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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修起的很晚。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好了。 他醒來時,先是在迷糊中聞到一陣食物的香氣,睜開眼就看見謝衣塵穿一件淺色襯衫和灰色長褲,背對著他在布置早餐。 這場景隱隱有些不對勁,可他沒有多想。他的心已經被一種溫暖的氣息占滿,像是剛出爐的烤面包,既香甜,又暖心。 于是他大剌剌地起身,故意弄出比較大的聲音。 果然,謝衣塵立刻轉過頭來,笑意跟著浮上臉頰:“醒了?” 李修點頭,起身擁住他腰,腦袋放在他肩上磨蹭道:“這么賢惠?!?/br> “保姆阿姨送來的,我只是拿進來擺在桌上而已?!敝x衣塵被他抱得心癢,推著他前胸道,“快去洗漱,好吃飯?!?/br> 李修不理,又抱了一會才進洗手間。等他出來時餐桌已收拾完畢,雖然是洛家早餐慣常會準備的食物,但不知是擺盤用心還是別的原因,李修偏是覺得眼前的餐食十分精致。他坐下就吃,兩三口后才發現不對。從他坐下起,謝衣塵就一動不動,沒有吃東西也沒有走,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不禁笑道:“怎么了?” 謝衣塵微怔,喉頭艱難地吞咽兩下,視線微低道:“我……我有話想說?!?/br> 見他掙扎難受的樣子,李修只當仍是對這份關系不安,于是笑著安撫道:“不管什么話想說就說,我都會聽著?!?/br> 謝衣塵抬頭,半晌才痛下決心:“你還記得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帶謝堅扮成的陳明去見她嗎?” 李修有點驚訝,面上仍是平靜道:“當然記得?!?/br> 謝衣塵道:“她當時與謝堅說完,又把我叫過去,和我說了幾句悄悄話?!?/br> 他頓了頓,顯然這幾句話才是他想說的重點。李修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不愿細想,只是安靜地等謝衣塵。 終于,謝衣塵決然道:“她告訴我,謝謝我找到‘陳明’。她不知道我是為了安撫她故意找一個人還是什么,但總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我,這個人不是陳明?!?/br> 他說完便停下,惶惶不安地注視李修。李修的嘴角仍然勾起,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你這話什么意思?” 謝衣塵的眼神躲閃起來,慌不擇言地解釋道:“當時時間太緊了,來不及告訴她謝堅和陳明是雙生子的事,所以她沒想到有什么危險,只是小聲告訴我一個人……” 李修打斷他,音量不自覺地提升:“這是阿姨的問題嗎?我想知道的是你當時的反應,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那個時候,謝堅混了進來,但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如果李修和洛倫生早有提防,后面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他們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擒住謝堅。 謝衣塵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的心跳越跳越快:“我覺得她可能是弄錯了?!c陳明二十多年不見,陳明又受了許多苦面目全非,她不承認這是從前的愛人也是說得通的?!耶敃r是這么想的?!?/br> 李修道:“所以呢?既然起了疑心,為什么不至少告訴我們一聲?” 謝衣塵咬住牙根,憋足了氣道:“因為我害怕?!彼聪蚶钚?,“如果真的是我母親弄錯了呢,如果他真的是我生父呢?雖然只是懷疑,但洛倫生會怎么對他,怎么去拷問來弄清事實?我一想到洛倫生的性子和那些可能,便什么都不想和你們說?!?/br> 李修與他對視半晌,終于緩緩點頭道:“你不信我?!?/br> 謝衣塵急道:“我是不信洛倫生!” 他怕李修多想,急著想把一切都說清楚:“我是不安,是恐慌,可我沒有懷疑過你。我不是連自己喜歡的人到底怎樣都看不清的笨蛋,我知道你即便在誤會的時候,也沒有想過傷害我。包括洛倫生,有你在,我不怕他還想害我??蛇@件事……” 李修替他說道:“這件事若是真的那意味的危險就極大。洛倫生一定會想辦法查清真相,不會在乎會不會冤枉無辜。我是他的朋友,就算心底不贊成,多半也會由著他?!?/br> 謝衣塵咬著下唇,默認了他的話:“我不敢冒險?!?/br> 李修放下手中的筷子。他看著謝衣塵,終于知道剛醒的時候是哪點不對了。 洛倫生出事后,他便讓謝衣塵也住在主宅,但絕非和自己一個房間。謝衣塵在一夜歡愉后醒來,竟然想到讓人給他送來一身干凈的衣服,而不是裹著浴袍或暫時先穿自己的。 這是一種冷靜到可怕的理智,因為他雖然留下,做的卻是離開的準備。 李修好像想通了整件事,卻還是有些地方不明白:“你信我,那么那天晚上你手里,還有臥室里的那些玻璃……” 謝衣塵答道:“不是防你們,是防謝堅的?!?/br> 李修恍然。難怪,謝堅用的迷藥不說多好但也不該那么差,也只有謝衣塵早有準備,才能解釋他為什么能及時在手里放一塊玻璃來抗拒藥性。 他覺得可笑。謝衣塵自己都先做準備,卻什么都不告訴他??偛粫娴挠X得,出了事憑自己那點可笑的甚至算不上武器的武器就可以解決。 李修提問,卻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聲音:“我問你,當你選擇隱瞞的時候,心里面有沒有哪怕只是一點,想要報復我們的心思在?” 聲音落下后,他清楚地看見謝衣塵的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動,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他突然覺得很累。謝衣塵的沉默就像一座看不見的山,將他重重地壓在底下。他以為過去十天的日子已經足夠疲累,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先前枯燥的工作有多么可愛。 他頹然道:“出去?!?/br> 謝衣塵沉默了一會,然后識趣地起身,轉身就走。 他本來已經想好,李修讓他走,他就走??烧娴搅诉@一步,他仍是覺得十分地不甘,走了兩步就忍不住回頭道:“你說的沒錯,我承認,我是想報復。我為什么不能想報復?” 李修撇開視線,沒有回答。 謝衣塵心中有怨,連珠炮般地說道:“洛倫生之前如何待我,你不是不知道,你比誰都清楚。我不是圣人,不是什么事情一句誤會就可以了了的。我不恨你,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真的想過要傷害我??伤鍌惿龅氖?,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抵消的!” 李修道:“我知道這件事不該怪你,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么?失望嗎?”見李修不答,謝衣塵不忿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活在童話里?這世上沒有人是完美無缺,一絲惡念都不存在。就算是你,你敢說當你在外面殺那些人的時候,除了迫不得已,就沒有一點暢快嗎?” “夠了!”李修豁然起身,對上他時卻沒力氣再爭執,長出一口氣道,“你出去。我現在暫時不想看見你?!?/br> 謝衣塵咬住下唇,身側的拳握緊又松,終于放棄了爭辯。他早想過可能會如此,認命了便不覺有什么,再舉步離開竟有些解脫的意味。 他走后,李修扶著桌面緩緩坐下。得而復失讓他的心臟一陣一陣地抽痛,腦子里就好像有無數嘰嘰喳喳的螞蟻爬來爬去。屋子里兩人溫存時弄臟的床單還堆在地上沒洗,他深思熟慮付出的感情就像是夜店里的419一樣骯臟廉價。 胃里空空如也,他看著還彌漫香味的早餐卻什么也不想吃。房間里也待不下去,明明只是一個晚上,卻好像哪哪都有謝衣塵的印記。 李修起身。他現在沒時間為這點小事就傷春悲秋。 溫文趕到的很及時。本以為嚴科這種小角色又是隨時可能暴露的臥底,不可能審出什么重要信息。不想這廝真正的身份竟然是謹少當年在孤兒院認的弟弟,對藍龍和謹少的了解竟然不差。 “他說的那個地方離我們大概有30分鐘車程的樣子,位置荒僻,是地痞無賴聚集地?!?/br> 李修點頭:“我帶人去?!?/br> 溫文一驚,急忙阻攔:“還不確定真假,恐怕會有危險?!?/br> 李修主意已定,不容反駁:“我會小心?!?/br> 溫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道:“你不高興?是不是謝衣塵他……” “不是!”李修矢口否認,松散的目光凝住他警告道,“不要亂猜測,更別去招惹他?!?/br> 溫文皺眉,與他對視半晌,退后一步道:“我知道了?!?/br> 李修不愿久留。他知道溫文不論是對洛家事務的熟悉程度還是處理這些事的本事都在自己之上,點了幾個人隨行便往嚴科招供的那處趕去。 嚴科說他每次與謹少接頭都是在那里。雖然不會是大本營,但或許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痕跡。 這個地方地近郊區,房屋疏零,多是些灰塵仆仆的餐館或超市。李修與手下大致搜索一番,確定沒什么可疑的人,才仔細勘查打探起來。店鋪里的人也不知是被誰事先警告過,都老老實實待在一邊不敢說話。 李修在地下室發現曾有人生活的痕跡。他們抓了店老板審問,得知至少謹少帶著五六個人之前的確在這里住過,大約一周前才搬走。至于去了哪里,無論怎么問老板都說不知道。 “我們根本不認識那些人,可他們又是扔錢又是玩刀,實在沒辦法才讓他們暫時在這兒住著?!?/br> 李修暗忖一周前正好是謝堅發難又失敗的節點,想來謹少等人是把這里當成一個根據點準備接應或撤退。夜間車少,疾馳的話兩地轉移只需20分鐘,且這個位置離洛家的監察圈只有一小段距離,再合適不過。 只是這樣一來難免空手而歸。他們又細問了那些人的裝扮武器之類,便放了店老板準備返回。 將上車時,李修突然覺得頭皮發涼,下意識往車中一躥,身后地上跟著響起子彈炸裂的聲音。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好在那些店里的人早就怕地縮在屋子里,此時立刻關好了門窗。李修的手下也多是經過事的,一時驚慌后很快又冷靜下來,四散躲好后順著子彈來時路線看去,喊道:“是謹少!” 他們其實看不清人,但以這里離對面樓頂的距離,能持槍射擊的只能是謹少。 正當幾人猶豫該如何做時,向外的車窗突然下落出一道縫隙,露出一截黑色槍口。一連串子彈激射而出,竟將對面頂樓墻壁打出縫來。眾人會意,幾人趁這個機會一齊鉆入車中,都從車中取出槍支,也對著對面樓房打去。剩下的人則借著建筑的掩蔽散開,向樓頂圍去。 一時間彈流如雨。李修這邊幾人輪著上槍,那邊卻只能時不時發出一枚子彈。大概是知道自己孤身一人討不了好,對方對其他一切都視而不見,子彈只沖著李修一人來,大有同歸于盡的架勢。李修心情正不利落,被人撞在槍口上正好子彈連發,不知疲累。待他回過神讓眾人停手時,對面已經消停了許久了。 對講機里偵查的小弟道:“現場有大量血跡,但人已經跑了,看不出方向?!?/br> 李修心思電轉,高聲道:“快速撤退?!?/br> 他們一行共三輛車。李修這邊的司機急忙打火,隨時做好跑路的準備,車上其余人掩護偵查的人各自上車。李修知道謹少這一次躲避的地點必不會太遠,雙眼細細掃過每一個隱蔽處,終于對著某個窗口打出子彈。 恰逢此時,其余人都準備好,三輛車齊地掉頭跑路。對方不敢再拖,立時還擊,但他隱蔽點已經暴露,眾人都舉槍對著那里,再怎么想也沒機會傷人了。 好不容易脫險,幾人猶是驚魂未定。司機匆忙中看了一眼后視鏡,急道:“李哥!” 其他人這才發現李修手臂上鮮血不止,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受的傷,好在未及要害。這些人對槍傷都是司空見慣,只要不死都不當回事,李修也不放在心上,反而笑道:“謹少是什么人?他發出那么多子彈,一槍沒中才是怪事?!?/br> 他這么一說,身邊人那點護主不力的愧疚心也一消而散,一面為他簡單處理一面說道:“這次不錯了。敵暗我明,對手還是那個神槍手,可我們一個人都沒折?!?/br> 又一人道:“就是有點可惜。如果早知道他還等在這里,我們暗中包圍,沒準能直接把他抓了?!?/br> 先前人笑道:“可拉倒吧。謹少雖然腦子不聰明,但對危險十分敏銳。暗箭傷人這種事只能他傷人,沒見過別人暗算他的?!?/br> 李修聽著他們爭論,沒有對他們的說辭妄加評判。他知道最后說話的那人是覺得同伴失言想打圓場,因為同伴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倒不必事先知道謹少的行蹤,只要得到這個訊息后再謹慎一點,不打草驚蛇,他們的確是有機會的。 他突然覺得十分的疲累,沒力氣愧疚,沒力氣自責,甚至沒力氣聽他們議論。他感覺身上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昏迷中才隱隱意識到,自己病了。 沒有人想到李修竟然會生病。他的確受了傷,可對于他來講,傷得實在不算重。醫生推論應該是受傷時精神緊繃,可他們做那些事的時候哪個不是把神經崩得緊緊的?最后醫生實在解釋不通,胡亂應付道:“大概是還受了什么刺激吧?!?/br> 同行的小弟焦急道:“這次錯過了機會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反正謹少已經是窮途末路了,抓住是遲早的事。誰還沒有誤判的時候了?李哥以前不是這么容易就被刺激的啊?!?/br> 溫文想到清早時李修便面色不愉,拍拍那個小弟的肩膀安慰道:“別多想??赡苤皇沁@幾日事多,他累了而已。發燒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會好的?!?/br> 他將所有人帶出好讓李修一個人休息,出門后想了想,吩咐道:“叫幾個人,這幾天輪流監視謝衣塵。不傷害他也別虧待他,但不能允許他離開主宅,有任何異動都及時告訴我?!?/br> 李修仿佛墮入深灰色的虛空,明明想沉睡不理,卻總有淺暗的光線讓他不得安寧。仿佛是知道在他清醒時絕無機會,那些不安分的記憶和感官一股腦地全部趁虛而入。 疼痛,驚恐,自責。鮮血淋漓的白布,無情鞭撻他的內心。仇恨在心臟扎根后迅速壯大,直到將作為土壤的心臟分裂撕毀。他在大雨滂沱中醒來,滿臉的污泥與鮮血。 哪里錯了?到底是哪里錯了? 一定有什么做錯了,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身邊洛倫生笑著,亦是鮮血滿面。洛倫生撲倒在他懷里,李修下意識接住,聽見他說:“我們贏了?!?/br> 往后的日子便如扭曲的蟲洞,快速地旋轉變換,光怪陸離,空洞,孤獨,惡心又掙扎不能。他遇上了一些人,讓他想起曾經的自己。他們和過去的他一樣天真善良,一意孤行,隨便站在那里就將陽光灑進他心底。他們是他的救命稻草,所以他總是毫不猶豫地伸手想要抓緊,卻一次次失之交臂。 他直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選擇謝衣塵。 他一直以為自己理想的情人應該是沈劍或者電影里的那種,嫉惡如仇,純真而強大,像是和煦的小太陽。而謝衣塵是星星,雖然漂亮,在太陽的光芒下卻幾不可見。他微弱的光線如搖曳的燭火,抓不住,似乎隨時都可能消失。 可就是這么一點微弱的光線,跨越數千光年的黑暗,將自己完全交到李修懷里。他發現這顆漂亮的星星確實傷痕累累,可再多的裂痕也不影響它以星芒跨過世界。李修在他的映照下看見了另一顆太陽,曾經冷卻,卻未曾消失的太陽。 這顆星星需要他,他也需要這顆星星。 可當他走近了才發現,星星的內里,是要炸裂的核。 李修從灰色中驚醒,迫切地起身開門,卻被門口的小弟攔了下來。這人正是先前同路說可惜的那人,因為愧疚一直守在附近,見他醒了也還讓他回去休息。 李修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么問題,只是問道:“謝衣塵呢?” 小弟答道:“在屋子里,應該睡了?!?/br> 李修道:“他沒有離開嗎?” 小弟思索道:“應該沒有吧,文哥讓人看著他的?!?/br> 李修放下心來,卻又起了別的心思,猶豫道:“他……有沒有來看過我?” 這次小弟答得非常確定:“沒有?!?/br> 李修心中酸澀,扶著門又覺虛弱,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肚子餓了。小弟連忙去招呼廚房送飯,李修獨自回房間坐下猶豫半晌,終究放棄了去找謝衣塵。 李修的身體很好,睡一覺便一切無礙,這一天的事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且現在有溫文幫忙,洛家的事務除了洛倫生很快都回歸正軌,李修再不必為此cao心。 可閑下來他卻更加難受,因為周圍的人都不需要他了。手下把手上的工作處理得井井有條,洛倫生有溫文帶著慢慢復健。他一天天混在洛倫生和溫文身邊,名為照顧病人,實則腦子里反反復復都是那個想見又不愿見的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的功夫,洛倫生已經從只能在床上被人握著活動腳腕,到可以被人扶著在地上小步走動了。他依舊是什么都不想做的樣子,看起來不比一個月前清醒。溫文就搶他的玩偶坐在扶桿的另一端,冷峻地看他在護工攙扶下惡狠狠又步履維艱地走過來。李修有時會看他們看到出神,心里面卻冷冷清清。 又一次訓練結束,洛倫生終于得以休息。溫文走到李修身邊坐下,例行公事地匯報道:“今天他還是沒什么動作?!?/br> 李修“嗯”了一聲,面色沒什么波動。 溫文停了一會,突然嘆道:“現在我相信,他應該沒想害少爺?!?/br> 李修感覺自己衣服下的汗毛都顫了一下,仍是不動聲色地問道:“怎么說?” 溫文道:“從你和他冷戰,快一個月了。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冷戰,但無論如何你們關系不穩。他若是真做了壞事,一定會想辦法逃跑,或者至少準備條退路?!?/br> 李修不可抑制地嘲道:“就因為這個?” 溫文道:“這件事拿不出實證,只能問心。他的一舉一動都顯示他無愧于心,我便姑且信他吧?!?/br> 李修心臟微顫,滿腦子都是他的那句“無愧”。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李修準備去房間外接電話,起身時舉著手機掃了一眼卻突然愣住了。溫文見狀只當又出了事,也急忙起身道:“怎么了?” 李修慌忙按斷鈴聲:“沒什么,是個鬧鐘?!?/br> 見溫文狐疑望著自己,他又補充道:“謝衣塵的訓誡期明天結束。我定了一個提醒的鬧鐘而已?!?/br> 溫文微訝:“這么快?” 李修沉著臉,沒有說話。 這半年的確過得太快,快得他來不及反應。 他朝溫文微微點頭:“我先去準備一下?!?/br> 溫文看著他步履匆匆離去,原本灑脫的背影莫名透出一股疏離與孤寂,某一刻竟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只是這感覺一閃而逝。他再清楚不過,李修和他所面臨的情況其實完全不同。 他黯然回身,朝洛倫生蜷縮的窗臺走去。當看見陽光下的那個背影,精氣便又重新流遍全身,心中也被填的滿滿當當??墒撬吡藥撞劫康念D住,因為他發現洛倫生的手隨意地垂在身側,兩指遠處那個被他寶貝異常的玩偶孤零零地躺著。 洛倫生看著窗外,陽光映在樹梢泛著瑩瑩的波光,斑駁的碎影仿佛映射著云卷云舒。 “這么快,都半年了,”他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勾著譏嘲的笑意,“這么久才清醒,真夠混賬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