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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了,這幾天我過得簡直苦不堪言,度日如年。 每次交上去的檢查他總說我是在敷衍,根本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為了令他滿意我每晚都絞盡腦汁熬到深夜,自認為寫的東西足以達到令聞者動容、見者落淚的程度了,可是第二天早晨卻依然免不了被撕掉重寫的命運。照這樣子,我嚴重懷疑自己真的寫百份也未必能通過了…… 然后大概是為了懲罰我,所有遠距離的采訪工作全落在了我頭上,使我每天都疲于奔命,幾乎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若放在平時也就罷了,不過是勞累一點,可我或許真是天生的倒霉蛋,連日來竟一直是陰雨天氣……放在以前我早就請假在家休息了,即便在單位也是成天用熱水袋捂著窩在沙發上,現在卻不得不每天在室外東奔西走,鎖骨的疼痛幾乎沒一刻停止過,難受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不得已,我只好買了止痛藥隨身攜帶。 “陽陽我回來了!你身體好了沒?不發燒了吧?對了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吧,現在住哪兒?我交了資料就來看你!” 一接通電話,一陣嘰里呱啦的噪音就直沖耳膜,轟得我陣陣頭暈。 “不用,你先休息吧?!蔽颐χ浦?,這家伙上次幫我買了一堆東西后,第二天就被公司派去出差,當時他打電話給我時就一副極歉疚的樣子,其實我哪有那么脆弱?!拔覜]事,那點小病早就好了?!?/br> “那你的聲音怎么這樣沙???”楊越在電話那頭狐疑道。 “我……剛忙完,有點累?!辨i骨疼得越來越厲害了,我屏住呼吸,掏出兩片止痛藥吞下去。 “你怎樣?旅途愉快嗎?有艷遇沒?”我笑著轉移話題。 “出差哪里能碰上這種好事?我又不像你這么有女人緣?!彼吡寺?,又道,“要不,咱哥倆晚上一起去休閑放松下?我請客!” 聽著他聲音里的期待,我幾乎不忍拒絕,可明天還得交一份檢查給小坤,“不了,我晚上還有事……改天吧?!?/br> 他倒沒再多問,東拉西扯幾句就掛了電話。我喘了幾口粗氣便繼續趕稿,今天去采訪的對象離市區極遠,回到報社時間已然不早,若是不能在截稿前將報道趕出來,白忙活一場不說,怕是又要惹小坤不高興,那樣恐怕我連當記者的資格都會失去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我感覺敲著鍵盤的手指都在痙攣。 死趕活趕,終于趕在截稿前完成了報道,我大松一口氣,不敢耽擱,抓著稿子就直奔小坤辦公室。 門半掩著,我也沒在意,興沖沖地推開門就一腳跨了進去。 室內二人聽到聲響齊齊抬頭,我渾身一僵,完全沒想到何小姐也在——她就站在奕坤座位旁,倆人離得很近,顯然正在說話,結果被我貿然闖入給打斷了。 看著他們驚訝的目光,我整個人傻了。 “什么事?” 奕坤冷著臉問,我這才回過神來,心中懊悔不已。自己真是太莽撞,居然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來了?!皩Σ黄稹驍_你們……” “到底有什么事?” 他不耐的口氣令我本就忐忑的心更加慌亂,但事到如今,我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幾步,將稿件雙手呈上:“我……來交稿……” 他沒有接,只冷冷道:“以后給小晴看就行了。她現在是報社主編?!?/br> “……哦……”我點點頭,忙把稿件轉遞給他旁邊的何小姐。 她也沒有接,只是略顯尷尬地看我一眼,隨后向著奕坤搖頭道:“這不好吧,我以前從沒做過這個?!?/br> “做著你就會了。以你的能力,這還難不倒你?!鞭壤さ?。 “可是……”她又向我看了一眼,表情似有些為難。 “沒什么好可是的,就當你幫我的忙吧?!鞭壤ぱ凵窨隙ǖ乜粗?,“我相信你?!?/br> 我捧著稿子站在那,感覺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想來他們情侶之間交談,也不希望有人杵在面前,于是我知趣地把稿件放在何小姐前方桌上,轉身打算離開。 “你不要緊吧?” 忽聽何小姐問了句,我轉回身,聽她又道,“你臉色好差?!?/br> “……哦沒什么,剛才一直在寫稿子,有點累?!蔽胰嗔巳嗝夹?,扯出笑容道。 “這樣啊,那你晚上可要早些睡,好好休息?!?/br> “我知道,謝謝?!?/br> 我點了點頭,趕緊逃也似地向門外走去。她真誠的關心,在某人置若罔聞的此時此刻,只是令我愈加難堪而已。 也不知是怎么回到記者部的,坐在座位上,鎖骨又開始疼,我從口袋里翻出止痛片。 許是服用次數多了,藥效維持的時間竟這樣短。本來我擔心會上癮還不敢服用太過頻繁,可現在心里憋悶得難受,實在無力再承受這附加的疼痛了。 已經快到下班時間,同事們大多早已完成任務,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笑。奕坤他們也很快走了出來,對大家交代何小姐代理報社主編的事宜。雖然不斷收到周圍各種瞥視,但萬幸這個猶如晴天霹靂的消息對我來說已經不新鮮,足已令我控制住自己不流露出什么表情來。 漸漸地人走光了,我仍然趴在桌上,等著藥效發揮,驅散那一波疼痛。說來可笑,十幾分鐘前,我還為自己能否留在報社而惴惴不安。十幾分鐘后,我卻懷疑離開這里是否會更好。歷史似乎總會重演,我完全沒想到小坤會讓何小姐來報社工作,這樣一來,今后我在報社的處境,和當初與奕坤、美黛麗同住一屋又有什么區別? 想到又要重回那段灰暗的日子,我只覺如置身于數九嚴寒中,渾身冰涼。但若真離開報社,怕以后就很難再見到小坤了,這么想著又猶豫不決起來。 一整個晚上我都心緒不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去是留。白天受的震撼太大,而今腦子里完全是一團漿糊,檢查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旅社潮濕陰冷,我感冒又沒好全,只覺鎖骨越來越疼,連帶著渾身酸痛,但今天服用的止痛片已經太多了,再這么下去我怕自己真會上癮,于是只得勉強忍著。 不知過了多久,正當我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再也忍無可忍,剛打算去拿止痛片,忽然門鈴聲傳來。 “你怎么不開手機?”一打開門劈頭就聽楊越問。 我一愣之下忙去看手機,這才發現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 楊越已經徑直走了進來:“幸虧你沒換地方,不然我豈不是白跑一趟!不過這么多天了,你怎么還住這破旅館?” 我苦笑,這些天被折騰得不輕,哪有心思去留意租房的事。不過被他這么一擾,鎖骨的疼痛似乎沒那么難以忍受了,我邊給手機充電邊問他,“你怎么來了?” “想你了唄?!彼S口回了句rou麻兮兮的話,回頭看向我,突然皺眉道,“你不是說病好了嗎?怎么臉色和僵尸一樣?”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么不說喪尸呢!”我瞪了他一眼,心道:尸變了第一個咬死這沒口德的家伙。 他卻沒有笑:“你真的沒事?” 看他依然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我暗嘆一口氣,強笑道:“能有什么事?最近單位忙得很,所以有點累。放心吧,死不了?!?/br> “你身體不舒服就多休息一陣子,這么拼命做什么?反正是你小舅子的報社,還怕他辭了你不成!” 我沒說話,楊越盯著我,忽問:“該不是你小舅子故意找你麻煩吧?” 我暗道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也不知這家伙這些年都經歷什么了,一個單細胞動物居然能變得這么敏銳。不過這種事不足為外人道,我搖頭笑道:“怎么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是先進工作者!” “拉倒吧你?!彼p嗤一聲,四周看了看,說:“快收拾一下行李,跟我走?!?/br> “不,不用——” “什么不用?難道你還想在這住一輩子?”他斜睨我一眼。 我繼續搖頭:“我過幾天就去租房?!?/br> “租陌生人的房子難道比咱哥倆一起住好?你腦子進水了吧!”他嘲諷道,“難道你還怕我坑你不成?放心吧,房租不會多收你的!” “不是,我……”忽然間我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小坤現在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了,根本不會再關心我住哪里。而楊越家至少比這鬼地方暖和干燥得多,我住他那兒估計不會再一夜疼醒幾次地活受罪。 輕揉著酸疼難耐的鎖骨,我忽然很希望今晚能舒舒服服地睡個安穩覺。 “來吧,我幫你整理?!睏钤揭呀浲铣隽宋业男欣钕?。 我沒再多說,本來東西就少,很快就一股腦地全塞進了箱子。 “就這些?” “就這些,窮人就這點家當?!蔽易猿暗匦Φ?,一邊走在前面打開了房門。 奕坤赫然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