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說我？”衛海索性也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了，他冷笑一聲，諷刺道，“這世界上哪個人有你這么幸運啊，我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爭取才行?！?/br>
    他說話時眼角瞟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兩個初中生，而那兩個初中生卻一如既往在衛海面前沉默不語，周效明注意到了，微微挑了一下眉頭。

    “那個……來吃火鍋的，大家別生氣了，”徐程看情況不對，連忙調和，沖坐在一邊的周效明使眼色，“海子和軒哥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周效明，你也來安慰一下軒哥?！?/br>
    看來徐程是對自己與戚軒的相處模式產生了誤解，話里話外提點他的地位肯定比不上那么多年的朋友，周效明向他笑笑，更加心安理得地往后一靠，擺明了是什么也不管的姿態。

    你不是覺得我和戚軒的情分比不上衛海嗎？那我們倒是來比一比。

    徐程讀懂了周效明的潛臺詞，一下子被噎到了，口中沒說出口的話就這樣被憋回肚子里，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是古怪。

    “好了好了，兄弟一場，你們也別生氣了，來，涮rou，吃菜！”徐程別過頭去，不看周效明的臉，重新把關注點放到對峙的二人身上。

    那兩人誰都沒理他，戚軒臉色冷然，衛海則氣在頭上，任由徐程把煮熟的rou夾到他們碗里。

    周效明覺得看夠了戲，過足了癮，這才也動手給戚軒夾了一筷子青菜，說：“好了戚軒，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們只管吃我們的?！?/br>
    這話一出，在場人神色各異。衛海和徐程的臉色都僵了一瞬，那兩個程家的初中生驚訝地抬頭看他，戚軒則一愣，然后低頭吃掉了周效明夾的東西。

    看樣子周效明又看出點什么了，戚軒也習慣了他的敏銳，此刻不太意外，倒是衛海和徐程兩個人臉色不太好。

    “你和他說過？”衛海盯著周效明。

    周效明說：“沒有。戚軒什么都沒說，是我自己猜的?！?/br>
    “那你猜到什么了？”衛海繼續追問。

    無非就是另一個面包與愛情的爭奪故事了，周效明還真懶得多說。他找的幾個暗線早就把衛海家調查清楚了，手機里的短信拼拼湊湊也能得到關于這個小兒子和程家那兩個小朋友的故事。

    周效明不說話，衛海也摸不清他知道多少，他朝徐程遞了個疑惑的眼色，徐程搖搖頭，也是一臉茫然。

    至于那兩個程家兄弟，他們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自己家的丑事被外人知道，衛海的心情可想而知的差，他就吃了兩口，然后就放下筷子，結賬走人。程家的兩個人也馬上放下筷子跟過去。周效明還記得，程家的哥哥性格應該比較囂張，弟弟則穩重一點，但現在兩個人幾乎成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沉默寡言，上一次見面時，眼中還有期盼未來的光，現在全是一副被生活毒打的樣子。

    應該和衛海的事情有關吧。

    周效明沒有多余的好奇心，他所調查的事情僅限于涉及到自身安全的層面，所以現在他半點關注的神色都沒有，只顧著和戚軒徐程一起往嘴里塞東西。

    不愧是網紅店，這家火鍋還真的好吃，徐程個高又胖，吃飯的架勢像是打仗一樣，弄得周效明和戚軒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生怕鍋里翻滾的菜全讓徐程吃光了，他們幾個兵荒馬亂地吃完一頓，紛紛躺倒在椅子上，扶著肚子嘆氣。

    “吃太多了?！逼蒈幋蛄藗€嗝。

    徐程相對來說要好很多，他摸摸肚子，不算太撐，于是開始上下打量著周效明，想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么來。

    戚軒瞥他，懶洋洋地護著，說：“干什么……干什么啊，把你的眼睛收收，不要就挖出來?！?/br>
    徐程說：“我沒那意思，就是單純好奇啊，周效明，你是怎么知道海子家那些事的？真不是軒哥和你說的？”

    他倒是對戚軒和周效明的事適應良好，應該說也早就有所猜想。這讓戚軒放松了一點，最少還是有一個朋友能夠——不能說支持，只是不反對這件事的。

    戚軒情緒恢復正常，開始罵他：“我說個屁，我都不知道?！?/br>
    周效明說：“猜的。但是也就大概知道而已?！?/br>
    他大略說了自己的猜測，估摸著是衛海生活中遇到點困難，還和程家那兩個兄弟有關，所以產生選擇困境了吧。

    “唉，”徐程癱在椅子上，嘆了口氣，“海子確實遇到點困難，他上面有個哥哥，最近做出點成績來，就和他爸爸吹風，點名要海子身邊的越嶸，越凌那倆小孩，就剛剛那兩個?！?/br>
    徐程是個很健談的人，他頭上有個大哥，已經接手家里的企業了，所以徐程這一輩子只需要做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就行，相比于戚軒和衛海，他的家庭要和睦太多了。

    周效明思緒閃過，點點頭。

    “他爸爸還真同意了，”徐程接著說，“海子當然不愿意，但是沒什么辦法，他的一個公司出了點問題，就讓他爸爸對他很不滿意，好像是說，要是海子不愿意聽話，那也別在家里呆著了，”徐程說到這，頗為唏噓地感慨，“你說這爸爸怎么當的，對自己兒子一點念想也沒有，真有這種人啊?！?/br>
    戚軒敲了敲桌子，表示自己這么個大活人還坐在這里呢。

    徐程也反應過來了，戚軒的爸爸在他們圈子里一直都是對戚軒毫不上心的形象，徐程不知道內幕，只以為戚軒生氣自己揭短，于是賠笑道：“是我說錯啦?！?/br>
    他接著講衛海：“海子肯定不能離家出走啊，他沒辦法，只能把那兩個小孩送過去。哎呀，當天我還在呢，那小孩真是哭的稀里嘩啦的，后來也只能跟著走了。海子氣得最近一直在攻擊他那個哥哥的公司，前兩天終于搞垮了，這才把小孩要回來?！?/br>
    “他是不是喜歡那倆小孩？”周效明問。

    “喜歡？這，這我可說不清……”徐程支吾道，“你要說喜歡呢，他這么搞他哥的公司，就為了要人，應該是喜歡吧，但是我看他對待那兩個小孩的態度挺差的，應該也沒太喜歡吧……我說不清?！?/br>
    戚軒在旁邊嗤笑一聲，說：“喜不喜歡他自己心里清楚，他這么把人家當成禮物一樣送來送去，以后有他后悔的，向我發脾氣有個屁用。要是我，當時就干脆不要這個家了，自己一個人也不是沒辦法活下去。他自己有獨立的公司，肯定比我活的還好，要不然和周哥學學，保送京大，以后前途也不會太差，無非就是貪他爸那點錢而已?！?/br>
    衛海以后一定會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結婚的，相信那兩個初中生也知道這個道理，那么，他們以后的人生將會怎樣呢？是一直依附某個主家生存，還是有其他的選擇？

    周效明摸摸下巴，他可不準備插手別人的事情，于是馬上把徐程對他們講的八卦拋在腦后。

    “所以說你運氣好唄，”徐程對戚軒說，無奈地聳肩，“你都不用貪，那點錢就能到你手里。你看你現在都和你爸出柜了，他也沒拿你怎么樣，要是換成海子，現在估計人都被發配到橋洞底下睡大街了?！?/br>
    “我運氣好？”戚軒撇嘴，嘟囔道，“我運氣才不好呢……”

    要是運氣好的話，怎么會以這樣的身體出生呢？

    可戚軒又想到，如果沒有這樣的身體，他還會來到這個學校，遇見這樣的周效明嗎？

    世界上從來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到底是哪樣會更好一點，誰也說不清。

    他偏頭看看周效明，對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垂著眼睛想事情。

    高一入學以前，他的生活中是香煙，酒精，嘈雜的音樂聲和鈔票的臭味，現在周效明只要坐在他能看見的地方，那些聲音和味道好像都被封印了一般，他的壞運氣到頭了。

    徐程很快和他們分別了，戚軒和周效明一起回他的家，周效明把戚軒的圍巾摘下來，摸摸他的手涼不涼，然后催他去做題。

    “衛海其實也挺慘的?！逼蒈幒鋈徽f。

    怎么突然這么說？周效明探尋地看著戚軒。

    “我其實運氣真的還不錯?！逼蒈幫兄掳?，又說。

    不知道他想要抒什么情，周效明沒得到回應，目光重新落回書上。

    “幸好你喜歡我，幸好喜歡我的人是你?！逼蒈幚^續說。

    他其實不太確定，說完之后有點忐忑，生怕周效明反駁他，但周效明一直在看書，壓根兒沒往他這里看，叫他咬咬牙，戳了戳他，說：“我都這么真情剖白了，你也沒什么表示??？”

    “要什么表示？”周效明問。

    戚軒說：“你也說一句吧，比如說你喜歡我之類的?！?/br>
    “我喜歡你?！敝苄髡f。

    “等一下，等一下！”戚軒沒想到他竟然這么隨意地說出來了，還沒準備好就結束了，一下子著急起來，“我沒聽錯吧，真的嗎？你剛剛說話了嗎？”

    神經病。

    懶得理他。周效明搖搖頭，繼續研究書上的問題，留下戚軒一個人呆愣地盯著他瞅，下午的陽光不太刺眼，天藍的出奇，云白的出奇，窗簾是新換的，干干凈凈，窗戶是新擦的，能看到外面許多人也在擦窗戶，新的一年要來了，再窮困潦倒的人家也盼望更好的起點。他的人生有一個噩夢般的開頭，但是卻發展出了最美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