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婚禮？”

    林躍峰拿著象棋棋子的手猛然間僵在半空中，電話那邊的張通路大聲打了個噴嚏，然后接著說：“啊，沒錯，過幾天刑警隊里的那個小何……啊，就是何志，他要結婚了，給了發了請帖……阿嚏！你看，我這身體狀況有點不太行，也快到年關了挺忙的，不太想去了……你們都差不多歲數的大小伙子，去熱鬧熱鬧唄！”

    “不是……師傅，你這算是個什么意思??？我知道年關時候咱們法醫研究室這邊挺忙的，但是您老忙了我不忙嗎？我也是……”

    “這小子，才學了多久真把自己當什么啦？剩下的事還是基本上還得我來弄，你小子好好逍遙快活去吧！”

    “哎……”

    好沒等林躍峰反駁，張通路已經掛上了電話。這老法醫的脾氣林躍峰是清楚的，除了公歷年算的去年年末那一趟他身體撐不住了外，基本上需要跑現場的活兒他都得是親自出馬，林躍峰進了X市法醫研究所一年了跑過的現場一只手能數的過來，這也讓林躍峰自己很不爽。

    既然什么事都得您老來干，那招我個徒弟進來是為了什么的？一想到這兒林躍峰就更加來氣了。

    “哥……還下不下了？”

    坐在林躍峰對面的林超似乎有點不耐煩了。他并不是多么喜歡下象棋，純粹是被哥哥強拉著下這么一局的，對于自己哥哥這老古董一般的愛好林超也不知道抱怨過多少次了，不過回回也都是迫于這個比自己年長了十歲的大哥給的壓力才跟他一塊下的。

    “啊……下，當然繼續下，這不都快完了……”

    林躍峰說到一半的時候停住了，因為目前棋盤上的局勢來看，包括將在內他只剩下四個子了，而林超這邊只掉了兩個兵一個炮和一個馬，局勢差距大的有點過分。

    這也是林超更加討厭的地方——如果林躍峰是個技術水平足夠高的棋手的話林超跟他下還會有些樂趣，但問題是林躍峰本身是個臭棋簍子。

    “哥，你看還繼續嗎？”林超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嘲諷，他對于自己的親生哥哥從不吝惜于貶低之語。

    “你這混小子……”林躍峰咬了咬牙，把剛剛拿起來的棋子一下子摔在了棋盤上，“不下了不下了，真是沒啥意思！”

    “沒意思的不就是你嘛！”林超抱怨道，“哥，不是我說啊……你這下了這么多年了還下的這么臭的我還真是次見?！?/br>
    因為輸了棋林躍峰說話已經不占理了，不過他作為兄長還是想靠著強詞奪理挽回點顏面：“廢話，除了我你還看誰下棋？門衛室那兒的老頭子？你小子說的跟你很懂棋似的……”

    “至少比你懂就行?！?/br>
    “嘿，你小子……”林躍峰“切”了一聲，“不跟你計較這破事了?！?/br>
    “搞什么，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占理啊?！?/br>
    弟弟得理不饒人的性格林躍峰從小時候就見識到了，也算是為了避免這些方面的尷尬林躍峰很少去跟林超聊學習上的事情——林躍峰從小到大的學習成績都很一般，而相比之下林超卻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尖子生。

    就這一點林躍峰始終想不明白，倆人都是從一個娘胎里出來的，為什么林超就跟自己那么不一樣的。到現在為止的人生里面，林躍峰似乎就沒有真的在林超面前占到過一次理，這個小子似乎天生就有這種懟人的才能，怎么講道理，道理都會朝著他那邊傾斜。而事實上林超也確實不僅僅是只會講道理的，到目前為止林躍峰的人生經歷也完全不如林超，一定要說哪里勝過一點的話就是林躍峰跟父母在一塊兒的時間更長一點了，這點確實讓林超很羨慕。

    林躍峰的父母在外地經營生意，平常就很少回X市，在林躍峰大學畢業后更是變本加厲，把剛剛小學畢業的林超完全交給林躍峰看管，倆人三年來回家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雖然說拜父母的生意興隆所賜免去了林躍峰很多的生活壓力，但是林超顯然是很厭惡這個不管怎么說都不如自己厲害的大哥的，這三年來林躍峰都能感受到，雖說是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兄弟倆之間的關系卻越來越糟糕。

    “說起來，哥，剛才你那張師傅是不是叫你去參加個誰的婚禮??？”林超一邊把棋盤棋子收拾起來，一邊說道，“心挺大的，讓你這人去……”

    “你這小子，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能去啦？”林躍峰沒好氣地回應道，“啊，是，我現在連個談對象的都沒有，怎么了？我沒對象我還不能去參加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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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怕不是要當場自閉?！?/br>
    “什么？你說我當場什么？”

    “我說你當場自閉，”林超抬起頭，壞笑了一下，“講真，讓哥你這種人去，還不如我去，我去年好歹也算是談過一陣子戀愛的人，比你經驗豐富多了！”

    “臥槽，你小子還把早戀當多牛逼的事兒炫耀？這話跟爸媽說了不得打斷你的腿?！?/br>
    “打斷個什么？我學習成績又沒有受影響，憑什么不準我干點我喜歡的？再說爸媽不是說了嘛，除夕當天才回來，初三就走，這大過年的他們不至于還把我腿打斷吧，呵呵！”

    “你這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你！小子我可告訴你，女人心海底針，你現在也好以后也好，追女人追出點事，那可都是遲早的?！?/br>
    “你說什么呢？哥，你這是要拿自己經歷現身說法嗎？”

    “……cao！”

    提到這個事情林躍峰就來氣，而林超笑的更歡了。這個話題的起因是林躍峰大學二年級的時候跟同班一女生談戀愛，當時花了很多錢，林躍峰也一副掏心掏肺的架勢，結果第二個學期那女生突然退學回老家結婚去了，連個招呼都沒跟林躍峰打，還把林躍峰手機QQ微信好友全刪了，這也確實讓林躍峰那一個學期差點變成自閉癥患者。不過這事如果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偏偏林躍峰的表妹林韶薇在省會那邊讀中學，有次去林躍峰學校找他，把這事從林躍峰一個大嘴巴室友口中給打聽到了，之后林超也就順理成章地知道了這事，成為了林超在觸及戀愛話題時用來刺痛林躍峰的最有力武器。

    “說到底啊，哥……那事說白了還是得怪你自己??！”

    “什么？”話題突然就被林超帶偏了，林躍峰氣不打一處來，“你這什么意思？哦，我被坑了還怪我自己嘍？你這話應該去跟我們研究所里的受害人們說說，跟他們說你們死了都怪你們太沒本事了，活該死！”

    “哎哎哎，哥，你別那么激動嘛！高中時候學的政治課忘了嗎？要以唯物辯證法的眼光看問題，凡事都要一分為二地看待?！绷殖f著重新坐回林躍峰面前，一副老師的模樣揮著手說道，“你看看你，你這個樣子，你想想你是真的不如那個女人在她老家的相親對象嗎？憑什么她就愿意選擇回去跟個本地的小男人過日子，不愿意跟你這……大學高材生一塊過呢？說到底，哥，你還是太缺乏魅力了??！”

    “什么玩意兒？”林躍峰被這話搞得更摸不著頭腦了，“我缺乏魅力？你這算是個什么屁道理??？”

    “不是我說啊，哥，你自己想想，你缺錢嗎？咱家怎么看也不算是沒錢的，不如說過的還挺闊，人家不跟你好了是人家嫌你窮嗎？不是吧？要是不是錢的問題，那就是哥你自身的形象問題，也就是我跟你說的……你這人真的沒什么魅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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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這也用不著我特意說明吧，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過嗎？”不等林躍峰開口，林超已經一頓唇槍舌劍噴了過去，“就你現在身上這衣服你穿多少年了？我急得你之前大學時候就這樣，這五年我都沒見你換過幾次新衣服，全是那幾身土得掉渣的老外套來回穿。是咱爸媽不給你錢買嗎？我都說了咱家也沒那么窮的??！你再看看你的模樣，成天都是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頭發留得長也就算了，好歹去做個好看點的發型啊，就那么刺棱著；還有你這一臉痘坑，一看你就是平時又不注意健康睡眠又不用好化妝品，本來底子還算行，自己給整成什么樣了；還有你這……”

    “你可給我閉嘴吧！”林躍峰使勁拍了一下桌子，奪回話語權，“哎，你小子在這兒奚落我你就覺得這么有意思的？啊，那行，我不注意打理自己，沒有魅力，我活該沒有女朋友，好了吧？”

    “你現在干的這工作想找女朋友，那是真的難了?！?/br>
    林超這話說的完全不假，別說找女朋友，說媒估計都難說到。林躍峰倒是不后悔自己選擇的這個職業，他實在是不太想經常跟一些無聊的人打交道，去法醫研究所成天跟尸體打交道倒也不錯的。

    雖說是當法醫，但是林躍峰在大學時候學的其實是臨床醫學，跟法醫要做的工作八竿子打不著關系，不過當時他入職也確實很順利——因為法醫研究所招人找了大半年才算是迎來他這么一個來面試的年輕人，公考成績都還沒出就把他給拉進去了。

    “哥，”林超從餐桌上的小盤子里拿起一枚砂糖橘，一邊剝著皮一邊說道，“年后你要不要考慮換一份工作？”

    “嗯？我為什么要換工作？”林躍峰也拿起一個砂糖橘剝了起來，“我這工作平常也沒那么忙，工資待遇也不錯，混好了就是個鐵飯碗，這工作有什么要換的理由嗎？”

    “之前我同學就跟我嘮叨你的事呢，一群人圍著我問被殺的死人長什么樣的，我都快被問的發毛了?！?/br>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告訴他們你也沒見過不就行了？”林躍峰把橘子一口吞了下去，露出滿意的表情，“嗯，挺甜的?！?/br>
    “你那工作說真的，咱們這地方對這種活兒偏見本來就大……隔壁那老太太不是半年前剛搬走嗎？可不就是聽說你在外面‘搞’死人呢……”

    “他們怎么想隨便他們……喂！”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的信息，林躍峰大喊了一聲，“這算什么話？‘搞’死人是干什么？是說我非法販賣尸體還是說我jian尸？哎，這傳言可有點太惡毒了?！?/br>
    “這你也得看清楚點，傳言有了你又不可能輕易制得住?！?/br>
    “我說，這純粹是你小子想多了吧？那老太太搬走，我看是被她兒女接走一塊住了吧，咱們這邊房子租金確實貴，要說論惡毒，錢總歸比傳言惡毒的多?！?/br>
    “你倒還真的想得開……嗨，也就是一直搞得我頭皮發麻嘍！”

    “你小子，總是把別人當傻逼一樣看，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看人，你就當這頭皮發麻是為你這種裝逼的態度付出的一點代價吧，哈哈！”

    林躍峰干笑了兩聲，看著表情顯出一些憂郁的林超，也感覺有點笑不出來。

    話題沒辦法扯得更深了，這小子一直這樣……林躍峰心里也很清楚。

    吃了幾個砂糖橘后，林躍峰下樓，在房門前抽了兩根煙。天空中飄著點點小雪，雖然已經到了冬季的最后一個月，但是林躍峰感覺現在天氣反而比一月份的時候更冷了。而在這份寒冷中，這座小小的中原城市也即將迎來最為歡樂的節日。

    二月十日，也就是三天后，一位刑警的婚禮將會舉行。林躍峰跟那個名叫何志的刑警沒有太多交集，只是從他以前曾住同一條街道上的同學、現在在市總局那邊打理下手的王誠那兒聽到過一些說法。據說那個何志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似乎能留在刑警隊里已經是天大的幸運，而這次他結婚的對象似乎是他從初中開始就在一塊的女同學，倆人談了大概十多年了。

    那種人都能被看重，都能有愛他的人，憑什么我就不行？林躍峰恨恨地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一陣冷風吹過，凍得他呲牙咧嘴。

    不只是冷風的刺痛，還有其他東西也在刺痛著他的內心。

    “韶薇……”

    林躍峰嘴里默念著那個名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起身想回屋的時候，這才發現林超站在他背后，頓時嚇了一跳。

    “喂，你小子干什么呢？”

    “你剛才……說了那個名字了吧？”

    林超那詭異的語氣搞得林躍峰很不舒服，他揮了揮手：“你說什么屁話呢？趕緊回屋，這外面冷的要死……”

    “你剛才開始就一直念叨表姐的名字……你就這么喜歡她？”

    林躍峰漲紅了臉，抬起腳朝著林超踹了過去，但是被林超輕松躲過。林超輕蔑地笑了一聲：“哥，你勸你還是趕緊結束這壓根成不了的單戀，好好想想怎么過個普通日子吧！”

    “我日子過得夠好了，不用你來管！”

    將林超從自己眼前轟走之后，林躍峰又被一陣冷風拍打了一頓，但是他現在卻不感覺寒風刺骨了，似乎自己的身子已經被穿透，感受不到氣溫。

    抬起頭來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看的格外清晰，不像是在下雪的天氣。

    她現在在省會那邊過得怎么樣？

    林躍峰使勁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似乎是要把這些荒唐念頭全部打掉一般。但是他深知根本打不掉，除非她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一旦被這種思緒折磨起來，林躍峰反而開始期待三天后的婚禮了——或許看看別人正常生活戀愛的模樣能讓自己對那份感情稍微釋懷。

    在這么想著的時候，林躍峰準備進屋。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玻璃打碎的聲音從隔壁傳過來。林躍峰抬頭，看向隔壁，雙層小樓的二樓亮著燈的房間，從里面傳來聽不清內容的男人的叫罵與哭泣聲來。

    那一家什么時候搬過來的？我怎么沒注意過？林躍峰撓了撓頭，一邊想著真不想跟這種鄰居打交道，一邊走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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