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軒到底是戚軒，沒接受過周效明那樣的教育，也沒抽空看過很多旁門左道的書籍，經歷了兩三次大型考試，到寒假將近為止，他半點沒發現周效明到底哪里不對勁，那個預感至今還只停留在預感層面。但戚軒也不愧是戚軒，自從他邀請上床被拒之后，傷痕化作動力，真的認認真真開始學習，這幾次月考的成績都很不錯，排名越來越高，連新來的小班主任都為他激動的兩頰發紅。

    戚軒的父親對周效明的態度仍然那樣不冷不熱，管家張叔的態度卻越來越好。張叔從小看著戚軒長大，對戚軒的了解要深很多，很難說他究竟對自己家小孩和周效明的事知道多少，但從態度上來看，他是不反對的。

    或許也是心軟了，想著戚軒開心就一切都好吧。張叔對戚軒真的是真心實意的，幾次家長會都是他代表戚軒家長參加，對待周效明也客客氣氣，倒是比一開始重視了不少。他們家這樣大的門戶對待學生或小孩子一向是不愿意盛氣凌人的，表面上都是盡量做到以禮相待，張叔作為戚軒家的管家，是門面，除非涉及到主家的尊嚴利益，一般是不會冷臉的。

    周效明更加覺得愧對這位老先生的信任，戚軒偶爾憋不住找他的時候，兩人一般都是親親摸摸解決的，再進一步卻很少。周效明沒喜歡上戚軒的時候，很是忠于欲望，感覺自己有點喜歡上戚軒之后，態度到反而慎重了些，戚軒不知道看沒看出來，他一直在抱怨自己都快緊起來了。

    這話說的，周效明都替他臉紅，更是壓著他做題清心寡欲了，到期末為止，戚軒的成績有了很大提升，從年紀倒數第一一下子躍升至前五百，嚇得蔣小江mama都旁敲側擊問周效明能不能幫幫她家孩子補課。

    蔣小江則是旁敲側擊問周效明能不能拒絕他mama。

    不說結果如何，這一年終于過去了，公歷的新年已經在上學時匆匆度過，農歷的新年還在寒假當中，遙遙無期。街上一篇蕭索，鄰居的叔叔和阿姨們正和雇傭來的保潔員討價還價，周效明每每向窗外望去，都能看到不同的樓層里不同的阿姨正同時擦玻璃，臟了一年的窗簾紛紛被扯下，洗干凈，再掛回去。大掃除啊，周效明每年都會感慨一聲，然后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周效明雖然愛干凈，但沒什么儀式感，他家的窗簾玻璃都在平時就打掃的干干凈凈，不需要臨到年關才徹底的大掃除。

    他坐得住，這家的?？蛥s坐不住。

    戚軒指揮著幾位全副武裝的阿姨，氣勢洶洶地敲開周效明的門，闖進他的家，然后麻利地把能看見的地方都打掃了個遍，不能看見的地方一點沒動，應該是戚軒特意囑托過。

    周效明安靜地和戚軒一起坐在餐廳的椅子上，精神時刻緊繃著，生怕她們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但直到這些人都向戚軒打招呼離開，周效明用來藏東西的床底暗艙一直沒有被人看見。

    他暗暗松了口氣。

    “你這幾天都在家里干嘛呢？”戚軒問，周效明還沒來得及回應他，戚軒卻忍不住說起自己想說的話。

    他本來就閑不住，好不容易見到了周效明，恨不得和他促膝長談個一天一夜，當時就叨叨起了自己這幾天的事，說他后來憋不住還是問過戚父，埋怨他為什么生下自己卻扔在一邊，據戚父說是因為他mama去世，受刺激太大，不知道應該如何與戚軒相處，所以暫時不去相處醉心工作了，他畢竟負擔著一個公司和全體員工的飯碗，忙起來也是真忙，一直到周效明的出現，他才恍然發現孩子已經離自己這么遠了。周效明仔細觀察了戚軒的神色，他臉上有遲疑，有憤懣，有慶幸，也有怨恨，雖然他還沒有原諒這缺失了十多年的父愛，但是心中一直壓著的大山終于崩塌了。

    是件好事，周效明琢磨著，傷口需要剖開才能愈合，異物扎在里面只能導致潰爛——更別說戚軒的父親對戚軒的關心是真實的，這一點周效明只要打個照面就能看出來。

    “那不錯呀，”周效明總結道，“你們以后總算不用當著我的面用眼刀凌遲對方了?！?/br>
    “cao，你還委屈起來了，”戚軒笑道，擂了他一拳，問，“你這幾天干什么呢？”

    周效明回答：“看書?！?/br>
    “別看書了，帶你去個好地方。好不容易放假，別總是悶在屋里了?！?/br>
    周效明還是不太愿意，說：“什么地方？我不想去?！?/br>
    “我以前和你說過，我爸公司的周年慶，說是請了一位大人物。今天彩排，衛海他們也跟著去了，難得聚在一起，他要請客吃火鍋，正好我帶你順便路過蹭一頓?！?/br>
    衛海？

    周效明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他和戚軒不在一個學校，幾個月沒聽過他的消息，突然被戚軒說起來，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來戚軒他們一直保持著聯系呢。他想，也對啊，現代科技都這么發達了，想保持聯系當然太簡單了，手機打開就能聊天，也就只有他一個人很少打開手機，很少和人聯絡了。

    “……也行?！敝苄骺纯磿r間，說道?，F在已經將近十二點了，他自己在家里也是吃外賣，入冬了，和戚軒的朋友去吃火鍋也不錯。

    戚軒馬上就要走，周效明穿好外套，看了看戚軒瀟灑的呢子大衣，又看了看他凍得發紅的臉頰，去衣柜里找來一條圍巾，給戚軒戴上。

    周效明總是在這種無關緊要的時刻細心，戚軒掐掐掌心，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害羞，鎮定道：“走吧?！?/br>
    周效明就拉起他的手焐熱，然后放回戚軒的大衣兜里。

    戚軒整張臉幾乎要埋進圍巾里了，一雙眼睛水漉漉的，鼻尖全是那股檀木洗衣液的香味。他后來真的拜托張叔去找檀木味的洗衣液，最終在國外的一家小眾網店上看到了同款，加上海關稅，價格貴到令人咋舌。戚軒買回來，把衣服挨個洗了遍，然后每天換著穿，把自己一直塞進周效明味道的懷抱里。

    衛海選的是家網紅點，他們到了之后，衛海是東家不提，兩個初中生和戚軒的另一個朋友已經在點菜了。

    “軒哥，怎么這么慢??？”衛海笑瞇瞇地說，“我們都點好菜啦，沒你點的份了?！?/br>
    戚軒問周效明：“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周效明搖頭。

    “那你隨便點，反正我不常吃火鍋，你看著辦就行?！逼蒈幓仡^對衛海說。

    “喲……”衛海的眼珠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轉悠一下，沒說什么，只向戚軒露出一個曖昧的笑來。

    “周效明，對不對？我還記得你的名字呢，你還記不記得我??？”戚軒的另一個朋友也探過頭來插話。

    周效明想了想，說：“徐程？”

    “對，對，”那個男孩子沒再理周效明，也沖戚軒露出一個曖昧的笑，“時間挺長啊?！?/br>
    什么時間長？周效明暗自搖頭，他完全能夠明白徐程的暗示，這些十幾歲的年輕人，家里有錢，前途不愁，正是肆意妄為的年紀，玩得大著呢，見過太多腌臜事，看到身邊的正常人，就忍不住用舊經驗去套。

    他懶得和這些人計較，對于徐程當著他下面子的事也只當沒聽見。

    戚軒卻不愿意了。

    “徐程，什么時間長？”

    徐程一愣：“??？”

    他可不信戚軒聽不懂，但他也不知道戚軒為什么忽然裝聽不懂。

    衛海似乎若有所思，驚異的目光來回掃視戚軒和周效明二人，吶吶道：“難道你們……”

    戚軒大方點頭，說：“對，我認真的，我也和父母攤牌了?！?/br>
    小包廂里一下子鴉雀無聲。

    “你……你認真的？”衛海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對，”戚軒挑眉，“我認真的?！?/br>
    “你他媽的！”衛海騰一下子站了起來，桌子被他碰了一下，碗碟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摔了粉碎，衛海卻毫不在意，他怒目圓睜，恨不得給戚軒一拳，“你怎么能……怎么能認真！你家里就你一個，以后的公司肯定給你繼承，你卻說你是認真的……你他媽憑什么！”

    “我不在意那些，”戚軒意有所指，道，“我知道我真正在意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喜歡什么，所以我能夠很堅定地選擇自己的道路，總好過某些人丟了西瓜揀芝麻?！?/br>
    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周效明卻在想著另一件事。

    看來戚軒以前并沒有和他的朋友說過和自己的關系，導致衛海他們直到剛剛還以為自己是戚軒一時興起包養的情人。

    所以他是否可以假設，戚軒與他的朋友，關系也沒有那樣好呢？

    親人對戚軒關愛卻陌生，朋友對戚軒友善卻不甚了解，親情圈，友情圈，戚軒可以說一直是孤身一人，真正接近他的，只有自己一個。

    同樣，對于自己來說，也只有戚軒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