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先生，這就是我們的態度?！敝馨⒁陶f。

    戚父一根一根地抽著煙，他面前的煙灰缸里全是煙頭，滿滿圍了一圈，把水晶煙灰缸都染灰了。

    他又吸了一口煙，偏頭對坐在一邊的周叔叔說：“周先生，您也是這么想的？”

    周叔叔只管談生意，不管情情愛愛，很自然地附和說：“小輩自然有小輩的活法?！?/br>
    戚父沒話說了，他按滅香煙，嘆了口氣。

    這場談話發生在宴會之后，在周阿姨宣布找到兒子的喜訊之后，戚父敏銳地意識到了什么，當晚便緊急邀請周叔叔周阿姨散會后去二樓詳談。周效明不知道他們商討了什么事，也不太清楚探討的結果，他倒是可以猜一猜，無非就是自己和戚軒的關系問題。

    對于他來說，能夠看出來的改變可能只有戚父對待自己的態度了，從一開始的視而不見變成現在的冷鼻子冷眼，也算是一種進步吧。

    周阿姨臨走時送了戚軒一塊玉，很傳統的中國式禮物，周叔叔和周阿姨喜歡這種能夠寄托他們情感的中國式禮物，他們總是穿唐裝，也是在異鄉時留給自己的慰藉。

    “謝謝周阿姨，”戚軒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他可不管自己父親怎么使眼色，一個勁往周效明旁邊湊，“我一定好好照顧周效明?！?/br>
    周阿姨說：“你們還不一定誰照顧誰呢，好好準備高考吧。阿姨走了——再說一遍，我不姓周?！?/br>
    周叔叔說：“周阿姨，走吧?！?/br>
    周阿姨瞪了一眼周叔叔，一步三回頭的坐上飛機離開了。

    年關將至，大雪混著鞭炮和泥水鋪滿道路，清潔工每天天亮都會把它們清理到路兩旁。但是天天掃也掃不盡，每天都有新的鞭炮，每晚都會融化新的雪水，直到大年三十，周效明仍然能在樓下看到紅色的鞭炮紙和整箱的煙花。

    他所在的城市沒有很嚴厲地禁止煙花，市民就一概“疑罪從無”，街頭有偷著賣煙花的，樓下有偷著放煙花的，周效明去樓下的包子店吃晚飯時，還有小孩在飯店外面玩摔炮。

    大年三十，老板娘可憐周效明一個人來吃飯，每年都會給他免單，還會帶上一大袋包子。周效明去超市買了一盒優酸乳，邊走邊喝，天太冷了，手凍得通紅，他快速吸完一盒優酸乳，趕緊扔進垃圾桶里，把手縮回衣兜。

    戚軒此時應該正被他爸爸壓在家，為今年六月的高考做準備。他確實得好好準備一下，憑他現在的半吊子水平，不說考上京大，能考上京城的大學都困難。

    周效明打開燈，把包子放進冰箱，明天早上用微波爐轉一轉就能吃了。

    除夕夜與其他的日子并沒有什么不同。他擰開臺燈，打開今天研究了一天的物理書，繼續寫寫畫畫，窗外偶爾會想起鞭炮聲，這個時候春晚差不多該播放了，家家戶戶還在樓上窩著看春晚，鞭炮聲會在零點前后集中響起。

    戚軒在干什么呢？

    周效明算不出來答案，扔下筆開始發呆。

    他掏出手機來，想給戚軒發個消息，但打開手機，一下子彈出了好多條消息，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大部分是班級同學的新年祝福，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多人有自己的聯系方式，很多人發的很簡單，只有一句“新年快樂”，周效明一個一個耐心回復了。

    下一部分是戚軒的幾個紅點，他說了兩句新年快樂，抱怨了兩句自己的父親，又表達了兩句對周效明的想念，周效明回他一個微笑。

    最后一部分是班級同學群的消息。

    周效明點開群，上面排隊寫了一串“周效明出來！”

    周效明點了一個加一，搶到了十塊錢的超大額紅包，他一愣，向上翻了兩頁，戚軒發了好幾個大紅包，全是文字的，上面寫的都是“周效明出來！”，難怪平時冷冷清清的班級群一下子熱鬧起來，有人感謝戚軒說老板大氣，有人在群里瘋狂艾特周效明，還有蔣小江這種人，語焉不詳的暗示自己知道勁爆內幕，竟然還真的有人捧場。

    神經病??！

    周效明哭笑不得，給戚軒打了個電話，對面馬上就接起來了。

    “你在哪呢？”戚軒的喘氣聲很厲害，“我剛去你家找你……沒看見你?！?/br>
    剛剛？周效明反應過來，說：“我剛在樓下吃飯，現在到家了?！?/br>
    戚軒又說：“那你在家待著別動，我馬上過去?！?/br>
    “你來干嘛??？”周效明不解道。

    他的問題沒能得到回答，戚軒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手機里全是班級群的消息，周效明發言之后，同學們一個個都在問他和戚軒到底怎么回事。他們對兩人關系的印象還停留在開學初的打架上，大家對他們成雙成對的組合有十足的好奇心。前座陳曦覺得自己可能看出了什么，但她拒絕透露，也拒絕承認自己的猜測。

    那可是周效明啊，神會有和人類一樣的感情嗎？

    周效明此刻正對著手機發呆，他猛地回過神來，趕緊套上羽絨服沖出家門。戚軒為什么要來？他不知道，周效明只知道自己現在非常想趁他來之前給他買盒優酸乳，或者維他奶也行。當他走出電梯的時候，正好趕上氣喘吁吁的戚軒跑進單元門，把周效明堵了一個正著。

    “你干嘛去？”戚軒說，“讓你在家里等著了！”

    他一路上跑過來的，喘的很厲害。

    周效明連忙讓他上樓，問：“你怎么跑過來了？”

    “我當然得過來，我才不管我爸怎么說呢?！逼蒈幷f。

    張叔今天放假回家了，戚軒他爸爸不讓他出門，只好親自來看管他。為此，他放下了公司文件，專門坐在沙發上邊看春晚邊打哈欠。戚軒在樓上房間里給周效明發了好幾條消息都沒得到回應，鞭炮聲越來越多，他就越想到周效明一個人坐在屋子里該有多難過，頓時坐不住了，蹬蹬蹬跑下樓去，穿上外套便向周效明家里趕。

    “你干什么去！”戚父呵斥他。

    “找周效明?！逼蒈庍叴┬吇卮?。

    賈玉琴阿姨聰明的察覺到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安安靜靜戳著屏幕給各界朋友發消息。

    “你！你……大過年的，你不能在家陪陪爸爸嗎？”戚父本來想厲聲訓斥，但不知怎么的，竟然忍住了，轉而用有些脆弱的聲音說。

    這太難得了，戚軒心想，他要是早一點這樣和自己說話，自己一定會心軟，但現在戚軒已經找到另一種成長方式了，他有目標，有夢想，有愛自己的人和自己愛的人，他不需要父親手指頭縫里漏下來的一絲父愛了。

    戚軒說：“我小時候，總是和張叔一起過年，從來都看不見你人影，你根本不需要我陪你，還是讓我去找我想要一起跨年的人吧?！?/br>
    賈玉琴阿姨詫異地看了一眼戚軒，又看了一眼戚父，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她和戚父是商業聯姻，彼此之間沒什么感情，這么多年培養出來的也只有友情，對于戚父和他兒子那些事，賈阿姨自然有一番獨到的看法，不過戚父從來不聽他的，戚軒呢，她面對戚軒總是心虛，覺得自己沒什么立場去教育他。

    還是個小孩呢。

    戚父再沒說過話，他臉色不太好看，但是不管出于什么心態，他沒有出聲阻攔，戚軒得以跑出小區，叫出租車把自己一路送到周效明家，送到周效明面前。

    周效明讓戚軒自己處理自己的家庭問題，他看著戚軒手上的東西，說：“你買的什么？”

    “你看到了？”戚軒說，他把手里拎的東西伸出來給周效明展示，“我在你家樓下買的?！?/br>
    一袋速凍餃子，一袋煙花棒。

    他們上樓把餃子放進冰箱里，然后下樓點燃煙花棒。周效明第一次玩這東西，有點笨手笨腳的，打火機燒到手也不知道躲一下，煙花棒快要放完了也不知道要扔掉，戚軒明顯靈活多了，開始嘲笑周效明，開玩笑道：“過年要在煙花棒面前許愿，這是現在網上很火的說法，你要不要許個愿望，我斟酌一下幫你完成一些?！?/br>
    周效明問：“那你許了什么愿望呢？”

    戚軒完全是胡扯，根本沒有這么一說，可他沒想到周效明當真了，打了個磕絆，說：“愿望說出來就不靈啦?！?/br>
    周效明說：“那你在心里悄悄許一個吧。我也會許一個，然后我們一起完成我們的愿望?！?/br>
    他可真是太會說了，戚軒憋得臉色通紅，他怎么確定自己和他許的愿望一定是一樣的呢？但戚軒真的被周效明所說的吸引了，他在心里許了說出來就不靈了的愿望，然后去看周效明的臉色，從表情上看，他從來都不明白周效明想的是什么，但從他的感覺來猜測，他總覺得自己永遠都知道周效明在想什么。

    戚軒扯了扯周效明的袖子。

    “嗯？怎么了？”周效明還在欣賞對他來說很是新奇的煙花棒，沒注意戚軒說了什么。

    戚軒就湊近一點，貼著周效明的耳朵說：“我那個……灌腸了，你要不要試試？”

    周效明馬上把煙花棒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