現在的身份我這個樣子也確實不妥，便想從他懷里掙脫出來。

    他卻更緊地禁錮住我，看我一會，忽問：“是小晴？”

    “她和你說什么了？”他緊接著又問了句。

    “沒有?！蔽矣浀煤涡〗愕亩?，忙搖了搖頭。

    “我不信?！?/br>
    “……”我低著頭不敢和他灼灼的目光對視，他卻明顯沒有罷休的意思，我嘆了口氣，坦白道：“她也是為你好，不想你太煩惱，才讓我來找你……不過我確實是真心祝福你們的，千萬別因為我耽誤你們的……婚事，那沒必要?！?/br>
    “你是說，我移情別戀要跟別人結婚了，還擔心你會給我添麻煩，所以你才專門過來解釋，就為了讓我能夠安心地和別人結婚？”

    他說得這么直白，卻偏偏一字不差……我苦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