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效明后悔了。

    他不應該一時心軟答應戚軒的，這次的聚會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周效明以前也沒親自參加過什么聚會，在電視上看到的都是婚宴一般的聚會，可這次的宴會連個座位也沒有，大家全在一個大平臺里面交流。

    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座位，角落里還是有地方坐的。

    很明顯，這場宴會的目的不在于吃喝，而在于社交。

    戚軒帶著周效明走進會場，目標明確，直奔兩個長條的大餐桌。他也不耐煩和那些名義上的叔叔伯伯們說廢話，不思進取的小輩們有專屬的位置，會場的角落，或者會場外面的噴泉花園，他們能找到自己應該在的地方。

    戚軒說的沒錯，這地方一個人來參加會很無聊，但是兩個人卻能把無聊場合變得出乎意料的有趣。

    他帶著周效明掃蕩了一大圈甜品飲料，周效明可不喜歡吃這玩意，于是都進了戚軒的肚子。然后他們去角落里聚在一起的富二代那邊轉悠兩圈，那些人和戚軒關系不太親近，紛紛低頭玩手機，見戚軒來了，邀請他開團打本，被戚軒拒絕了。

    “以前我來這種地方也就能和他們打打排位，現在有你陪我，手機當然沒什么意思啦?！逼蒈幷f，“走，我帶你去看看噴泉?！?/br>
    他看過很多次噴泉了，閉著眼睛都能走完那個花園，但周效明肯定是第一次來，什么都新鮮，戚軒身但重任，得帶他到處看看。

    周效明無可無不可點頭道：“好?！?/br>
    花園在會場后方，從側門走到走廊，走廊對面就是那個花園。戚軒熟門熟路帶著周效明找到進入花園的臺階，然后帶著他興致勃勃來到花園里的涼亭上。

    周效明饒有興致地打量周圍，不愧是市里最好的酒店，裝潢和普通的酒店就是有區別，月色以照進庭院，噴泉水流溫婉，樹影婆娑，給庭院籠罩上一層靜謐的光輝，噴泉不吵，特意做成了只有輕微噪聲的背景音。

    園內很靜謐，所以爭吵聲就顯得格外尖銳。

    “……我們決定和家族撇開關系了，到時候去另一個城市生活，反正我成績差，本來也考不上高中，小凌一個人上學就夠了……”

    “哥，你——”

    花園外圍有一片小樹林，樹林外的圍墻將市里最豪華的酒店與外界隔開，現在那聲音就是從小樹林中傳來的。

    周效明皺著眉頭，低聲問戚軒：“這是誰??？”

    戚軒也不知道，搖搖頭：“再聽聽?！?/br>
    難得有八卦聽，他還挺激動的，高干子弟的生活容易變得無聊，誰都喜歡新鮮事。

    “你以為我會讓你們這樣離開？”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好像不久前剛聽過，但周效明當下沒想起來，“你們走了，家族還在，公司也在，你們能跑到哪里去？再說，你覺得我可能讓你們離開嗎？”

    戚軒臉色一變，他顯然是熟悉這個聲音的。

    “衛少，我們絕對不能和你回去了，”那個人說，堅定的聲音在寂靜的花園中很是顯眼，估計著年紀不大，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要壓低一點聲音，“我和小凌都考慮好了，以后家里的事情，和我們沒關系，希望衛少你當做沒看見，讓我們走?！?/br>
    “癡心妄想！”

    話音剛落，樹林里就傳來了痛呼聲。

    事態升級了，不太妙。

    周效明和戚軒對視一眼，馬上跑過去查看情況。周效明留了個心眼，邊跑邊喊：“誰在那？”

    或許這樣能夠讓對方以為自己和戚軒是剛剛經過的吧。周效明不抱希望地想。

    “別過來！”衛海警惕地轉頭，正好看到周效明和戚軒跑過來的身影，警惕沒消，還多了幾分懷疑，“怎么是你們？”

    他說的不太及時，周效明已經跑到他們面前了，就著月光看到了面前的場景：衛海好好地站著，另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坐在地上衣服凌亂，一個蹲下想要扶他起來，那兩個人正是一起吃過兩頓飯的程家兄弟，這是一個很明顯能夠分辨出攻擊和被攻擊者的畫面，現在這三個人都看著周效明。

    戚軒身上還有點不舒服，費了點時間才跟過來，說：“怎么不能是我們？我在會場沒意思，想來花園轉悠，沒想到這里有人，過來看看是怎么回事?！?/br>
    趁他們在說話，周效明去把應該是哥哥的人扶起來，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對方的胳膊，但被哥哥動作幅度很大地躲開了，他是在弟弟的幫助下站起來的。

    周效明注意到了對方的躲閃，一個猜測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令他動作一頓，隨即很快收回手。

    “沒事吧？”

    哥哥搖頭說：“沒事?！?/br>
    這是應激反應，周效明冷靜地想，他們在衛海哥哥那里遭到的待遇可能超越了法律的范疇。

    衛海和戚軒的對話還在繼續，他不耐煩地揮手，沒搭理身后的三人，對戚軒說：“你別摻和這件事，這兩個小孩從家里偷跑出來的，我把他們抓回去?！?/br>
    “我覺得……”戚軒慢吞吞地說，他自己當然無所謂衛海怎么做，但是他此刻看不出周效明的傾向，于是說話也中立起來，“打人可不是衛少的作風啊?！?/br>
    “那你的意思是，”衛海抬杠，“我用別的手段就可以了？”

    戚軒一噎，忍不住罵他：“cao，你故意的是吧？”

    兩人一來一往，倒是找回點以往相處的感覺了，橫亙在當下若有若無的尷尬氣氛也散了一些。

    戚軒不由得又看向周效明，詢問他對此事的態度。衛海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是很多年的朋友，雖然這個朋友并不是完全坦誠心胸，但是戚軒不太想要和他對上。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場逃亡最終的結果如何，要看周效明的態度了，周效明看著哥哥哀求的眼神，覺得有點難辦。

    他沒辦法保證自己的選擇對所有人都好，更沒辦法承擔影響所有人未來的能力，但是現在責任偏偏落在他頭上了。

    可周效明沒怎么猶豫。

    “讓他們走?！敝苄鲗ζ蒈幷f。

    兄弟倆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弟弟連忙扶著哥哥跑到圍墻旁邊，哥哥三兩下爬上樹，又把弟弟慢慢拉上去。

    “你在說什么！”衛海一下子被激怒了，上前要攔，被周效明錯一步擋住了。

    戚軒接收到信號，也反應過來，和衛海交涉：“哎，你先別急，你就算把他們追回來，讓他哥哥那些人知道，不是也很危險嗎，你每天還有那么多事呢，根本顧不過來的?！?/br>
    “他們情況不太好，和你分開有助于緩解壓力，”周效明對衛海說，“我可以給他們提供出國的途徑，保證你哥哥們找不到他們，其實他們并不需要你的保護?！?/br>
    戚軒又說：“你讓他們走唄，這樣你也能放開手了，我還能用家里力量幫幫你的忙?！彼m然沒有直說，但是背后的意思很明顯，如果衛海放程家兄弟離開，他可以用家族勢力幫衛海搶奪他想要的那個位置。

    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第一次配合倒是出乎意料的默契，成功讓衛海的掙扎力度減弱很多，他若有所思地抬眼看看坐在樹梢上的程越嶸，以前在他面前低下頭的孩子，現在滿臉重獲新生的喜悅。

    衛海對戚軒說：“我放他們走，你保證最后會站在我這邊？”

    戚軒看周效明點頭，說：“對?！?/br>
    衛海得到了回答，后退一步，看著那兩個年輕的身影翻過圍墻，最后一絲衣角從眼前消失。

    周效明也松開他，冷眼看著兩人的交涉。

    “你能幫我什么啊，”衛海臉上重新掛起打趣的笑容，“你先把你爸爸哄好再來找我吧?！?/br>
    話雖這么說，他們都心里有數，戚父以后的公司一定會留給戚軒。他當不上總裁，但做一個大股東是完全沒問題的，戚軒的承諾含金量很高。

    衛海這手收放自如的功夫也讓人嘆為觀止，剛剛還要死要活的追人，現在就一副云淡風清的樣子，要權力還是要愛情，看來他已經做好了選擇，孰重孰輕，不同的人總會有不同的看法，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周效明也會尊重他的選擇。知道自己活著想要什么，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戚軒放下心來——本來在他們的圈子，能夠為了其他東西放棄唾手可得的財富就是很少見的事，他能做到和戚父如實相告，是因為他們家本來就和別人家不一樣，衛海在他印象中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這次鬧出這么一出，才不太合理。

    看來程家那兩個小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沒那么高，他這么做，確實能在他哥哥手下保護好那兩個小孩。只要他表現出來的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那……那衛海用情還挺深。

    戚軒不像周效明能對任何選擇保持尊重，他是個做判斷很傾向于自己三觀的普通人，和衛海說了這么多，產生了不少感想，說實話，他不太能瞧得上衛海這種做法，一邊想得到家主的位置，一邊想留下那兩個小孩，哪邊都想要，哪邊都做不好，最后還給自己留下一個隱忍的假象，戚軒回頭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們身后的周效明，心說，這比起我家阿明可差遠了。

    天底下沒有幾個人能趕上阿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