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當謝衣塵回過神時,已經不在那間陰暗的懲罰室了。眼前潔白的瓷磚讓他失神,許久才從身周蕩起的水浪中明白李修把自己帶進了清洗室,放在那個狹小的浴缸里。 見他回神,李修輕聲問道:“還好嗎?” 謝衣塵抬頭,看了他一眼就立刻紅著臉低下頭去,應道:“還好?!?/br> 小浴缸只適合清洗而不宜泡澡,所以謝衣塵很快被裹著浴巾抱到了沙發上。李修給他倒了杯溫水,等他完全冷靜下來才問道:“剛才對你的做的那些,有覺得過火的嗎?” 謝衣塵搖頭。雖然針扎很痛,但其實他也是喜歡的,并且已經上過藥,還貼了類似創口貼的小圓片,之后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這一場調教遠比謝衣塵預期的更刺激,倒不是內容上多特殊,而是因為他之前低估了游戲中自己會產生的快感。 想到調教時發生的事,謝衣塵視線不由看向李修胯下。那里現在因為褲子寬松看不出一點痕跡,但謝衣塵清楚地記得,貼在李修懷里時那個部位的硬度曾讓他起過短暫的臆想,不由道:“你剛才……” “怎么?”李修隨著他目光看去,想了想才反應過來,笑道:“我有反應是很正常的吧。別說我還是個S,就算只是個普通男人也沒法控制得住啊?!?/br> 謝衣塵臉上一紅:“我當時看上去,是不是很yin蕩?” 李修溫柔道:“不。你看上去,很誘人?!?/br> 他說的是情色的內容,但語氣卻是十分真誠的夸贊,聽不出半點猥褻之意。謝衣塵紅著臉低下頭,眼角眉梢都帶了淡淡的笑意。 李修不禁心生感慨:這年頭,上哪去找這么容易哄的m??? 到了這一步,兩人都明白,謝衣塵即使不入圈也不可能不碰BDSM。而對于謝衣塵喜歡的那種危險游戲來說,找一個有經驗的圈內人無疑比說服一個普通男友來調教他要安全得多。 不過對于謝衣塵這么優質的m,李修有信心給他找到一個絕對可靠的S。但那種可能讓謝衣塵脫離控制的事,李修決定還是等訓誡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再說。 所以他現在只是給了一個空泛的承諾:“其實你的愛好在圈子里也算是很常見的類型了,喜歡這種玩法并且很不錯的S數量也不少。以后有機會我幫你介紹,一定能找到讓你滿意的人?!?/br> 謝衣塵好笑道:“你知道我喜歡什么樣的?又不是只要會玩就行?!?/br> 李修道:“那你說說你喜歡什么樣的。放心,就算我不能找個完全按你要求刻出來的,也絕對能找到一個你樂意接受的?!?/br> 謝衣塵猶豫道:“我也說不清我到底喜歡哪種……反正現在我沒這個打算,以后再說吧?!?/br> 李修笑道:“好,等你想到了再告訴我。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要自己隨便去找S,那樣很危險?!?/br> 謝衣塵撇撇嘴:“知道。你家規里面不都給我定死了嗎?” 李修笑笑,想想還是語重心長道:“其實我沒什么資格和你說這句話,畢竟我也是讓你毫無防備就接受我做了你的S。但是之后,哪怕是我介紹給你的S,你也一定要認真考察,絕對不能隨便就和他們實踐。剛才游戲里我感覺的出來,你在游戲中有很強的自我放縱傾向,對疼痛和束縛都過于向往,而這兩者都是很容易出事故的玩法。所以比起一般的m,你要更加謹慎?!?/br> 謝衣塵知道他擔心自己,雖然覺得啰嗦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我會的?!?/br> 李修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冊子,翻了幾頁后遞給謝衣塵:“這里面都是俱樂部里非常優秀的調教師,也是和你的屬性比較相配的。雖然做為伴侶未必合適,但如果僅僅是臨時游戲的話,找他們至少安全有保障。當然了,就算是找他們,也必須事先通知我?!?/br> 謝衣塵隨意掃了兩眼,找到李修的資料卡后就沒看下去了:“這上面聯系方式都沒有,我不通過你怎么找他們?!?/br> 李修輕笑道:“總之你留著吧,如果有想嘗試的S可以和我說。此外,我在俱樂部訂了節目單,以后每周五他們都會把下一周的活動或者公調安排寄來家里,你要是看著感興趣的也可以和我說,我帶你去看?!?/br> 謝衣塵抬眼:“你還會去公調嗎?” 李修道:“近期應該是不會了?!?/br> 他頓了頓,又道:“也可能以后都不會了?!?/br> 謝衣塵微愣,再看李修時卻是笑意中透著憂慮,恍然道:“因為沈劍?” 李修點頭:“因為他,也因為你。你在我家中接受訓誡,我自然不好總去那里。而如果最后真的和小劍走到一起,調教師的工作我就必須辭掉了?!?/br> 在確立訓誡關系之前,李修幾乎每天都會去地獄天堂,但之后也就最近公調去過一次,還是因為老板多番催促和謝衣塵主動提出才去的。而李修之所以會答應這次公調,也僅僅是因為之前告假太急,欠了老板一個人情而已。 說起這些,他眼中的期待多過失落,顯然比起一個可以常駐的歡場更期盼一個可以相守的愛人。至于那份憂慮,自然是對兩人未來的不安。 謝衣塵道:“你和沈劍,到哪一步了?” 李修笑道:“快到關鍵那步了?!?/br> 謝衣塵一怔,心好像被突然揪了一下:“那他知道你是S了嗎?” 李修搖頭:“還沒有。我想再等幾天,也該和他攤牌了?!?/br> 謝衣塵道:“他能接受?” 李修沉默半晌,苦笑道:“我不知道?!?/br> 其實相處了這么久,大概也看出了沈劍沒有m屬性,只是還心底還存著一絲希望。 然而這層窗戶紙總是要捅破的。李修知道,這一天很快就要來了。 謝衣塵以為直到自己訓誡期結束之前都不會再見到徐巒山,可沒想到,不過剛兩個月的時間,徐巒山就突然再次出現,并且幾乎是把他強擄進了自己的愛車。 “對,就是這樣,所以我現在要帶我哥去醫院。你如果擔心的話可以趕過來,之后我把病房號發給你?!?/br> 謝衣塵仍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看徐巒山掛掉給李修的電話后就吼了出來:“催眠治療的手段應該已經很成熟了,怎么會出意外?” 徐巒山面無表情,握著方向盤緊繃的手指卻表明他現在也十分難受。他認真盯著前方道路,竭力以平靜的語調詳細解釋道:“催眠治療只能作用于心結,而不是什么不快的事都可以幫人忘記的。我們也是在醫生診斷之后才知道,媽的心結不是你?!?/br> 謝衣塵一怔:“她的心結……” 徐巒山道:“是陳明?!?/br> 陳明是謝堅當年的化名。因為忌憚這個人,家中雖然知道他真實身份但一直只稱呼他的假名。 催眠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若不能對準心結,便會留下無窮后患。很可能某一天,患者因為別的原因觸動心結,然后徹底掀開過去的傷疤,因承受不住突然襲來的多重痛苦精神失常。這一點謝衣塵之前也有所了解,可不僅是他,就連徐清徐巒山父子也沒有想到,這么多年了,陳辭泫在意的也只是過去欺騙她的那個男人。 謝衣塵道:“心結排查是基礎步驟,在正式治療前就應該確定好,不是嗎?” 徐巒山點頭:“是,但問題總得解決。當時醫院給的說法也并不是這樣就不能手術,而是建議直接針對陳明的事情治療?!?/br> 謝衣塵不解:“什么意思?” 徐巒山道:“讓媽忘記陳明,當作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br> 謝衣塵驚道:“你說什么?那我怎么辦?” 徐巒山的語氣沒什么感情:“會構筑新的記憶鏈條,讓媽以為你是收養的孩子?!?/br> 謝衣塵又驚又怒:“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徐巒山道:“年初?!?/br> “一個月之前?”謝衣塵怒極反笑,“這么重要的事,你們不和我商量一聲就同意了?我讓李修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問情況,你竟然一直瞞著,還說一切順利?” 徐巒山不答。其實也不是故意隱瞞,只是害怕謝衣塵會反對,所以索性什么都沒說。 謝衣塵自嘲道:“也對,你們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br> 他過了好一陣才平復下怒氣,問道:“后來呢,為什么會出意外?” 徐巒山眉頭微皺,一直壓抑的眼中終于流露出幾分悲傷情緒:“本來,這個治療計劃也和媽說了,她完全同意??墒菦]想到,真正手術到需要她忘記陳明的時候她的大腦卻強烈掙扎反抗,讓醫生也手足無措。要不是及時停止,可能直接就腦死亡了?!?/br> 謝衣塵脊背發涼,想到當時的情況一陣后怕,問道:“那現在是什么情況?” 徐巒山默然,半晌才道:“具體原因我解釋不清楚,總之,她的記憶停在了二十九年前,剛懷上你的時候,也就是陳明還沒有離開她的時候?!?/br> 謝衣塵訥訥到:“也就是說……” 徐巒山苦笑道:“我們想讓她忘記陳明,結果她把我們忘了。你、我,都忘了,就連爸,她也只記得是鄰居家的大哥而已?!?/br> 謝衣塵木然:“那么現在怎么辦?” 徐巒山搖頭:“沒有辦法,這種情況下再做任何與大腦有關的手術都極度危險。而因為腦波動的不穩定性,我們只能盡可能順著她,讓她先情緒冷靜,再考慮后面怎么辦?!?/br> 謝衣塵道:“怎么讓她情緒冷靜?她為什么還不冷靜?” 徐巒山嗤道:“你說為什么?她每天都在找陳明。我和爸編了各種借口說陳明沒辦法來見她,可拖了一周的樣子她的病情就有惡化的趨向。沒辦法,我只能來找你?!?/br> “找我?”謝衣塵皺眉,隨即驚道:“你們要我冒充陳明?” 催眠治療是一種很貴的治療手段,能支付其費用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所以醫院的病房也都是豪華的單人間,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五星級酒店里的套間。 房間布置得很溫馨,不像普通醫院病房一片慘白。這里的病人也都心存希望,因為他們幾乎都能痊愈,擺脫心疾展望新的人生。 陳辭泫是近七年來醫院催眠手術案例中唯一的一次失敗。 謝衣塵想象過母親的樣子??菔萑绮?,面如死灰,像往常一樣一見到自己就瘋狂地咒罵自己??裳矍暗呐送耆皇沁@樣的。她穿著干凈整齊的病號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雖然瘦弱,一雙明亮的眼睛卻炯炯有神,比少女的眼睛還要清澈漂亮。 她仍是一看見謝衣塵就激動,卻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喜悅。 年過五十的枯瘦婦人一把抱住謝衣塵,用少女的聲線撒嬌道:“明明,你終于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和寶寶多想你?” 謝衣塵一澀,眼淚差點又涌了出來。他笨拙地反擁住母親,強笑著安撫道:“對不起,之前有點感冒,怕傳染給你們?!?/br> 陳辭泫忙放開他,緊張地捧著他的臉,心疼道:“怎么不早說?病好了嗎,沒事了吧?” 謝衣塵握住她的手,艱難地笑道:“沒事,都好了?!?/br> 陳辭泫認真地看著他,眼中溺死人的愛意毫不遮掩。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目色凄然,卻只能笑著勸道:“小陳來了不就好了嗎?你身體虛,快回去躺下?!?/br> 陳辭泫甜甜地應了聲“好”,一邊拉著謝衣塵往床走,一邊說道:“明明,你不在的這幾天多虧徐大哥照顧我,你可得幫我好好謝謝他?!?/br> 謝衣塵尷尬地看了一眼顯然已極度憔悴的繼父,順著母親道:“是。多謝……徐哥?!?/br> 徐清終于待不下去了,笑道:“沒事。你來了就多陪陪小泫,正好我也得去辦點事了?!?/br> 他說完就逃一般地退出了病房,還沒走到門口就已淚流滿面。 陳辭泫坐回床上,挪出一個位子拉著謝衣塵緊挨在身邊坐下,好奇地點著他脖子上的頸環道:“這是什么?” 二十九年前還沒有道德犯一說。謝衣塵驚慌地摸上頸環,解釋道:“就是一個裝飾品罷了。這不是你有寶寶了嗎,我就買了這個環,聽說能祈福?!?/br> 陳辭泫笑道:“你什么時候這么迷信了?明明以前不信鬼不信神的?!?/br> 謝衣塵言辭閃爍:“要有孩子了嘛,萬事小心。你這幾天怎么樣,身體還好嗎?” 陳辭泫道:“我好著呢,就是想你。你總不來,我怕你出事,都睡不著覺?!?/br> 謝衣塵忙道:“那我來了,你好好睡會兒?!?/br> 陳辭泫眼珠轉了轉,嬌聲道:“好,那你躺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睡?!?/br> 陳辭泫這幾天的確睡眠很差,而且本就身體虛弱嗜睡,所以躺下后雖有心纏著謝衣塵聊天,卻還是很快閉上了眼睛。謝衣塵聽見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一時卻舍不得離開,只是癡癡望著她平靜而甜蜜的睡顏。 從他有記憶開始,母親就很少對他笑。而成年之后,這樣的笑容更是再也沒有見過。謝衣塵心中酸澀,小心地探頭與母親額頭相抵,極力壓抑著泄出唇際的悲哭。他曾無數次祈禱母親可以再對他笑一次,卻沒想到這個笑容的代價如此巨大。 李修推開病房門,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后便輕輕合上,轉身向徐巒山道:“阿姨睡著了?!?/br> 接到徐巒山電話之后,他就立刻趕到了醫院。不僅是他,就連在一旁聽到這個消息的沈劍也趕了過來,如今和李修、徐巒山一起都在門外候著。至于徐清,去了衛生間后就一直沒有回來。 徐巒山松了口氣,嘆道:“可算是睡著了。這就好,醫生說了,能睡著精神就能調好,也就不會再有危險?!?/br> 李修道:“可讓謝衣塵冒充陳明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們后面打算怎么辦?” 徐巒山之前和他對話就已經發現,謝衣塵竟把那段往事全都告訴了這個訓誡師。他雖不滿卻也不好明說,只能耐心答道:“情緒穩定之后,把身體調理得健康結實,然后恐怕得重蹈覆轍。這次得換一個理由讓陳明離開她,但怎樣的理由我們還沒有想出來?!?/br> 李修皺眉:“若是謝衣塵這段時間一直冒充陳明和她恩愛,離開的時候她一樣會崩潰?!?/br> 徐巒山道:“我們想過了,但現在也必須讓我哥陪著。我們打算之后讓哥每天下午來陪她,其他時候還是我和我爸看著。想辦法在這段時間內讓她和‘陳明’疏遠,然后和我爸建立起足夠依靠的感情。他們好歹二十多年夫妻,雖記憶缺失但彼此間還有感應,應該不是全無希望?!?/br> 李修默然,雖然這個方法不夠穩,但他也的確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了。 “那樣的話,最后謝衣塵怎么辦?” 徐巒山低頭,出口的話殘忍卻也無奈:“他必須再也不見我媽,而我媽,也會永遠忘記有這個兒子?!?/br> 不光是謝衣塵,徐巒山也同樣被母親忘記了。但是至少,他可以編一個身份留在母親身邊,比如他現在用的就是徐清堂弟的身份??芍x衣塵因為長著和陳明極度相似的臉,便只能徹底離開。 這不是徐清和徐巒山心狠,實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 沈劍低頭,咬唇道:“我先回去了?!?/br> 李修微愣:“小劍?” 沈劍搖頭:“你留在這里吧。那件事,等我想好了再給你答復?!?/br>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得知謝衣塵的母親竟然有和jiejie相似的遭遇,而且如今已經病成這般模樣,他氣的想要沖進病房把謝衣塵暴揍一頓,因為他后怕床上的人差點就是jiejie二十年后的樣子??墒乾F在他突然覺得心冷,所以不想留下去,害怕自己的沖動讓里面的男人雪上加霜。 徐巒山道:“你去送送他吧。今天第一天,我哥怎么都得留到晚上去了,到時我會送他回去?!?/br> 李修略作猶豫,答道:“好,不過晚上我來接他。以后我每天都會按點接送他來這里,你不用cao心?!?/br> 徐巒山簡單謝過。走廊上很快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看向合上的病房大門,喃喃道:“報應,都是報應……” 這一天,雖然謝衣塵陪了母親很久,但因為陳辭泫精神不濟兩人并沒有說太多話。謝衣塵回家的路上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他已經知道了徐清和徐巒山的全部計劃,知道如果一切順利,自己能陪伴母親的就只有這幾個月而已。 就連這幾個月,他都不能一直陪著母親。因為計劃需要,他每天只能陪母親三個小時。 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呢?他那么努力,只為了不讓母親傷心,幻想未來有一天母親會回頭看向他??伤詈髤s把母親推的越來越遠,竟然到了再也不得見的地步。 開車的李修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能用力握住他的左手。謝衣塵再也忍不住,以手掩面嗚咽著痛哭失聲。 這天晚上,謝衣塵是睡在二樓的寵物間的。他讓李修把他鎖起來,然后就縮在里面一動不動了。 他自我折磨,李修卻反而松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那個幽閉的小間可以讓謝衣塵得到短暫的安寧。 上樓后猶豫再三,李修還是關掉了暗門,然后打開監視寵物間的視頻畫面,并且調大音量。畫面里黑漆漆的一片,只依稀可辨人影。但只要謝衣塵發出聲音,李修就會及時驚醒。 這一夜,注定艱難。